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福州稱帝

福州被稱為“有福之州”。

位於福建中東部的閩江口,與台灣島隔海相望,東瀕東海,西鄰南平、三明,北接寧德,南接莆田,地貌屬典型的河口盆地,盆地四周被群山峻嶺所環抱。東有鼓山,西有旗山,南有五虎山,北有蓮花峰。境內地勢自西向東傾斜。南部為福州盆地的大部分;北部為山地,從西南向東傾斜;西部為中低山地;東部丘陵平原相間。

鷲峰、戴雲兩山脈斜切南北,閩江繞城而過,東流入海。

戰國、秦漢時期,曾是閩越國都城,漢武帝平定閩越,遷民於江淮之間後,福州這一繁榮的地方王國曾一度凋零衰落。晉太康三年(282年),太守嚴高築子城,鑿西湖、東湖灌溉農田;東晉衣冠士族與百姓南渡,許多姓氏舉族入閩。唐開元十三年(725年),升福州為都督府,府治設在州城內(後之鼓屏路),福州之名始便定下來。

唐末藩鎮割據,王審知主閩,建閩國,在子城外築羅城和南北夾城,北麵橫跨越王山(即屏山),並將南麵九仙山(即於山)、烏石山圍入城中,開鑿了繞護羅城南、東、西三麵的大壕溝,奠定“三山鼎峙,一水環流”的獨特城池格局,福州從而有“三山”別稱。

宋治平二年(1065年),張伯玉知福州,編戶植榕,綠蔭滿城,使“榕城”福州聲名遠播。其後,蔡襄、程師孟、曾鞏、趙汝愚、梁克家、辛棄疾等諸多名人相繼主政福州,勵精圖治,福州遂享有“海濱鄒魯”的美譽。

當初謝太皇太後在諸臣建議下加封益王,並讓其出鎮福州,就是考慮到,萬一元軍不給臨安城裏的皇帝出路時,由益王在此建立割據政權,徐圖複興。

趙與檡在溫州受益王之命後,以福建察訪使的身份進入福建,到達福州,受到當地官民之歡迎,並挫敗了黃萬石取福建降元的計謀。

趙與檡將二王、二太妃安置在都督府內,江萬載率禁軍護衛,陳宜中、陸秀夫為輔佐,楊亮節、俞如圭分別作為二王、二太妃之貼身護衛,皆參與議政。

益王擬在福州登大位的消息很快傳開,各地原本已經離開朝廷的舊臣,或者長江沿線那些被元軍占領地區的對大宋還有感情的逃亡之人,也都紛紛趕往福州,有許多人同樣是拖家帶口而來,也有人招募義軍,組成隊伍投靠,一時間,福州周邊,聚集了近20萬人馬,陸上人馬增加尤為迅速,很快趕上了海上力量。

那些原本離開朝廷或失聯的舊臣陳文龍、劉黻、趙潽、傅卓、李班、翟國秀等,都聞風而至。

因為趙與檡已做了前期準備,陳宜中、陸秀夫、張世傑、江萬載、蘇劉義、張全等人,經過數日籌劃,得到楊亮節、俞如圭二位國舅的支持和配合,終於把益王登位,重建大宋朝綱之事提上日程,正在此時,又有消息傳來,三宮已至元朝都城大都,要在五月己未朔日舉行皇帝趙顯向元朝皇帝忽必烈投降的儀式。

眾人義憤填膺,紛紛要求,重整大宋朝綱,誓與元朝爭雄。

陳宜中:“也罷,五月己未是一個大日子,既然元朝皇帝要在這一日讓我大宋的皇帝向他投降,即意味這一天為元滅宋之正日。那麽,我建議益王登大位之日即定此日。元朝滅一宋,我等立一宋,一滅一生,便是大宋重興之時,各位以為如何?”

首選擇附和者是陸秀夫:“我查看了近期的黃道吉日,五月己未這一天最好,是重建大宋正朔之最佳日子!”

眾人皆應曰:“善!”

