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識

一大早，旁邊的吳穎還在夢中呢，雲娜就已經習慣性地在電子號角聲中醒來了。

她忍不住輕手輕腳地爬起來，來到陽台上，天已大亮，但整個大院還沒醒來，對麵的樓裏，透過窗紗，隻有一兩戶家裏有人在走動，大院裏沒什麽人，旁邊的遊泳池中卻有兩個人在遊泳，“嘩，嘩，嘩”，水流劃動的聲音，在寧靜的清晨，聽來很是靜心愉悅。

上海的早晨很舒服，空氣清新，涼爽宜人，並不時有風吹過，雲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有著旁邊遊泳池中消毒水的味道和盛夏樹葉的味道，她想，這就是她將來要生活的城市和生活的空氣，她要提前先適應一下了！

新入職的興奮還沒有消退，一切都是未知的。

上午，雲娜和吳穎、陳瑋、張宇航準時來到乘車點，約有十來個學員，齊幹事已經過來了，大家一起上了一輛中巴車。

車子從那個小胡同開出後，便向著昨天來時相反方向駛出，這個方向完全是郊區和鄉村，有著稀疏的廠房和大片的農田，江南的農村，少不了網狀的水田。

車子駛上公路後，齊幹事便介紹了今年的情況：分來的共有四十來個新學員，絕大部分是通信學院和外院的，還有幾個是政治學院的，還有一個是國際關係學院的，除了軍校生以外，還有十個左右的地方大學生，到時候都要在培訓學院一起集訓。

總共兩個小時的車程，開了約十來分鍾，吳穎掏出一麵小鏡子照了照，檢查了一下眼線、唇膏和膚色，覺得一切正常後，就收起來閉目養神了。

不得不說，吳穎長得有種小家碧玉般的精致，五官很端正，單個分開看，並不出挑，細細的雙眼皮，眼睛不大不小，眼角微向上翹，睜開時，眼波流轉中，很有幾分嫵媚。皮膚白的人，一般都會有些雀斑，因此吳穎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細細地塗一層粉底來遮掩，比起同齡人來，她的護膚知識無疑是豐富的。

雲娜也覺得眼皮沉沉的，誰讓她們倆昨晚太興奮了，聊了大半夜，現在車子一顛一顛的，周公便來索夢了。

剛上車時，大家情緒高漲地聊天說笑，車上鬧哄哄，不到半個小時，便一片沉靜，隻有空調和發動機還在清醒地工作著。

大約兩個小時後，車子駛入了一所培訓學校，進門就是一個大操場，空無一人，學員們都放暑假了。

中巴車穿過操場，停在了一棟兩層的宿舍樓前。

大家下了車，在宿舍樓前集合一下，訓練有素地很快站成一排。齊幹事掏出一張紙條，依次念名字和宿舍號，每個人記住自己的號，然後一聲“解散”，大家便各自去找自己的房間了。

站在宿舍樓前，整個學校便一覽無餘了，主體便是這個橢圓形的操場，操場的東麵南麵是圍牆，西麵便是這棟兩層的宿舍樓，向北延伸過去是行政辦公樓，再後麵是食堂及生活區，操場北麵則是一個禮堂。

宿舍門都大開著，有幾間房裏，看到有身影在忙碌。

女生宿舍在二樓最裏麵幾間屋，雲娜和吳穎拎著簡單的行李，來到房間，四張靠牆放的上下鋪床，有蚊帳和草席，上鋪空著可以放行李，窗下一溜四張紅漆桌子，屋子正中的天花板上裝了一個大吊扇。

很標準的軍校宿舍，簡單整齊劃一，並無一件多餘之物。

雲娜與吳穎選了同一邊的床。

雲娜三下兩下把杯碗毛巾床單拿出來，歸置好東西，便懶懶地躺著休息。她是一個崇尚簡單生活的人，不屑於在女孩子的瑣碎事上浪費太多精力。

吳穎則打開繁雜的行李，將裏麵的東西一樣樣取出來，擺地攤一樣羅列在**地下，她就是那種男人口中特別麻煩的女孩子，小女生的零零碎碎的東西特別多，而且她覺得每一樣都很重要，精簡不得。她的行李中，瓶瓶罐罐的護膚品占了絕大部分，她把這些東西在窗前的桌子上一一擺放好，這就占去了桌子的半壁江山了。

