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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梓璿催促榮雪菲去提醒鐵柏寒該吃午飯了。榮雪菲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進鐵柏寒的房間。蕭梓璿掀開鍋蓋用湯勺盛了大半碗稀粥,然後對準碗內輕彈食指,將飯碗端在手上輕輕搖晃,繼而又盛了兩碗稀粥。暗想,這個朝廷鷹犬看清了自己的麵目,留此不得。對這些人她從不心慈手軟,追殺滅門之仇恨刻印在骨子裏,武林之人血性剛毅,此仇不報無顏見天堂爹娘。如果說剛剛還有點猶豫的話,是因為小妹,在她看來小妹還不夠成熟,還需磨礪。看得出她對這個鷹犬去救譚翤同大人的行為有認同和好感。這能說明什麽,誰知他出於什麽目的,私交甚好還是連接親緣。這和太平天國後人複仇沒有任何關係,一碼歸一碼。隻怪小妹太過幼稚。做姐姐的必須把握大方向,任何時候都不能疏忽和被蒙蔽雙眼。

蕭梓璿不想把事情做得讓妹妹感到太過血腥,就憑躺在炕上傷了兩隻手臂的鷹犬,她自信收拾對方遊刃有餘。故才出此下策。沒想到竟讓妹妹給攪黃。看來不費些手腳尚不足解決此事。

蕭梓璿的家境淵源,可追溯到四十多年前的鹹豐元年(1851年),太平天國農民起義領袖洪秀全和楊秀清、蕭朝貴等人率領數萬人馬在廣西金田起事,開啟了長達十幾年的南北轉戰。後定都天京(南京)。蕭朝貴是洪秀全的得力助手。有人曾這樣評價蕭朝貴,如果此人能活到定都天京,太平天國革命可能會是另一種結局。然而,曆史隻相信結果,不相信如果。

驍勇善戰的蕭朝貴在太平天國農民起義運動中,隻在初期有所建樹,功績頗豐,但隻是曇花一現,在起義兩年後,鹹豐二年(1852年)長沙之戰中為太平天國盡忠。曾令天王洪秀全非常悲傷。按照太平天國製定的製度,蕭朝貴的大兒子蕭有和襲爵為幼西王王八千歲。

蕭梓璿的父親叫蔣善舉,是太平軍中一員猛將,和蕭有和是結義兄弟,1864年清廷湘軍攻陷太平天囯首都天京(今南京)後,蔣善舉率部保護幼西王蕭有和突圍。途中身負重傷,被一百姓榮氏救出後隱藏於家中。養傷中經多方打聽,才知幼田西王和眾多隨從已被湘軍殺害。他隻能把一腔熱血和雄心大誌埋藏於心底,在榮家的幫助下做小生意糊口度日。多年之後娶榮家大女兒為妻,過上安穩日子。可他那顆被刺傷的心卻很難平複。隱姓埋名,改名為蕭善舉,一來為躲避朝廷追殺太平軍餘黨,再就是為紀念義兄幼西王蕭有和。

幾年後生下一女,取名蕭梓璿,這孩子遺傳了他性格剛烈、憎恨分明的基因。妻子蕭氏在生產時大出血身亡。他守著女兒一過就是一十八年,把一身精湛的武功傳授於女兒。榮家大兒子的女兒叫榮雪菲,小蕭梓璿兩歲,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是玩伴也是姐妹。安穩的日子在多年後的一天深夜終結了。禍起蕭善舉的部下鐵虎。此人當年跟隨翼王石達開離開天京,為此,蔣善舉同鐵虎翻臉。鐵虎後來又跟隨太平軍將領李文彩轉戰貴州,兵敗塗地(1872年)。隻有少數人脫險。

多年之後,鐵虎經常在天京一帶轉悠,自信當年的弟兄們不可能都被清廷趕盡殺絕。功夫不負有心人,費盡周折終於打聽到蕭善舉的下落,突然他看到了希望,沒想到這卻是他生命終結前的最後一點光亮。

這天深夜,他翻牆入院,來到榮氏家的偏房中,正當蕭善舉和鐵虎擁抱落淚之時,一場劫難降臨,上百清兵包圍了榮家,不容分說數十根火把扔進院子,北屋,南房,偏房相繼被點燃,霎時間榮家變成一片火海。蕭善舉忙把兩個孩拉到身邊,把一個精致的玉佩掛在女兒脖子上,叮囑道,這是幼天王的遺物,裏麵藏有天大的秘密,要用性命保護她,以後會有人前去跟你接頭,手上也持有同樣一塊玉佩。這時從北屋傳來榮老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榮兒璿兒快跑啊!蕭善舉和鐵虎拔出寶劍衝進院子,清兵們放射弓箭,亂箭橫飛,榮家五口人躺在血泊中。鐵虎掩護蕭善舉帶領女兒衝出去,不幸被俘,在嚴刑拷打中咬舌自盡,臨終前看到的是出賣自己的過命兄弟。