五月初一這一天,在當時的中國大地,發生著兩件改天換日的大事。

在元朝的大都郊外,從臨安北遷的謝太皇太後、皇帝趙顯、全太後三宮,率吳堅、謝堂等先期到達大都的宋室祈請使團臣屬,拜別臨時設置的宋室列祖列宗牌位,開啟了用三天時間向元朝皇帝忽必烈及其後妃、群臣們的降元儀式,宋室君臣以元君免其以頸係羊表示臣服的儀式而心懷感激,宣告宋室江山已正式納入大元帝國的版圖,天下一統。元主憐時年六歲的宋室幼主趙顯幼弱,封其為瀛國公,到後來生死不明,全太後自願為尼,出居正覺寺,謝太皇太後降封為壽春郡夫人,以老病之身,在大都度過七年餘生,一同北上的皇室及臣屬,初亦有受禮遇者,後終至星散。

在東海之濱,福州城內也是一派喜氣景象。

街市上張燈結彩,人們奔走相告,大宋朝廷要在福州重新開張了,天下兵馬都元帥這一天要在福州登上大位,重整大宋朝綱。

早已裝飾一新的原福州都督府富麗堂皇,一派皇家氣象,益王、廣王從臨安帶來的宮中仆從,組織起來,一個個忙裏忙外,仿照臨安皇宮的布置,重新設置都督府內的擺設,一個金飾的龍椅擺在正中,毫無疑問,這正是新皇帝的寶座,金椅後麵一個可以從內往外看的竹簾也已垂下,竹簾後也是一把金飾的椅子,那是專為益王母親楊太淑妃準備的。

這一日大早,五更剛過,群臣們一個個穿戴整齊,分文武兩班排立都督府外,文班以陳宜中為首,秀王趙與檡、陳文龍、劉黻、陸秀夫、蘇劉義等依次排列,武班以江萬載為首,張世傑、張全諸將依次排列。

皇室宗親,各依職權,分列文武兩班之內。

日出之時,身為天下兵馬都元帥的益王趙昰在母親楊太淑妃和母舅楊亮節的陪護下,由儀仗簇擁進入都督府,坐在正廳那個金椅上,楊亮節立於身旁,楊太淑妃則坐於簾後那個金椅上。

廣王趙昺在舅舅俞亮節陪護下,跟在益王身後入內,站立在益王左前側,俞太妃沒有出麵。

一切妥定,楊太淑妃在簾內代子傳言:“請國舅傳司禮官!”

楊亮節:“請司禮官!”

一切按照早已擬定的劇本走,經陳宜中提議,陸秀夫擔任此次皇帝登基的司禮官,聽到楊亮節傳出話來,陸秀夫站出班外:“文武諸臣入賀!”

陳宜中先行,江萬載隨後,因為地方狹小,一文一武,魚貫而入,進到堂內,又重新分文武二班站立,隻有主要大臣可進到內廳,其餘諸人在堂外。

陳宜中倒身下拜,楊亮節、廣王趙昺、俞如圭、陸秀夫皆就地下拜,群臣同拜,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昰坐在金椅上,第一次見如此情景,他想起了兩年前在臨安親曆的弟弟趙顯的登基場麵,心裏莫名地生出一絲恐懼,他的身子在那寬大的椅子裏躁動起來,楊太淑妃伸手出簾輕輕地在他的背上撫摸了一下,他扭過頭去,看到母親的笑臉,楊太淑妃用目光示意他要向前看,他這才鎮定了一些。

楊太淑妃輕輕地提示:“平身!平身!”

趙昰這才想起母親和舅父先前訓練他的話來,直了直身子,向著拜伏在麵前的群臣,有意地提高聲音:“眾愛卿平身!”那清脆的童音,回響在都督府的堂宇之上。

當然,這些發生在趙昰母子間的細節,除了最靠近的楊亮節和廣王趙昺外,其餘諸人並無人覺察!

眾人起身。

陸秀夫出班,走到趙昰身側,站在與楊亮節相對的位置向著群臣宣讀登位詔書:

景炎元年五月己未,皇帝臣昰,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後土神隻:宋有天下,曆數無疆。曩者,金人南侵,靖康之役,高宗皇帝發奮圖興,社稷複享。今元兵臨臨安行在,竊居神器,三宮北遷。群臣將士以為社稷墮廢,昰宜修之,嗣武列祖列宗,宋祚唯續。昰惟否德,懼忝帝位,詢於庶民群臣,外及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率土式望,在昰一人。昰畏天之威,又懼大宋江山將湮於地。謹擇吉日,與百僚登壇,受皇帝璽綬。修燔瘞,告類於大神。惟大神尚饗!祚於宋室,永綏四海。

群臣再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回,趙昰很有些鎮定,如一個小大人:“眾愛卿平身!”

