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農忙

在田邊,我爸用鐵鍬挖著田裏的土,我媽用手牽著破舊的編織袋子,有些塑料袋用布縫補過,把袋裏裝進土,然後把袋子紮實,我爸媽抬著土袋放進田埂邊的溝裏,土袋能堵著水,名為“缺子”。

溝有些深,用了三個土袋疊起,我爸用土填住袋子空隙地,然後用鋤頭夯實,挖了田埂上的草皮覆蓋在土袋上。

我家的田地靠著池塘,我爸下了池塘,撥開了放水口,水從地管子流進了田裏,當田裏水灌滿了,我爸就肩扛著鐵犁,手中牽著牛,走到了田裏。

田裏的白麥茬有些深,很容易紮到腳,我媽特意做了一種長筒布鞋,防止麥茬紮到腳。

我爸係緊長筒布鞋上的兩根長布帶子,然後把繩子套在牛身上,再把犁也係上。

我爸一手扶著犁把,一手牽著牛繩並拿著一根竹棍,我爸揮動著手裏的竹棍,也沒抽打牛,牛就自覺地向前走著,犁深入泥土裏,把土翻耕起來。

我家的那塊田像個月亮彎彎,並不呈方形。

水田裏,大水牛邁著大步走在前麵,我爸扶著犁跟著,當繞了一圈後,由於田頭太窄,犁不能拐個彎耕過去,我爸隻好用力將犁扯起來,放在一端,然後趕著牛向前,繼續耕過去。

在下午時,這塊水田就耕完了,我爸從家裏搬來耖子,木製器具上安置有尖尖的鐵,以利於將田裏土弄散。

我爸將耖子係在牛身上,雙手扶著耖子,然後趕著牛向前。

用耖子把田裏的土弄均勻平整了,然後往田裏撒化肥。

我媽挑著化肥到的田邊,白色的化肥像白雪,氣味異常地刺鼻。

我媽手挽著一個大簍子,簍裏裝著化肥,她在水田裏走著,她一邊走一邊從簍子裏抓化肥,將化肥拋撒向田裏。

下午時,我媽從家裏拿來木齒器具,把田埂邊再做一道埂,用田裏的泥土做,我們叫它“軟腳”,防止水從田埂滲漏。

木齒器具上有繩子,我扯著繩子,我媽光著腳站在水田裏,用雙手把持著木齒器具,從田裏鏟出泥土來,我站在田埂上,用力拉扯著繩子。

我和我媽配合默契,她用木齒器具鏟到泥土,我就使力拉繩子,讓泥土到得田埂邊。

當我媽拿起木齒器具,我不用使力,而是伸出雙手,讓木齒器具有活動的空間。

我有時也跟我媽開玩笑,她挪動木齒器具,我趁機就扯著繩子,不讓她手中的木齒器具落入田中,而是僵在半空。

我媽顯得有些生氣,就斥責我,“思念,鬆繩子,別瞎玩。”

我傻笑著,立刻鬆了繩子。

“這沒有泥土了,土都跑了。”我媽用腳試著水裏。

我媽用木齒器具從稍遠地取土,器具上的土比較多,承重就大了些,我就使勁扯著繩子,繩子緊繃著,我整個人向後仰。

突然間,我手上空了,繩子斷了,我的身子猛地向後傾,我的腳迅速向後跨了一步,這一步有些大,我直接掉進了下麵田裏的水溝裏,我的褲腿濕了,水還濺到了臉上,我狼狽地從水溝裏爬起來,褲腿濕淋淋的向下淌著水。

我媽先是大吃一驚,急伸手沒拉住我,見我爬起,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媽,你害我。”我鼓著腮幫子委屈地說。

“我沒有害你,是繩子斷了,這繩子該換了,經水一泡就黴爛了。”我媽將繩子重新打結係好。

這個田埂也長,好像一眼望不到頭,我總是望,還伸著懶腰。

“思念別看了,今天把這做完了,才能回家。”我媽說道。

在我的觀望中,太陽漸漸地向西,然後向下沉,隱沒在山後,天邊出現了晚霞,紅彤彤的火燒雲。

我再次回頭張望,晚霞消失不見,天漸漸地暗了,有鳥從頭頂飛過,立在了樹上。

有黑色的鳥揮動著翅膀,一邊飛翔一邊發出鳴叫聲,那鳥的叫聲婉轉。

我媽對我說道:“鳥在喊著換工做活了。”

