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寒冬
冬季來了,教室外飄起了白雪,操場上泥濘不堪,做操也就免了。
我想著家裏還沒蓋瓦,廚房裏就能看到雪景,這早上就更冷了,凜冽的北風呼嘯著。
我背著書包往家裏走,馬路上的雪都化了,路差不多修好了,一些泥土上還存著白雪。
當我進家門時,見屋頂上已經蓋了黑瓦,屋裏黑漆漆的,但是我心裏覺得溫暖,我媽仍舊在廚房做飯,我就坐在灶前,往灶裏放柴火,還可以烤烤火。
晚上時,我媽舀來熱水來洗腳,我媽把腳放在膝蓋上,然後看著腳板,對我說:“前天我被釘子紮了,紮的眼還在,是木椽子上帶的釘,瓦是蓋上了,一些木椽頭殘留在地上,在晚上時,我沒注意,就踩到釘子上了。隔壁李光輝的媽也被釘子紮了腳,第二天腳就腫了,去診所打了吊針,一針還沒好就又去吊,花了一兩百,她家裏有錢,她男人在外搞建築,我家裏也沒有那多錢,我就弄了些鹽按到傷口上,過了一夜還好,腳也沒腫,我就非常擔心,在一覺醒來後,我的腳腫得像發粑,腿腫得像大象腿,那就不好辦了。”我媽平淡地說。
我看著我媽腳板上的釘子眼,傷口也沒感染,是沒有大礙的。“媽,你夠狠的,我就不敢,鹽按到傷口上,太疼了。”
“鹽能起到消毒作用,家裏的食用鹽一塊錢一袋,總不能去打針吧,一百多塊能買一百多袋鹽,我家一年才吃幾袋鹽,這一百多塊錢能吃十年的鹽,鏽釘子有毒,你在門前屋後走路時,就要格外小心些,不要被釘子紮到了。”
“我會小心的,這地上你沒掃嗎?怎麽會踩到釘子。”
“屋頂上的木椽子又斷了些,你爸又去買了些木椽子補上,把瓦上到屋頂上後,天就黑了,我就把屋裏掃掃,哪知去屋外抱柴時,就踩到空場子上的釘子,第二天白天我才掃了場子。”
“媽,我家的新盆子呢,怎麽不見了?”我掃視著屋裏。
“真是賴得豬兒養不活,兩個盆子都破了。”
“怎麽會破的,那可是新的?”
“我見屋後要放炮了,就跑回家,把鍋碗和水缸用稻草蓋著,我出門時,就急忙把一個盆子放在木桌子下麵,以為把盆子放在桌底很安全,哪隻屋後放炮時,飛起的一個大石頭砸穿了木桌,石頭又砸中了盆子,盆子就破了。另一個盆子裝了米湯水,我端著盆子去喂豬,在開豬圈門時,我用一隻手去開門,沒把盆子放在地上,而是用一隻手端著盆,塑料也太軟,盆子就往一邊扭,盆子破了,米湯水灑了一地。”我媽說道。
我媽用鏟子從灶裏鏟出木炭,木炭在土罐裏燃燒著,土罐有彎曲的把,土罐是一個盛木炭的器皿,可以提在手上取暖。
我媽提來小簍子,簍裏裝著針頭線腦,我媽將洗過的幹淨襪子翻轉著,襪子有破洞的,就用布縫起,在襪子上打著補丁。
“思念,有好東西吃,你吃不吃?”我媽故做神秘的說。
“吃啊,什麽好東西?”我好奇地問道。
“你猜,猜出來就給你吃。”
“不就是些豌豆花生之類的,還有黃豆。”
“不對,你猜錯了。”
“我實在猜不出來,有什麽好吃的?”