眾大臣重新站起。

楊太淑妃從簾後將一道早已擬好的聖旨遞給楊亮節,楊亮節轉遞給陸秀夫。

陸秀夫展旨宣讀,這是一份以趙昰之名加封各宗親及任命朝臣的聖旨。

共有以下數項內容:

一改元景炎,這是按照以往新皇帝登基的慣例,意味著新皇帝登位,統治天下的權力由新皇帝行使,是一種禮貌地廢止舊朝的做法;

二升福州為福安府,與已經落入元軍之手的臨安相呼應,以大都督府為垂拱殿,以都督府附堂為延和殿;升溫州為瑞安府;

三遙尊正在被元朝皇帝廢號的皇帝趙顯為孝恭懿聖皇帝,用一種虛榮的稱號把趙顯禮貌地變為前皇帝;

四加封正在大都舉行告別宋室列祖列宗儀式的謝太皇太後、全太後封號,作為一種特別的尊崇;

五尊楊太淑妃為皇太後,垂簾聽政;加封廣王趙昺為衛王,這一用意非常明顯,那就是把趙昺與新登位的皇帝緊緊地聯結在一起,以免有心人利用他另立山頭,不利凝聚人心;

六任命群臣:

陳宜中為左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

人在揚州堅持抗元的李庭芝為右丞相,虛位以待;

泰州守將薑才為保康軍承宣使;

江萬載為殿前禁軍都指揮使,並攝行軍中事;

陳文龍、劉黻為參知政事;

張世傑為樞密副使;

陸秀夫為直學士;

蘇劉義為殿前司總管。

同時,發布聖旨,命各地守將積極抗元,收複被元軍侵占的宋室江山。

令趙溍為江西製置使,進兵邵武;

謝枋得為江東製置使,進兵饒州;

李世達、方興等進兵浙東;

吳浚為江西招諭使,鄒渢副之;

毛統由海道至兩淮,與當地守將合擊元軍;

令傅卓、翟國秀等,分道出師,與元兵作戰,興複宋室。

隨即發布第一份詔令,宣布大赦天下。

在赦令中,特別提到那些降元的將領,希望他們能迷途知返,重回大宋,興複天下。

一時之間,福州取代臨安,成為新的宋朝大本營,為臨安失陷後收複大宋江山,與元軍作戰的總中樞。

當日,剛被任命為福安府知府的王剛中準備了豐盛的慶賀宴。

趙昰登基儀式結束後,宴會廳席設垂拱殿。

一派熱鬧之時,正午時分,大家正把酒慶賀,天氣忽然暗下來,屋內輝煌,屋外寂黑,人們被這天象搞得心生恐懼,正驚疑間,天空中突然一聲巨響,舉座震驚,有不少人的酒杯正舉到半空,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震落,有些膽小的人搞不清楚狀況,嚇得往桌子底下鑽去,有個別人甚至還哭著往外跑,宴席上一度出現混亂。

新登位的皇帝、衛王、楊太後、俞太妃等在內室另設專席,聽到堂外的吵嚷之聲,皇帝嚇得麵如土色,驚慌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楊太後示意他不要緊張,衛王則緊緊抓住母親俞太妃的衣角,不知所措。

江萬載是個見多識廣之人,看到這天氣變化,知道農曆的五月初一,正是南方的雷雨天氣,這樣的天象,在近水域廣闊的南方,偶有發生,江萬載的故鄉饒州,地近鄱陽湖,曾經出現過這種情況。

江萬載當時和秀王趙與檡、陳宜中、陸秀夫、楊亮節、俞如圭等坐在堂外的首席。

在眾人麵麵相覷之時,江萬載站起身,舉起酒杯大聲說道:“諸位,今日是五月正朔,一元複始,天氣輪回,物候大轉陽,是個大日子,大家聽到的是雷聲,不必驚慌,這是大雨前的雷聲。”

陳宜中的家鄉溫州也曾有過類似的天象,經江萬載這麽一提醒,也站起身,舉杯示意大家:“是啊,今日是端午節前正朔,是龍抬頭的大日子,雷雨之後,天氣便可放晴,大家吃酒,不必驚慌!”

