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農活
我哥思憶比我大三歲,他放暑假後,回到老家來玩。
我見前麵有把椅子,就走過去坐,而我哥比我跑得快,他就在椅旁了,我見椅子空著了,轉過身就坐。
當我快要坐下去的時候,發現椅子不見,當意識到要坐空的時候,就來不及,猝不及防的,我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頭還碰在了牆上。
當我回過頭時,才知是我哥在我背後迅速抽走了椅子。
我左手揉著腦袋,右手揉著屁股,我惱羞成怒地站起身。
我哥見我這副狼狽的模樣,自是洋洋得意,他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我生氣地對著他的胳膊就扇了一巴掌,他抬起腳就踢我,我哪肯停手,隨即還手打他,畢竟我哥比我多吃了三年的飯,勁比我大,我不是他的對手,我被他打得哇哇直哭。
“媽,哥打我。”我喊叫著。
我媽從廚房走出,看到了我被打,忙喊著:“思憶,你又打思念了,不要打了。”
我哥不肯聽話,繼續打我,我哭著與我哥周旋。
“思憶,我叫你停手,你聽到沒有?”我媽又喊道。
我哥充耳不聞,依舊用腳踢我,並對著我媽露鬼臉。
我嚎啕地哭著,很是委屈地看著我媽。
我媽見我哥沒有住手,她手裏拿著把刷子怒氣衝衝地跑了過來,“思憶,我叫你不要打思念,你耳朵聾了。”
我哥被我媽的刷子打中,我哥心生怨恨,嘴巴一癟,也是哭了起來,我哥用拳頭還擊著我媽。
“思憶,你居然還敢還手。”我媽更加生氣了,又重重用刷子打了他。
隻到思憶用手護住頭,匆匆跑出了屋,“你總是護著他,我再也不回來了。”
“你比他大些,總欺負他,你跑出去,就別回來了。”我媽正在氣頭上。
在下午的三個小時裏,我也沒見到我哥的蹤影,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一個人玩,也覺形單影隻。
隻到夜幕降臨,耳邊傳來一陣陣的蛙聲,以及無數的蟲子的鳴叫聲,天快黑了,都看不見遠處的人,我哥還是不見人。
我媽沒見到我哥進門,就問我:“思念,你哥呢?”
“我沒見到他,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回答道。
“你一個下午都沒見到他嗎?”我媽又問道。
“沒有,從你打過他以後,我就沒見過他。”
“這孩子跑哪去了,天都黑了,還沒回來?”我媽有些焦慮。
“思憶,思憶,回來吃飯,我不打你了。”我媽站在門口大聲喊道。
我沒有聽見我哥的回音,也沒見我哥回來。
我媽隻好四處尋找我哥,邊喊就邊找,把門前屋後都找遍了,依然不見我哥。
我媽見天都黑下來了,天上也沒有月亮,屋外黑漆漆的,天上繁星點點。
“思念,你自己在屋裏,我到你爸那去,看你哥回到你爸那去了。”我媽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見我媽走出了門,她手裏沒拿任何照明工具,她徒步而行,到我爸那個鎮上,最少也得一個小時。
我一個人待在家裏,有些害怕,好在有一盞煤油燈相伴。
過了一會,我聽到拍門聲,以為是我媽回來了,我有些欣喜,也許是我媽改變了主意,這大晚上的,也不好走到那個鎮上去,雖然有條彎曲的大路可以通向那個鎮,但路上沒有路燈,晚上也極少有人行走,她孤身一人也不好走。
我開門以後,欣喜馬上就止住了,是我哥回來了,這個宿敵也許要打我,我心中很是畏懼,趁我媽不在,他會不會狠揍我,我沒有人庇護。
“媽去哪了?”我哥首先就問我。
“媽找了你一會,見你沒回,去爸爸住的那裏找你去了。”
“鍋裏有飯沒?我都餓了。”我哥往廚房望了一眼。
“有飯,我都沒盛起來,好像還是熱的。”我說道。
我哥端起桌上的煤油燈,直奔廚房,我在後麵跟著他。
我哥也是餓了,到得廚房,就揭開了鍋蓋,用鏟子盛了一大碗飯,然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哥,你上哪去了?我都沒找到你。”
“你們怎麽會找到我?你知道我躲在哪嗎?”我哥看著我說。
“我在周圍找了你好久,就沒看見你,原來你躲起來了。”
“我躲在樹上,你們當然找不到我,我還看到媽從樹底下走過去呢。”
“你躲在哪棵樹上呢?我怎麽沒見到你?”
