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收麥
一陣微風吹來,田裏的麥浪起伏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麥子耐旱,種麥子時已經在田裏挖了排水溝,一些幹地也種上了麥子。
我媽走到田邊,折斷一根麥穗,雙手揉搓著麥穗,纖細的麥芒易紮到手,麥子和麥皮混在一起,我媽輕輕一吹,麥皮從手中飄起,手掌中剩下幾粒麥子。
另塊田裏有村人開始動鐮了,“嫂子,這麽早就開始割麥子。”
“麥子都黃了,是該割了,趁這幾天天晴,就趕緊割。”
“嫂子,我還嫌早了,你家第一個割,我就回去磨鐮刀,明天開始割,這幾天不會下雨吧?”
“我聽過天氣預報,近一個星期不會有雨,正好割麥子。”
“那就好,到時脫粒機進壪子,把麥子都打了。”我媽說道。
第二天,我爸媽就拿著鐮刀下了田地,開始收割麥子。
他們右手拿著鐮刀,左手抓著麥穗,麥穗被齊齊地割斷,平鋪在田裏。
當我爸媽把一塊田地裏的麥子都割完,我媽用鐮刀將麥子勾在一堆,有利於我們的抱起。
我和我哥就走進田地裏,將麥穗抱到我爸媽手裏,我爸媽用草繩子將麥穗捆好,然後一擔擔地將麥穗挑回家。
在晴天裏,鄰裏間叫來李師傅,他家有台拖粒機,拖粒機放在一台拖拉機上。
李師傅開著拖拉機來了,他將車停穩,然後從車廂裏取出繩子和木杠,用繩子拴住脫粒機,四個男子一起使力抬起脫粒機,李師傅則用杠子撬著脫粒機,將脫粒機從車上卸下來。
李師傅給脫粒機的底部釘上四個長長的木樁,把脫粒機固定在地上,然後將脫粒機用寬皮帶連在拖拉機上運轉。
脫粒機入口端鋪著門板,把一捆麥穗放在門板上,均勻地平鋪著,然後將一把把的麥穗喂進脫粒機中。
當拖拉機遠轉時,帶動著脫粒機遠轉,在脫粒機出口端有麥子和麥草成一個弧形落地。
有四名婦女拿著木杈挑起麥草,不斷抖動著麥草,讓一粒粒的麥子從草中掉落,把麥草挑至身後的草繩上,將麥草捆好堆至一旁。
我爸媽則是將麥穗從屋裏挑至脫粒機旁,麥穗裏飛出白蛾來。
這項勞作需要多人合作,鄰裏之間需要互相幫助,你上午扛著木杈到我家幹活,我下午也扛著木杈到你家幹活。
在轟鳴的機器聲中,堆成山的麥穗垛漸漸地變矮,地上剩下些散麥穗,也聚成小把塞到脫粒機內,屋內也掃了掃,將麥穗全都喂進脫粒機中。
“用掃把往機器裏塞麥穗,不要用手,小心把手攪到機器裏了。”李師傅大聲喊道。
我爸慌忙從地上撿起掃把,用掃把將殘餘的麥穗塞進機器裏。
當柴油機的轟隆聲停止後,場上頓時安靜,麥子成堆,麥草成捆堆置。
“家裏飯熟了,李師傅到家裏去吃飯。”我媽邀請道。
“不吃了,他家還要打麥子,時間緊。”李師傅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多少工錢呢?”我爸問道。
“四十五,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會多收你的。”李師傅說道。
“那也是,多謝你幫忙。”我爸從兜裏摸出錢來,遞給了李師傅。
我媽去邀請村鄰到家裏吃飯,李師傅的脫粒機被男人們抬上了車,他開著拖拉機走了。
鄰裏人沒有在我家吃飯,而是扛著木杈趕往下一家去幫忙。
天也漸漸地黑了,我回到家吃飯,桌上擺滿了菜,我爸先前就到街上買了肉和魚,備上酒菜,供鄰裏幫忙的人吃飯。
我幺幺進了我家的門,“嫂子,我肚子餓了,先在你家吃點。”
“我剛才就跟你說了,等把另家的麥子打完,就不知幾點吃飯,餓著肚子怎麽幹活?”我媽說道。
“想想也是,我就先來吃飯。”我幺幺說道。
我媽手腳也快,轉過身就往廚房去,立刻就端出一碗飯出來,遞給我幺幺。
“幺,這啤酒能止渴開胃,你來一碗。”我媽說著,就端起一碗啤酒放在我幺幺麵前。
“嫂子,我還真有些渴了。”我幺幺端起一碗啤酒就喝。
我媽見我幺幺喝完,就拿起瓶倒酒。
“嫂子,不要給我倒酒了,我有一碗就夠了,等會喝醉了,不能幫隔壁的幹活。”我幺幺推著酒瓶。