鳥再次大聲鳴叫,我聽得真切,那鳥叫著換工做活。

我見天快黑了,我媽也不舍得放下手中的農活,硬是要把農活做完,我就有些不耐煩,用力猛扯繩子,木齒器具快速向前,把田裏的水也帶動了,水花撲打在田埂上。

“思念,你好好做事,別瞎弄,水都跑了,再堅持一會,事就做完了。”我媽說道。

我就隻好沉下心來,跟著我媽的節奏,扯動著繩子。

到得天黑,我們才把軟腳弄得差不多,還要用鍬把軟腳抹平。

第二天,天微亮,屋外影影綽綽,我媽就起來了,早上有些冷,她加了件外套,她搬著一個凳子,然後扯了一大把稻草,就光著腳走到了秧田裏,水有些涼意。

扯秧時所坐的凳子有些特殊,矮凳子底部的四腳上連著塊木板,讓凳子不至於沉入泥下,我們叫那種凳子為“秧馬”。

我媽坐在“秧馬”上,左右手同時開弓,一把抓住秧苗的底端,然後用力扯起,把兩手的秧苗合在一起,撿起一根稻草,麻利地纏好一把秧苗。

秧田裏的泥土鬆軟,還很肥沃,水裏常有螞蝗行動,螞蟥是軟體的吸血蟲子。

我媽移動著“秧馬,”感覺到小腿上有刺痛感,定睛一看時,發現有條螞蟥趴在她的小腿上叮咬,我媽用手狠拍腿上的螞蟥,螞蟥落入水中後就不見了蹤影。

我幺幺和舅媽帶著“秧馬”走進了我家的田裏,三人扯秧就快了許多。

吃完早飯後,我媽就把我也叫上了,“思念,下秧田裏去運秧到田埂上。”

我隻好穿著涼拖鞋去田埂邊,赤著腳就下了田,踩著柔軟的泥土。

我經常注意看我的小腿,以防螞蟥沿著我的腳爬到我的腿上,聽我媽說那些螞蟥不光是吸血,還會鑽進血管裏,寄生在人身上,我聽著就覺得恐怖。

我一隻手提著秧頭,濕漉漉的秧苗向下流水,秧苗是從田裏連根拔起,根上還帶著泥土,我將秧頭放在田埂上,我爸就將秧頭擺放在箢子裏,箢子有一米多長的木把,還能擺上四十多個秧頭。

我爸將秧頭一擔擔地挑到百米之外的水田裏。

我媽準備了長繩和兩根般長的竹棍,那是打格子用的,我和我哥就派上了用場,竹棍比著兩端田埂,然後扯來繩子,把繩子固定好,我和我哥就沿著繩子插秧,移開繩子後,那一條秧成筆直狀,在田中用秧苗打格子有利於以後在田裏行走,扯稗子或施農藥。

我見我媽附近沒有秧頭,我就向她那扔,秧頭落入水中,濺起了水花。

我媽站起身,大聲斥責著我:“思念,怎麽扔的秧頭,水都濺到我身上來了,再不要那樣扔了。”

水田裏有散亂的麥茬,我將秧苖插到麥茬間的泥土裏。

新的教學樓建好了,我們高興地進了教室,教室裏有高大的玻璃窗,很是亮敞,有貼在牆上的黑板,天花板上還有電燈,牆上還有名人的畫像。

我們的單人課桌也可以擺開了,這麽大個教室居然隻有十八個學生,後麵還空了一截。

在語文課上,朱老師教我們寫信,寫給遠方的親戚,我父母也沒在遠方打工,都在家中務農,我這寫給誰呢,對了,好在我二伯在東北搞建築,就以我二伯為主題吧。

女老師選了一名女生的信在教室裏朗讀,女老師先是表揚了這名女生寫作的能力,然後就拿起了她的作業。

那是一封寫給她媽媽的信,女老師讀著,“媽媽,你在遠方還好嗎?我和爸爸都很想你,我爸爸頭上的白發都長出了很多……”

一名男同學聽到了白發幾個字後,忍不住就笑了。

男同學的笑被女老師發現了,女老師走了過去,揪著男同學的耳朵,男同學站起了身。

在寂靜的教室裏,我看到了我的朋友崔平安被老師從座位上揪了起來,女老師用手中的書猛扇著崔平安的臉。

在老師讀這麽傷感的信件時,他怎麽可以笑場呢,應該哭才是。

這一節課完後,休息的十分鍾,崔平安鬱鬱不平,嘴中還罵罵咧咧,我還特意去安慰他。

“崔平安,你在課上笑什麽?老師還不打你的。”我問道。

“老師念了那一段,有些好笑,我就忍不住笑了,沒想到就被老師逮到了。”

“老師覺得那段寫得很好,很是感人,你第一個就笑出聲,老師還不打你。”我說道。

“下一節自然課要背書,可就難辦了。”崔平安愁眉苦臉地說。

“自然課,我去背書了,不跟你說了。”我立刻轉身走向課桌。

自然老師可不好惹,年輕的自然老師長得很白,他的手掌也很白,他的巴掌也不饒人,先前他點我起來背書,我的書也沒背熟,首先是停停頓頓的,然後在中間卡住了,他抬起手,就扇了我幾巴掌,我的左右臉都被他扇到,他的右巴掌很是靈活,可以用手背回扇的,我的臉上發燙,已是紅了,從此後,對於自然書的背誦,我是很用心的,背得滾瓜爛熟,爭取在他的課上不被挨打。