“左邊上坡的路上,那不是有棵柳樹嗎。”
我馬上就知曉了,他居然藏在那棵柳樹之上,那棵要倒下來的柳樹,仍舊枝繁葉茂,橫在路的半空。
待我哥吃飽,他也沒打我,好像忘記複仇這事。
我們兩人也困了,就爬上床躺下,好在有我哥在我身邊,我也不害怕了。
到得半夜裏,我在睡夢中被拍門聲吵醒。
“思念,思念,開門。”
我朦朦朧朧的,聽見我媽的呼喊聲,這麽晚了,我媽怎麽又回了。
我聽得真確,不像是做夢,“我起來了。”
在黑暗中,我一骨碌爬起,隨後下了床,用腳尋著地上的拖鞋,在桌上小心地摸著火柴,以防碰翻了煤油燈,我的手觸到了方形的火柴盒。
我從火柴盒裏抽出一根火柴,然後劃燃,白色木棍發出了火焰,眼前也亮了,我將燃著的火柴靠近了煤油燈芯,火焰搖曳著。
我挪開了門栓,扯開了門,見到屋外仍舊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我媽走進了屋。
“思念,你哥回來了沒?”我媽跨過門檻。
“回來了,他在一棵樹上躲著。”
我媽轉身關了門,隨後把門拴上。
我媽喊門時,我起來後,我哥沒有反應,不知道他是不是裝睡。
“我到你爸那去了,沒見到你哥去,我想著你哥一定是躲在那了。”我媽陰沉著臉說。
“我哥等你走了以後,他就回來了。”
“我今天到你爸那去,看到你爸和兩個人在屋裏說話,一個老頭和一個婦女,還帶著一個女孩,你爸不知道我突然去了,我在屋外聽著他們的談話,你爸要和我離婚,然後娶那個女人,我不斷推著門,叫他開門,那個老頭和女人從後門溜了,我沒有逮著她們,要是還有個人,堵住了後門,把那個女人抓住,我看你爸怎麽說?”我媽沮喪地說。
我看著我媽無言以對,早已聽我媽說過,我爸媽要離婚,我爸帶著哥過,我媽帶著我過。
我媽擦了一把淚,慫慫鼻子,“你爸不是什麽好東西,我算看透他了。”
當我媽吹熄了煤油燈,屋裏瞬間黑了,我閉上了眼,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無邊的黑暗向我襲來,我該何去何從,我聽到了我媽小小的哭泣聲。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見到屋內有些亮堂,煤油燈燃著,擱在高高的櫃台上。
我還看見床前的竹竿上吊著一個輸液瓶,細細的長管子內有**流著,我低頭看時,我的手腕上紮著針,針上貼著白色醫用膠布。
我以為我又做夢了,夢裏的場景不在小診所裏,而是在我家的土房子裏,當我抬眼時,卻看到了我媽。
“思念,你醒了?你又病了。”我媽凝視著我。
“我病了,那個彭醫生來我家了?”我問道。
“我去請他來的,你又發高燒了。”我媽從我頭上取下毛巾,然後去廚房將毛巾放進水中。
“思念,你好像退燒了。”我媽摸著我的額頭說。
“媽,真的嗎?”
我媽點著頭,將帶水的毛巾擰幹,將濕毛巾重新搭在我的額頭上,我感覺很是涼快。
“媽,這麽晚了,你還去請醫生,你的膽子真大。”我知道屋外很黑,是辨不清方向的,她是怎麽去的小診所?