“飯要吃飽,我煮了好多飯,結果她們都不來吃。”我媽說道。
“思念和思憶都喝啤酒了,你們要少喝。”我幺幺對我說道。
“他們兩個人分一瓶,不給他們喝,他們吵著要。”我媽說道。
“啤酒又不貴,就讓他們喝唄。”我幺幺說道。
煤油燈放置在高高的櫃台上,屋裏有些昏暗。
我伸出筷子,夾了魚塊放在碗中。
“思念,慢些吃魚,小心魚刺卡住喉嚨。”我媽提醒道。
我點著頭,嗯了一聲。
鄰居家場子上的拖拉機響了,我媽和我幺幺放下碗筷,要去鄰居家幫忙。
“思念和思憶,你們吃完飯後,把桌上的菜收進廚房的櫃子裏,把鍋裏的飯盛進盆子裏,把飯盆放到櫃子裏,把鍋裏上些水,碗筷放進鍋裏。”我媽囑咐著我們弟兄兩人,她拿起旮旯裏放著的木杈,向屋外走去。
早晨時,太陽從東邊升起,紅色的陽光照在大地上。
“思念,起床了。”我媽喊道。
“這麽早就起床,今天又不上學。”我不情願地說道。
“快起來照麥子,太陽都曬屁股了。”我媽說道。
“我不照麥子,我還沒睡好呢。”我眯著眼說道。
“那你睡在**就別起來了,也不要吃飯。”我媽威脅著。
覺可以不睡,但飯是要吃的,我無可奈何地從**爬起來。
待我起床後,我媽已經把飯燒熟。
我和我媽吃完飯後,我就跟著我媽走到稻場上。
一堆麥子用白色塑料布蓋著,塑料布的幾個邊角用石頭圧著。
“思念,我們先把壓在塑料布上的石頭搬開。”我媽指揮道。
我是照辦,先是挪開十幾個石頭,然後揭開了塑料布。
我媽端著竹製簸箕將麥子往稻場邊上運,我光著腳丫將麥子鋪在地上。
麥子被薄薄的平鋪在地上,能夠好好地晾曬。
我搬來椅子坐在陰涼地,在椅子上鋪開作業,看著場上的麥子,以防雞偷吃。
陽光很是強烈,地皮烤得發燙,我光著腳走在麥中,用腳翻著麥子。
我翻完整片麥子,然後穿上拖鞋,轉身去了一趟茅房。
待我回來時,場子上站著三隻雞,它們歡快地低著頭,用尖硬的嘴啄著麥子。
我大聲地發出聲音,驅趕著雞,可雞似乎是聾了,仍舊低頭猛勁地吃麥子,我隻好抄起地上的竹棍,向三隻雞飛跑過去。
雞警覺了,慌忙轉身逃竄,我不依不饒地追著,我舉起了竹棍,雞驚叫著,鑽進了竹林中。
到得下午,天就時晴時陰,太陽被雲層遮蔽。
我媽從屋裏拿來二十多個塑料袋,還有些繩子,把麥子要裝進袋裏。
我媽拿著木製的刮子,將麥子收攏來,然後將地上殘存的麥子用掃帚掃來。
我媽先是把袋子鋪在地上,用雙手把麥子扒進袋中,袋子裝了一半,就把袋子口提起,我用雙手牽著袋子口,我媽用簸箕裝好麥子,把麥子倒進袋子中。
“思念,我要把麥子扛上肩,你先給我搭把力。”我媽用力係好了最後一個口袋。
我坐在鼓囊囊的袋子上,袋子上寫著碳酸氫氨,這些袋子先前裝過化肥,洗後重新利用,我像坐在一匹馬上,我用手掌拍著袋子,嘴裏喊著駕駕聲。
“思念,快點來,我喊你,你怎麽不動?”我媽再次喊著我。
我玩得興起,對於我媽的要求,自是反應遲鈍些。
我從袋子上一躍而起,快步走到我媽跟前。
我媽蹲下身子,肩膀貼著袋子,她的雙手抱著袋子,抓住袋子角往肩上扔,我抓著袋角幫著出力,一袋麥子穩穩地擱在我媽的肩上,我媽順勢站起,扛著麥子向家裏走去。
場子上還剩六袋麥子,我躺在白袋子上,看著藍天白雲。
李師傅開著拖拉機來了,拖拉機上載著三十多袋麥子,麥袋上坐著村裏人。
我舅伯從車上下來,他和我媽抬著麥子,將幾袋麥子扔上了車。
“思念,你就在家裏,我去糧站。”我媽說著就上了車。
我看著拖拉機開走,拖拉機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還從煙囪裏冒出濃煙來。
我到得家裏,見幾十袋麥子齊整的堆在木板上,麥子不能直接堆在地上,以防下雨時,屋裏地麵上潮。
到得傍晚,我媽進了屋,“麥子沒有交上去,明天我還要去糧站。”我媽喪氣地說。
到得第二天早,我媽就吃完飯,並囑咐我,“你中午時去毛河的糧站,去照麥子,我就回來燒飯。”
“媽,糧站在哪?”我問道。
“在毛河的街上,在三岔口那,那有兩個大鐵門,我們先前上街時,我還給你指過,你去時,往路邊上走,這幾天運糧的車又多,小心車,我在街上給你買汽水喝。”我媽說道。
