第七章

莫利駕車行駛在高低起伏愈發厲害的道路上,分外激動地胡說起來:“當然啊,馴鹿被他們送上了灰狗巴士,在季節到來前舉辦了一場開誠布公的愉快盛會,就在那山野的深處,隔了有一萬零五百六十碼的距離才有一家落後的汽車旅店。它卻比預計的要新,簡陋得讓人覺得受騙。倘若你搞丟了往返車票,那你不如幹脆變成個土地爺,還有著精良的裝備,據說古羅馬軍團流落出來的那些東西都被演員工會的會議給榨幹了,也不知道真假。當然嘍,反正不管怎麽說(他回頭跟我說)在尋覓重回情感荒原之路時,你必然會有所收獲,會是……總之是什麽人給你的。要來點兒楓糖糖漿嗎?那會讓你感覺好些的。

“是的,亨利。”

莫利就是這樣的。汽車在這個時候行駛到了山麓小丘。途中,我們經過一些小鎮,陰沉沉的,還在其中一個停了一會兒,加了點兒油。街上有些空**,隻有一些像貓王埃爾維斯·普萊斯利那樣裝扮的家夥,像是在尋事挑釁,等著跟別人打架。不過,在他們後麵,有一條潺潺流淌的清澈山澗,讓人感覺不遠處應該有一座高山。那個夜晚清澈柔美,但是最後,我們終究還是在狹窄的山路上繼續行駛,毫無疑問地駛向了高山。道路兩旁開始出現了一些高大的鬆樹,間或還會有一些懸崖峭壁。寒冷的空氣讓人激動了起來。巧合的是,這個晚上剛好是狩獵季的前夕。途中遇到了一家酒吧,我們停下來喝了一點酒,我們看到了很多獵人,他們大多戴著紅色的鴨舌帽,身上穿著羊毛襯衫,槍支彈藥將他們的車廂裝得的滿滿的。看到我們,他們興高采烈地問,一路上有沒有遇到鹿。就在快到酒吧的時候,我還真看到了一頭。當時,莫利開著車說:“哦,賈菲,或許在我們小小的網球會裏,你會成為丁尼生,他們會用新波西米亞人來稱呼你,並用沒有了名聲赫赫的阿瑪迪斯的圓桌騎士和摩爾王國的光輝燦爛,與你來相提並論。摩爾王國後來賣給了埃塞俄比亞,代價是一萬七千頭駱駝,還有一千六百個士兵。當時的凱撒,還是個沒斷奶的孩子呢。”就在這個時候,馬路中央突然出現了一頭鹿,它看著我們的車頭燈,很顯然被驚到了,然後飛快地跑進了馬路一旁的灌木叢,消失在了森林無邊無際地寂靜中(我們是在莫利關掉引擎後感受到的這種寂靜)。我們已經到達真正的高山上了。莫利告訴我們,現在已經站在海拔三千英尺高的地方了。山澗潺潺的水流聲傳入我們的耳中,但我們看不到它們在哪裏。我想衝著被我驚嚇到的那頭鹿大喊一聲:“別怕,小鹿,我們不會衝你開槍的。”停車到酒吧喝點小酒也是因為我的堅持,賈菲才同意的。(“這樣寒冷的山村,除了一杯濃稠溫暖的紅波特酒,還有什麽更能滋潤靈魂的呢?”)

賈菲說:“就這樣吧,史密斯,盡管我覺得登山並不一定就要喝酒。”

“喝兩杯也沒什麽關係的。”

“好吧,但是你千萬不要為了喝酒,把我們準備星期六買幹糧的錢都花了。”

“我的人生就是這樣的,時而富有,時而貧窮,不過更多的時候是貧窮,而且是窮到一無所有。”

我們走進酒吧,裏麵掛著一些麋鹿的頭,就連用來裝飾座椅的圖案也是鹿,簡直與瑞士農舍差不多。每到狩獵季節,酒吧裏的人群就是活廣告。雖然這裏作為獵人之鄉,威士忌更受歡迎,點波特酒確實有些奇怪,但我們仍然點了波特酒,而酒保什麽都沒說,隻是為我和賈菲一人倒了一杯基督徒弟兄牌波特酒(莫利一滴酒都不喝)。喝完酒,我和賈菲的心情也都暢快了起來。

在酒精的作用的下,賈菲歎了一口氣,“唉,我計劃著最近去一趟北方,再走走那些雲遮霧湧的山脈,探訪一下我那些老朋友,有刻薄的知識分子,也有伐木工醉鬼。雷,你也該去一趟,不管是和我一起,還是你自己,你都應該去那裏轉轉。沒有去過那裏,你就等於白活了一回。然後我會去日本,將所有的山脈,無論大小,全部走遍,找出那些隱藏在大小山脈中的古代小佛寺。我還會遍尋那些住在小茅廬裏的百歲老賢者,平日裏他們整日麵朝觀音像,靜心打坐,進入很深的冥想狀態,打坐結束後,他們走到屋外看到會動的東西,總是會哈哈大笑。我喜歡日本,但這並不代表我對美國就不熱愛。但是,對這些該死的獵人,我是痛恨的,用槍謀殺那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有情’,是他們唯一的渴望。他們不明白的是,每一次殺生,都要經受一千次的輪回大恐怖。”

“莫利,聽到這些,你有什麽感想嗎?”

