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來得子2

她性格中有剛強和烈性,她可以完全地信任一個人,也可以100%地入骨地去恨一個人,這種轉變在這一刻完成了,她惱怒,他為何這樣踐踏他們之間的友誼?

盡管他跪地哀求,她不動心,鄙夷地望著他,眼神如火,仇恨似箭。她腦子裏想著對策,怎麽辦?報警嗎?那麽,袁紫煙便會名譽掃地。有誰能證明她不是自願的呢?玉緣能原諒她嗎?

紫煙狠狠地踹他,踩他的胳膊,他的腳,他的臉,他默默地忍受著,一點不反抗。

沒法對人說,沒法啟齒,甚至對於母親,她都沒法啟齒。說了,徒增別人笑柄。

“媽媽——”寶寶在喊,寶寶歡快地跑到紫煙身邊,抱住紫煙的腿。

紫煙把他拉近一些,溫和地說:“姨呢?”

“在樓下。”

“姐姐們呢”

“不知道——”

寶寶說著,往紫煙懷中蹭,紫煙斥責他:“遠點,不許在媽媽身上蹭,髒了媽媽的衣服。”

寶寶不聽,一邊鑽一邊說:“媽媽,我吃糖。”

“讓阿姨給你拿去。”

“阿姨不讓吃,阿姨壞,不讓吃。”

“阿姨是怕壞了你的牙,你的牙還疼不疼?”寶寶有一顆牙變黑了,經常牙疼。

“不疼,吃糖不疼。”

“聽阿姨的,不能多吃。”

“看,媽媽給你帶什麽好玩的來了,不給繡繡和紋紋,隻給寶寶。”

紫煙掙脫寶寶的糾纏,從包裏翻著,翻出一個遙控小火車,說:“這是姥爺給你買的,看,跑可快了。”

紫煙把火車上了電池,按了遙控開關,火車在地上跑了起來。還發出嗚嗚的鳴聲,寶寶高興了,伸手去拿。

紫煙說:“等它停下來再拿。”

寶寶不聽,抓住了它,它的輪子還嗖嗖地轉著,紫煙說:“小心你的手,別摸輪子。放下。”

寶寶也怕了,便放下,火車繼續在屋裏跑,紫煙按了遙控,才停下來。

紫煙輕聲問:“寶寶,昨晚你跟爸爸睡的?”

寶寶說:“和阿姨。”

“爸爸呢?”

“沒看見。”

“真的嗎?”

“嗯。”寶寶像模像樣地點著頭。紫煙心中不安起來,她想問問秋月,玉緣昨晚回來沒有,想一想,算了,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麽用。但悶在心裏也不好受。她在室內仔細巡視一遍,果不見玉緣睡過的痕跡。一切還是她走時的樣子。她的心便因為失望而陰暗起來。

寶寶像紫煙一樣一手拿了遙控,按下開關,小火車又在屋內跑起來,嗚嗚地響著,寶寶嘴裏也隨之模仿響著,紫煙心煩,盯著寶寶看了一會兒,寶寶咧嘴笑著,膚色潔白,眼裏有很亮的東西閃動,一股壞勁,不是玉緣眼神中有的,這眼神使勁牽扯著紫煙的神經,紫煙按捺住心中的不快,說:“寶寶,下去找阿姨吧,媽媽頭痛。”

寶寶說:“我拿火車去。”

紫煙不耐煩地說:“好吧,拿走吧,樓下玩去吧。”

寶寶關了火車,抱在懷裏,咯噔咯噔地往樓下去了。

大森出來幾年了,聽說也發財了,可是還不結婚,三番五次找紫煙,他是為的什麽?一個人若是過分癡迷了,他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紫煙把這個問題想到極致,大森的麵孔在她心目中越來越猙獰,幾乎變成了魔鬼,她越想越後怕,如果玉緣遇到了大森怎麽辦?往後如果大森有意找到了這裏來可怎麽辦?如何向婆家人解釋,到時是百口莫辯,與其有以後的尷尬,還不如坦誠地向玉緣說清楚,也可以在有突發事件時尋求玉緣的幫助。前思後想,最後,他想和玉緣好好談談。這已經不是紫煙一個人的問題了,這已經成了他們共同麵臨的問題。玉緣在哪兒呢?她打他的手機,通了,手機的鈴聲讓她驟然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又關了,怎麽向玉緣說呢,說什麽呢,這麽匆匆地把他叫回來嗎?她紫煙也太不矜持了,算了。她放下電話,開始有氣無力地整理昨天被她搞亂了的屋子。

冷靜了片刻,她就猶豫了,還是不告訴玉緣好,讓他知道有什麽好處呢?她想到了寶寶,想到玉緣把寶寶扛在肩頭,像個小猴子一樣耍來耍去,玉緣是那麽喜歡寶寶,萬一……投鼠忌器,她想到了最可怕的結果,那時,怎麽辦呢?