蕭善舉把兩個孩子推進蘆葦叢中,然後吸引清兵向相反方向跑去,最後被亂箭射死。第二天上午,在風雨中,蕭梓璿和榮雪菲化妝成討飯乞丐站在遠處觀望已變成一片廢墟的家園,數具親人屍體躺在雨水中,她知道那裏是清兵設下的圈套。滿臉的淚水無法洗刷對親人的哀傷和對清兵的憎恨。蕭梓璿拉著榮雪菲,懷著一腔仇恨離開了江南來到京城。她認為在距離狗皇帝最近的地方總能尋找到報仇的機會,哪成想一待就是五年,遠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

今天,她決心先除掉擋在麵前的大清鷹犬。端起兩碗粥走向北屋。一邊走一邊冷笑,鷹犬,姑奶奶和你們勢不兩立,殺父之仇、滅門之恨我會一一讓你們償還。走到門口和榮雪菲碰麵,榮雪菲忙去接飯碗:姐姐,讓小妹來。

蕭梓璿抓緊飯碗:鍋台上還有一碗,去端吧。

榮雪菲一隻手摳住碗底碗邊:姐姐,這些粗活我來做,你好生歇著吧。

一個不放一個硬接,啪一聲,黑瓷碗被掰成兩半,一碗熱粥撒在地上。

蕭梓璿嗔怪道:看你這孩子,咋這麽強眼子。端著另一隻飯碗走進房間。

榮雪菲忙道歉:姐姐是我不好。為撒在地上的小米粥可惜,不舍得掃掉,一回頭看見兩隻老母雞在地上覓食,這可是下蛋的寶貝,忙撅起小嘴咕咕、咕咕地呼喚。母雞聽到主人的招呼忙拽起屁股扭了過來。榮雪菲這才走進偏房去端飯碗。當端著粥碗走到北屋門口時發現兩隻老母雞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忙蹲在地上查看並心疼地喊叫:姐、姐,快來看呀,老母雞咋這樣啦?

蕭梓璿走進屋裏,把飯碗放在炕上的飯桌上,鐵柏寒一挺腰板坐起來,兩隻手不敢用力,一臉真誠:給你們添麻煩了。

蕭梓璿冷冷地:麻煩就要到頭了。

鐵柏寒懵懂地望著對方,不知其意:我該走了?

蕭梓璿猛然抽出匕首:還算明智,是該走了。

這時從門口傳來妹妹喊叫聲,她一猶豫忙把匕首插回腰間,轉身走出去。

榮雪菲抱住老母雞心疼地掉眼淚,死啦,全死啦。抬頭望著姐姐,似乎明白了其中原委,是姐姐在粥裏做了手腳,把老母雞毒死了。顯然,目的不是這兩個老母雞,它們和姐姐沒有仇恨,經常給姐姐下蛋吃。突然脖頸子冒涼氣,啊一聲:姐姐,你想害死鐵大哥,為啥、為啥?她怒目圓瞪,眼睛裏冒火星子。

蕭梓璿愛憐地摸著妹妹的頭:他該死,必須死。

榮雪菲滿心不解,倔強地一擺頭:姐,他可是為救譚大人受的傷,我不讓他死,不讓!等救出譚大人一切都明白了。

這句話提醒了蕭梓璿,也是,救出譚大人再說不遲,何況對方是一個帶傷的人,讓他多活幾日又何妨。這才歎口氣走出院子。

望著姐姐的背影,榮雪菲越發不能理解這個和自己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親人,何時變得如此冷酷無情。她拿起兩隻老母雞,從雞嘴裏流出黑色**,一陣冷颼颼的感覺,其毒性是多麽的霸道。不知姐姐從哪裏來的如此大仇恨,自己需多加小心,待鐵大哥稍微好轉後速送其離開此地。她了解姐姐的性格,其想做的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鐵柏寒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但見到平日裏滿臉開花的榮雪菲的臉色,知道剛才二人的爭吵必和自己有關。忙道:榮姑娘,我想馬上離開此地,幾日來多有打攪,大恩後謝。

榮雪菲咧嘴一笑,笑得有些勉強:鐵大哥,不急,再將養幾日,先吃飯。

鐵柏寒掃一眼對方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雙重疑慮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