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師

我讀二年級了,早從我大哥的口中得知,教二年級的語文老師是嚴老師,是個老頭,他家住在學校後麵的嚴壪,主要是嚴老師體罰學生的手段不一樣,他的兩個手指頭像個鐵鉗子,撚學生的大腿。

二年級的課目上的生字生詞特別多,嚴老師的威名在前,我已經是瑟瑟發抖,當他踏進教室的那一刻,教室內異常寂靜,嚴老師的頭發花白,他如鷹般的眼掃視著教室。

嚴老師在昨下午時已布置好作業,讓我們熟寫詞語,為第二天來默寫做準備。

嚴老師開始點名了,他掃視著教室內的十八名學生,我低著頭,不敢看老師的雙眼。

我昨晚認真寫過詞語,生怕老師會兌現承諾,如今老師要點名上台到黑板上默寫,我的心忐忑不安,希望老師發慈悲,不要點到我。

“丁雨紅,劉思念……”嚴老師喊道。

我的頭皮發麻,怯生生站起身,我非常不情願地站起身,異常緊張地離開座位,到得黑板前,拿起了白色的粉筆頭,腦中一片空白,這可就糟了。

當兩名男生和兩名女生並排站在黑板前時,嚴老師開始報詞語了。

我全神貫注地想著,前兩個詞還好,可以寫下來,越到後麵,居然默寫不出來,昨晚我又貪玩了,跟幾個男孩在草地上打滾了,隻到我媽喊我回家吃飯,才記起我的作業沒做。

我有兩組詞寫不出來,我的右手抖動著,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從頭涼到了腳,今是無法下台了。

嚴老師報的詞語又快,沒等我想起一個詞來,他又報下一個詞,弄得我應接不暇。

如今挽救的方法隻有照抄了,我向右瞟了一眼,右邊站著的是名女生,她叫丁雨紅,她連一個生詞都沒寫出來,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知道她的成績很差,每次考試她都倒數第一的,她的雙眼盯著我寫的字,她要照抄我的。

我隻好轉移視線,看我左邊男同學所寫的,他居然也沒寫出來,他和我的成績相仿,他見我看他,對我擠眉弄眼,我無奈地搖搖頭,他也沒默寫出來,連抄襲都無門,我懊喪地歎了一口氣,等待著暴風雨的降臨。

當嚴老師停止了報詞組,整個教室寂靜了。

我左邊的男生首先被嚴老師叫了過去,在嚴老師麵前,他抬起了腿,被嚴老師狠狠掐了幾下,他表情痛苦地返回自己的座位。

第二個輪到的就是我了,嚴老師坐講桌後,他的手伸了過來,在我的大腿側掐著,他隻掐著一點點皮肉,像螞蟻叮咬樣疼,我咬著牙強忍著,在同學們的注意下,我沒有哭喊,我在心裏數著,嚴老師掐了我五下,待嚴老師停手,我自行返回坐位坐下,看著另名女生丁雨紅受刑,那種疼痛還是可忍的,因為我有去醫院紮針的習慣。

丁雨紅被嚴老師拽到身邊,隨後就下手掐她的大腿,第一下,丁雨紅就慘叫著,像殺豬樣。

待嚴老師下第二手時,丁雨紅已經是手舞足蹈,將嚴老師身後的黑板架給帶翻了,一塊黑板隨即滑落,嚴老師慌忙用手抵住兩米長的黑板,不讓黑板撞倒在他身上。

同學們張大嘴驚慌著,而黑板滑落隻是一瞬間,待嚴老師扶住黑板,嚴老師對我喊道:“劉思念,上來抬黑板。”

我所坐的位置比較靠前,塊頭也比一般男學生要大,嚴老師第一時間就喊了我,我隻好站起,在男女同學的矚目下,我快步走到講台,嚴老師抬黑板另一端,我抬黑板這一端,將黑板放置在木架上。

我和嚴老師合力抬完黑板後,我又回到座位。

嚴老師沒有繼續對丁雨紅施刑,丁雨紅滿臉淚痕地回到座位。

李小剛曾在學前班和一年級與我同班,因我留了一級,他比我長一級,他大我一歲。

我們在同一個組,上學和放學難免遇到,這天早上,我們又遇到了,沿著彎曲的公路,我們幾人一起上學。

李小剛在我身後扯住了我的書包,他也走得慢,我就有些惱怒,“你幹什麽?扯著我書包。”