“你發燒得那麽厲害,不去請醫生,你會死的。”我媽說道。
“外麵那麽黑,你難道不怕嗎?”我看著我媽說。
“怕又能怎樣,你病了,不能不去請醫生。”
“我白天一個人都不敢走,由其看到那些林立的墳頭,讓人腳底抹油,跑得飛快。”我看著屋外,也許醫生剛走,我家的大門還開著呢,在濃濃的夜色掩蓋下,屋外什麽也瞧不見。
“其實人死後,什麽都沒有,哪有什麽鬼魂,隻是自己嚇自己而已。”我媽說道。
“媽,我困了。”我疲倦地說。
“你先睡吧,我守著你。”我媽看著輸液瓶說。
輸液瓶裏冒著小泡,還有一大瓶呢。
待我一覺醒來,天已大亮,竹竿上空****的,輸液瓶不見,我的額頭上也沒有濕毛巾。
我媽愁眉苦臉地走來,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又試試她的額頭,“思念,你沒燒了。”
“媽,昨晚你請醫生給我打針了,我還以為我做夢了。”我回想著說。
“你輸液時,我差點就睡著了,醫生說,不能讓輸液瓶空了,若是進了空氣,那你就危險,我那時真的很困,坐在你旁邊,我就打盹。”
我從**爬起來,身上有的是勁,不像重病一場的樣子。
“我煮了鍋巴粥,你起來吃吧。”我媽說道。
我媽在早上煮了飯,特意將米湯留著,加了一點柴火,等著米飯結了鍋巴,不是那種黑糊糊的鍋巴,而是焦焦的黏在一塊的,將鍋巴上的飯盛起,然後倒入白色的米湯,用鏟子將鍋底的一層鍋巴鏟起,並把鍋巴用鏟子弄成小塊狀,然後加大火力,將鍋巴粥煮開。
我媽炒茄子時,總是先放些油,加三四個辣椒,辣椒也是去了籽,猛火炒辣椒,待辣椒蔫了後,再放入薄薄的茄子片。
我媽給我盛了一碗鍋巴粥,我夾了一筷茄子放進碗裏,粥上飄著黃黃的油星。
我的胃口很好,幾口就喝完了一碗,又端著空碗去鍋裏盛,隻到肚脹肥圓,我才放下碗筷。
兩個月的暑假也是短暫的,轉眼間就開學了。
門前不遠處的稻子也快成熟了,青色的稻苗有一米高,籽實飽滿。
我媽首先拿鐮刀去砍了田埂上的蒿草,將溝邊上荊棘除掉,然後用鍬挖開溝,讓溝裏的水流幹。
我早晨起來時,見我媽不在家,門虛掩著,紅紅的太陽發出溫柔的光芒。
我走到稻田邊,見我媽赤著腳站在黑泥裏,她用鍬挖著泥,將泥土扔到田邊,將溝挖深,讓田裏的水能流走。
起風了,風吹著沉甸甸的稻子,發出沙沙的聲響,稻子隨風吹拂著。
“媽,回去做飯了,我還要去上學呢。”
“我這就回去做,我以為還很早。”我媽抬手用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我媽又從溝裏挖了一鍬淤泥,從泥裏滲出水來,將泥土甩到田邊,壓歪了幾株稻穀,我媽光著腳從黑泥裏走出,在田邊的小池塘裏洗去腳上的淤泥,然後穿上了布鞋。
我媽扛著鍬,手裏提著個簍子,簍子裏還有三條鱔魚,鱔魚的身上有傷,顯然是被鐵鍬弄傷的。
在我們家鄉的田溝裏是有鱔魚和泥鰍出沒的,它們渾身濕滑不易捉到。
“媽,我們又有鱔魚吃了。”我看了一眼簍子。
“還有一條沒抓到,挖斷了它的尾巴,鑽到泥土裏去了。”我媽說道。
“媽,教我們語文的老師是位女老師。”我說道。
“她姓朱吧,那可是你大伯家的親戚,她在家裏操心,她的男人是上門女婿,她的兩個兒子也姓朱。”我媽說道。
“媽,時候不早了,快走吧。”我看了眼天邊的太陽。
“這才剛開學,也沒上正課,不用急。”我媽說道。