她是不怕大森的,紫煙不是膽小怕事的女人,如果在戰爭年代,她很可能是一個轉戰沙場的女英雄,可是她生錯了時代,麵對膝下三個兒女,她不得不學著成為一個像點樣的媽媽,並且還是一個專職媽媽。

紫煙與大森那次之後,回到家,她反複地衝洗,還吃了緊急避孕藥,可是,不久,她還是懷孕了,她當時想,肯定是玉緣的,一次的意外不可能的,她便安心地養胎,隨著肚子的增大,她的疑懼漸增,萬一是另一種可能怎麽辦?有沒有那種萬一?好像壞事總是出在萬一上,真那樣了怎麽辦?是不是馬上打掉?又總下不了打胎的決心,她愛玉緣,一心想生下有玉緣血液的兒子,汪家正需要孫子,沒人能理解她想為玉緣生個兒子的迫切心情。如果沒有對玉緣的愛,她才懶得生孩子。她表麵堅強,表麵上對玉緣不屈服,可內心總是想方設法讓玉緣喜歡,非常需要有個什麽東西能把玉緣拴住,她覺得生個兒子她和玉緣的關係就上了保險,同時,由於對玉緣的喜歡,她非常想知道玉緣的兒子會是什麽樣,如果她不生個兒子,這對她來講,將是一個一輩子解不開的謎。

她找了個私人診所,B超顯示肚子裏竟然是個男孩子,她更舍不得把他打下來,如果是玉緣的,打掉了豈不可惜,她於是用扔硬幣的方式決定,天天扔,當硬幣正麵朝上,表明是玉緣的時,她就覺得生活充滿陽光,當硬幣反麵朝上,證明不是玉緣的時,她頓時就沒了心情,連飯都不吃了,在這打胎與不打胎的矛盾中,日子一天天過了,後來生下來,果然是個小子,全家人都高興,而紫煙的心情卻糟糕得發了黴,這孩子的眉眼,實在不像玉緣,嘴邊的棱角更是描畫著另一個人的影子。這另她厭惡,甚至在冥想中忘了喂他奶,她不明白為什麽佟小花會歡天喜地地說這孩子像玉緣,這種說法更刺激了她,她總是緊緊地盯著他看,看著看著就哭了——她一個人哭。她仔細地想著,她後悔極了,她為什麽生下了這個孩子,即使在鄉下,生三個孩子的媽媽也是極少的,她為什麽生下了他?她生氣時便捶胸頓足,可是,孩子還是一天天長大著,想讓他再回到肚子裏重鑄一遍是不可能了。

唉,為什麽不聽玉緣的話?為什麽要去呢?為什麽不踏踏實實做個聽話的女人?有家的女人,丈夫最重要,別人跟她又有什麽關係?自己為什麽多事呢?後悔,可是,大錯往往都是無力挽回的。

一家人都那麽喜歡寶寶,一時不見便要滿世界找,可憐啊。

她最見不得寶寶笑,每次笑,她就心髒緊張,那嘴角一牽扯,與大森又有什麽區別呢?天啊。

幾年來,她不知用什麽辦法可以麻木自己不去考慮這個問題。與玉緣爭鬥時,每看見寶寶,她就氣餒,自己的錯誤,與玉緣的錯比起來,玉緣又算什麽呢?她是汪家的罪人。

生下寶寶後,計生部門真是大怒了,按計劃生育政策,紫煙做了結紮手術,這更讓她絕望了,她永遠不會知道玉緣真正的兒子是什麽樣了,她一生的快樂,沒有了,都讓大森毀了。她再也不能問心無愧地麵對玉緣,麵對汪家的人。也沒法麵對自己的良心。紫煙不是惡人,然而正是善良害了她。

她的心像在油鍋裏滾來滾去,死去活來地掙紮,她有時喜歡寶寶,自己的孩子能不喜歡嗎?可是,喜歡的同時又充滿恐懼,因此總是陰晴不定。

有時,她想到了汪家的後繼問題,她會真心地對巧蔭說:“你再生個兒子吧,一個女孩子太孤單了。”

巧蔭不假思索地說:“一個就夠煩了,我不是生孩子的料啊。太受罪了。不生了。咱家有寶寶就行了。”

“你……唉……”紫煙說不下去了。

她從來不吃後院長的石榴,從生下寶寶後,她就拒絕吃那石榴了,她說吃了胃痛,她甚至恨那幾棵石榴樹,不是說那幾棵石榴樹可以讓汪家子孫興旺嗎?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收拾著東西,她又看到了父親送她的畫,她仔細看著,心想,到底有什麽好呢?父親千叮嚀萬囑咐的。她卷了卷,放入櫃子裏,早沒了那與玉緣鬥氣的念頭。

玉緣跑哪兒去了呢?

