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修路
又到秋收的季節,成片的稻穀發出獨有的香味。
在星期六中午的最後一節課上,羅老師就對我們說道:“你們在星期一到校時,每人從家裏帶一把鐮刀來學校,星期一學校割穀。”
學校裏還有田地,我也是有所了解的,在羅壟小學時,我還跟隨同學們去田地裏抱過稻穀,那是排著隊去的,同學們很多,一擁而上,不一會就抱光了稻穀。
老師布置的作業,我一向不敢耽誤,當作聖旨來對待。
回到家後,我家也在割稻穀,我爸媽起早貪晚,將田裏的稻穀割了,然後喊上我們哥倆去抱稻穀。
“媽,老師讓我們帶鐮刀到學校。”我說著。
“帶鐮刀去幹什麽啊?”我媽疑惑地問道。
“去割穀,學校裏種了田,要讓我們去割。”
“你帶一把舊鐮刀去學校,你割穀的時候,小心自己的腿。”我媽說道。
“帶舊的去,那鐮刀能割斷稻子嗎?”
“又不是讓你去砍柴,新鐮刀能給你去用嗎?明晃晃的,別把手割了,你會割稻穀嗎?”我媽擔心地說。
“會啊,你去年把手傷了,我就割過稻穀。”
“記起了,你去年是割過稻穀,在學校割的時候,你要小心點,鐮刀不要傷到自己,也不要傷到同學,要割慢些,更不能跟同學搶著割。”
“知道了。”
“跟我去田裏抱穀吧,穀都割好了。”我媽說道。
“會不會有蛇?我怕蛇。”
“我剛剛在田裏摟的穀,蛇不會這麽快鑽進穀裏,你抱穀時,用腳先踢踢穀,蛇非常靈敏,它會跑出來的,這叫打草驚蛇。”我媽說道。
我媽手中的那把鐮刀雪亮亮的,刃口極薄,在陽光下還能反光,割起稻穀來刷刷作響。
待到星期一時,我向我媽提起鐮刀。
“媽,我帶到學校的鐮刀呢?我就拿櫃子上的鐮刀吧。”我其實很中意家中的兩把新鐮刀,木把又輕,刀與木把用螺釘緊固。
“我去給你找來,不要拿新鐮刀去。”我媽走進另間屋。
我媽從牆縫裏取出一把鐮刀來,是把淘汰的舊鐮刀,刀上漆黑,還有鏽跡,刀口上還有幾個缺口。
“你就把這把鐮刀帶到學校,在上學路上不要用鐮刀跟同學打鬧,小心傷到人。”我媽將鐮刀遞給我。
“媽,你就讓我帶這把鐮刀去學校,太含酸了。”我不滿意地說。
“你帶去的鐮刀要記得帶回來,不要弄丟了,這把鐮刀還能割蒿草。”我媽又說道。
“就一把破鐮刀,還要帶回來,拿到學校還丟人現眼。”我不屑地說。
我背著書包,拿著鐮刀就走。
“思念,你把鐮刀拿好,把鐮刀尖向下,要看著路走。在路上時,不要用鐮刀跟同學打鬧,傷到就不得了……”我媽一再叮囑道。
“曉得了。”我不耐煩地說。
“小得是大得的兄弟,要注意鐮刀,別看它舊,鐵片子能割到肉……”我媽說道。
到得學校,我就把鐮刀塞進課桌裏,而另名學生田德建就炫耀起他的新鐮刀,他媽可真舍得,居然給把新鐮刀讓他到學校玩,我家的新鐮刀總是放得高高的,我媽生怕我偷拿到鐮刀去砍竹子或些硬物,損壞了鐮刀的刃口。
在下午時,羅老師就說了,“課先不上了,鐮刀都帶來了嗎?”