正如我媽所說,這幾天到校後,也沒上一節正課,就上了半天學,就讓學生回家了,有的學生還沒拿到課本。
“媽,我們學校的土房子在拆了,要建新學校了。”我說到。
“村裏讓每家人都出錢,集資建了學校,你都讀四年級了,當新學校建好,你在新教室裏也讀不了兩年,就升初中了。”
在陽光下,我看著落在稻穀上的人影,我在前麵走,我媽用鍬挑著竹簍。
我倆沿著小路走,行到幾塊幹地旁,有一塊小地裏長著幾排辣椒,我媽走進地裏,俯身摘了一把綠色的尖辣椒。
“思念,你來時怎麽不加一件厚衣服,這天入秋了,早上和晚上都轉涼了。”我媽看著我說。
我穿著件襯衫,還用手臂環抱著自己,手臂上還起了雞皮疙瘩。
“中午很熱的,穿兩件會流汗的。”我說道。
“熱,你不會脫的,你的體質又差,弄不好就會生病的。”
“醫生不是說過了,我十歲以後的抵抗力就會強些。”
“你十歲以後是好了些,你還是要注意些,以防感冒的,你高燒不退的毛病從小就有,上次的醫藥費還欠著沒給呢。”我媽說道。
回到家,我媽就從箱子裏給我翻出一件厚外套,隨後就將衣服扔給我。
“出太陽了,又不冷,不用穿了。”我說道。
“那你就別用手抱著自己,到時又生病了,可別怕打針。”我媽瞪著我說。
我媽居然用打針來威脅我,我還是屈服了,我穿上了厚外套。
一會,我媽就端來飯菜,我媽先是聞聞碗中的飯,“還是有股餿味,不過可以吃。”
我也端起碗聞聞,的確有點餿味,被油香掩蓋的飯,成了一粒粒的焦狀。
我媽特意用小油炒了飯,又將米飯在鍋裏多炒了會,那股餿味又少了許多。
“昨晚把飯煮多了,這晚上的溫度還會讓飯餿,晚上我把飯煮少些。”
我撇了撇嘴,望了我媽一眼,毫無興致地拿起碗筷。
“現在有飯吃就不錯了,當年我們哪有這麽好的飯吃,家裏姊妹兄弟多,還吃野菜呢。”我媽說道。
我肚子餓了,也就將就著吃,那碗辣椒炒鱔魚油光水亮的,我夾了一截鱔魚肉放進嘴裏,咀嚼著鱔魚肉,可真是美味啊,我的味蕾大開,開始用筷子猛扒著飯。
我在一大堆青辣椒片中尋找著鱔魚肉,將一小碗飯吃了個精光,然後又去廚房裏盛了一碗飯,此時的飯更加的焦,結成了鍋巴。
我翻遍了菜碗,再也找不到一塊肉了,這才夾起一片辣椒放進碗中,沾了魚腥味的辣椒也變了味,感覺好吃多了。
我媽將她碗中的一塊鱔魚肉也夾到了我碗中,“瞧你個饞樣。”
我吃飽後,將飯筷丟到桌上,然後背起了書包,“媽,我上學去了。”
“靠邊走,注意車子。”我媽囑咐道。
農田裏的溝挖深了,水也流盡呢,經過幾天的太陽,田裏的地也幹了,我媽用腳踩了踩稻田,地也不濕軟,泥也沒沾到腳上去,可以割稻穀了。
次日,我媽就從家中找出鐮刀,打來一盆水來,坐在磨石前,開始磨鐮刀。
那快磨石在長年累月的摩擦中,成了月牙形,我媽向磨石上澆了些水,然後按著鐮刀,將刀刃在磨石上來回磨著。
我爸也回到了老屋,加入了收割稻穀的行列,他帶來了一把新鐮刀。
我媽去屋裏燒早飯,我爸去磨石上磨那把新鐮刀。
我在學校裏上了一個多星期的課,學校裏又放了農忙假,老師和學生家裏種了田地,都得回家幹農活。
我爸媽吃完飯後,就戴上了草帽,攜帶了明晃晃的鐮刀,去田裏割稻穀。
“思念,等會你拿著水瓶去舅婆家打些水,送到田邊來。”我媽吩咐道。
我點著頭向屋外走,去鄰居家看電視。
“不要忘記了,把水瓶拿緊了,不要把水瓶摔呢。”我媽再次叮囑道。