“我不想走路,你就帶著我走。”李小剛笑著說。

“你不想走就別走了,不要扯著我。”我一把奪過書包。

“啊,你小子脾氣很大啊。”李小剛趕上來就推了我一下。

“你推我幹什麽,我惹你了?”我回手又推了他。

“啊,你小子還敢還手。”李小剛的雙手向我推來。

我也不甘示弱,架住了他的雙手。

“你小子敢跟我動手了,行啊你。”李小剛用腳勾住我的小腿。

我慌忙避讓著,還是被他的腳踢到,我甩開了他,並對李小剛說,“你等著,我跟我大哥講,讓我大哥來教訓你。”

“你去告訴你大哥,我等著。”李小剛得意地說。

我和李小剛保持著距離,以免再動手。

到得中午放學,我和學生們都得回家吃中午飯,我和大哥並肩前行,我大哥讀五年級,個頭比我大許多,他比李小剛大四歲。

“大哥,李小剛早上在路上打我。”我訴說到。

“那小子還敢打你,我等會遇見他,就教訓他。”我大哥說道。

“大哥,李小剛在前麵走呢。”我看著前路說到。

“是李小剛,這小子欠打,我叫他站著。”我大哥說道。

我大哥加快腳步,我在旁跟著。

“李小剛,你給我站住。”我大哥大聲喊道。

李小剛停下腳步,回頭張望著,莫名其妙地問:“什麽事啊?”

我和我大哥已到得李小剛麵前,李小剛看著我們哥倆。

“李小剛,你早上是不是打思念的?”我大哥詢問道。

沒待李小剛回答,我大哥就照著李小剛踢了一腳,李小剛捂著襠部就蹲了下去。

我和大哥轉身就走,李小剛還蹲在原地。

“思念,李小剛再打你,你就跟我說,我一腳就夠他受的。”大哥洋洋得意地說。

“嗯,看這小子還敢打我?”我也覺得非常解氣。

我和大哥各自回家,我媽在家給我做飯呢。

我在大廳裏看著屋外,在烈日下,李小剛和他爸來了。

我趕緊到廚房告知我媽,“媽,李小剛和他爸來了。”