“我去給你拿,肯定是好吃的。”我媽站起身。
我等待著我媽所說的好吃的,我媽從櫥櫃的一個抽屜裏拿出東西來。
我媽將手中的蘋果遞給我,一個青裏透紅的蘋果。
“媽,這是哪裏來的蘋果?”我欣喜地接過蘋果,聞到蘋果的清香,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你表哥在外打工回來了,就給了一個蘋果我,我沒舍得吃,就留給你了。”我媽說道。
屋外靜靜的,沒有蟲鳥的叫聲。
早上時,口裏呼出的是白氣,我穿上了棉襖。
隻見屋簷下掛著細細的冰淩,在陽光下,冰淩透著光,有的冰淩掉在雪地裏。
我撿起透明的冰淩,手上涼涼的,我想起了夏天的冰棍,我就用舌頭舔著冰淩,隻覺得冰水滾到肚子裏,給自己降了溫。
“思念,別吃冰淩,會肚子疼的。”我媽喝斥道。
我隻好丟掉手中的冰淩,踩著白雪往前走,池塘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我撿起小石頭丟在冰上,冰就破了,冰一點都不結實,記得我上學前班時,還看見一些高年級的學生在小池塘上的冰麵滑行呢,可如今冰薄了,是承受不了一個人的重量的。
我見到李光輝在草地上捧著雪,把白雪聚在一起,堆成一個雪人,我見他堆得認真,連我走來的聲音都沒聽見,我隨即彎腰,在地上抓了一把雪,然後將雪捏成團,隨後瞄準李光輝,將雪球砸向李光輝,雪球打在李光輝身上,他的厚衣服上留了一個雪印,雪球散了,掉在了雪地裏。
李光輝匆忙回頭,見是我,我衝著他壞笑,他也揚起手中的雪球,我看著雪球飛向我,我急忙閃躲,避開了雪球,李光輝不肯收手,手中又撈起雪,沒急著捏,就扔向我,雪在空中散了。
我急忙抓起地上的白雪,然後用力捏成一個團,我們兩人各自捏著雪球,將雪球砸向對方,衣服上殘留著雪痕,我身形靈活,不斷閃躲著對方的雪球,可沒留意腳下,腳下濕滑,我站立不穩,地上滑出一道痕跡,我屁股著地,重重的摔倒了,李光輝笑得合不攏嘴,我惱羞成怒的爬起來,然後在雪地裏追著他,我將小雪球從他脖子邊塞進衣服裏,他尖叫著,他慌忙扯著衣裳,把衣服內的雪抖出來。
他吃了虧,自是不甘勢弱,手裏抓著雪球,另一隻手糾纏著我,硬是要把雪球塞到我衣服裏,以報得前仇,我慌忙掙脫了他,急忙向荒野裏逃竄,李光輝不依不饒地追趕著我,我搖動著樹,然後急忙躲避,樹上覆蓋的雪突然掉落,李光輝正好被雪擊中,頭上和身上沾著雪,他用手慌忙抺著雪。
我們在雪地裏也跑累了,我的鞋上沾滿了泥,我跑進了沒有種莊稼的地裏。
我們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也不覺得手冷,手也沒帶毛線手套,也不插在口袋裏,我隻覺得熱,從領口裏冒出熱氣來,還口幹舌燥的。
李光輝從堤的缺口地走下池塘,池塘內的水不多,於枯水季,他從池塘裏拿起一塊透明的冰來,他吃著冰塊,將冰塊嚼得響,我也拿起水裏的冰,開始嚼著冰,牙齒都冰得痛。
我回到家,提過來土罐,用木棍撥弄著火,烘烤著濕褲子。
我這一舉動又被我媽發現,我媽生氣了,就罵起我來,“這雪天裏,衣服洗了難得幹,個把星期還有冰,你又把褲子弄濕了,鞋又糊了,你就不能在家好好坐著……”
我挨著我媽的罵,仍舊烘著衣褲,從衣褲上冒著白煙。
還是跑起來,渾身才覺得暖和,若是坐在那烤火,反而覺得寒冷。
“思念,今年我們不到你爸那去過年了。”我媽說道。
“為什麽不去呢,往年不都是去新房裏過年嗎?”我問道。
“我跟你爸又吵了一架,他太不是個東西了,他去接隔壁家的有夫之婦下班,就是我那次帶你去她家玩的一家,她家人還很好的,那個奶奶家,我想著別人家有兩個女兒,到時長大了,嫁一個女給你哥很好的,哪知你爸做的缺德事,去勾引別人家兒媳婦,一次碰上就算了,居然第二天又去接,女人就告訴她男人,她男人就找到了我家,跟你爸還打了一架,桌子還用鋤頭砸壞了。”我媽氣憤地說。
我默默地聽著我爸的桃色事件,難怪我媽要生氣。
“我到你爸那去要了錢,過年時,總要給你們弟兄倆去買件新衣服,你爸才給一百塊錢,我去你大幺幺家買了衣裳,你們試試,我對你大幺幺說,我不用買新衣服過年,可你大幺幺讓我加了二十元錢,把這件厚衣服給我了,你大幺說是不流行的衣服,把衣服賣給我,能夠本不虧就行。”我媽拿著一件衣服說。
