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開府臨安

蔡店位於新郢往鄂州方向的漢江邊上,是一個極有戰略意義的江邊小鎮,伯顏駐軍於此,並召集南征主要元軍將領會議,實際是為下一步將元軍勢力往長江沿線推進作部署和動員的,一時間,元軍士氣大振。

元軍主帥繼承蒙古國將領征戰的傳統,一般不會進入征服地區的城堡駐軍,他們多駐紮在郊外或視野開闊的野地,這與他們長期以來形成的征戰習慣有關。

蒙古人善騎射,不習城堡內的街巷作戰,短兵相接有時是弱項,對於新征服地區可能出現的不可預測性特別警覺,因而自成吉思汗以來,蒙古軍的主將基本不會長期駐紮在高牆深池之內的大城市裏麵。

因為在郊外或空曠之地,進可以對征服的城市施以壓力,形成威懾,退可以保持有生力量,回旋空間廣闊。

這可以說是蒙古戰將的一個習慣或傳統。

元朝君臣對宋室江山的新一輪征戰消息傳到臨安,作為皇帝母親的全太後因為皇帝幼小,管教任務重,加之身為媳婦之身,本來又年輕,無論是自身的意願還是客觀的狀態,都使她不能或不便過問軍國大事,雖然與婆婆共同垂簾聽政,卻從來不對軍國大事表示自己的看法,或者根本提不出自己的意見。

原本就沒有管理朝政意願的謝太皇太後,是一個本分而且沒有野心的人,對權利早已看淡,同樣地,她對這些軍國大事不熟悉,不了解,邊城的告急讓她很感無所適從,對賈似道更加依賴。

賈似道也曾為自己身在高位有所警惕,在度宗時期的多次辭職,某種程度上也是半真半假,並不似有的史書說的完全是做戲給大家看。

而麵對小皇帝和謝太皇太後、全皇太後,賈似道連上演辭職戲碼的空間都沒有,所有的責任都要一人扛起來,一個政權或一個機構專權到找不到任何人有挑戰和抗衡當權者的力道,當要分擔責任時,同樣也找不到對應的擔責者,賈似道麵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局麵。

如果說,在度宗時期,他還可以在葛嶺的半閑堂歌舞升平的話,到了小皇帝趙顯登位之後,賈似道麵對內憂外患,想閑也是閑不了的。

元軍攻下新郢的戰報傳來,賈似道即命淮西製置使夏貴與荊湖製置使朱祀孫加強合作,聯合抵抗元軍向長江、淮河沿線推進。

夏貴調集水師扼守漢江往長江方向的戰略要地,派一個叫王達的都統製駐守陽邏堡。

陽邏堡臨江而建,水深流急,自古為兵家要地。

朱祀孫加強對漢江中遊的防守。

由於宋軍之間的默契與配合,以戰艦萬艘分據要隘,綿亙30餘裏,江上宋軍水師守備嚴密,元軍意圖大舉向長江沿線推進的計劃實施得並不順利,遇到了宋軍的頑強抗擊,難以進逼到長江邊上。

荊湖宣撫使朱祀孫以遊擊軍扼守大江中流,元軍先後在鄂州、漢陽周圍的柳子、魯伏、新灘、沌口等地作了試探性的進攻,皆無效果。

伯顏遣人招降陽邏堡,但遭到王達的堅決拒絕,伯顏非常生氣,一度以船千艘攻之,連續強攻三日,無法攻克。

伯顏對阿術說:“宋將一定認為我們會全力攻打陽邏堡,隻要拿下了這裏才能渡江。我看這陽邏堡城池堅固,而且宋軍早有準備,城內的儲備肯定也不少,我們沒有時間和耐心圍攻它,一定要調整戰術。今天晚上,你趁夜率領鐵騎三千,泛舟直趨上流,為搗虛之計。明晨渡江襲南岸,已過則急遣人報我。”

阿術說:“我看強攻此城,確為下策。如果分軍船之半循岸西上,泊青山磯下,伺隙而動,可以實現我們攻打宋軍的想法。”