“知道了。”我已到門外回答。
兩小時後,我在鄰家津津有味地看了兩集電視劇,突然想起了我媽的話,我從椅上一蹦而起,跑回了家。
我光著腳丫擰著水瓶就走,舅婆家就在斜對門住著,要經過一片農田。
小路上有些石子瓦礫之類的雜物,我踮起腳尖小心地邁了過去,走得太急,忘記穿鞋了,若是返回,必會耽誤時間,都怪那些電視劇太吸引人了,那些角色居然能飛,而我隻能靠走的,隻能小心翼翼地走。
我走上了田埂,埂上有些草皮,草皮上軟綿綿的,邊上的稻田還沒收割,我的路過,驚起了飛蟲,那些小蛾子飛起來,圍著我的身體飛著,待我走過,它們又隱藏在稻田中。
火紅的太陽在半空中,陽光烤在人身上滾滾發燙,連地皮也是熱的。
我媽肯定會責怪我,送水送晚了的,這太陽都到哪去了,我得快走。
“啊”的一聲尖叫,我踩到一個刺,我迅速提起腳,用手拔掉了刺,那個刺眼又冒出血來,我將刺扔得老遠。
我後悔沒韃上一雙鞋,一雙涼拖鞋也好,我的腳板被刺紮過後,感到很是疼痛,我就更加小心了,雙眼緊盯著路麵,生怕再有東西紮到腳。
舅婆家鎖著門,她家沒有人,應該是去田裏割稻穀了,她家的水井就在外麵,可以搖水井上的器具取水。
我見水井邊的槽上沒有勺子,我得去弄些引水,方能將水井裏的水搖上來。
我拎著水瓶走到池塘,在池塘裏用水瓶灌了些水,池塘裏的水是溫熱的。
我走到水井旁,將水瓶裏的水倒進搖水器中,然後捂著一端管口,用手迅速搖著搖水器,搖水器發出吸氣的聲響。
井裏的水出來了,我接了水進水瓶,先把水瓶涮了涮,然後自己覺得渴,低著頭喝著涼水。
我一隻手搖著搖水器,另一隻手拿著水瓶,直到水瓶滿了,我蓋上木塞,我用力抓著水瓶把,不敢輕易把水瓶摔掉,不然又會被我媽責罵。
我提著裝滿水的水瓶就走,沒走幾步路,我額頭上的汗就流下來,我將水瓶穩穩地放在地上,脫去身上的一件襯衫,光著身子拎起水瓶走。
我盯著路走,就走得快些,我得趕緊把涼水送到我媽那。
草叢在搖動,發出了聲響,我看到了前路上,有條長長的圓溜溜的,黑漆漆的東西經過,比鱔魚要長,那是條烏蛇。
我猛的止住腳步,感到頭皮發麻,出了一身冷汗,熱風吹過,身上涼涼的,好在我手中的水瓶沒掉在地上。
我愣了一會,緊繃的弦才放鬆,我噓了一口氣,蛇應該跑遠了,我才邁開腳步走,時刻警惕著腳邊。
在整個夏季,蛇經常會出沒在農田邊,這也是見怪不怪了。
我也是怕蛇的,若是見到蛇,心中就有涼颼颼的感覺。
那天我看到我幺幺(我爸的妹妹)被蛇咬了,那天傍晚,我幺幺回家燒飯,在廚房的灶門口的放柴火地,被一條蛇咬了,我幺幺說那是條土聾子蛇,與土的顏色一樣,比烏蛇的毒大。
我幺幺走到診所,叫來了彭醫生,就來到了我家。
我媽用針挑了燈芯,煤油燈的火焰就大了,屋內明亮了許多。
我幺幺家離我家近,見我媽在家,就到我家來了。
彭醫生用鑷子敲破了小玻璃瓶,並將燃著的棉簽放進玻璃瓶,然後用破玻璃瓶紮我幺幺的傷口,說是拔火罐,我幺幺的傷口在小腿上,在彭醫生的醫治下,我是不忍直視的,我幺幺發出慘烈的嚎叫聲。
自我幺幺被蛇咬後,我是十年怕井繩。
這天氣,蛇又出洞了,在田埂上曬太陽,我得走大路了。
我家屋後有條馬路,馬路年久失修,坑凹沙石極多,為了不跟蛇正麵遭遇,走馬路更安全。
可馬路經太陽曬過,這地麵更加燙了,我隻好光腳走在路邊草皮上,時常被石頭硌著。
我提著水瓶到得田邊,見到我爸媽拿著鐮刀在田裏割穀。
