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1971年底，嚴冬的料峭已在東京街頭肆虐。一位滿臉嚴肅的老人在等電車時手裏還拿了本兒裝潢精美的大書看個不停，寒風吹來，他不停地縮著脖子。一個剛從高考中被刷下來的“一浪運動員”（高考失利生的雅號）好奇地湊過來，隻見醬棕色的封皮上“國際關係學”幾個金字赫然入目。

此人便是日本公明黨最重要的委員之一，人稱“十大佬”第三的竹內義勝。他匆匆擠上電車，此行的目的便是由田中坐鎮的首相官邸。

一進屋兒，竹內就覺得氣氛不對。田中似乎沒了幾天前的**，整個人癱坐在由美國政府贈送的總統椅中，對麵前幾封重要的國際谘函完全視而不見。

竹內還沒說話，田中就先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來。作為黨內大佬，竹內完全沒有寒暄的必要，他單刀直入地說：“聽說你已經決定和中國建交，這對咱們公明黨來說實在是劃時代的大事。如果本屆政府沒有完成，而讓在野黨抓住了這個機遇的話，你我都可能成為‘罪人’被寫進黨史！所以，我這次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最終意見，並且希望能先去北京為你鋪鋪路！”

“代表誰？”田中也毫不客氣直擊要害。

“當然是代表你，不，是代表整個日本！”竹內有點迷糊，在他預想中田中應該爽快答應的。

“隻怕你誰也不能代表呀！”田中一臉沮喪，“喏，有人給我送來了這個！”說著他從兜裏掏出封信封，重重地扔在桌上。竹內打開觀看，從裏邊滾出顆黃澄澄的子彈。

“哈哈，田中，究竟是你老了，還是當官當糊塗啦？打拚了一輩子，難道還會怕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嗎？！”竹內憤憤地盯著首相，神態像是嚴厲的老師捉住了作弊的學生。

“‘暗殺’什麽的我倒不怕，可是你看看信裏的內容。他們不是在要我個人的命，而是要把整個日本的脖子往絞索上套呀！”田中無奈地說道。

竹內取出信瓤，越讀臉上的神色越加凝重。原來這是台灣的中華民國情報機構送來的“禮物”。他們威脅，一旦中日建交，那麽由蔣介石簽下的“停止索要賠款”的協議必將全麵失效。如果真要還起那筆數額龐大的債務，本已麵臨經濟危機的田中政府勢必雪上加霜，立刻倒台！

“那麽看來我要像望門投宿的浪人一樣，以個人的名義去趟中國了？”竹內明知道這樣做幾乎是徒勞無功，但為了再激一激軟下去的田中他還是這麽說了。

“如果沒有別的辦法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田中無可奈何地說道。其實他心中挺希望竹內“莽撞”一回，在黑暗中擠出一絲光明來。但這種拿老朋友當“探路石”甚至“犧牲品”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好吧，田中君”竹內站起身，係上西裝的紐扣，朝衣帽間走去，“不過話說回來，你曾經是個商人，咱們就在商言商。假如眼下有兩家公司需要你投資，一家極有升值潛力，另一家則看起來如日中天，你會放棄那一家呢？”

“我嘛？”田中笑笑，他聽出了竹內的話外之音，“為了長線回報和短期效益，自然誰也不能放過！”

“那麽，日本就不能放棄中國，而台灣也絕不會放棄日本！咱們走著瞧！”竹內說完推門而去。田中起身目送，覺得竹內那瘦小的身影必將卷起一陣驚世的亞洲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