伯顏於是派阿裏海牙等率步騎進逼陽邏堡,以麻痹宋軍,另派一支大軍溯流西上40裏至青山磯。

夏貴認為,元軍要想繼續南征,陽邏堡是避不開的,看到元軍好似加大兵力圍攻陽邏堡,他覺得陽邏堡是堅不可摧的,那就由元軍去硬碰硬吧,自己率領宋軍專門去救漢陽的守軍。

正是冬季,天氣寒冷,當天晚上風雪大作,江麵上結了厚厚的冰雪,次晨黎明時刻,阿術遙望長江南岸多露沙洲,即登舟指令蒙古諸將率兵直趨沙洲,戰馬緊隨其後。

元軍先渡江,遭到宋軍堵擊。阿術親自引元軍繼續渡江,大戰中流,宋軍敗走鄂州。阿術率軍登沙洲,追至鄂州城東門,繳獲水軍舟船千餘艘,元軍遂占領長江南岸。

阿術將渡江成功捷訊向伯顏報告,伯顏即命元軍急攻陽邏堡,宋軍將領夏貴聞阿術飛渡長江,大驚,引帶麾下宋水師300艘慌忙逃跑,沿長江東下,縱火焚江之西南岸,沿途大掠,遁入廬州。

宋軍都統製王達堅守陽邏堡,英勇作戰,與元軍展開了最激烈的對戰。

阿術渡過長江的消息傳來,元軍士氣大振,一時喊殺聲震天動地,而宋軍聽到元軍渡過長江,則很快喪失戰鬥力,以為周邊全被元軍所占。

盡管如此,王達還是堅決不投降,帶領守城將士對元軍進行還擊,終於因眾寡懸殊,王達在元軍攻入城後,在巷戰中戰死,陽邏堡的守城將士沒有一個人投降元軍,這是伯顏感到大為震驚的,8000人全部戰至陣亡,流屍蔽江而下。

伯顏睹此情狀,搖頭歎息不止,心中暗想,如果所有宋軍都如陽邏堡的守軍這樣不怕犧牲,那他的南征之路將是充滿了艱險與不確定因素。隻可惜啊,大宋的朝堂之上,卻沒有人懂得自己的基層子民中竟有如此忠勇者。

宋軍水師數十萬眾喪失殆盡。

元軍諸將乘勝追擊,夏貴被元軍追得迅猛奔逃,伯顏嘲弄地對身邊的將士說:“宋軍固有如陽邏堡守城將士這樣的忠勇之人,讓我們會在南征過程中付出很大代價,但也有如夏貴這樣的貪生怕死的逃兵,看來我們要消滅這宋朝還是有希望的。陽邏堡之捷,我本來想派人沿途告訴宋朝的官民,讓他們知大元軍威之雄壯勇武,不要作無謂的抵抗,現在好了,夏貴這麽狼狽逃竄,跑得這麽急,跑得這麽快,那可是為我們做了個大廣告,我連宣傳費都省了。”

這一次在長江中遊和漢江下遊的作戰,元軍大獲全勝,宋軍幾乎完全喪失了元氣。

12月15日,伯顏入駐陽邏堡,以酒宴犒勞將士,慶賀陽邏堡戰役勝利。

隨即伯顏率大軍離開陽邏堡,渡過長江,與阿術會合,直趨鄂州城下。

當時,朱祀孫正帶著援軍從江陵府前往鄂州增援,快到鄂州的時候,聽到元軍攻下陽邏堡的消息,大吃一驚,知道敗局已定,正在猶豫間,又聽說夏貴逃走,伯顏與阿術大會於鄂州城下,知道事不可為,於是連夜帶著自己的軍隊回到江陵府布防。

呂文煥降元之後,曾一度被忽必烈安排在大都休養一段時期,元朝的南征大軍出發,他也隨伯顏元帥到了襄陽作戰前線,這是他堅守了數年的城池,他很快進入角色。

名義上他被任命為先鋒官,但在攻打宋軍的最前線,常常是伯顏與阿術身先士卒,呂文煥更多的是參與謀劃,他有一個元軍其他將領不能取代的角色,那就是對宋軍守將勸降。

因為在守襄陽的數年間,他與湖北境內的大部分宋軍前線將領都有過聯係,有的還很熟悉,有不少人是他哥哥呂文德的舊部,從私人感情上來說,呂文煥與宋軍在湖北境內的守將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元朝統治者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要重點發揮呂文煥的勸降作用。