我喜滋滋地試著衣服,還有新褲子,穿著也是很合身,我哥穿上新衣服,也是恰到好處。
“你們現在都在長身體,跟你們買衣服還真不好買。”我媽說道。
我媽跟我們哥倆每人做了一雙新布鞋,黑麵白底子,穿上新布鞋也是件費勁的事,新布鞋通常比較緊,我媽一針一線手工做的布鞋,穿著新布鞋就是清爽,布鞋也散汗。
在臘月二十幾的那幾天,我媽已經炒好了瓜子,花生還有豌豆,還做好了麻糖,把豆腐也做好了。
我家裏還沒有通電,仍舊是煤油燈,我媽就去街上買了一根紅蠟燭,把紅蠟燭點一夜的確是件浪費的事,然大年三十的晚上,堂屋裏是要點一夜燈的,這是風俗習慣。
我媽在三十的上午就把屋裏屋外掃了一遍,桌子和櫃子都用水洗過,顯得很是幹淨。
“思憶,你去代銷店買張紅紙,回來寫副對聯,你二伯家有筆和墨,就不需要買。”我媽給了我哥五角錢。
我哥拿著五角錢,就去了附近的代銷店,買了一張紅紙回。
我和我哥拿著紅紙到得二伯家,取來了毛筆和墨汁,我們翻開了小小的農曆本,從中找出一副對聯來,我哥好在也是初中生,他都讀初三了,一副對聯工整的寫下來,一張紅紙裁出左右聯,再加上橫批,也就所剩無幾,餘一點紅紙隻能做橫批。
我媽就建議貼到廚房上,廚房裏左右聯可以不用,廚房的橫批上多半寫著五味調和。
“門上也沒錢買門畫,就不用貼了,你們把舊的毀了色的門畫撕幹淨就行了。”我媽吩咐道。
我媽熬了些麵糊,用鐵瓢端著,鐵瓢上擱著刷子,我和我哥搬來桌子,用刷子蘸上麵糊,刷在門框上,把紅對聯端正地貼在門框上。
“思念,看你二伯家有電線沒?從你二伯家拉根電線回來,還是燈泡的光亮些。”我媽說道。
“好的,我去二伯家看看。”我說道。
我就立刻去了二伯家,二伯也同意我媽的辦法,就在家裏的櫃子裏扯出一卷電線來,我就把電線往家裏牽,隻可惜電線還是短了些,隻到得屋門口,進不了家門。
在除夕當晚,我媽炒了三個菜,有魚有瘦肉,還有豆腐,我覺得已經很滿足了。
一根紅蠟燭放在高高的櫃台上,屋裏亮堂堂,我媽又燒了熱水,讓我們哥倆洗了澡,新衣服也沒舍得穿,擔心弄髒了,仍舊是穿著件舊衣服,我和我哥就跑出了門。
“三十的還跑到別人家去,就在家坐著不好。”我媽說道。
“我到二伯家去看電視,去看聯歡晚會。”我說道。
我和我哥到得二伯家,此時的電壓也不穩,連黑白電視機也放不出來,那燈泡隻有一根燈絲燃著,我二伯擔心會閃瞎了燈泡,就拉了開關,家裏點起煤油燈。
“燈泡真成了鬼火,大過年的,也不能瞎說。”我二伯說道。
我二伯家也點上了煤油燈,架起柴火在盆裏燒著,我們幾兄弟見閑著無聊,就拿出撲克牌來打。
我們弟兄三人玩著撲克直到半夜,就聽到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我們也是哈欠連天。
我和我哥回到了家,我哥將一千響的鞭炮從屋裏拿了出來,然後點燃了放,我捂著耳朵,看著鞭炮炸裂著。
家裏沒有火盆燒柴火,我媽將雞窩拆了,拿出舊的洋瓷盆,準備著明天把柴架到洋瓷盆裏燒,用以取暖,親戚朋友聚在火盆前聊天,吃瓜子和喝茶。
第二天早,我媽就喊我們起來吃早飯,我們穿上新衣服。
我媽常說年好過月難熬,我們也是很喜歡過年的,不光是有新衣服,還有好吃的,然後去親戚家拜年。
在正月初四時,我們幾個表兄弟一起到得小幺家玩,我們在空場子上玩耍,在稻草堆邊嬉戲,我小幺家親戚的孩子都聚在一起,也有十來人,不免打打鬧鬧,我哥卻使勁拉扯我的新衣裳,然後就聽到哢嚓的撕裂聲,我的衣裳脫線了,光襖子露出來,我當然是嚎起來,就是沒眼淚,這可是我的新衣服,連年都沒過完,就成了破爛貨,這可是我盼年來才盼來的新衣裳,我心裏十分委屈。
“思念,別哭了,我用縫紉機給你把衣服縫上,我當年學做過衣服。”我小幺安慰我道。
我止住了哭聲,向我小幺走去。
“思憶,你大些,就別欺負你弟。”小幺幺對著我哥說,“思念,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縫上。”我小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