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鴻途醫藥科技有限公司”七樓會議室正在召開董事局擴大會議。在每個人座位前麵的環島型長方條桌上，都擺著一份厚厚的材料，那裏麵有“諾威”血液透析機的產品說明書，及吳鈺經過一個月市場調研，做的產品論證報告和市場論證報告。

參會的董事和一些部門高管，聽楊墨白對“宏發醫療器械有限公司”，也就是嶽林公司的背景介紹，以及其公司的注冊資產和占據的市場份額，再加上吳鈺的市場調研報告，幾乎一麵倒地同意和“宏發醫療器械有限公司”合作，共同開發引進“諾威”血液透析機進入國內市場。一想到由兩個公司合作，在國內獨家代理這個品牌，不少人的臉上都顯出很憧憬的光輝。

袁濤聽完墨白對“宏發醫療器械有限公司”的介紹，尤其聽到它的政府背景，皺了皺眉，開始逐字逐句地看吳鈺的產品論證報告。萱紫看袁濤一直沉默不語，敲了敲桌子，說：“大家先靜靜，袁濤，你是不是有什麽不同意見，說出來聽聽。”

袁濤有些猶豫，來回翻了翻手裏的報告，還是開了口：“我對醫療器械不懂，純屬外行，不過我剛才聽完楊董和吳總的介紹，發現有幾個問題，我簡單說說，算是給董事會參考吧。首先，咱先不談這個設備的臨床可靠性，就說我們先期投入將近七千萬的資金，如果短期內，此設備不能通過相關手續引進國內，或者引進國內，但並沒有通過政府采購的招標手續，那麽我們的資金鏈就會麵臨著斷掉的危險；其二，“宏發醫療器械有限公司”的政府背景到底可不可靠，可靠到何種程度，能不能讓項目順利地完成引進，也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大家都知道，這個項目的引進是有點走擦邊球的，目前國內的透析機市場基本被德國和日本的透析機占領，這個美國生產的設備，雖然從價格上要低於現在的設備價格，可是在專家論證等等環節，政府背景的人員因素也是需要考慮的。”

袁濤一說完，李萍馬上說，“袁總的話有道理。”另有幾個人也點頭沉思起來，可大部分人還是覺得公司想發展，冒點風險是值得的。萱紫讓李萍把袁濤的意見記錄在案，宣布散了會。

就在“鴻途”和“宏發”兩家公司共同和美國那家公司簽訂完合約，並將先期款項打過去不久，傳來了主管經貿的副市長被紀委帶走的消息，接著市經貿局的整體人事發生震動，王曦的父親被查出有巨額行賄受賄行為，還有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王曦開始四處奔走借債，想把父親的窟窿堵上。嶽林卻在一天傍晚，關掉了手機杳無蹤影。

楊墨白悔的腸子都青了，他背著吳曉婉，賣掉了手裏所有的股票和基金，還有他們在城郊購置的別墅，想用這些錢填補些公司資金上的巨額窟窿。

傍晚，墨白揣著六百萬的支票，開車急匆匆地往萱紫家趕。他剛給萱紫打過電話，知道她在家中，他沒告訴萱紫要給她送錢，隻說有急事必須今晚見到她。萱紫正坐在沙發上，對著牆壁上那幅《破屋》發呆，畫麵上妖異的白房子，白房子上那隻獨眼樣黑洞洞的窗，還有日光下模糊的草，都像衝她鬼魅地笑。這幅《破屋》還是幾年前她求一個國內著名的畫家仿製的，雖沒有原畫的質感，但“長安古道音塵絕，西風殘照”的意蘊卻也表現出九分。當初她家剛裝修完的時候，墨白幾個人來祝賀，都反對客廳裏掛這樣一幅畫，可萱紫自己喜歡，她認為人生就是無盡的空虛，而她自己像極了那些模糊的草。她想起已經去世的母親，一輩子都活在被那個可恨的男人拋棄的陰影裏；想起母親在她小時候，平白無故地打她，打完她又沒完沒了的哭泣；想起母親還不到五十歲就過世了，臨終前將她托付給她的舅舅，同時把姥姥姥爺留給母親的房子給了舅舅，作為監護她的資金保證；想起她上大學的時候，為了不用看舅舅的臉色，為了保證學費，經常偷偷去一些酒店陪酒。

萱紫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的時候，竟然去想那些不願回想的往事。一個小時過去了，墨白沒來，萱紫心想，是不是有什麽事耽誤了，起身去廚房準備晚飯。等晚飯都準備好了，墨白還沒到，萱紫很奇怪，剛才急三火四地讓她在家等，怎麽還沒到呢，也沒個電話。她撥通了墨白的手機，吳曉婉啜泣的聲音傳了過來：“您哪位？”

萱紫一聽是吳曉婉的聲音，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嫂子，我是萱紫，我找墨白有些工作上的事，可以讓他接電話嗎？”

“石董啊，墨白出車禍了，正在醫院，馬上要進手術室了……”吳曉婉忍不住哭了起來。

“嫂子，你先別急，墨白傷哪了？怎麽回事？”

“墨白不知怎麽把車開上馬路伢，撞到了一棵大樹，剛拍了CT，腦損傷不嚴重，但腿弄不好得截肢……”

“我馬上過去……”萱紫穿好衣服，給袁濤打了一個電話，匆匆往醫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