一是呂文煥降元不僅未被追究抵抗元軍的罪責,而且還加封了比他原來那個襄陽知府還要高級別的官銜;二是希望呂文煥能夠向宋軍守將們講明當時的現實情況,把大宋臨安朝廷的軟弱無力與元軍南征的氣勢告訴這些宋軍守將,讓他們放棄抵抗,歸順元朝。

這其實也是配合當時忽必烈整個對宋政策的。

夏貴逃走,朱祀孫退守,鄂州與漢陽便完全處於元朝軍隊的包圍圈中。

伯顏在呂文煥的建議下,對鄂州和漢陽采取了不同的作戰方法。

漢陽守將王儀舉曾與呂文煥一同在呂文德手下共過事,兩人有舊交情,伯顏本來寫了一封強令王儀舉投降的信,準備讓人用響箭射入城中,而且同時準備了很多給漢陽城裏眾將士的信,告知抵抗將會付出代價,唯有投降才能保自己生命和父母妻子。

呂文煥認為這樣不妥,反而會激起王儀舉個人的強烈抵觸,於是奉伯顏之命,呂文煥另寫了一封勸降信,派自己的一位心腹送到漢陽城中,專交給王儀舉。

王儀舉把幕僚們叫來一起商議,大多數人都認為呂文煥言之有理,在這種外無援兵的情況下,鄂州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與漢陽彼此呼應,那元軍甚至還過了長江,局勢已經如此,與其率全城將士在力量對比如此明顯的情況下與元軍作戰,還不如幹脆以城降元,也可避免一場戰火給漢陽造成的傷害,於是回信呂文煥,表示願意降元。

漢陽一降,鄂州就危如累卵,守將張晏然與都統程鵬飛便主動表示效仿漢陽,向元軍投降。

可是在伯顏和阿術進到鄂州城裏,張晏然和都統程鵬飛等皆跪地呈上鄂州圖冊和人口登記簿時,有一個人堅決不肯跪下,這就是張晏然的幕僚張山翁。

元軍將領見狀,上前強按著張山翁下跪,這張山翁哪裏肯從?

伯顏與阿術耳語數句,把呂文煥叫到近前,問呂文煥如何處置。

呂文煥說:“張山翁不過一介書生,讀了許多忠孝節義的書,但不知變通,他也沒有什麽反抗能力,如果是作戰期間他手持武器與我軍對戰,自可殺之以示警,現在的情況是,諸將已誠心歸降,他也沒有阻攔,隻是自己不願表示臣服,現在漢陽、鄂州已在我軍控製之下,他也起不了什麽作用。如果把他殺了,可能會讓宋朝的那些書呆子人人自危,必定說我元朝不能容納他們,個個誓死抵抗,也不好辦,如張山翁這樣對我軍構不成什麽實際危害的書呆子,就不要勉強他們。”

伯顏覺得有理,於是自己走上前去,對著張山翁說:“張先生既不降我大元,難道還想指望有人能恢複大宋江山麽?”

張山翁說:“非也,我與諸將守鄂州,既然大家表示願意投降你們,我也沒有阻攔他們,不想給城裏的百姓和將士帶來無謂的犧牲,可是,你不能強迫我本人跪倒在你的軍帳之下,我是宋朝人,既然你們要滅宋,這也許是天意,我隻是想做一個普通老百姓而已。再說,我也不懂帶兵打仗,在張將軍幕下也不過代擬些文書而已,你要我跪你,意義不大啊。如果因為我不下跪,你一定要殺我,我也隻好認命了。”

伯顏:“張先生的想法也許是對的,我隻是想問你,假如我把你放走,你有何打算?”

張山翁:“這個我可告訴你,從這些年我的觀察看,已知大宋氣數已盡,我隻是盡一個人臣的忠心罷了,不跪你的軍帳,隻表示我隻是舊朝的一個子民。你們元軍反正都要統一天下,讓我做一個普通老百姓不可以麽。如果你把我放走,宋朝的官府我是不會再去了,隻是想回到自己家鄉,教子弟讀書而已。”

伯顏問呂文煥:“他的話可信麽?”