“他們這個時候來幹什麽?”我媽疑惑地問。

“早上時,李小剛打了我,中午時,我就跟大哥說,大哥踢了李小剛一腳。”我簡明地說。

我媽忙出了廚房,就跟李小剛的爸打招呼。

“叔叔,你來了。”我媽喊道。

由於我外婆姓李,跟李小剛的爸同輩,按輩分下來,我還得喊李小剛為叔。

“思遠那一腳也踢得太狠了,把我家小剛踢得都不能撒尿了。”李小剛的爸生氣地說。

“孩子們打架沒輕沒重的,怪我們沒管教好。”我媽非常抱歉地說。

李小剛的爸也沒多說話,隻是帶著李小剛去我二伯家。

“你們在路上不要動手動腳的,別打架了,家人都找上門來呢。”我媽說道。

“是李小剛先惹我的,是他先打我的,我才叫思遠哥打他的,沒想到大哥踢到他襠裏去了。”我說到。

“他欺負你,你們可以踢他屁股啊。”我媽說道。

過了一會,我見到李小剛和他爸從我家門前經過,此事就這樣過去了。

過了一天後,嚴老師又在放學後布置作業,讓我們熟寫詞語,這下我記住了,因為有先前的體罰,我銘記在心,我的大腿上還留有嚴老師掐過的痕跡。

第二天一到校,因為第一節是語文課,嚴老師是個守承諾的人,必將要我們默寫詞語,我見還有十幾分鍾,就開始把那些沒記牢的詞語又寫了幾遍,隻到強記住為止。

上課鈴聲響後,我如臨大敵,嚴老師腋下夾著課本,就走進了教室。

嚴老師不帶刑具,隻利用手了,不同別的老師,我叔上課時帶竹棍,王老師上課帶木板。

嚴老師僅憑兩根手指頭早已震懾了我們全班學生,令我望而卻步。

嚴老師將課本放在講台上,就開始點人上台默寫了,我依舊低著頭,我的小心髒急促的跳著,當老師點完名,我不在名單之列,我慶幸地鬆了一口氣。

名單中不太幸運的是丁雨紅,她再一次被嚴老師點上了台。

我想著丁雨紅這次又要受罰,她是班裏成績最差的學生。

嚴老師讓我們都關上書本,他照著書念詞組了。

我早有準備,將詞組毫無阻礙地寫了出來。黑板前的丁雨紅就慘了,她站立在黑板前猶豫著,沒寫下一個完整的詞組。

待嚴老師把詞組讀完,教室裏一片安靜,在黑板上默寫完整的學生,可以自行返回座位,而丁雨紅被留下來了。

丁雨紅走到嚴老師身邊,她驚嚇著已經流著淚,嘴巴癟著。

嚴老師的兩隻手指伸向了她的大腿,緊接著,我們就聽見了哭嚎聲,比殺豬更慘烈,丁雨紅的雙手舞動著,嚴老師依舊施刑。

在丁雨紅的慘哭聲中,她的一隻手勾住了支撐黑板的木架,木架的移動帶動了黑板傾斜。

丁雨紅的手拖動木架腳,整塊黑板鬆動了,翻了下來,嚴老師慌忙用一隻手阻擋住黑板。

在教室內的一片驚訝聲中,我急忙站起身,快步走到講台邊,扶著黑板,我將一個木支架靠著牆,我和嚴老師一起使力,將這塊黑板放在木支架上。

這塊能移動的黑板表麵有些脫漆了,露出白色斑點來。

在那次被嚴老師掐過以後,我就非常認真地對待嚴老師的每一節課。

我們學校放學時是要排隊的,我們村有十一個組,就排了十一個隊,由五年級的學生當路隊長。

在學校的操場上,我們的每一隊由低到高的次序排列,然出了校門,隊伍就散了,三五成群的不成樣子,走得慢的,就各走各的。

我和幾個離家較近的孩子走在一起,李光輝比我小兩歲,時常在一起玩,放學後,也一起回家。

當紅紅的太陽在山邊時,我們還在路上行走,我無意間碰到了李光輝,李光輝就惱了,罵我。

我也就火了,我用手推了一把李光輝,也許力氣用得過大,李光輝未防備,腳下不穩,跌倒在地上。

李光輝用手揉著頭哭了,“我頭上有個包,我回去跟我媽說。”

我見李光輝哭哭啼啼,地上有草叢,草叢裏有些大小不一的石頭,他在倒地時,頭碰到草叢裏的石頭上。

李光輝走得慢了,仍舊淚水未幹,我走得快些,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

到得家後,我就開始做作業,我媽剛從農田裏回來。

李光輝的媽帶著李光輝進了我家的門,並對著我媽大聲說:“幺幺,你家思念在放學路上把光輝打了。”

我媽見李光輝在哭,我媽生氣地從地上撿起一隻布鞋,向我衝過來,對著我的屁股就是幾鞋板,打得我是哇哇哭起來。

而他媽不依不撓地說,“幺幺,我光輝的頭上有一個包。”

我媽從屋裏找出軟布,布裏包棉花,用布包給李光輝的小包揉著。

他媽用手撫過李光輝的頭發,露出了一個包來,他媽憐惜地說,“這麽大個腫包要是消不下去怎麽辦?”

我媽見他媽不依不撓的,我媽憤怒地抄起了牆邊的鋤頭,“你打他幹什麽?我拿鋤頭打死你。”

他媽見我媽怒氣衝衝,勢要拿鋤頭教訓我,他媽慌忙攔住我媽,奪下了我媽手中的鋤頭,然後勸解道:“孩子們在一起玩,打架也是正常的。”

我先前已被我媽用鞋打了,還在哭呢,我媽又抄起鋤頭,我哭得更大聲了。

待我媽送走了李光輝和他媽後,我媽就來罵我了。

“你也不是不曉得,李光輝的媽護犢子,他的孩子就是寶,一點事吆天喝地,你打他幹什麽?”我媽質問我。

“她罵你。”我說道。

“她罵我什麽?你說說。”

