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今天是2009年8月10日,是吳春他們完成測量標杆的日子。公司基於他們的業績,給他們放了一天的假,他們商議結伴出遊,坐車去北部山區去看看,據說斯裏蘭卡的高山紅茶世界聞名,可以的話,買點貨真價實的真東西,回去後送給親朋好友,也不枉來一回斯裏蘭卡,有生之年也算當一回真正的老外華僑。
吃過早飯,吳春、趙永剛、侯二柱、張誌家和麥克一起便步行去了就近的火車站,這是一個鄉下小站,設施簡單陳舊,等車的人也不多。
走進候車室,人們才發現,和他們一起測量的另一名蘭卡員工,一個叫伯恩的小夥子已經等候在這裏,他一見他們的到來,便笑著舉起手裏的六張票向他們招手。
吳春忙上前和伯恩打招呼,並對伯恩的加入表示歡迎。伯恩是一個不善言辭的年輕人,在一起測量的這段時間裏,他幾乎就沒說過幾次話,他每天隻是微笑著,服從任何人的調度。對於大家打算去北部山區遊玩之事,無論大家如何議論,他從未插過一句言,當然了,也沒有人想起邀請他。
伯恩的出現,麥克好像很開心,隻見他驚喜地走到伯恩麵前,伸出右手在伯恩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嘴裏說了一句什麽,吳春他們聽不明白,但他們知道,那一定是一句讚揚的話。
吳春他們生平第一次坐上這無門的小火車,穿梭在山區特有的清晨氣息和濃重的花香之間,在叢林深處和群山之中,偶爾有一些古城的廢墟和破敗的廟宇,預示著斯裏蘭卡自古就是一個虔誠佛教的樂土。
據說,斯裏蘭卡是擁有世界上最美火車線的國家,一段就是這穿梭在高山茶園的“高山火車”,另一段是漂浮在大海上的“海上火車。”
斯裏蘭卡原名叫錫蘭。據說盤古開天辟地之後,回天庭向上帝複命,上帝睜開雙眼,他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廣袤的群山和那泛著綠光的五彩斑斕的草原,上帝被感動了,一顆載著祝福的淚珠滴落下來,正好掉在印度洋上,濺起水光四射,從天庭向下看,宛如一朵盛開的水蓮花,故賜名“樂土”又喚錫蘭。
吳春抬手看了看表,現在是上午十點鍾,據說,十點半一過,山裏的霧氣會散向空中,就看不到傳說中的“世界盡頭”是何等的風貌。
忽然,隨著一片嘩然的叫聲,人們爭相將頭伸向門外、窗外,麥克和伯恩也驚奇地高聲叫著,吳春他們也忙順著他們的目光向群山峻嶺後的天邊望去,隻見群山背後,蔚藍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座寺廟狀的瓊樓玉宇,殿前石階清晰可見,萬千僧眾分列兩旁,雙手合十,虔誠禮拜,高高的法壇上,佛主麵帶微笑,俯瞰著芸芸眾生。
一陣微風拂過,人們睜開雙眼,天空一片蔚藍。
車內一片寧靜,也許人們還都沉浸在剛才的佛念裏,胸前的雙手還都沒有放下。趙永剛第一個將頭湊到幾個人中間,悄聲說:“佛主已經歸隱了,把手放下吧。”人們這才發現,剛才不自覺間,自己的雙手也合在了胸前,心靜如水,也許就是這種感覺。
茶園到了,嶄新的空氣深深地吸上幾口,鼻子裏滿滿的茶香和水珠的味道,使人充滿了活力。火車緩緩從茶園穿過,像童話裏的仙境,使人好像一下子變小了,變得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小王子,嬉笑著奔跑在茶園間的綠色小道上。
哢嚓,哢嚓……小火車從懸崖邊駛過之時,眼睛仿佛成了一麵凸透鏡,四麵的茶園整齊地映在眼底,碧綠芳香,團團堆砌的感覺。偶爾有一兩個人在茶園走動,紅粉相間,頗有一種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美感。
火車緩緩駛向茶園站,看得出,這是一條盤山鐵路,每下一個梯次,茶園就好像變大了一些,到了底部,忽然有一種一望無際的被茶園包圍了的裝進去的感覺……