“媽,喝水。”我喊道。
我媽直起身看了我一眼,“你就站在田埂上,不要下田了,小心樁子戳到腳,也不穿鞋的。”
我試圖光著腳丫下田,卻被我媽阻擋了。
田裏有倒伏的稻子,鋪在稻田裏,田裏露出短短的白色稻茬。
“在樹蔭下站著。”我媽衝我喊道。
田邊有棵柳樹,樹下有些陰涼,我就站在了樹下。
我媽向我走了過來,用袖子擦出臉上的汗珠,接過我手中的水瓶,“思念,你回去吧,外麵曬,記得出來時要穿鞋。”
我轉身向路上走去,沿著彎曲的田埂到得馬路,回頭看時,見我媽還在田裏勞作,她彎著腰,一手抓著大把稻苗,一手拿著鐮刀。
我的影子印在馬路上,影子短短的,沒有我人長,烈日炎炎的,地上的溫度升騰著。
到得中午,我爸媽回來了,我媽負責燒飯,我爸從裏屋拿出用稻草編的繩子,還有挑稻穀的扡單,扡單類似於扁單,在扁單兩端有鐵製的尖狀物,有利於插入成捆的稻草。
待我爸媽吃完飯,我爸已經將鐮刀磨好,我還是負責送水的任務。
下午時,我特意穿上涼拖鞋,提著水瓶去打水,手裏多了一根長竹棍,我想著打草驚蛇呢。
第二天下午吃過午飯,我準備去鄰家看電視,卻被我媽攔住。
“思念和思遠都穿上長袖衣,到田裏跟我們抱穀。”我媽說道。
“我怕蛇,我不去。”我畏懼地說。
“我剛勾起的稻穀,有蛇早跑了,你抱稻穀時,先用腳踢稻穀,蛇就會跑的。”我媽說道。
我悶悶不樂地返回,光著上身穿襯衫,在屋裏就感到熱了。
“就穿短褲去田裏幹活,應該可以吧。”思遠穿著襯衫。
“把長褲子也穿上,稻穀會紮得身上光疙瘩的。”我媽吩咐著。
我隻好又套上了長褲,一股熱氣徐徐上升。
我媽從牆上取下兩頂草帽,給我和我哥都戴上,我媽又給我扣襯衫袖子上的紐扣。
我從屋角找出了涼鞋穿上,站直了身子。
“思念,別穿涼鞋了,有樁子會紮到腳,穿布鞋去。”我媽說道。
我隻好去換上布鞋,把自己包裹得嚴實。
我們一家四口就到了田裏,稻穀聚成一小抱一小抱的。
我爸媽將扡單插在泥土上,扡單豎在田裏,我媽解開著草繩子,將草繩子順直放在田裏。
我和我哥就開始抱稻穀了,我留心著蛇,特意用腳踢稻穀來弄出響聲。
我爸媽負責捆稻穀,我和我哥就抱著地上的稻穀往她們身邊送。
當我從地上抱起稻穀,走到我媽跟前,我媽身前已經有一小堆稻穀,我媽伸手攏住稻穀,手時常就伸到我的上衣口袋。
我媽就笑了,“手又伸到你口袋裏去了。”
“媽,我口袋裏又沒錢,又搜我口袋。”我說道。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奮戰,我麵前出現了一捆捆的稻穀,我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了,那汗水直往眼裏鑽,連眼都睜不開。
“思念和思遠把田裏的漏掉的稻穀撿撿,我等會來檢查。”我媽喊道。
“好累啊,我不想撿。”我懶洋洋地說。
“你不撿,就別吃晚飯了。”我媽威脅道。
不得已,我和我哥隻好站起身,在田地裏走著,尋著遺落的稻穗,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我爸媽扛著扡單將兩捆重達百斤的稻穗挑回家,直到夜色籠罩,他們才將田裏的稻穗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