“帶了。”我們異口同聲地說。
“同學們家裏都有田地,平時也會下地幫忙幹活,割穀會吧?”羅老師詢問道。
“會。”我們大聲說。
“好,割穀時,都要小心些,鐮刀不要傷到人,不會的慢些割。”羅老師在講台後說道。
羅老師說完話,就領著我們出了教室,然後出了校門,帶著我們走到田邊。
隻是一塊小田地,我們分布其間,我雖然不喜歡這把破鐮刀,總比沒有鐮刀強。
“田德建,你的鐮刀好快啊。”一名同學說。
“新磨的鐮刀,當然快。”田德建洋洋自得地說。
“劉思念,你割得真慢,你在家沒割過穀吧?”身邊的同學問我道。
“割過啊,我媽給了一把舊鐮刀我,割起來特費勁。”我氣鼓鼓地說道。
“我們來比割穀吧,看誰割得快。”田德建大聲說。
“我才不跟你比呢,我的鐮刀不行。”我說道。
“我來跟你比,看誰快?”邊上的同學應戰了。
我還是不緊不慢地抓著一把稻穀,他們兩人爭先恐後地割穀,我媽叮囑過我,不要跟他們比,防止鐮刀傷人。
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割著眼前的稻穀,我心裏有些毛躁了,破鐮刀真像沒開刃的鐵片子,在一大把的稻秸稈上打滑,我隻好把稻稈捏得少些,這樣才割得斷。
“啊,我的手。”有人尖叫道。
“老師,他割到手了,流血了。”同學尖叫道。
我抬頭看時,見田德建捂著手,鮮血從手縫中流去。
我突然覺得我媽的話還真管用,不要跟同學比著割穀。
田德建的右手捂著左手上的傷口,手上血淋淋的,難免讓人恐懼。我就看過殺豬時,從豬的頸部流了很多的血。
教我們自然的郭老師去學校騎著摩托車,載著田德建去了毛河街醫院包紮。
男老師站在田埂上就大聲喊道:“都停一停,聽我說。”
我們放了手中的稻稈,在田中站直了身子,看著老師。
男老師繼續說道:“剛才有名男學生被鐮刀割到手,大家都小心地割。”
半個小時後,田德建坐著郭老師的摩托車回了,他的手上包了醫用白紗布,布上還有血漬。
田德建走回田裏,去尋他的鐮刀。
“田德建,你的手受傷了,不用割穀了,回教室吧。”老師說道。
“我來拿我的鐮刀,我的鐮刀不見了。”
一名同學回頭找,在田間尋得鐮刀,遞給了田德建。
我們收拾完田間的稻穀,返回了教室,低年級的學生都上完兩節課了。
在此次勞動中,唯有田德建傷到手,還縫了幾針。
課間時,由於幾校合並,對別的同學比較陌生,有個身材粗壯的男同學就推了丁金銀一把,丁金銀不但沒還手,還對那個同學嬉皮笑臉的,生怕那個同學再欺負他,可對方就肆無忌憚了,就追著他打,雖說揮手打得不重,可我看不過去了,丁金銀是我老同學,從讀一年級開始,我們一起留級升級,是同校同年級的。
“你幹什麽啊?居然欺負他?”我擋在了丁金銀身前。
“我欺負他了,你又能怎麽樣?”那名同學抬起手指。
“我看過不去,我想管管。”我抹開他的手指。
“他的力氣很大,你跟他玩。”丁金銀對另名同學說。
“你力氣大啊,我就試試。”他的雙手就搭了過來。
我沒待他的手過來,我的手已經伸過去,對著他的臉就扇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他的雙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的手隨即抓著他的胳膊,我們搭起架來,然後左右使力,我們兩人都憋著一股勁,沒有撼動對方,我趁著間隙,隨手又扇了他一巴掌,他的臉都紅了。
不一會,我倆的周圍就圍了圈男同學,看著我們僵持不下。
那名男同學挨了我兩巴掌,自是麵子上掛不住,他也想回扇我,卻被我抬胳膊擋住,我迅速抽手,又扇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又準又響。
有幾名同學慌忙進來拉扯我們,把我們拽開了。
那名同學不斷用手指點著我,還威脅著我:“你等著。”
“我等著你,誰怕誰啊。”我整理著衣衫。
一節課後,我打聽出那名同學叫周會武,他有個哥哥在讀初中,我就和周會武聊天,我有個哥哥也在讀初中,都讀初三,我和周會武就熟絡了,用周會武的話說,我們不打不相識。
“屋後要修路了,跟我去砍竹子。”我媽說道。
“怎麽修,不就是往路上鋪層沙石裹上瀝青。”我說道。
“坡度要往下降,要用上炸藥了。”我媽說道。
“修路要多長時間啊?路不好走。”我問道。
“幾個月就夠了,屋頂上的瓦還要卸掉。”我媽說道。
“還要卸瓦,不就相當於住在露天裏。”
“炮一炸,全是石頭,到時候瓦都砸得稀爛。”我媽說道。
我家屋後是竹林,竹林後是一條公路,我和我媽就到屋後砍竹子。
大隊的人都在屋後砍竹子,把竹上的枝葉去了,剩下光竹竿。
我家屋後的竹子不粗,是些指頭粗的水竹子,不像別的屋後,都是胳膊粗的竹子,我們能往竹子上爬。
有收竹子的農戶特意來收,回去搭大棚種疏菜。
“思念,你注意腳底下的樁子。”我媽提醒我。
“媽,我做什麽?”