走出站台,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小鎮,道路兩旁是高大粗壯的樹,樹幹筆直筆直的,有一種參天的美感。
各戶門前多是結著椰子的椰子樹,給人一種異域風情的感覺,偶爾有幾個老人和孩童在樹下乘涼,見到吳春他們走過來,睜著大大的黑眼睛驚奇地看著他們。
吳春後悔來時沒在超市買些零食,以致遇到這種情況顯得很小家子氣。麥克好像明白吳春的心事,將他們帶到一個在當地應該算是不小的超市。
超市裏也算是琳琅滿目,特別是當地特產的高山紅茶占了超市的一個大麵。趙永剛和侯二柱、張誌家直接走到賣茶葉的櫃台前,看盒裝的上麵也都掛著標簽,寫著:500,600或1000等不一樣的數字。
張誌家小聲說:“不是說斯裏蘭卡的東西都便宜嗎?這……”張誌家的話還沒說完,趙永剛小聲說:“盧比,500就是500盧比,合咱們人民幣30元,不貴。”
吳春來到賣小食品的櫃台前,示意老板每樣來點,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也許經常接觸外國人,他明白了吳春的意思,也許心裏高興遇上了大客戶,隻見他拿了個大包裝袋,每樣等價的小食品都抓了兩大把,然後再換個包裝袋裝另一個價位的,這樣,十幾樣小食品共裝了三袋,一結算,共花了880盧比,吳春想了想,伸出右手,做了個120的手勢,然後拍拍這些小食品,又做了個1000的意思,老板心領神會,很快1000盧比小食品稱好,付賬。
看著這幾大包小食品,吳春忽然走到櫃台前,伸手示意老板再給他兩個包裝袋,吳春將小食品上下翻動一下後,在每個袋子裏抓出同等的兩份,分別放在兩個袋子裏,然後將兩個袋子分別遞給麥克和伯恩,開始的時候,兩個人說啥也不要,到後來看吳春誠心誠意,再加上一旁的趙永剛和侯二柱一個勁地示意他們拿著,說是送給他們家孩子的。他們才紅著臉,感激地接過。
其實,那時的斯裏蘭卡就像咱們國家的七八十年代的水平,在我國的七八十年代,貧民小戶,在平常的日子裏,誰家有閑錢到大超市給孩子買那些價格不菲的小食品。斯裏蘭卡那時也一樣,我敢說,有的貧困地區的小孩,對於這些東西,見都不一定見過。
麥克和伯恩雖然家住在斯裏蘭卡首都附近,相比山裏的貧民也算見過世麵,但從他們的日常生活和穿著來看,他們也都是鄉下人,家庭也並不富裕。在他們眼裏,這群中國來的老外簡直就太牛了,每天掙著高他們幾倍的工資,整天雞鴨魚肉,各個花錢“揮金如土”。特別是每天早晨的升旗儀式,那叫一個氣派。整齊的方隊,穿著海天一色的工作服,每個人胸前的五星紅旗好像迎風飄舞,伴隨著國旗的冉冉升起,每個人都高聲地唱著國歌,那旋律充滿了力量。
自從上次麥克和趙永剛因為噴霧劑鬧了一點小摩擦後,兩個人的感情就像兄弟一樣,見麵時勾肩搭背,大叫什麽“麻將,麻將”,弄得大家莫名其妙,後來趙永剛才神秘地說:“麻將嗎,翻譯過來就是兄弟!”
今天,麥克見趙永剛他們一個勁地圍著茶葉轉,心裏好像明白了七八成,隻見他走到趙永剛身邊,一隻手搭在趙永剛的肩上,對老板嘰裏呱啦說了一大通,趙永剛他們是一句也沒聽懂,不過其中有一句好像是說麻將了,幾個人靜靜地等著。
麥克轉過身,對著趙永剛用手比劃著,也許是在一起久了,你還別說,趙永剛還真就明白了,麥克說:“剛才他跟老板討價了,茶葉盒子上標著1000的,800就可以,標著500、600的,如果他們買都減100盧比。
幾個人商議後,決定買幾盒800的,畢竟這東西回去都是送給自己的三親兩後,既然送,就送好一點的。
吳春和張誌家各買了五盒,趙永剛和侯二柱各買了七八盒,他們倆的親戚多,更何況他們倆的老爸都是有名的茶水罐子。
走出超市,才發現太陽已經當頭照了,真的有點餓了,隨便找了個飯店,一打聽,根本沒有正宗的中餐,因為想要中餐必須提前預訂,算算時間,下午兩點的火車根本來不及。
趙永剛半開玩笑說:“我們來蘭卡,今天可否來個入鄉隨俗,和他們一樣,也用我們的右手抓一回如何?”