紫煙回娘家了,玉緣心中空落落的,與紫煙真是冤家,在一塊待一會就煩,走了,又覺得失了什麽。他不想回家,因為那個讓他討厭的黃斌在家裏,他也不想住在公司,因為那個肖易榮在公司裏。玉緣覺得自己無處可去,處理完公司的事,他就開車去市裏了,他找了個旅館住下,覺得旅館比家好。沒那麽多讓他心煩的事。他就又想到了雪寧。

近來他常常想,如果他的生活中不曾出現過雪寧,是不是會和紫煙和睦相處呢?如果他不是這樣記掛雪寧,他肯定會在生意上做出很好的成績,他的生命隨了無望的念想在流逝,他的三分之二的精力都花在了臆想上,他是矛盾的,每當他看到公司的景況日下,他就充滿了自責。

近來玉緣在生意上不太順心,總是感覺累,他很希望有個清靜的環境,實在不想和紫煙爭吵,他們之間,也的確該好好反思反思了,都三個孩子了,自己的未來已趕不上孩子的未來重要。紋紋讀書吃力,該好好指導,寶寶也一天天大了,正是性格形成的時候,夫妻倆總是劍拔弩張,是不是會對孩子產生不良影響?你看,每當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時,三個孩子齊刷刷站在一旁,紋紋會低聲安慰弟妹:“不怕,不怕。”繡繡會悄悄抹眼睛,抹幾下,偷偷望望他們。寶寶會牽著姐姐的手,無助而恐懼。看看這三個小孩子,玉緣便真的不想再和紫煙吵下去了,他想好好做個父親。

再回首,他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小夥子了,為什麽還要常常沉到十年前的心情中去?人生有幾個階段,每個階段要做每個階段應做的事,這也算是自然規律,違背了常規,是要受到生活懲罰的。

如果總沉迷在以前的日子,還是不是個精神健全的人?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會不會是精神有了問題?他需要不需要去看看心理醫生?

忘記嗎?又為什麽要忘記?人生算起來就那麽幾件事,為什麽要忘記?人們花心思去記住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戀愛細節,去背誦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對話,卻為什麽偏偏要忘記自己的過去?不是薄情嗎?

這些問題也時常跑到玉緣腦袋裏,像一隻小鼠,啃噬著他的神經,趕也趕不走。

雪寧或許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他的夢到了該醒的時候了,他得麵對現實,麵對他和紫煙的生活。紫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的媽媽。

前思後想,他又回到了家。他把車停在車庫裏,寶寶最會聽聲音,早顛顛地跑出來,“爸爸——爸爸——”叫著,撲到玉緣懷裏。玉緣把他抱起來,又放下,問:“吃飯了嗎?”

寶寶說吃過了,他跟在玉緣屁股後麵,玉緣大踏步向屋裏走去。寶寶人小,跑著也跟不上他,跌跌撞撞地喊著:“我爸爸回來啦——媽媽,爸爸回來啦——”。

玉緣回頭看看他,說:“慢點,跑什麽?”

秋月站在遊戲室門前,見玉緣回來了,她臉上掛著笑意,沒和玉緣講話,衝寶寶說:“快回來,你的畫還沒畫完呢,小兔子才畫了一條腿,快回來。”

寶寶邊跑邊說:“不畫,就是不畫,我要和爸爸玩。”說完,跟玉緣進了屋,秋月也不再叫他,知道寶寶會和玉緣親熱一番,玉緣昨天沒有回家,秋月想問詢一下,又一想,不是自己分內之事,算了吧,她來到張姨的房間,見張姨正收拾孩子們的棉衣褲,便站在旁邊看。

張姨戴著老花鏡,她的花鏡隻剩了一個鏡片,所以她做活時沒鏡片的那隻眼半閉著,見秋月來了,手中仍穿針引線,問:“剛才聽寶寶喊著,是不是玉緣回來了?”

秋月說:“是,寶寶一見他就像一匹小馬解了套,撒開了歡兒,我也不去管他了,讓他玩去吧,我也省會兒心。”

“又一夜沒回來,幸虧紫煙不知道,知道了又是一頓吵。你可別告訴紫煙。”張姨把手下的布壓壓平,說著。

“她沒問我,我不會多事,姨放心吧。不過,我想,玉緣也是忙公司裏的事,他看上去不像是那麽花哨的人。”

“我看得出,你是個好姑娘,本分,這就好。你太不了解現在的男人,要不得。你啥事也別摻和,看好寶寶就行,他們給錢又不少,過兩年你就可以攢夠嫁妝錢了,別出差錯,前幾天我見寶寶上那個梯子,都快上到頂上去了。萬一出了事,你可兜不起。”

“我知道,我注意著呢,梯子是前幾天摘石榴豎起來的,我把它倒放在地上了,沒事了。紋紋這麽大了,冬天還穿這種手工棉襖?”

“穿,小花說這棉花做得暖和,也舒服,下了雪還是穿這個,那些毛衣毛褲不扛風,風一吹就透,怕凍了孩子們手腳,我見過小花做的活兒,不行,每年都是我做。”

“我從小沒穿過這個,我媽說我不怕冷。”

張姨笑了笑:“年輕人沒穿這個的,年輕人要的是苗條。小孩子和老人不穿是不行的。像我,一進十一月份就穿上。我腿有風濕。”

“姨前幾天回家,家中都好吧?”

“都好,都說明年不讓我出來了,說我上了歲數,我其實是舍不得繡繡這孩子,跟我好幾年了,繡繡這孩子其實是我養大的。”

“真有感情了?”