陸秀夫站起身,舉杯示意:“真是蒼天有眼,江都統說得好,一元複始,天氣輪回,今日吾皇登大位,感動上蒼,大宋複興,正其時也。”

堂外首席與內廳相鄰,外麵的對話很清晰地傳到內廳,皇帝、衛王、太後、太妃諸人聽得清楚,也慢慢消除了心中的恐慌,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果然,外麵閃電越來越密集,雷聲驟響,傾盆大雨,宴席上的人們不再喧鬧了,大家靜靜地享用著新皇帝登基的喜宴。

聽著翻滾的雷聲,看著室外密集的雨線,誰都不知道這雨會下成什麽樣。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雨終於停了,酒宴也結束了,可是福安城內到處浸滿了雨水。

對於這一天的雷雨,福安府的君臣百姓,各自根據自己的心境,各有解讀。

新皇帝登基之後,一切朝政在陳宜中的主持下,皆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完善朝廷百官建製和詔令各地守將抗元同步推進。

在陳宜中的建議下,以皇帝趙昰之名,詔令各地失聯舊臣前來福安府任職。

其中有一道詔書是給故相葉夢鼎的,命其為皇帝少師,充太一宮使,專責皇帝讀書之事,因為陳宜中作為當朝宰相,是皇帝的老師,稱之為太師,現在要全力處理國政,那皇帝讀書識字的事需要專人負責,而且這個人一定要有相當的資望,陳宜中曾與葉夢鼎同朝為官。

葉夢鼎是一位曾事數朝的舊臣,年長於陳宜中,已過古稀之年,詔其前來任職,象征意味更濃。

葉夢鼎(1200—1279),字鎮之,號西澗,浙江寧海東倉上宅人。本姓陳,六歲出繼母族,改姓葉。南宋紹定五年(1232)入太學。嘉熙元年(1237)以太學上舍試入優等,初授信州軍事推官。後曾在袁州、吉州、隆興等處任地方官。景定三年(1262)升兵部尚書,兼任國史編修及實錄檢討。次年,調任吏部尚書。鹹淳三年(1267),拜右丞相兼樞密使。

鹹淳三年三月,上再詔夢鼎為參知政事,雖六辭而不許。同年秋,強授相印,與賈似道分任。與賈似道產生抵牾,決意辭職,數乞而未允。鹹淳八年(1272)十二月,朝廷再詔夢鼎為少傅右丞相兼樞密使。葉夢鼎引疾固辭不赴,並在上疏後乘扁舟徑歸寧海故裏。或以禍福相諭,葉夢鼎說:“廉恥事大,死生事小,萬無可回之理。”

葉夢鼎接到詔書之時,很有些猶豫,他清楚宋元當時對比的情勢,以七十八歲高齡,仍受命南行,舟至永嘉,忽遇海上風浪,以道阻不能進,慟哭而歸。後兩年病逝於家,享年八十。著有《西澗集》。

陳宜中得知葉夢鼎因道阻不能到福安府就任,歎息良久,隻好在自己政事之餘,每日安排一個時辰給皇帝趙昰親自講解經史。

此時的趙昰雖然隻有七歲,但一路上親曆顛簸,耳聞目睹,自感身上的責任重大,在母親楊太後的**下,很快適應了皇帝的角色,在早朝和重大禮儀場所,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像個小大人似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一般而言,每天早朝他都要穿戴整齊,在母親楊太後的陪侍下坐在龍椅之上,聽候各大臣奏事、議事,所有軍政大事最後都由陳宜中主持,代擬相關詔書,由楊太後代皇帝用印,頒行天下。

楊太後對兒子管得很嚴,趙昰除上朝和聽陳宜中講解經史之外,平素都不得和其他同齡孩子那樣與宮女、太監們一同嬉戲,而是由楊太後親自**,習字、畫畫,並誦讀經書。

這一天,早朝之後,陳宜中正為趙昰講說經史,講到上古時期,周公輔佐周成王的故事,趙昰很感興趣,他已經感覺到這故事有點與他和陳宜中君臣的狀態類似,正所謂童言無忌,第一次主動與陳宜中討論起來:“是不是說,丞相是周公,我就是那成王?”

這話可討陳宜中喜歡,他很開心地笑了:“皇上有如此見解,實為我大宋之幸!”

楊太後隔簾聽到這君臣二人之對話,心中暗喜,在簾後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正當趙昰與陳宜中君臣二人開心地討論之時,傳事官來報:“報!文天祥求見皇上!”

陳宜中大為吃驚,看了看趙昰,隨即平靜下來,對他說:“文天祥來了,皇上可召他進見。”

趙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