呂文煥:“張先生所言不差,其實,宋軍之所以沒有戰鬥力,與這些帶兵或做幕僚的文人都有山林情結有關,他們奉行智者樂水,仁者樂山的精神,很多人考了進士都辭官回鄉開辦書院,著書立說去了,所以大宋朝的朝廷沒有人才。張先生既然說要回鄉教育子弟讀書,我大元混一天下的情勢已定,那就讓他回鄉教書算了。”

張山翁:“我雖然沒有能阻止眾將領以城降你們,自己也隨他們來到你的軍帳中,是做好了死的準備的,我手無寸鐵,你隻要一句話,你的任何一位將士就可以讓我屍首分離,其實這也沒有什麽,隻是成就了我的節烈忠名,如果讓我自生自滅,天下士子知道多了一條不投降也可以活下來的路子,那他們也許就不一定拚了命還要去幫宋軍抵抗你們了。”

伯顏一聽,這話有道理,心情大好,對眾將士道:“既張先生已言及此,那就放開他,讓其自便。”

於是,張山翁向在場昔日同事拱了拱手,說了句:“各位,好自為之”。離開伯顏軍帳,揚長離去。

伯顏和阿術看著張山翁遠去的背影,沒有說什麽。

伯顏派人到大都上奏忽必烈,授予程鵬飛荊湖宣撫使,把隨程鵬飛投降的宋軍改編,充實到其他各路元軍中。

當時,宋軍在壽昌有一個大糧倉,伯顏將那裏的四十萬斤糧食全部充作元軍的軍糧。

湖北許多州縣皆在元軍的掌握之中,伯顏又進行了一次軍事大布陣,他命令阿裏海牙和賈居貞率領四萬人駐守鄂州和漢陽,要求他們攻取荊州、湖南各地,伯顏自己與阿術等率主力順江而下,直搗臨安。

漢陽、鄂州失守的消息傳到臨安,謝太皇太後很清楚,現在朝中唯一能支撐大局的也隻有賈似道一人而已。

賈似道在曆史上留下罵名,很多人都認為是他教壞了皇帝,自己沉溺酒色,或者貪權、貪財,這些都可以說是他的罪狀,但他最為誤國的地方就是把朝中弄得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與他抗衡,以至於才學之士一個個都潔身自好,與宋室離心離德,沒有什麽人願意為這個朝廷賣命。

隻有部分基層將士受那儒家經書的影響,為這個正在走向末日的朝廷作無謂的犧牲,書寫一些壯懷激烈的曆史悲歌,盡管每隔三年,甚至還在一些特殊的年份開科取士,每次都錄取數十甚至上百位進士,那些考上進士的都因賈似道的打壓而沉潛在官僚體製的底層,或者看不慣賈似道的專橫而歸隱山林去了。

盡管俗語說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此時的宋朝,真是找不到一個可以挺身而出,為國擔綱者。

俗話說,老而不死是為賊。

其實,在賈似道同時代的知識分子中流傳著這麽一句話:毋以嗜欲殺身,毋以政事殺人,毋以貨財殺子孫,毋以學術殺天下後世。

什麽意思?就是說,一個人不要因為自己貪圖享樂而損害了身體,不要在政治前途上攔阻他人的晉升之路,不要貪那麽多錢財來禍害子孫,不要用自己的學術思想來毒害後來士子們的獨立思想。

縱觀賈似道長期以來的作為,恰恰都違背了這些警示,到了這個關鍵時候,他也就隻能一個人扛起這大宋江山走向末日的責任了。

趙顯隻有四歲,這麽令人心驚膽戰的朝廷大事,肯定不能讓他參與,甚至象征性地坐在皇位上議事也不合適,謝太皇太後讓全皇太後耐心地陪著趙顯在後宮玩耍,督責他識字習禮,自己來到崇政殿,隔簾召開了一次全體朝臣參與的議政大會。

麵對此危局,謝太皇太後發表了一次最為嚴厲的講話:“諸位愛卿,我大宋自太祖開基以來,向以天下子民為懷,知道兵連禍結對老百姓的傷害,所以,立朝以來,就致力於百姓的安居樂業,以文教立國,以忠孝立朝,自漢唐以來,地方割據的混亂局麵終於得到改觀。誰也想不到,在國家治理越來越順遂的過程中,卻在北方,先後出現遼、夏、金、元這些外族人建立的朝廷與我對抗,先帝們也都能勵精圖治,即使受到外族入侵,我們也是以和為貴,哪怕是給他們歲幣、絲絹、銀兩,也希望換得老百姓過上太平生活。可是,現在卻是如此不幸,大行皇帝屍骨未寒,當今天子尚在衝齡,那元朝人卻欺我婦兒之國,尤其那劉整、呂文煥之徒,受我大宋許多恩典,現在卻助那元人攻我大宋江山。古語雲: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爾待平日食君之奉,今日正該謀君之事。”