“真有感情了。我回家幾天就想她,我都沒這麽想過我那孫子。明年,我也許就不來了,紋紋繡繡也大了,也用不著我了……不怕你笑話,我的棺材本也有了。”

秋月聽了心中不自在,寶寶也會長大,這終究不是她的長久之地,如果她離開時,她會舍不下誰?舍不下誰呢?她低了頭想。

盟盟見大哥先到一樓客廳坐著吸煙。她端來幾個粽子對玉緣說:“大哥,嚐嚐啊,我和黃斌的手藝,我們都嚐過了,嫂子也吃了幾個,嫂子回來了。”盟盟采了葦葉,她和黃斌還有王師傅一起包的粽子,佟小花打牌去了。

那粽子的形狀不是很規則,大小也不一樣,有煮飛了的白米從綠色的葉縫中露出來,透著股誘人的甜香。

玉緣拿起一個粽子說:“好吃啊。”

盟盟笑著又把一個粽子遞到大哥手裏,黃斌此時正和紋紋、繡繡一起在遊樂室練琴,嘔嘔呀呀,也聽不出彈的是什麽。

盟盟坐在玉緣身側的沙發上,想和玉緣好好談談,說:“大哥,我看你和爸爸真夠忙的,要多注意身體啊。”

玉緣嚼著粽子,說“沒事,慣了,你和黃斌到河邊去啦?”

盟盟點點頭,說:“我們路上遇到了李淑樺,我們是小學同學呢,當時很要好,她說咱家公司裏欠她20萬的料錢,希望我能跟你說說,快點給了她們,她們急著用錢呢。”

玉緣聽完,看了盟盟一眼,吐一粒棗核到盤子裏。腦子飛速轉了幾個圈。他不想讓盟盟知道公司的困境,於是說:“知道了,做生意就是這樣,你欠我,我欠你,哪兒都這樣,沒什麽奇怪的。”

盟盟不安地說:“哥,我覺得我們公司以前從來不拖欠的,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啊?我知道,去年的擴建工程,占了好大資金,還從銀行貸了款,如今卻派不上用場,市場日漸萎縮,公司也有可能會運轉不靈了。”

玉緣把粽子皮放在盤子裏,沒回答盟盟的疑惑,說:“沒事的,有哥呢。過幾天,我把錢給她就行了。”

盟盟不放心地說:“其實,現在想想,當初二哥的提議是正確的,不該盲目地擴建、上設備,爸爸不聽他的,爸爸是個要麵子的人,喜歡大,公司越大他越高興。”

玉緣說:“爸有爸的道理,當時前景正好,我們過於樂觀,沒考慮國際形勢,誰知美國和歐盟會對中國紡織品設限呢?情況急轉直下,也不都是爸的錯,玉潤那是碰巧說對了。”

當初,形勢大好時,原材料價格飛漲,等到產品出來,原材料又一落千丈,產品便銷不出去,隻好賠錢往外甩,所以今年公司裏虧了不少,這像一塊石頭壓在玉緣和汪木生頭上,形勢如此嚴峻,玉緣和汪木生不想讓家中的女人們知道得太詳細,以免嚇著她們。在國際這個大環境中生存,他們隻是小麻雀。

盟盟不言語,如果一味地說二哥當初的想法對,會讓玉緣產生誤解,大家都是為公司著想,玉緣已盡了心,盡了力,敗了也不應受責怪。她怕的是玉緣和父親有壓力,怕萬一公司有什麽不測,他們會受到傷害。她以前很不關心公司的事,現在,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心神不寧。

鎮上都風傳緣潤公司虧損的厲害,盟盟有一次買東西,背後就有人念叨:“你在哪兒上班?”

“緣潤公司。”

“聽說緣潤公司今年不景氣,能不能發工資啊?”

“倒是每月都發了,明年就不知怎麽樣了,有幾個要賬的,整天守在公司裏,不知公司裏為什麽欠賬那麽多,公司的信譽要玩完,不行了,到時就跳槽唄。”

盟盟聽後,都不敢回頭看那兩個說話的人,心中五味雜陳。這些年來,雖然她從不亂花錢,但她也從來沒為花錢發過愁,父兄高興讓她花,她也沒覺著有什麽不可以。她一直以為,家裏掙的錢夠多了,沒必要再掙了。從沒想過,錢來得容易,去得會更容易,她突然有了種危機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家裏這些人。這個家需要一個前途,公司的前途便是家的前途,公司安穩,家才安穩。如果從被人羨慕的塔頂栽到地上,他們會不會受不了?

