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南的天醒得特別早,湛藍湛藍的,山清水秀。如果不是這到處濃重的北方口音,還有路口的木牌上寫的地名——劉家溝,阿葉誤以為這裏就是江南的家鄉了。

“這個點,阿爹踏著露水又去山上放牛了吧……”阿葉望著遠山的魚肚白自言。

“誰放牛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哦沒有,春香姐你起來啦。”

“想家了吧,第一次出遠門?”春香背著手,微抬美頜地看向阿葉,揚起的嘴角帶著稍稍地壞。

常春香,陝北米脂人,常耀武是她的親哥。原來耀武在漢口混社會,一個人逍遙自在。怎奈在一個暴雨夜過後,老家的兩口窯洞垮塌,生生把父親壓在了裏麵沒能再出來,母親早年過世,春香因為在山上撒苞米躲過了一劫。老話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雖然陝北黃土風吹得緊,可是春香依舊生的水靈,性子也生得潑辣。挺起的鼻子,大大的眼睛,在黃白的臉蛋下,日漸隆起的胸脯引來越來越多男人的注意,把她一個人留在家鄉,一個不小心會遭了哪個小子的殃。索性沒等書讀完,耀武就帶著春香來到洞溪鎮,承包下劉家溝的仰天台。仰天台原本是一座荒山,扒開地皮後才發現山中可開采的板岩和大理石儲量大的驚人,當地人看到好處後時常上來挑釁,要把耀武趕走好自己開采,耀武手裏高揚著承包合同卻差一些被撕毀。為了守住這攤心血地,耀武開始招兵買馬,叫來幾個原本在湖北混社會時的弟兄,大小跟班十幾人,講理不成就拚狠,兩年下來才逐漸在劉家溝穩住了地盤,“天不讓你做好人那你就做壞人。”是耀武常掛嘴邊的一句話。

“是有點想家了。主要還是牽掛老爹,老爹六十多了。春香姐……”阿葉羞澀地看著春香說。

“別一口一個姐的,咱倆誰更大還沒定呢!”春香噘著嘴瞪道。

“我六二年的,屬老虎,你呢?”

“哈哈,你還叫我姐,找抽呢,我六三年的,兔子,哼哼。”

“真的假的啊,不像啊。”

“你——你是說我老嗎?”春香不高興地說。

“誰說我妹妹老啊?”耀武和茂才走了過來。

“武哥好。”阿葉撓撓頭。

“武哥,這是阿鬆的徒弟阿葉,不常出門不懂規矩你別見怪。”茂才著急辯到。

“阿葉,春香是比你小,隻是北方人人高馬大,吃的多粗糧,再有幹風裏吹吹才會看起來皮膚不嫩,要是春香到我們的江南住上一段,可要賽貂蟬咯。”茂才看著武哥嗬嗬笑道。

春香聽了之後,一邊玩著短辮一邊噘嘴橫了阿葉一眼。看著阿葉一臉無辜又詞窮的樣,忍不住哈哈大笑地跑開了。

“這丫頭,嗬嗬,野慣了。你們都不要在意。走,去工地,開工了。”武哥無奈地搖搖頭,揮手後向小樓走去。

仰天台,分左右兩個山頭。左邊的山頭儲蘊的是板岩,中間一條土路延伸到山頂的仰天山,右邊較矮的山頭主要是大理石。耀武來到這裏,經人提點後,與劉家溝村簽署了承包合同。勘探結果確定後,雇傭村民從漢江渡口開挖了一條土路到仰天台,並長租下山腰處原來公社茶場的漏雨破舊的兩層小樓作為基地,把板石當作瓦片鋪在屋頂上,青磚的牆、藍黑的屋頂,藍色木框的窗戶,前麵的空場地也鋪上板石,春香再種上一些花花草草,原本破落的屋子換了新顏。

“好了好了,現在我來分一下組。”武哥手下的一個叫劉軍的喊著。

“謝師傅帶著原來的采板岩的九個人去左邊的山頭,阿鬆師傅就帶隊負責右邊的大理石山。注意一個,板岩山不能用炸藥,大理石這邊可以用炸藥。”

人群一分為二地向左右進發,劉軍和幾個兄弟守在了路口。路口邊的板車裏,幾件厚厚的棕衣下麵,放著幾把利索的板刀和鋼管。

清晨的氤氳霧氣迷漫著江邊的茶園,茶園裏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的采茶男女。未采三根葉,山歌號子先響起。

“嘿——咱們——唱山歌嘞——”河邊茶園裏的一個女聲開了場。

“唱就唱來(呀麽)你先來嘞——”采石場邊的一個山頭有了回應。

“來就來咯——哦,姐在河下放花牛喂——,郎在高山打石頭

——石頭落在花牛背喂——看姐抬頭不抬頭——牛兒抬頭望青草喂——姐不抬頭看水流。”

女聲唱完,山頭上一片寂靜沒有回,隻有打石頭的“哼喲嘿喲”的打釺號子。河邊茶園裏傳來了一片肆意的笑聲。劉軍是地道的紫雲人,他不服氣地說:“誒誒誒,怎麽的,沒人回剛才挑啥頭啊,剛才誰說要唱的?那還不被這群娘們看扁咯,我來!”

“嘿——娘子喂——走在人前呀麽把頭低,乖姐問我可有妻哦

——我的妻子就是你哩——你在人前要少提,蓮蓬結子在心裏嘞——”唱完的劉軍咧著嘴得意的笑。

“山上的哥哥喲——有心戀姐你就戀,你趁奴家在茶園。再過三天茶摘完喲——郎回湖廣姐回川,咱們相交一回難上難咯——”

劉軍正準備扯起嗓子回下去,被上山的常耀武喝止。劉軍收起了嬉皮,“武哥好。”

河邊茶園裏傳來一頓男子的訓斥:“幹啥呢嘛,采茶嘞,等一下子日頭爬得高了又喊熱。現在是一天一個價嘞,力氣那麽大,飯不要吃個麽多咯。再說山上的人哪個不是拿刀弄棍的?一匹梁都給圈去嘞。昨天阿大去玩個牌九,贏來的錢被坑回去不說,臉還被扇了幾扇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