我聽到有汽水喝,心中很是歡喜,本想以不知糧站在哪而不去,汽水的**還是很大的。我知道冰棍是兩角一根,汽水是三角一瓶,對它們的價格,我早有耳聞,卻很少吃喝到。
到得中午,我頂著炎炎烈日向毛河街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進糧站,站內的場子寬,水泥地上全曬著麥子,有許多農民坐在陰涼地,看著自家的麥子。
我沿著水泥路向前走,左右觀望著,終於看到幾個熟悉的村人,我媽也在其中。
我走到我媽身邊,我媽從樹底下站起,她領著我走到一塊晾曬地。
“思念,這是我家的麥子,我回家燒飯,你坐在樹下看著就行了。”我媽說道。
我點著頭記住了,地上鋪著的都是麥子,間隔處留白也就二十厘米。
“思念,等會你去翻翻麥子,不要把我家的麥子踢到別人家去了,用力輕點。”我媽叮囑道。
“思念,把你家的麥子往我家裏踢。”村西的二媽笑著說。
“別聽她的,把帽子戴上。”我媽將自己頭上的帽子取了,戴在我的頭上。
“不戴了,戴得熱。”我嫌棄地說。
“太陽又大,你本來就黑,你還是戴上吧。”我媽將帽子強蓋在我頭上。
“媽,你說過要給我買汽水的。”我提醒著我媽,以防她忘了。
“你就在那坐著,不要到處跑,我來時再給你買。”我媽說道。
“嗯,你不要忘了。”我點頭答應著。
我媽有些不放心,特意還跟隊裏人打了一聲招呼,就走出了糧站。
我則觀望著四周,見到不遠地係著一條狗,那條肥狗係在樹蔭下,那狗不是一般痩弱的土狗,是條身形肥壯的狼狗,它向我不斷咆哮著,似要掙脫鐵鏈,好在狗有粗鐵鏈拴著,我還不至於怕它。
我看著我媽的背影出了糧站,我也閑來無事,就頂著烈日,光著腳丫子在麥子裏行走,麥子鋪得淺,僅淹住腳背,麥場上被翻出一條條行。
一個小時後,我媽終於是來了,我看到她手裏拿著一個小瓶,我從地上一躍而起,向我媽跑去,我媽將汽水瓶遞給我,瓶蓋已不在,我仰著脖就喝,汽水甜滋滋冰涼涼的,我感覺到了涼爽,我歇了一口氣,瓶子裏僅剩半瓶汽水,我打了一個嗝,也是汽水味,讓人回味無窮。
白色**上出現了數個小氣泡,我將餘下的汽水一飲而盡,我盡量傾斜著瓶子,最後一滴汽水也流進了我嘴中。若是有水多好,可以涮汽水瓶,空瓶子還留著汽水的味道。
“思念,你把瓶子給我,代銷店裏要空瓶子。”我媽說道。
我意猶未盡,回味著汽水的味道,偶爾還打個汽水嗝,我將白色的空瓶子遞給了我媽。
“我去還瓶子,你先在這等我,等我回來了,你再回去。”我媽擰著空瓶轉身走去。
待我媽還瓶子回來,我將頭上的帽子還給我媽。
“思念,你回去後就吃飯,把剩飯盛到盆子裏,把盆子放到櫃子裏,把鍋裏放些水,碗放到水裏泡著,我晚上回來洗。”我媽叮囑道。
“我知道了。”我轉頭就走。
我在家裏玩,將近傍晚,我媽還沒有回,我再次來到糧站,僅需二十分鍾,有運糧的拖拉機開進了糧站,也有用木板車運糧的。
我看到排隊交糧的村裏人,有工作人員拿著器具,走到袋子前,用器具捅穿了袋子,把器具抽出袋子,器具中空,存有一管麥子,工作人員倒置器具,將麥子倒在手中,然後把麥子放進一個測量儀裏,工作人員搖動著手柄,測量儀上的顯示針擺動著。
我的身邊圍著一圈人,空氣中裹挾著汗味。
“你家的麥子濕了,還要曬。”女工作人員說道。
“我已經曬了兩天,怎麽還濕?”憨憨的男人失望地反問道。
“我也不管你曬了幾天,我隻看測量儀。”
男人也許是餓了,抓了些麥子往嘴裏喂,他津津有味地咀嚼著麥子,他唉聲歎氣地說,“隻有繼續曬麥子。”
“思念,你往邊上站,我家的麥子要過檢,我叫你下午不要來糧站,你又跑來。”我媽說道。
“反正也沒事幹,我就來看看。”也許還有汽水喝了,我就往邊上挪,站在屋簷下,看著工作人員拿著鐵器具戳穿編織袋。
沒過多久,我媽就扯著我的衣裳說,“思念,走,回去了。”
“媽,我家的麥子交了。”
“交了,已經通過了。”我媽的臉上露出笑容,“晚上可沒錢給你買汽水喝。”我媽似乎知道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