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傳檄嶺海

伯顏押著臨安三宮北遷,打著“天下太平”的旗幟,在元朝君臣的認知裏,臨安降,則宋室亡。

而在宋室的遺民們那裏,出鎮福州、廣州的二王並沒有向元軍投降,他們依然延續著大宋江山的統緒。

在溫州,逃過元軍追擊的二王,在一眾忠於宋室的舊臣擁戴下,依附因母喪歸鄉的前朝宰相陳宜中,期盼他能出麵持大局,輔佐二王經營福建、廣東,以圖恢複宋室舊河山。

陳宜中先是發揮自己的影響力,把張世傑等忠於宋室的將領召來溫州,加強對二王的護衛與輔佐力量,萬沒有想到的是,大家對他的期望更高,張世傑竟然假借他的名義,將其生母的棺木抬入海舟之中,並且親自守靈,這讓陳宜中沒有選擇的餘地,隻好回到村中,告別鄉親,捐了自己在故鄉的家產,帶著直屬親屬,與諸舊臣一樣,舉家附於二王,前往福建。

回村把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陳宜中帶著妻兒和孫輩,一同來到江心寺,眾人見狀,知道他願意與大家一同隨二王去福建,很是高興。

當天晚上,楊亮節安排酒宴,為陳宜中一家慶賀。

陸秀夫、張世傑、江萬載、張全等人都特別高興,一個個來到陳宜中麵前敬酒,陳宜中平時慎於飲酒,這一天,他則完全放開了,差點醉得不省人事,楊太淑妃親自調了醒酒湯,才算沒把他醉死。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中午時分。

陳宜中來到益王居所謝罪。

楊淑妃、廣王、俞妃、楊亮節、俞如圭、陸秀夫、張世傑、江萬載、張全等皆在。

楊太淑妃:“丞相能把家人帶來與我們同行,真是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賀,何罪之有。快,請賜座。”

張世傑特地搬來一張木椅,放到陳宜中麵前,請他坐下。

陳宜中見隻有益王、廣王和二妃坐著,其餘諸人皆站著,哪裏好意思坐下,謙讓一番:“國舅與諸大臣皆站立,宜中何敢獨坐?”

張世傑把陳宜中強行按下坐住:“不妨事的,現在益王是天下兵馬都元帥,請你坐,你就坐吧!”

大家正說話間,有人來報:“中貴官盧源前來拜見益王、廣王!”

江萬載:“盧源不是在宮中侍候太皇太後嗎?他怎麽來到這裏的?”

大家都感到很是驚訝。

陳宜中:“大家不必驚慌,讓他進來再說。”

江萬載聽陳宜中這麽一說,即走到屋外,與盧源見過。

盧源:“江都統,我找你們找得好苦呀!”

江萬載:“你慢慢說,不用緊張。請隨我來。”

把盧源引進屋內。

盧源跪拜於地:“中貴官盧源拜見益王、廣王,吾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楊太淑妃代益王:“盧愛卿平身!”

盧源與大家一一見過。

楊亮節:“中貴官如何知道我們來了溫州?此來有何消息?”

盧源:“我是受太皇太後之令離開臨安的,帶了太皇太後和皇上給二王的親筆函文。”

楊太淑妃:“函文何在?”

盧源從懷裏取出兩個信函,雙手呈給楊亮節。

楊亮節轉給楊淑妃。

楊太淑妃取出函文,分別是以謝太皇太後和皇帝趙顯之名寫給二王的函,其一曰:

吾老矣,值此時艱,比奉大元皇帝詔書,俾相率來附,以全宗社,以保族屬,以救萬姓。然事已至此,無可奈何,舉國內屬。今大兵在城,三宮不驚,九廟如故,百姓安堵。其餘州縣,已戒嗣君下詔開諭,俾各以其地歸於大元。益王、廣王遠鎮,勤勞甚至,但根本已拔,縱欲固守,民其何辜?毋重困一方之人。見詔之時,率眾來歸!

以皇帝之名的函文則是這樣寫的:

自朕嗣基緒,遭家多難,權臣似道誤國背盟,至勤大元興師問罪,已入京城。有詔許存宗社,不害生靈,準奉太後戒命,舉國內屬,根本已拔,其餘州縣,益王、廣王,遠鎮閩、廣,縱欲固守,民何辜焉?詔書到日,可順天時,亟宜歸附。生民免罹荼毒,宗廟不至泯絕,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楊太淑妃看過,兩行淚水控製不住往下流,遞給楊亮節,示意他轉給陳宜中。

楊亮節從妹妹手中接過來,看也沒有看一眼,知道不是什麽好消息,將函文轉給陳宜中。

陳宜中細讀一遍,沒有說什麽,也是流出兩行淚來,將函文轉給陸秀夫、張世傑、江萬載、張全等人傳閱一過。

陸秀夫:“這明顯是元軍脅迫所寫,值此艱困之時,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隻有振作起來,才不負天下萬民望宋重振之意。”

張世傑:“是啊,太皇太後與皇上受元軍所迫寫此函文,身為皇上,自古隻有鼓勵臣民奮勇殺敵者,哪有勸臣民降敵者!”

