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得到這個教訓之後,我決定改變計劃。我心想:“搭什麽狗屁便車!我身上的錢足夠坐巴士到埃爾帕索的,到了那裏再改搭火車。可比比可這樣安全多了。”想到可以直接到達埃爾帕索,想到西南部的藍天和沙漠(我可以在那裏夜宿,還不用擔心被警察抓到),我的心更加堅定了。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想要離開南部,也想遠離佐治亞州的那些飆車族。
四點的時候,我坐著巴士出發,午夜時分到達了伯明翰。在伯明翰的巴士總站,我坐在長椅上等下一輛巴士,我將背包放在腿上,想要趴在上麵睡一會覺,然而身邊來來往往的遊魂總是將我吵醒(美國的巴士總站有很多這樣的遊魂)。我說的遊魂是真的,我真的看到過一個像輕煙一樣的女子在我麵前飄了過去,而且我可以肯定,沒有這樣一個人。她臉上的表情好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能我的表情也是那樣的。過了伯明翰就是路易斯安那州,再往後就是得州東部的油田區,穿過達拉斯就是得州一望無際的荒原了。巴士在荒原裏開了整整一天才走到了終點埃爾帕瓦。在埃爾帕瓦下車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此時我已經筋疲力盡,一心隻想睡覺。不過我並沒有去旅館,我必須收緊我的錢包了。我朝著調車場走了過去,想在調車場某處鐵軌的旁邊鋪上睡袋睡一覺。緊接著的事情,讓我認識到當初想要買個大背包是多麽的切合實際。
那個夜晚是那樣美麗,我感覺有生以來我從沒有過那麽美好的睡眠。我走到調車場後並沒有停下來,因為我看到遠處有一片沙漠。星光中我看到了樹木和山岩。“再多走有一段路,就可以走到那個不會被警察和其他流浪漢打擾的地方了,我何必非要在這個調車場裏打遊擊呢?”我這樣想著。便接著往前走。因為我穿了一雙厚底靴,所以就算是在枕木之間的石頭上走路時也可以輕鬆自如。走了幾英裏,我就走到了一片沙漠山區了。那時候大概已經是半夜一點鍾了,我希望能夠趕緊睡一覺。在我的右邊有一座山,我決定去那裏睡覺,便沿著一條河穀走了上去。有一座巨大的建築在河穀的邊上,上麵有很多窗戶,燈光從窗戶裏傳了出來,那裏可能是一座感化院,也可能是一座監獄。“還是遠離調車場的好呀!”我心想。我最終走到了一個旱穀,星光中,那裏的沙子和岩石都呈現出白色的光芒。我不斷地攀爬著。
突然我有了一種興奮的感覺,因為我已經是孤獨和安全的了,我想到這個晚上,我不會被任何人打擾了。多麽讓人振奮的好消息!而我的背包裏有我所需要的一切東西,甚至,我在巴士總站的額時候剛剛灌了一滿壺的水。我沿著旱穀爬了上去,最後,我轉身向下望去。整個墨西哥、整個奇瓦瓦、整片沙漠,都盡收眼底。掛在山脈上方的月亮又大又亮。在埃爾帕索外麵,鐵軌和一條河流平行邁進,那條河流便是裏奧格蘭德河,我站在那裏可以將這條河流是如何把美墨分開的看得清清楚楚。旱穀裏的沙子如絲般細滑,我在沙子上將睡袋攤開,脫了鞋子盤腿坐在上麵,喝了口水,點了根煙,一種暢快的感覺油然而生。此時的沙漠仍然是冬季,周圍非常寧靜,遠處調車場的接駁車廂聲大概是唯一能聽到的聲響了——那個聲音足以吵醒埃爾帕索全城的居民,不過聲音從那麽遠的地方穿過來後已經氣若遊絲了。這個夜晚,我唯一的夥伴,便是奇瓦瓦天上的月亮。在我視線中,它慢慢地沉了下去,顏色也從明亮的白色逐漸向牛油的黃色轉變了。然而,睡覺的時候,月亮還是太亮了(像一盞燈一樣),我隻能側身睡覺。無論在哪裏夜宿,我都習慣給它取個名字,這個地方我為其命名為“阿帕切旱穀”。那一晚,我睡得十分香甜。
早上起床後,我看到了響尾蛇爬過沙麵留下的痕跡,也有可能是去年夏天時是的痕跡。地上的腳印非常少,僅有的腳印也都是獵人留下的。早上的藍色的天空萬裏無雲,太陽炙烤著大地。滿山都是幹枯的樹木,輕而易舉就能找到很多柴枝生個小火堆,用來做個早餐。我背包裏的豆子豬肉罐頭讓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但是現在卻有這樣一個問題:缺水。我早就已經喝光了水壺裏的水了,這時又大又熱的太陽讓我感覺口幹舌燥的。我沿著旱穀一直爬到最上邊,想把這裏看個清清楚楚。旱穀的最上方是塊大山岩,像牆壁一樣,地麵的沙子是那樣的柔軟,比昨晚我夜宿的地方更加柔軟。我準備今天晚上睡在這裏。不過我要去華雷斯逛逛,看看教堂,看看街道接到,享受一下墨西哥美食。我本想把背包藏在岩石縫裏,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這裏雖然幾乎不可能出現其他的流浪漢或者獵人,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所以,我又背著背包從旱穀上下來,順著鐵路的往回走,火車站有寄存物品的置物櫃,我花了二十五美分將背包存在了裏邊。然後,我便從城市中心穿過去到了邊界柵欄那裏,花了兩個便士,進入了華雷斯。