她看著玉緣,他的額頭寬闊,眉眼已顯出了成熟男人的氣質,他的嘴型也很美,微閉著,他是輕易不會服輸的。她能捕捉到他眼底的憂鬱,她心疼了她的哥哥,於是說:“這種情況不會太久的。”玉緣笑笑,說:“沒事的。”

寶寶在玩茶幾上的一副眼鏡,那是佟小花的花鏡,她有時會戴著看幾頁報紙,雖然她認的字不多,但報紙上類似小幽默之類的故事她還看得懂,能解悶。寶寶啪啪地在桌子上摔著眼鏡,盟盟說:“喂,快放下,會摔壞的。”

寶寶不聽她的,把眼鏡戴在腦門上,他得仰著頭才不至於掉下來,眼鏡腿伸到了腦後,模樣很滑稽,衝玉緣得意地咯咯笑著,景物在他眼前有些飄飄****,很奇妙的一種感覺,他的小小的心眼琢磨著這種感覺,眼睛在鏡片後緊閉了閉又睜開,還是如此。玉緣笑望著他,他很少嗬斥兒子,他總覺得紫煙不是稱職的媽媽,因此他對孩子們都很體貼。雖不常與他們在一起,但每個孩子他都裝在心裏,對這個兒子更是如此,他看兒子的目光是欣賞的,盟盟上前,說:“快摘下來,眼睛會壞的。”伸手給他摘下來。寶寶不幹,嚷著:“不不,我要戴。”手腳亂劃拉,坐沙發上撒起了潑。玉緣說:“聽姑姑的話,不許拿奶奶的眼鏡,不許撒野。”寶寶依然不依不饒地哼哼,盟盟跑進臥室,拿出她的一個普通太陽鏡說,寶寶戴這個吧。寶寶看到這個紫色的眼鏡,一把抓過來,眼斜了玉緣一下,想看看玉緣的表情。玉緣說:“盟盟,別讓他給你弄壞了。”盟盟說:“沒事,塑料的,我早就不要了。”寶寶的嘴又咧開笑了……

玉緣看著寶寶,那笑容是那麽經典,寶寶的笑與眾不同,嘴角有點下扯,顯出一種天生的淘氣樣。

盟盟說:“大哥,瞧寶寶的眼睛好亮,黑白分明,真漂亮。”

玉緣也盯了寶寶看,說:“男孩子,長相不關緊要。”

盟盟說:“哪兒呀,一個人有沒有出息,從長相就能看出來,有的人一看就笨,寶寶長大了肯定聰明。”

聽了盟盟的話,玉緣很開心,這時,樓上傳來紫煙的聲音,她衝樓下喊:“秋月——”

“唉——”秋月從張姨屋跑出來。仰了頭向上望。

“昨天的報紙放哪兒了?”

“就在我**,可能被那件褂子蓋住了,你找找看。”

“好吧,我想看看有什麽新鮮事。”紫煙見玉緣回家也沒到樓上來,又不好意思去樓下找他,於是就說要看報紙,讓玉緣聽到她在樓上。

盟盟說:“嫂子近來愛看報紙了。”

“閑的她。”

“能長知識呢。嫂子近來變了。”

“沒覺出來。”玉緣聽到了紫煙的聲音,他又回到眼前。他是紫煙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他的精神沒有理由跑到別的地方去,他必須愛她們。

……

佟小花又病了,胸悶,渾身沒勁兒。玉緣來臥室看她。她忽然就控製不住了,大哭起來,憋了多少天的委屈,暴發了來。把玉緣嚇住了:“媽,你這是怎麽啦?你別這樣。”

“我是不想跟你們說啊,可是,我有什麽辦法呢?你爹那老不死的,跟那個肖易榮好上了。還生出個孩子。嗚嗚嗚——”

“媽,你別瞎說,爹並沒這麽說。”玉緣實在不知怎麽說好。他不想別的,他隻想安慰這情緒失控的媽。

“但他跟我是承認了的……嗚嗚嗚……你爹就這點好,幹了什麽壞事不瞞著我……嗚嗚嗚……”

玉緣沉默,這麽說,這當然是真的了。

“不過,你爹說,又沒驗血,也不知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但他們真的有事卻是真的。你看他這段時間回來越來越少了。”

玉緣覺得自己不是很合適跟爹麵對麵談這個問題。一來他把握不住分寸,弄不好跟爹感情會更僵。他倒不怕與爹感情弄僵,怕的是弄僵了,這事也沒處理好。恨隻恨這爹這麽大歲數了,又弄這麽一出戲,讓一家子跟著丟人。

“我這些日子也聽說了這事,也反複考慮過。要不這樣吧,讓王醫生去說,他不至於跟王醫生翻臉,他們是結拜兄弟,說話也能直來直去,況且,我相信王醫生也知道這事。”

“去怎麽跟他說呢?”

“讓他把肖易榮趕走,別讓她在咱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哪怕多給她些錢,讓她愛往哪去往哪去,別再回來。至於那個孩子,愛是誰的是誰的,讓她帶走。隻要她走了,咱就清靜了。”

“她肯走嗎?”

“她為什麽不走?她不就為了錢嗎?她看上我爸不是為了錢為了什麽?他們都差30歲了。告訴她,若不走,錢也要不著了。我會偷偷派人打死她們。”

“玉緣你別那麽做,那是人命啊。”

“我當然不會犯傻,但必須得嚇嚇她,不然,她不走怎麽辦?”