陳宜中問盧源:“現在臨安情況如何?”

盧源:“太後與皇上早前被伯顏強押北上了,在路上,聽說太皇太後也被元軍押離臨安了。”

陳宜中:“太皇太後不是臥病在床嗎?”

盧源:“聽說連人帶床一起抬到運河的船中,已經離開臨安了。”

陳宜中更是控製不住自己,很心酸地說:“太皇太後啊,宜中真是對不住你!您這麽大年紀,身體有恙,如何經得起長途遠行呢?我知道您對臨安有感情,故我多次勸您離開臨安都沒有答應,現在卻這樣被元軍抬離臨安,我等臣子有何麵目見人啊!”

陳宜中此時確實動了真情,他想到當初謝太皇太後那麽信任自己,給自己母親致函的情景,心中充滿了悲傷。

陸秀夫安慰道:“丞相不必傷心,我等正可以把對太皇太後的愧疚彌補於益王、廣王之身!”

張世傑:“三宮受困,此函我們可以置之不理。”

張全:“問題是我們如何應對當前局勢?”

正在此時,又有人來報:“報,福州秀王派人前來報信!”

大家一下子打起精神。

陳宜中:“快,請他進來!”

那人進到屋裏,看到益王端坐正中,楊太淑妃、廣王、俞太妃陪坐在旁,當即向著正中的益王跪拜:“拜見益王、廣王,天下兵馬都元帥、副元帥,二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楊太淑妃:“來者何人?”

那人:“秀王從福州派來送信的偏將馬洪是也!”

楊太淑妃:“平身!”

馬洪從懷裏取出一封信函,雙手呈上,楊亮節接過,遞到楊太淑妃手中。

楊太淑妃:“有誰認得秀王手跡?”

江萬載:“江某曾見過秀王手跡。”

楊太淑妃將信函交與楊亮節:“請提舉拿給江都統過目。”

楊亮節接過函,轉與江萬載。

江萬載很小心地拆開,細看,點頭道:“是秀王手書。另外,還有秀王印鑒。”

楊太淑妃:“請江都統念來聽聽,秀王函中都說了些什麽消息。”

江萬載念道:

天下兵馬都元帥、副元帥益王、廣王殿下:臣受命察訪福建,閩地民風淳樸,民心仁厚。一路行來,皆為順暢,沿途州縣,聞二王出鎮,皆表歡迎,仰首以盼。臣已進到福州,此處官民及宗親仁厚親愛,皆熱心相助,盼殿下速臨閩地!

聽完,大家都很高興。

陸秀夫:“隻要皇室血脈存,天下民心歸,秀王察訪福建,即已印證!”

張世傑:“是啊,天下事尚有可為者!”

江萬載:“閩、廣多山,與中原情勢大異,自古皆有國家建立,北人征戰不易,正可作大宋複興之基業。秀王已在前麵探路,我們何不即刻前往呢?”

楊太淑妃望了一眼陳宜中,見他緊鎖雙眉,問道:“丞相有何之見?”

陳宜中從椅子上站起身,弓身彎腰道:“是啊,各位所言甚是,那閩地多山,民風淳樸,確是可以立基之地。現有秀王前行,正是二王前往出鎮之地的好時機。”

陸秀夫突然走到一邊,大聲說:“臨安三宮皆已北遷,何不趁此,請天下兵馬都元帥益王登上大位,以號令天下,讓那些沒有降元的城池吃下定心丸,讓那些對宋還有情感的降元城池也有個心裏期盼。”

陳宜中:“三宮雖然皆已北遷,但皇帝之名號並未正式廢除,即使是有名無實,那形式還在。故我以為益王還宜緩登大位。而且以天下兵馬都元帥的身份號令天下,同樣名正言順。”

江萬載:“丞相所言有理,益王的出鎮之地本來就是福州,到福州那邊再議登大位的事,更加名正言順。而且一旦稱帝,便要定下朝廷行在或首都,這溫州離臨安不遠,當年金兵既可將高宗追到此地,現在元兵有何不可。我也認為,還是盡快去到福州,再到那邊商議後續事宜。”

楊太淑妃讓大家各抒己見,有人提議立即趁此機會稱帝,並說高宗留在江心寺的龍椅就是專為益王而備的,也有讚同陳宜中和江萬裏意見的,楊亮節也讚成陳宜中和江萬裏的意見,最後由楊太淑妃拍板,采納陳宜中的意見,即刻動身前往福建,一切後續事宜皆到福州再行商議。

為了凝聚人心,做好輿論動員,在陳宜中的建議下,由陸秀夫擬稿,陳宜中審定,以天下兵馬都元帥和副元帥之名,向福建、廣東各地發出告諭,喻知各地官民,三宮已被元軍北遷,益王、廣王將至福州,行使天下兵馬都元帥、副元帥之職,統一號令。要求各地官兵堅守大宋江山,寸土必守,寸土必爭,以期興複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