然而,這一天,我卻過得的如此荒唐。剛到華雷斯的時候並不荒唐。我去了瓜達盧佩聖母教堂,轉了轉印第安集市,還在一個公園看墨西哥小孩玩耍。不過,在我去了幾家酒吧,喝了很多酒以後,後麵的情況就開始不一樣了。我認識了一群不太正經的墨西哥阿帕切人,跟著他們我來到了一間石頭小屋,他們用蠟燭照著我的臉看我的樣子,還介紹我和裏麵的人認識,然後,映著燭光和影子,我們開始吸食大麻。但是沒多一會兒我就感覺厭煩了。我開始想念我的白沙旱穀和我今天準備夜宿的地方,便想和他們說再見,但是他們卻不讓我走。他們裏邊還有一個人偷了我我幾樣東西,不過我也無所謂。有一個男同性戀的墨西哥小夥子愛上了我,還產生了和我一起去加州的想法。夜晚的華雷斯,所有夜總會都發出了轟鳴的聲音。我們去了一家夜總會,在裏邊喝了點兒啤酒,裏邊全是黑人士兵,每個人都有一個小姐陪著,搖滾音樂從電唱機裏傳出來,好像人間天堂一般。那個墨西哥小夥子讓我和他一起去某個小窄巷子裏去“嘿咻”,還對那些美國士兵說,我知道哪裏的姑娘更加正點。他偷偷告訴我:“我要把他們帶到我房間去‘嘿咻’。到時候他們發現沒有姑娘的也已經晚了,嘿嘿!”邊界柵欄是我唯一能夠擺脫他的地方。我在那裏和他告別了。這個城市中充滿了邪惡,然而卻有一個聖潔的沙漠,在邊境的另一邊等著我。
我焦急地從邊界穿過,從埃爾帕索的街道穿過,來到了火車站,取回了我的背包,這才長長地的出了一口氣。然後,我便在月光之下,走向了回旱穀的路。一路上,我的靴子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賈菲走路時候也是這樣,這讓我想起,正是賈菲教會了我如何將城市和世界的邪惡趕走,又如何將自己純淨的靈魂找回來。隻要我的背上還背著一個高貴的背包,我就不用擔心邪惡會將我汙染。終於到達了我準備夜宿的地方,將睡袋展開之後,我開始禱告,感謝主將美好的一切賜予了我。那一刻,和那群墨西哥人吞雲吐霧的邪惡的下午,好像一場已經結束的噩夢,如同我在北卡羅來納的時候,在佛陀澗也做過很多噩夢那般。我坐著打坐和禱告。如果你有一個鴨嘴式睡袋,它足夠好也足夠溫暖,那麽在冬夜沙漠裏的睡眠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睡眠了。這裏是那樣的安靜,甚至我都能聽到血液在我的耳鼓中流動的聲音,但是這種靜又有著一種神秘的喧鬧,好似一聲聲音洪亮的“噓”,似乎在向你表示提醒,讓你記起某件自出生以後就因為緊張忙碌的生活而被你忘記的重要事情。我非常希望我能夠和我愛的人共同分享這個領悟,比如我的媽媽和賈菲,但是,我又很難將它的空無與清淨表達清楚。“我能夠將那哪些明確的教誨向所有的生靈傳達呢?”我想向燃燈佛提出這個問題,但是我十分清楚,他的回答一定是如同怒吼一樣的寂靜。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啟程了,因為我知道,如果在這樣耽擱下去,恐怕我永遠都無法到達加州那間小屋了。我隻有八把美元了。我在高速公路上攔著車,期待著好運的到來。我坐著一個推銷員的車走了一段。他說:“你知道的吧,埃爾帕索一年當中,會有三百六十天都是大晴天,而我太太竟然買了一台幹衣機,你覺得她是不是神經病!”我坐著他的車到了墨西哥州的拉斯克魯塞斯。我順著高速公路走過了這個小城鎮。就在我即將走出拉斯克魯塞斯時,一棵非常漂亮的大樹出現在了我的麵前,我顧不上那麽多了,現在樹下躺一會兒以作休息吧。我告訴自己:“其實我已經在加州了,已經在這棵漂亮的樹下休息過了,現在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躺了下來,還睡了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