“你把我砍好的竹子向林外拖,放在路邊就行了。”我媽說道。
我家屋頂上的瓦也卸下來了,屋裏亮堂堂的,黑瓦堆在場子上,並用稻草蓋起來。
“媽,李光輝家把稻草蓋在屋頂上去了,我家為什麽不蓋草。”
“他家屋矮些,我家屋高,不好上草,到時木椽子也要卸掉。”我媽說道。
當晚,月亮很圓,月光照進屋裏,如白天般明亮,我坐在**就能看月亮。
幾天後,我從學校返回,見路上堆滿爛石,有農民收著鐵錘和鐵釺,在爛石中,我看到了一個個的炮眼,炮眼裏塞滿了火藥,一根根白色的引線伸出。
“這孩子還在路上走,要點炮了。”一個穿卡其布的男人說道。
“娃,跑遠點,我們要點炮了。”另個男人狠狠吸著紙煙說。
“哦,我馬上到家了。”我快步向前跑,擇著些好路。
我跑過了水庫堤,走過了我家菜園子,到得我舅伯家,就看見我家了。
我看到路上有煙,還有幾十個男人在跑,向著我這邊跑來。
等待的時候,也是很安靜的,我默默地張望著。
突然聽得“轟轟”的聲響,一些碎石崩起老高,如天女散花,起伏之間,碎石也在跌落,砸在地上的石頭如下暴雨般聲響。
當聲響停止了,曠野陷入沉寂,人們在等待著,會不會有啞炮未響。
過了十分鍾後,男人們開始走動了,向著大路走去,我也背著書包回家,包裏放著兩個空罐頭瓶,我回家住上一宿,然後帶兩瓶菜到學校。
我進得家門,屋裏地上全是些碎石子。
我媽也回了,她從菜園裏摘回些茄子,這些圓實的茄子肉厚,我家先前總是種些長條形茄子,我媽吃了一回圓茄子,就覺得圓茄子也挺好吃的,就特意種了圓茄子,茄子表麵光滑,也富有彈性,我就把茄子當球往桌子上扔,茄子還能彈跳起來。
“思念,別丟茄子,把茄子弄爛了,再怎麽炒?”我媽責備道。
我隻好住手,把茄子拿到廚房,看著我媽洗茄子。
“思念,我今天去買塑料盆,別人送了我一個盆。”
“盆多少錢一個?還送一個。”
“兩塊錢一個,你看那盆漂亮不?”我媽指著盆。
我看見兩個透明的塑料盆,盆上有花紋,盆子很薄,一捏就軟。
“我在代銷店買盆子的時候,售貨員還揭了又揭盆子,生怕是兩個,可我回來後揭盆子,還真是兩個盆子。”我媽笑著說。
“媽,我在路上看到別人掄鐵錘打在鐵釺上,還真有些嚇人,也不怕大錘子砸偏,砸到握鐵釺人的手上。”
“都是有準頭的,恰到好處。”
“我回家的路上,看到別人點炮了。”
“我也點過,隻是抽煙的人點更好了,昨天我在點時,突然起風了,煙好像熄了,是村裏人幫忙點的。”我媽說道。
“媽,我家有銅錢沒?”我問道。
“沒有,你要這幹什麽?”
“我們數學老師要,我說家裏沒有,他偏要讓我回來找找,在牆角縫裏找找,也許就能找出一個來。”我說道。
“家裏房子又不是祖宅,是後來新建的,你爸兄弟姊妹多,家裏窮得連飯都沒得吃,哪有銅錢。”我媽笑著說。
“我還是找找吧,也許真有呢,找一個好交差。”我說著就找起來,在我家土牆縫裏找,我以前用銅錢做個毽子的,做毽子的銅錢容易碎,我又嫌它輕,毽子須用洗衣粉袋子剪的,就改用鐵片墊子,毽子就重些,能飛得遠些,我們就拿著書本做拍子,像打羽毛球,在地上劃條界線。
我妹思蓮家應該有,我已經從堂屋牆縫找到裏屋牆縫,硬是尋不出一個銅錢來。
我到堂妹家拆了個毽子,如獲至寶地捧著銅錢,內方外圓的銅錢,錢幣上鑄有四個字。
第二天到得學校,見學校的商店裏圍了許多人,男女同學都圍觀著,我還以為又是打架了,我就拚命往前擠,哪知等我擠到前麵去,卻不是打架,是女售貨員在大聲訓斥著一名男同學。
“你拿著一個銅錢來買什麽東西?這錢現在不能用。”
“我父母說這是錢,是錢就能買東西。”
“這的確是錢,但這錢過時了,過時的錢不能用。”
“我父母說能用的,到你這為什麽不能用了?你為什麽不收?這是錢啊?”
“我怎麽跟你說不清了?這錢不能買東西。”
“我們數學老師好像要這樣的錢,我去喊他來。”一名男同學說。
“我也聽說過你們數學老師收這樣的錢,你去叫你們數學老師來。”女售貨員說。
男同學拔腿就跑,不到一會,數學老師就來了,學生們主動讓出一條路來,數學老師已然知道情況,從口袋裏摸出二個鋼鏰來,遞給了那個拿銅錢的男學生。
我想著他為什麽不拿冥幣來用,那一張冥幣上的零可多了。
老師走後,圍著的學生們也散了。
到得數學課上,老師就問起:“我先前讓你們回家找銅錢的,有同學找著沒?”
有名女生站起身,數學老師走過去,女生將手中銅錢遞給老師。
數學老師給了她十來張白紙,可以做草稿本。
我也站起身,數學老師欣喜地向我走來,他手中捏了一疊白紙,我將銅錢給了他。
“就一個啊,你再回去找找,也許還有呢。”數學老師將白紙遞給我。
“真的找不到。”我苦著臉說道,你總不能讓我回家掘地三尺吧。
我摸著薄薄的白紙,這樣的白紙用兩角錢能買一大張,可以裁出這麽幾張大小紙來,這十張白紙換那一枚銅錢,也太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