群臣開始議論起來,有人說,要對那些降將的親族誅滅三代,這主要是針對呂文煥而言的,因為呂文煥的家族因他哥哥呂文德與賈似道的關係有很多人在臨安做官,也有一些駐守在外的將領,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因為呂氏家族當時在朝野為官者就達八十多人,賈似道很清楚,有些人甚至還在一些邊城握有重兵,如果這個動議要被采納的話,那可是地震式的官場震動啊。

謝太皇太後:“降敵就是背叛朝廷,當與謀反罪論處。”

有臣從附和道:“謀反就是十惡不赦之罪,確應誅滅九族!”

賈似道很清楚大家的矛盾所指,他更清楚,大兵壓境,不是進行清算的時候,於是對謝太皇太後說:“降敵本應算是叛逆,隻是我朝將士,盤根錯節,一旦論罪,那株連九族的罪責可就牽動大了,我擔心在這個時候,把有些守城將士逼上絕路,又投到元軍那邊去了。”

謝太皇太後:“以太師的意見,我們應該怎麽樣對這些降將?”

賈似道:“有些人的投降也是迫不得已,即以呂文煥而言,他獨守襄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隻是他一時迷竅,被那元人蠱惑。他哥哥呂文德盡職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呂家現在還有人在朝野為國效力,比那些貪生怕死,動不動就辭官回鄉的士子們強一百倍呢。你說要誅滅九族,這些呂家的人與呂文煥都沒有出三服,難道他們也在誅殺之列。呂文煥投降,是他個人的事,他呂家其他人照樣還在為我大宋效力啊。”

有些朝臣一聽,暗自搖頭,自忖,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刀架脖子,還在爭論要不要誅殺降將的家族。

謝太皇太後沉吟半晌,說道:“這個時候,你們能不能不討論誅殺之事,太師說得對,呂氏一門,也隻有這個呂文煥投降了元朝,其他人都還在盡職盡責,我想他們應該清楚,我朝待他們不薄。現在不是討論要誅殺誰的時候,我們要討論的是如何應對那元朝人攻打臨安的事。”

有人站出來:“現在大敵當前,國家危亡之機,定當有非常手段,非常措施!”

有人說:“如此局麵,遍觀朝廷內外,隻有賈相爺出麵主持大局,方可協調內外。”

此議一出,滿朝附和:“是啊,這個時候,正是生死存亡之秋,隻有賈相爺出麵主持大局,才能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之時。”

忽然有唱名官報:“太學生群聚殿外,要給太皇太後上書。”

謝太皇太後:“這些讀書人,能不能讓我省省心,都什麽時候了,還要來為民請命。”

唱名官:“他們不是來為民請命的。”

謝太皇太後:“難道又是來彈劾太師的?”

唱名官:“非也!”

謝太皇太後:“那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唱名官:“啟奏太皇太後,太學生們呈上一聯名奏章在此。”

謝太皇太後展書一看,原來是太學生們聯名上書,請謝太皇太後下旨,全權委托賈似道主持軍政大局,應對元朝人對臨安的入侵。

謝皇太後這才放心,說道:“這些太學生們這次總算做了個明白人,他們上書,要朝堂請太師主持國家軍政大局。”

群臣們一個個點頭稱是。

謝太皇太後以新皇帝的名義下了一道聖旨,命賈似道全權主持軍政大局,遇事自主決斷,官員任命可以先命後奏,並讓賈似道在臨安城裏另設督府,史稱開府臨安,所有軍政大事,可在自己的官衙決定。

這等於是讓賈似道在朝堂之外,另設了一個可以完全自決的官衙,或者說是二朝堂也不為過。

這個時候,謝太皇太後也清楚,國庫裏那些堆滿的黃金珠寶已沒有意義,保命顯然擺在第一位,因而命令打開國庫,加撥十萬兩黃金、五十萬兩白銀、一千萬貫銅錢給賈似道,讓他作為都督府的公用經費。