“好吧,讓你王叔去試試吧。”

“這事啊,得爹同意這麽做才行,不知王叔能不能做通爹的工作。”

“你爹也太算不清賬了,養著她們有什麽用?還指望著那個小子養老啊?你們誰也別養他,讓那小子給他養老送終,看他指的上不。”

“我爹老糊塗了。”

“王醫生倒是說,肖易榮歲數小,能幹什麽?她把我趕走,她能在咱家來頂門立戶嗎?你們都這麽大了,她本事再大,也倒騰不上來。她圖什麽?圖你爹個錢唄。如果你爹年輕,她還可以跟我爭個高下,你爹這個歲數了,你們又這麽多弟兄,她爭過我,她跟你爹結婚有什麽用?她也就是為了個錢,給她個錢,她帶著孩子另去嫁人,或者,去回她的老家,就說孩子是自己老公的,對她是正理。年紀輕輕,她肯定不想嫁個老頭。”

“我們當然不會同意她來咱們家,娘你放心,她要敢這麽說,瞧我打爛她……”

……

冬天的風很冷,緣潤辦公樓的暖氣很好,比那工人宿舍暖和多了,肖易榮穿了一件手工做的對襟花棉襖,給她兩個月的兒子洗尿布,洗好的布片晾在暖氣上。她的奶水很充足,孩子吃不了,把棉襖都洇濕了。她的左奶總是脹痛,裏麵有很大的硬塊,大概是窩住奶了,她覺得很難受,睡覺都睡不好。後來汪木生偷偷找了個老太太來,給她揉奶,看能不能揉開那疙瘩,沒想到越弄越疼了。肖易榮害怕老太太給她揉壞了,若發炎了,孩子吃了不好。她就讓郭亞美給她看了半天孩子,她去了醫院檢查,一查,是乳腺增生,沒好辦法,哺乳期間,先這麽待著,不能用藥。

此時,孩子正睡得香。小臉比剛出生時水靈了。肖易榮奇怪汪木生有兩天不來了,不知他家裏有什麽事絆住了他。她有些寂寞。她為什麽生下這個孩子?為什麽和汪木生攪和在一起?別人這麽問,她在心裏也問過自己。

她怕了窮日子。在家裏,她要跑十幾裏山路去擔水,一年吃不到幾斤糧食,更沒錢買衣服。她丈夫的腿有一年還摔殘了,不能出來打工,隻能和女兒待在山裏。她在山裏待著時,沒感覺什麽,出來幾年後,她發現了那種生活的可怕,她戀上了這裏的日子。她喜歡上了汪木生給她的錢。那錢讓她家裏蓋了新房,女兒穿上了新衣服。人是懶蟲,有了錢會變懶,她覺得如果生了孩子,汪木生就永遠不會虧待她了。人的廉恥心有時說沒就沒了。很快,她的價值觀就顛倒了。

剛生了孩子,她還想,不說出去,給汪木生留麵子。後來,她就不這樣想了,如果汪木生敢對她不好,她就公布出來,大家丟臉,看誰丟得起。

看著那孩子熟睡的小臉,她出了會兒神。不知這種寂寞的偷偷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

這時,有敲門聲。她開了門,見來了兩個老頭兒,一個認識,是鎮上的王醫生,中等身材,不修邊幅,一張長臉總是笑嘻嘻的,肖易榮抱孩子讓他看過兩次病。另一個不認識,一臉嚴肅,西服挺括,身材高大。

“噢,有事嗎?”肖易榮不知這兩個人來幹什麽,有些發愣。但有種不祥的預感。平日裏來這屋的,也就是打工的一些小姐妹,沒什麽正經人物來。

“嗨,我們來看看你這娃娃。”王醫生笑眯眯地閃身進來,那男的也進來。

“啊,這屋亂得很,連坐的地方沒有。”肖易榮照應著。

“我們待一會兒就走。你不認識他?他是汪總的叔伯哥哥。叫汪木民。”

“噢,聽說過。沒見過。大家坐吧。”肖易榮從床底下拉出兩個凳子。

大家坐好了。那肖易榮等他們說話。

王醫生隻是笑,看著木民:“你說。”

“啊,是這麽回事。我們來了呢,也是轉告我弟的意思,說是公司裏現在也不缺人,妹子是不是可以回老家養著你這孩子去呢?總是住在這裏,又沒上班,讓大家看著不好看。”

肖易榮的臉色立即變了:“怎麽不好看了?我又沒要工資,隻是借個地方住,我為公司工作這好幾年了,借個地方住不算什麽吧?等明年孩子大些了,我讓我婆婆給我看孩子,我還要為公司上班呢。”

“是這樣,汪總出於照顧你,讓你在這生了孩子,但是呢,公司這好幾百女工,若都仿照你的做法,都在這生孩子,公司就管不了了。所以,汪總為了顧全大局,想讓你回家休養。”

“回家多好,在這無親無故,還是回家吧。”王醫生幫腔。

肖易榮的氣暗暗在胸中漲,恨汪木生如此薄情:“這事呢,我得跟汪總溝通一下,我來這打工,能當上車間主任,是汪總提拔的,我走,總得跟他說一聲。我覺得二位不是公司裏的人,我不好答複你們。”

“我們來,就是汪總讓來的,汪總不好跟你直說。”

“有什麽不好說的?我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工人,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有什麽不好說的?但我得聽汪總當麵講的,不然,我這麽偷偷摸摸走了,算是什麽事?”