吳穎不像初見麵時那樣矜持了，但還是給人一種安靜的感覺，出來進去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她偶爾也輕言細語地嘀咕幾句“桌子好髒”“席子是新的嗎？”之類的話。

忙了快一個小時，吳穎終於安頓完了，她把瓶子裏剩下的水倒在了杯子裏，這才躺到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忙乎這麽大半天，累壞了，她用一隻手扶著杯子，平躺著慢慢喝水。

雲娜一直斜躺在旁邊鋪位上看書，聽到她那邊終於靜下來了，便好奇地探頭去看她的床究竟布置成什麽樣了，這一看嚇了一跳，忍不住嚷嚷道：“小穎子，你怎麽用奶瓶喝水？”

吳穎倒很淡定，輕輕地說：“是奶瓶造型的杯子好吧，這樣可以躺著喝水不怕灑啊。”

雲娜笑了，道：“你怎麽會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啊！”

“我就是覺得好玩又喜歡，就買了唄。”

吳穎家是南方一個小城，她有個哥哥，在老家當公務員，雖不富裕卻安穩，小城也不大，物價也不高，已談好了女朋友，年底就可以結婚了。她父母對於她，是一種無所謂的心態，要求不高，但也不至於疏忽，想著反正是個女孩子，讀書好不好沒關係，將來最重要的是嫁個好人家，然後舒舒服服地過一種小富即安的日子就好。

吳穎從小如瓷娃娃一樣可愛，精致而且脆弱，很得大人的憐惜歡喜，進入青春期後，她便很快明白了女孩子漂亮的價值了。好在她很有幾分小聰明，雖然被圍在身邊的男孩子耗去了不少精力，但還是拎得清輕重，知道自己家世有限，青春易逝，還是要靠讀書才有前途，於是高考前放下雜念用功讀書，最終還是上了重點線。

在填報誌願時，她也是被軍校的提前錄取吸引，再加上聽招生老師說，這所學校也是重點，以理工科為主，信息與技術專業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而且這所軍校將來的分配特別好，都是在國內的一二線大城市，最重要的一點，招生老師向她保證，軍校女生特別少，個個都是寶貝，況且現在女軍官的衣服也漂亮多了，不像以前那種大麻袋了。

這最後兩點著實打動了吳穎，她私心裏就喜歡那種被男孩子圍著眾星捧月的感覺，幻想著自己就是《飄》裏麵的斯佳麗，每個男孩子都被她的魅力所征服。

於是吳穎藏著這點小小的虛榮心報了這所軍校。

中午飯後，天氣炎熱，兩人都懶洋洋地歪在**休息，這時聽到外麵一陣重重的腳步聲，接著是一個高聲大嗓的女聲：“啊？是最裏麵一間呀，這間會不會太熱呀？”

屋裏的兩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轉向了門口，這時進來一個女孩子，尖尖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皮膚黑紅，歪著紮了一個粗黑的馬尾辮，身材看上去很結實。

她迎著兩人的目光，大聲地打著招呼：“你們好！”

嘴上說著，人已經來到了屋中間，手中的包丟到了地上，後麵跟進來一個男生，提著一個巨大的箱子，站在門口，進也不好，退也不好，她則大大咧咧地對那個男生說：“就放那兒吧，謝謝了。”

男生轉身走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把手中的包扔到了另一張下鋪上。

她自我介紹叫周彤彤。

吳穎輕聲慢語地打探著，原來周彤彤畢業於一個小城市的師範學校，曆史專業，和雲娜她們不同，她是地方大學生。

本來中午到處都靜悄悄的，周彤彤的到來，打破了寧靜，雲娜和吳穎相互對視了一下，眼神中交換著看法：地方大學生和軍校生就是不一樣啊，更張揚，更無拘無束！

周彤彤是個精力極為充沛的女孩子，一來便忙個不停，話也特別多。她嗓音略有嘶啞，但中氣十足，粗壯厚實的胸腔像一個質地優良的混音器，不停地發著“嗡、嗡”的共鳴音，很快便感覺整間宿舍都縈繞著她的聲音，餘韻不絕。