上課的鈴聲響了,自然課讓我很不自然,我提著心吊著膽,朱老師走進了教室,他的臉木訥,我知道他的名中有個木,把我們當木頭來打。

朱老師首先是讓我們幾個組長站起來,由於我在他麵前背得很好,他就讓我當了組長,負責我身後的兩名同學的背誦。

“沒有背誦完的同學站起來吧?”朱老師大聲說道。

我身後的兩名同學沒有背完,我側著身看了他們一眼,他們很自覺地站起身。

朱老師走了過來,我不敢看到他冷漠的眼,那是冰冷的,呈零度的。

“劉思念,你組裏有兩個人沒背完?”朱老師詢問道。

“是的。”我說道。

朱老師抄起我桌上的書,對著我的臉就扇了幾書,紙張抽到我臉上,拍打得很響。

朱老師沒用巴掌扇我,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他的巴掌厚實直接打臉,他用書是間接打,力度消減了許多,書本寬了些,在揮動的時候,是有阻力的。

這節課依然是背書,檢查自己組裏的同學背書,我已經會背了,為什麽還打我,老師應該打不會背書的同學,我是受牽連了。

朱老師離開了教室,同學們放聲讀著自然書,我努力地不斷重複地讀著,逐字逐詞地記在腦中。

在二十分鍾後,我轉過身去,檢查一名女生的背誦,我看到幾個組長都在檢查了。

我拿起那名女生的書本,她就在我麵前背誦,背在中間段時,她停止了,她想不起來了,我看著課本,在等待著她繼續背。

我看到她歎了一口氣,恐怕是忘了。

我很是生氣,她背不出來,我就要挨打,我手中的書忍不住就扇向她,隻是一下子,我看到她眼中流下了淚。

我的心軟了,不敢用書再扇她第二下,我無奈地對她吼道,“我也不想打你的,隻是你不會背,我要挨老師打的,你不要怨我。”我狠狠地將書本砸到她的桌上。

我又去檢查另名男同學的背書情況,由於這名男同學和我玩得比較好,我也不忍心打他。

男同學沒背出兩段就結結巴巴的,然後就徹底斷了。

我扔下了書,並大聲說道:“你早晨早些起來,把書背熟了,我剛才就挨了老師的打。”

我回到座位,有些茫然,他們又沒背完,這兩個蠢貨,為什麽分到我了,他們背不完,我又要挨打,這可怎麽辦?不光自己會背,自己檢查的同學也要會背,我看到別個組的組長,他們居然看著書在提醒著自己的組員。

我何不按他們的辦法做,老師也沒檢查組員背誦,他口頭上說過要點名背,就是沒實行。我何不學他們,讓組員先過,不至於挨打。

十多分鍾後,我再次讓女生背書,她在背誦時,又記不起來了,她眼眶不斷向上翻動,可就是記不起來。我就試著提醒了兩個字,她居然接上了,然後很順暢地背完了,我舒了一口氣。

另名男生背誦途中,我提醒了兩次,他才接上,這是勉強過了。

朱老師在下課的前幾分鍾來到了教室,我們停下了讀書聲。

“還有誰沒背完的,站起來吧。”朱老師掃視著教室內。

我身後的兩名同學沒有站起來,我算是糊弄過去了。

坐在我前麵的女生站起身,老師向她走去,老師就地取材,抄起課桌上的書本,猛扇著她的臉。

下課的鈴聲終於響起,朱老師丟下課本,走出了教室,這堂課真的很漫長。

第三節是語文課,女老師沒打過我,還算溫柔,還有一層親戚關係,她也不至於打我。

我叔叔當年教我學前班和一年級時,也沒動手打過我,像我這種每次考試打零蛋的傻貨,會越打越傻的。偶爾一次,那是三年級,他教自然課,我早已打破零的魔咒,他點名讓我回答問題,我沒有回答上來,他就讓我離桌,以免站著,擋到後麵同學們的視線,我跪在了教室後麵,跪著聽他講課,這算他開恩了。

我表弟才三歲,他在教室裏走動,他走到我身邊,我跪在地上和他玩耍。

女老師在講台前,首先就宣布了一個事情。

“你們的數學老師不再教你們了,他被調走了。”

這個數學老師還是很好的,沒打過同學,可惜他被調走了,應該調走的是自然老師,他要是被調走,我會拍手鼓掌的,放鞭炮送行啊,可是該走的不走,不該走的走了。

有幾名女生有些多愁善感,居然流下了眼淚,我比較鐵石心腸,不就是走了個數學老師嗎,還會有別的老師來上課,如果實在沒有老師來教,取消數學也行,數學對我來說,有些幹燥乏味,可有可無的,解什麽方程,求什麽y。

女老師繼續說道:“你們不要擔心,還會有別的老師來教你們的。”

有幾名女同學小聲哭泣著,她們匍匐在課桌上,用手擦著淚。

我有些麻木不仁,這些哭著的女生真矯情。

如果自然老師走了,是多麽的好,我不敢笑出聲來,以免被女老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