王醫生衝汪木民使眼色。汪木民裝沒看見。

“公司裏讓你在這生孩子,已是對你不薄了。我聽說,你去醫院,還是公司車接車送,我哥對你不錯了。咱幹嗎非鬧出不好來呢?”

“我沒鬧啊,我鬧什麽啦?我也沒說不走啊?我說了嗎?我覺得跟你們沒話說,我要跟汪總說。我這就找汪總去。”

“汪總出差了,他沒在這,你別去找了,我們讓你考慮幾天,我們先走了。”

木民和王醫生抬屁股出來,那肖易榮關了門,獨自傷神,覺得這汪木生太不夠意思了,明著一套,背著一套,這是要把她甩了啊。不行,她不能這麽輕易服輸。如果實在不行呢,她就大鬧。看他能把她們娘倆趕哪裏去。

那王醫生對汪木民說:“我向你使眼色,你也沒明白我的意思,汪總不是說出錢嗎?你怎麽沒提?”

“怎麽能輕易向她提錢呢?她是什麽?一個女工而已,如果我們向她提錢,明擺著我們心中有鬼,我們先不能提,看她能怎麽著,你看見沒,她沒提那孩子是木生的,她既沒說,我們也不能說,這樣呢,她有什麽理由要錢?我們又為什麽給她錢?作為一個普通女工,公司讓她走,她就得走,她有什麽好耍賴的?木生的錢又不是拾來的,憑什麽給她?還不如給咱倆呢。”

王醫生聽著這話,就笑了:“若真能給咱倆也行啊,但是,你看她,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她肯定得拿這事折騰一出再走。或者就賴著不走。到最後,我們出錢,大概也弄不走她呢。”

“她不能說那孩子是木生的就是木生的,空口無憑,讓她拿出證據來,木生才不跟她去驗證呢,他又不是傻子。”

“他已經夠傻了,他跟好多人都說那孩子是他的,起碼,他跟我提過。”

“木生也是,這怎麽能隨便說呢。應該打死也不承認,承認這有什麽好處?真是的。”

“木生不會省著錢不給她的,他不是那個脾氣。你還看不出木生的意思?他情深著呢。”

“我看他是老糊塗了。”汪木民憤憤。汪木民在鎮上也開著個小公司,但不是很景氣,規模也小得多。

“那咱們怎麽交差?”

“就說讓她考慮幾天。”

汪木民和王醫生見了汪木生,二人把情況匯報了一下,說是讓肖易榮考慮兩天。汪木生沉默不語,他心中不好受,有些舍不得,但既然大家都說應該把她打發走,他也沒法硬反對。他現在是在家裏一點地位沒有了,眾叛親離,老婆不理他,兒子不理他,就寶寶喜歡他。因此,他也覺得這樣生活不是個事兒,加上汪木民和王醫生在小花的鼓動下來勸說他,勸他讓肖易榮走,他也就堅持不下去了。

“我看你這幾天躲起來,別去公司,有事讓玉緣處理,你別去見肖易榮,讓她對你死心最好。”

“噢。”

“我看啊,你最好別再承認什麽,就當沒這回事,她也鬧不出什麽來,鬧到法院去,你又不跟她去驗證,她有什麽憑據?鬧也是白鬧。”

“嗯。”汪木生無論他倆說什麽,他隻答一個字。他心中覺得這樣做太過分了。有些心疼這肖易榮。萬一那孩子是他的呢?他就更心疼那孩子呢。把她倆趕走,讓她們吃什麽喝什麽,要餓死他兒子嗎?他心中大不忍。趁那王醫生和木民走了,汪木生再也待不下去,立即趕到肖易榮那,見那肖易榮正生氣呢,忙賠著笑臉:“不是我讓他們來的,是玉緣讓他們來的,不過呢,你在這待著也沒好了,這樣吧,我給你錢,你去省城住吧,離這遠了,大家看不見你,也就不計較了。”

“錢?我難道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你的錢嗎?若為了錢,我就不生這累人精。我這是何苦呢?要這麽個累贅,走也走不了,飛也飛不了,要不,你養著他吧,我一分錢不要。”那肖易榮梨花帶雨地說。

“我知道你是真對我好,我知道,但是,有什麽辦法呢?這世俗的偏見,是容不得咱們的,你去了省城,有什麽不好?我給你找個地方住下,也有你吃的也有你花的,我隨時去看你,我開車20分鍾就到了,不比在這偷偷摸摸的強?”

汪木生連哄帶說,這肖易榮想著,也是,走遠一點,或許更方便了。就問:“那給我多少錢啊?”

“每月5000,總夠你們倆生活了吧?”

“太少了,你還是多給點吧,我得給孩子攢下教育費吧,將來你管不了我們了,我們不成要飯的了嗎?”

“那怎麽辦?”