那些在臨安城裏的王侯貴族們,也動員他們把家裏的財物捐給國家,作為軍餉。

同時向整個長江以南各地發出詔書,要求各地起兵勤王。

賈似道掰著手指數人頭,在朝的,駐外的戰將一個一個數了一遍,實在找不到什麽人,自己畢竟也是年過花甲之人,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一個朝廷沒有人才是多麽可怕的事。不怕元人的百萬大軍,就怕朝中找不到一個能力挽狂瀾的戰將。

於是發布命令,安排一個叫孫虎臣的人總製各路人馬,黃萬石等人參讚軍務。

這就算是建立了應對元朝人攻打臨安的作戰班子。

賈似道把孫虎臣和黃萬石等人召到總督府,開了一個軍事會議。

賈似道發表了自己的總動員令,他極力為自己開脫責任,並對忽必烈先前發給元軍將領的諭旨把侵宋戰爭的責任指向自己進行了辯解。

他說:“元朝人自與我朝合力滅金之後,一直覬覦我大宋江山,當年是我派了宋京向他們表達了和議的意向,才換來前些年的和平,但現在忽必烈稱帝之後,他們內部爭奪權位的鬥爭結束了,便大兵南指,所有發動戰爭的理由都是籍口,他們想要的就是我們大宋的江山社稷。”

停了一會兒,他向在場的人們掃視了一眼,幹咳了一聲,提高聲音說:“我大宋開基三百年來,向來以息兵安民為天意,不管是遼、夏、金諸國,我們都以和為貴,事實證明這個國策是正確的,那些與我們大宋對抗的國家都國祚不長,遼、夏、金諸國安在哉?唯有我大宋,至今屹立於華夏東南半壁。元朝人的祖先千餘年前為戎、狄,後為匈奴、蒙古,生活在大漠之北,本為夷族,屬化外之邦,寄生於金國之內,得許多漢學者之教化,這才仿我華夏禮製,建立國家。現在趁我國家多事之秋,兵戎相見,找出許多借口,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孫虎臣附和道:“是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現在我新君尚在衝齡,那蒙古人真是欺我弱小。”

賈似道沒有回應孫虎臣的話,繼續說道:“我朝向厚待臣民,我們食君之奉,謀君之事,如太皇太後聖言,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正是你們為國家效力的時候!”

賈似道這是以第三者的口吻在訓導在場的將官們,大家都聽得出來。因為他說的是“你們”而不是“我們”,賈似道的潛意識裏,已經把自己當作皇帝的替身了。

他停了一會兒,再度掃視全場:“現在,凡是軍事作戰方麵的事情,由孫虎臣全權負責,不必事事問我,凡是與作戰有關的事情,孫將軍都可以自由裁處。我作為這次戰爭的總督,主要是協調各方,提供後勤支持。兵馬糧草的供應我負責,前方對敵作戰你們可以放手一搏,我決不幹預大家的具體作戰活動。有什麽供應上的困難都可以找我,那攻城略地,衝鋒殺敵之事就交給諸位了!”

孫虎臣帶領全場將官回應道:“請相爺放心,我們一定誓死保衛大宋江山!”

這是一場保衛大宋江山的戰鬥總動員,但謝太皇太後和全皇太後不在場,小皇帝趙顯也不在場。

當時長江以南和淮河流域尚在宋朝版圖,如果有英勇之人全麵規劃,事應有為,但當時的趙宋皇室已完全沒有人能掌握全局,隻得把整個國家的命運全部交到賈似道手中。

賈似道原來就被前兩任皇帝理宗和度宗寵壞了,向來為人嬌慣,生活腐化,他把作戰的任務安排下去,便隻專心籌募錢糧,不管前線具體作戰情況。

因為新皇帝登位還沒有改元,所以這一年還叫作鹹淳十年。

已是隆冬時節,孫虎臣等諸將率兵在前方布陣,與元軍對戰,而南方各省的地方士紳收到朝廷關於勤王的詔令後,紛紛組織有關力量,自帶隊伍前往臨安,保衛臨安城裏的皇帝。

賈似道對這些情況並未引起足夠重視,而是任由來自各地的勤王隊伍自生自滅。

年底了,賈似道在做什麽呢?

他以為把作戰任務布置下去,自有那些帶兵的將領們去作戰,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因而在慶祝新年的時候盡管臨安城裏籠罩在一片驚恐氛圍中,賈似道還是回到了他在西湖北麵葛嶺所建的半閑堂,圍爐守歲,花團錦簇,酒綠燈紅,度過了一個愉快而喜慶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