“對於佛教,我喜歡的隻不過是他們的繪畫。然後,我不得不承認的是,卡索埃特筆下的很多登山詩中都融入了佛教的東西,但是對於信仰的部分,並沒有讓我提起很大的興趣。”其實對他來說,這兩者並沒有什麽區別。然後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又說了一句:“我是超然的。”聽到這句話,賈菲立刻喊了一句:

“超然就是一種佛教精神。”

“哦?是嗎?喝過波特酒,你出汗的時候,那些吃進去的優酪乳會跟著一起排拍出來。說真的,我對這個酒吧有點失望,它沒有本篤會牌或者是特拉普苦修會牌的聖水,這裏賣的葡萄酒隻有基督徒弟兄牌的。也不是在這個奇怪的酒吧裏,我就有所膨脹,它看起來就像是作家紮堆的地方,那些穿著希雅蒂牌或者布萊德魯夫牌正裝的亞美尼亞雜貨商,他們都是一些清教徒,有著良好的意願,但卻不善言辭,踏上成群結隊狂歡的道路,想要避孕,卻又不懂避孕的方法。這些家夥就是一些畜生,”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這的牛奶一定很好,但是奶牛太多人太少。這的人很有可能是盎格魯撒克遜族的一個分支,我對他們並沒有什麽興趣。這的小飛人肯定能達到三十四英裏的速度。還有哦,賈菲,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份正經的工作,你要買一套西裝,就買布克兄弟牌的,因為……”(這時酒吧裏來了幾個女孩子)“年輕的獵人……嬰兒房之所以全年開放,肯定就是因為這個。”

我們三個人這樣單獨湊在一起聊著悄悄話,讓酒吧裏的獵人們有些看不慣,他們陸陸續續地都湊到我們這裏來,跟我們攀談,於是我們便從他們那裏聽到了很多關於獵鹿的話題,比如,在哪裏能夠看到鹿,還有獵鹿時的一些注意事項。但是,當他們知道我們隻是來爬山的,並不是狩獵的,全都一臉詫異,感覺我們就是無藥可救的怪胎,然後一個一個全都轉身離開了。我和賈菲每人喝了兩杯葡萄酒,然後我們就回到車上,繼續往前行駛。隨著海拔越來越高,空氣也越來越冷,一直到淩晨兩點,因為還需要很遠的一段路程才能抵達布裏奇波特,我們便暫時停在了這裏,在樹林裏睡了一晚。

“等黎明我們在繼續前進吧,到時候,我們早餐可以吃這個。”賈菲說著,從袋子裏拿出了麵包和乳酪,那是出門前最後一分鍾,他才裝進去的。“這樣,保加麥和其他的好食材就可以當作我們後天的早餐了。”莫利開著車穿過一條小路,來到一塊空地上,周圍是一片以冷杉和黃鬆為主的天然林場,有的樹能達到一百英尺高。這裏極度寧靜,天空中星光璀璨,地上霜花盛開,萬籟俱靜,隻是偶爾有踢踏聲從灌木叢中傳出來(這聲音或許是一隻兔子,被我們的說話聲驚嚇到了)。我把睡袋拿出來鋪開,然後脫了鞋穿著襪子鑽進了睡袋裏。我環視了一下那些高大的樹木,心中滿是感激:“哦,如此美好的夜晚,會讓我的睡眠怎樣的甜美啊,如此寧靜的世外桃源,會讓我產生多少領悟啊。”然而這時,還在車上的賈菲突然衝我喊了一聲:“糟了,莫利把他的睡袋給忘了。”

“什麽?……這個精彩了,現在怎麽辦呢?”

他們討論了一會兒,說話的同時,還拿著手電筒在結霜的地上來來回回地照。然後,賈菲來到我麵前說:“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兩個睡袋打開,拚成一個,當成毯子蓋在我們三個身上。不過這樣就是他媽的會冷。”

“什麽?我們的屁股四周一定會滲進來很多寒氣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總不能就讓亨利在車上睡覺吧。在沒有暖氣的車裏,他會被凍死的。”

“他媽的,我正想著好好睡一覺呢。”我一邊嘀咕著,一邊從睡袋裏爬出來,又把鞋穿上。不一會兒,賈菲就在地上鋪上了兩件尼龍披風,又把兩個睡袋拚起來,然後就躺下準備睡覺了。通過擲銅板的方式,決定了我睡在中間。此時的溫度已經降到零下,星星閃爍著冷冰冰的光芒,好像在偷偷地的笑。躺好之後,我聽見莫利這個神經病在吹他那個今晚絕對用不上的充氣床墊。他吹好了之後,又開始在睡袋下麵一邊來回翻身,一邊唉聲歎氣。賈菲完全不受影響,都打上呼了。最後,莫利還是睡不著,又跑到車裏坐著,可能是又胡說八道地自言自語了。這讓我睡了一小會兒。然而,不過幾分鍾時間,因為冷得是在不行了,他又跑回來了。又躺在睡袋裏來回翻身,每隔一會兒,不是詛咒一聲,就是歎口氣。這個莫利簡直就是個瘋子!而這也隻不過是他給我們找的第一個麻煩。從古至今,大概也就他這麽一個忘了帶睡袋的登山者。我在心裏喊冤叫屈的,“耶穌基督,他怎麽就沒有忘記他的寶貝充氣床墊,安安穩穩地睡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