周彤彤的東西也特別多，吳穎的零碎小東西已經夠多了，但與她相比，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了。

周彤彤先打開行李，把東西鋪排到房間的每一個空間中去，宿舍一下子顯得擁擠淩亂了；然後她打開隨身聽的外放，立刻劉德華的“忘情水”便流滿了整個房間；隨後她就在這股柔情的“水流”中，很有韻律地為剛剛鋪排出的每一樣東西找個合適的立身之地。

吳穎躺著，邊看周彤彤收拾東西，邊輕言細語地與她聊天，繼續不動聲色地打聽著她的底細；雲娜則側歪在**——眼見著午休是泡湯了——心不在焉地看書，豎著耳朵聽她們倆講話。

周彤彤口無遮攔地說，她參軍的目的，就是為了可以進到上海，像她這樣三流的學校出來的學生，想在上海找一個可以解決戶口的工作，那真是千難萬難，可是如果參軍入伍，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雖然軍人沒有戶口一說，但先進城落腳，至於將來會怎麽樣，事在人為，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時，一個高高帥帥的男生站在窗口喊了一句：“托運的行李到了。”原來離校時打包的東西直接拖來這兒了。

雲娜一躍而起，喊了吳穎一起下去看，陳瑋與張宇航及幾個男生已到，都忙著從大卡車上往下卸行李。

看到她們倆，張宇航便熱情地招呼：“哪件是你們的行李，我幫你們拎上去。”

雲娜奇怪地看著幾個忙得滿頭大汗的男生，好奇地悄聲問道：“他們是誰？是我們一起培訓的嗎？”

同是紅牌牌，他們卻熟門熟路的，相互吆喝著，配合默契。

張宇航說：“他們是信息學院的，最後一年，就在這個培訓大隊實習的，這幾個人分到我們單位，正好我們單位的培訓就放在他們培訓大隊，所以他們畢業後就一直留在學校，等著我們來到一起接受崗前培訓。”

就剩最後一個鋪位的人沒有來了，三個人心中都在暗暗猜測，最後這個人會是什麽樣？

晚飯前，謎底便揭曉了：英子是一個嬌小可愛，講起話來一口娃娃音的女孩子，她是大專生，所以年紀也比她們三個小一點。

英子年紀雖小，但一來便在培訓隊出了名。

剛吃過晚飯，最後一車行李便運到了，幾個男生主動跳上車去卸貨。

實在也算不得野蠻操作，因為行李本身在火車上便不知經曆了多少**，況且都是紙箱打包，此刻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了，當兩個男生很賣力地往下搬時，一個紙箱當場爆開，彈出了一堆毛茸茸的玩具，宛若天女散花一般，從車上直鋪到地上，大小不一，色彩繽紛，柔軟可愛，搜遍綠色的軍營估計也找不出這麽多的色彩。

所有人都圍觀了過來，那個男生急了，大喊：“這是誰的行李？”

英子剛從食堂出來，遠遠地看見了，邊跑邊喊：“我的我的。”她瘦瘦的身子骨從人群縫中擠進來，站在鋪了一地的毛絨玩具中，也是愣了，不知道怎麽辦好，拿起這個丟下那個。

英子小小的個子，大大的眼睛，梳著一個丸子頭的發型，配上可愛的娃娃音，站在她的一堆娃娃中，就是一個真人版的洋娃娃。

從此她在整個培訓隊就走紅了。

人到齊了，也都安頓下來了，負責他們培訓管理的齊幹事，給每人發了一張十天的培訓日程表，包括打掃衛生、看錄像、聽報告、小組討論、體育比賽、參觀企業和單位報房等。報告的內容都是關於保密、時政、未來工作的重要性、特殊性的教育，在最後每人還要交一份心得體會。

這邊的生活模式和軍校也差不多，起床號是六點半，晚上是十點半熄燈，每天要排著隊去吃飯、上課，飯前要唱歌，要輪流值日、講評。四十來個人，分成了六個班，晚飯後，會組織一些班與班之間的球賽活動。

培訓生活，便正式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