“你先給我10萬,我攢著,是給兒子攢著,然後呢,每月你給我們5000塊,我想著也夠我生活了。”

“10萬?5000?我哪有錢啊?我現在什麽狀況,你不清楚嗎?我那錢都被你那老鄉給倒騰沒了,孫躍文這是什麽腦子?500萬塊,我在股市的500萬塊啊,不出一年,現在隻剩30萬了,這都怎麽炒的?我讓他撈,他越撈越少。你說我怎麽辦?我還能去殺了他嗎?他現在也是賠得叮當響了,他的幾十萬,也都打水漂了。這事我都不敢跟家裏說,你知我有多大壓力嗎?當初就不該聽你的。”

“你沒找他時,他挺賺的,你找他後,他就開始賠,現在把他自己也賠進去了。這能賴我嗎?算你運氣不好,我又沒拿你股市裏的錢,他也沒拿,隻不過是賠了,買股票跟做生意一樣,有賠有賺,賠不起當初別玩啊。現在怎麽賴我?”

“唉,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嗎?我想賺了錢給你,想給你掙一份家業,讓你一輩子吃喝不愁,我怕我死在你前頭,你沒人照應了。我真是為了給你賺點錢,才把那500萬投進去了,那是我們家全部的積蓄啊。現在倒好。公司裏也不知怎麽了,總趕不上好行市,也是一個勁地賠,流動資金不足,捉襟見肘,拆東牆補西牆,我都不敢跟家裏說錢沒了。我怕她們吃了我,所以啊,他們讓你走,你就走吧,誰知將來會是什麽樣呢?我那500萬還能不能撈回來啊。十幾塊錢買的股,現在變成了兩毛錢,這是什麽眼光啊?見鬼了啊。”

確實,汪木生那500萬是家底,算是家裏的,是以前公司的利潤攢出來的。不在現在公司的賬上。佟小花等都知道那點錢,那是她們可以安心生活的底氣。

“如果不開公司了,我們吃利息也夠過日子了。”佟小花經常想。

“你別逼那個孫躍文吧,他又沒花了你的,確實是賠了。”肖易榮也無奈。那個孫躍文是跟她沾著點親的一個遠房親戚,肖易榮來這打工,就是被孫躍文帶出來的。孫躍文前些年做染料生意賺了幾十萬,因迷上股票,把自己辛苦攢的錢都賠進去了。

“你讓他幫你炒,他當然有壓力。他是我老鄉,你不看僧麵看佛麵吧。當初大家都是為了更好。”肖易榮也恨那孫躍文不爭氣,但股票的事,肖易榮不懂。她也隻能護著這個自家人。

“好好,我認倒黴。他孫躍文大不了還去賣染料,我呢?我現在公司這樣難,500萬,我怕是掙不回來了。”

“不過,不給10萬,我是不走。我怕我走了,一分錢撈不著,我喝西北風去啊?”

汪木生想了想,覺得太遭難,不知這10萬塊錢從哪出,若用公司裏的,該怎麽下賬呢?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也是為了讓肖易榮快點離開,省得大家都亂出主意,她走得越快越好,大家再想說什麽,也沒用了。

於是,這汪木生從肖易榮那出來,也沒進家,直接開車去了省城,大街小巷地轉著看出租房,要給肖易榮租個房子先住著,等時間長了,再買個房子讓她住,對別人,他不告訴肖易榮住哪,誰也別想找到她。這汪木生轉著,還真找著了個滿意的,一套二室一廳,人家搬新房了,留下這舊的出租,汪木生就租下來。第二天,立即讓房東幫著找了個裝修班,簡單收拾下,十天後,汪木生拉著肖易榮和她全部家當,連同那兒子,連夜搬來這省城住了。

這期間汪木民和王醫生又一同找過肖易榮,問她考慮好了沒有,她笑嘻嘻地說,正準備走,等家裏來接,再過幾天就來了,別急,那汪木民和王醫生就信為真了,誰知道,是汪木生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夜裏把肖易榮娘倆弄走了。

一切歸於平靜,大家都以為肖易榮是回老家了。隻佟小花不信,她說:“大家都沒見她走,看你沒有多傷心我就知道,你不定把她藏哪了。”

“你隨便怎麽想吧,大家沒見她走,我也沒見,她大概感覺沒麵子,所以不打招呼走了。”

“上行下效,你別帶壞了玉緣。玉緣整天跟個野馬似的,前天紫煙回娘家,這玉緣也不知跑哪去了,反正沒在公司也沒在家。我看紫煙天天不高興,哪天跟玉緣真的離了,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玉緣不好跟我沒關係,我沒教他學壞,你別拿易榮這事說事,誰能說她生的孩子是我的?你找出個人來,誰敢這麽說?我宰了他。”

“誰敢說?那不你自己說的嗎?你不說誰知道。這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你別說我,你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了,咱扯平了。誰也別說誰,誰也不幹淨。”

佟小花立即心灰意冷:“行啦行啦,要遭報應的,你就等著遭報應吧。”

這些村裏的娘兒們,不出去打工,農閑時便沒事可做。

現在,受了這汪木生的刺激,這佟小花就開始自我解脫,嘟嘟噥噥念她的經。汪木生感覺可笑,不去理她,索性蒙頭大睡,一會兒就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