“日你媽。”我說道。

“罵就罵唄,我又不會少塊肉,這話順口就出了,他媽也沒教好他,你以後就離李光輝遠點,別讓他媽找上門。”我媽說道。

“知道了。”我抹了一把眼淚。

“李光輝頭上的包揉揉就好了,他媽大驚小怪的。”我媽說道。

在近兩天內,由於我被我媽打過,產生了一些陰影,對李光輝也是恨著,上學和放學都離他遠遠的。

可沒過三天,我又和李光輝混在一塊去了。

那天是星期三,我們興高采烈地背著書包走著。

五米寬的公路還算寬敞,隻是年久失修,路上有些坑坑窪窪。

我們四個年紀相差一兩歲的孩子在路上走著,李光輝閑不住,就在公路上跑著,他不是沿公路跑,而是橫穿公路跑,還是忽左忽右的。

“李光輝別跑了,前麵有車。”我大聲喊道。

“哪裏有車,你就別騙我了。”李光輝回答道。

“有輛自行車來了,我看到一輛自行車下坡了。”我說道。

“我好像沒見到什麽車,自行車也算車嗎?”李光輝隻顧奔跑著。

“學校開會還說了,我們在放學後,別在路上橫穿或追逐打鬧。”我再次提醒道。

李光輝對於我的話是不予理睬的,依然如散了韁繩的野馬在路上瘋跑。

隻到一名中年婦女騎著一輛自行車前來,自行車中間的橫杠上坐著一個小女孩,又是下坡路,自行車刹車不及,撞倒了李光輝。

自行車上的婦女下了自行車,看了一眼李光輝,埋怨道,“你們在路上跑什麽跑?”

自行車上坐著的小女孩嚇得哭了,中年婦女安慰著小女孩,隨後上了自行車,踩著自行車飛奔離去。

待我到得李光輝身邊,李光輝坐在地上,雙手捂著腳。

李光輝顯得有些疼痛,他呲牙咧嘴的,“她的自行車壓到我的腳了。”

“你還能不能走?站起來試試。”我扶著李光輝。

李光輝試圖站起來,他又坐下去,“我的右腳疼,站不起來。”

我就摟起他的褲腳,見他的腳也沒有外傷。

路邊有些幹地,幹地裏有棉花和芝麻一些農作物,地裏有一婦女問道:“你們是哪個隊的?”

“我們是十一隊的,就是李家祠堂。”我大聲說道。

其實祠堂在我生活的這一年已不存在,祠堂隻是我媽小時候的稱呼,然那些大小祠堂,我是沒見過的。

我見李光輝不能走路,農田裏的婦人就對我說:“你先回去,叫他大人來接,你們走路時,要靠邊走。”

我想想,也就隻有這樣了。

我對李光輝說:“我先走,回去跟你媽講,讓你媽來接你。”

李光輝坐在路邊,不斷揉著腳。

還有兩個孩子陪著李光輝,我就放快腳步先回家。

我回家要路過李光輝的家,見他家大門緊閉,門上有鎖,我就隻有在田地裏去尋他媽。

他家的菜園子挨著我家,我就到菜園去,我媽也在,她正挑著糞桶給菜園子澆糞。

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媽,他媽簡單地問了幾句,就回去了。

我則跟著我媽,我媽挑著空糞桶在前麵走,我則捂著鼻說,厭嫌地說:“真臭。”

“那你以後就別吃菜了,這些菜都是澆過糞長大的。”我媽說道。

我手裏提著一個簍子,簍子裏裝著帶葉的綠油油的菜。

“媽,李光輝在放學的路上被自行車壓到了。”

“嚴不嚴重?”

“他揉著腳,腳都紅了,他站不起來,我剛才跟他媽說過了。”我說道。

“你以後走路時要靠邊走,小心車子,不要在大路上跑,那要是被大車壓到,還有命在。”我媽對我說道。

“我會注意的,路上的車也不多。”

“路上車越不多,越要注意,偶然來輛車,讓都來不及。你怎麽又跟他玩在一起了?不是跟你說過,別跟他一起玩,他媽很難對付,上次你挨打的事,你又忘了……”

第二天傍晚,我又見到了李光輝,他沒有去上學,他的腳上綁著白色的醫用帶,他的小腿上綁得厚實,白醫用布裏綁著板子固定。

“李光輝,你怎麽了?”我問道。

“昨天被自行車壓了,去了坪壩的醫院,醫生說我骨折了。”李光輝苦笑著說。

“你不能走路,那你不用去上學了?”

“隻有等腳好了,才能去上學。”

“不上學也好,我也不想去學校,那個嚴老師的手太狠了。”我苦著臉說。

“那就別去了,陪著我在家玩。”

“我不去上學,我媽會打我的,除非病了,病了又要挨針,我的詞寫對了,嚴老師也不會掐我,還是上學好。”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