“關鍵是有一點,解大便時,我們根本不確定是用左手擦的呀,還是右手擦的。”老實巴交的張誌家笑著說完,幾個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飯店老板見幾個中國人也要了他們蘭卡的手抓飯,覺得很榮幸,他讓妻子為他們沏了一壺熱茶,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蘭卡美人,微微發福的身材,被水綠色的蘭卡禮服裹著,又長又黑的頭發盤在頭頂,挺直的鼻子兩旁,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含羞帶笑,給人一種獨具的異域風情的感覺。
品一葉茶香,戀一株海藍,幾個人眯著眼,品著茶,忽然有一種飄的感覺。都說好茶有五味:正、雅、清、和、悅。雖然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懂得何謂正、雅、清、和、悅,但苦、澀、甘、甜他們還是能喝得出來的。
“不愧是文明海內外的高山紅茶,入口苦澀,回味甘甜。”趙永剛眯著眼,幽幽地說。
“得了吧,睜開你的小眼睛看看,還高山紅茶,盒子上明明寫著中國製造。”張誌家的話音剛落,幾個人齊齊地睜開眼睛,桌子上的墨綠色的茶葉盒上,果真寫著中國製造四個字,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了聲,麥克和伯恩不知他們為何而笑,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老板娘雙手托著托盤,扭動著迷人的腰肢,微笑著款款走來。不小的托盤裏,用來包飯的翠綠色的芭蕉葉子四散開來,也許是他們在這吃的緣故,所以用來包裹美食的芭蕉葉子沒有用細繩纏繞。老板娘在每人麵前放了一包,葉子開出,人們看見裏麵是白米飯拌小魚,旁邊有一堆看似咖喱醬的佐料,咖喱醬的醬汁好像都流進了米飯裏,味道聞著倒還可以。
也許是遛了半天有點餓了吧,趙永剛一見這飯一上桌,左右看了看,意思是說:“就這?這就是我們的午飯唄?而且我們真的要用手抓著吃?”
張誌家和侯二柱也是這個意思,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將眼光投向了吳春。要知道,自從記事起,中國人就沒有用手抓飯的習慣,這都四十多歲了,忽然有一天讓他們用手抓米飯吃,真是滑稽。
吳春見她哥仨都直勾勾地看著他,心裏一動,抿著嘴將頭扭向一邊,正巧看見櫥窗內的老板和老板娘正悄悄地向這邊看,那目光裏滿滿的都是稀奇和詭異。
麥克和伯恩此時也在水槽那洗了手,坐下來,伸出他們尊貴的右手開始吃飯,一邊吃還一邊向他們看,好像在說:“快去洗手,然後跟我們學。”
吳春起身,向他們哥仨點點頭,四個人一起向水槽走去,回來後又按順序從新坐好,屋子裏鴉雀無聲,就連鄰桌的客人都停止了進食,紛紛回過頭來,想一睹這幾個中國老外是怎麽用手抓飯的。
剛才洗手的時候,吳春曾悄悄告訴大家,吃飯的時候,千萬不要用左手,要記住,右手是吃飯的,左手是洗屁屁的。
趙永剛是左撇子,聽了吳春的話,就覺得胃裏一陣翻滾,差點沒嘔上來。這時回到位子上,麵對這一屋子的目光,趙永剛時刻提醒自己,用右手、用右手。
四個人列好了架勢,單等吳春抓第一把。這時隻見吳春慢條斯理地打開隨身挎包,從裏麵拿出一個塑料口袋,慢慢展開,從裏麵拿出四把調羹(小勺),每人一把,此時此刻,三個人的心裏一片歡呼,湧上來的那股熱浪都不約而同被生生壓下,因為他們知道,此時此刻,一個優雅的中國人該是什麽樣子的。
趙永剛生平好像第一次用右手吃飯,不過這頓飯他並未覺得別扭,特別是當吳春拿出勺子的瞬間,屋子裏響起了一片掌聲。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形象好像一下子高大了。
“也許,不久的將來,斯裏蘭卡也會掀起一股使用勺子的熱流呢!”回來的路上,趙永剛喋喋不休,他說以後他決定再也不用左手吃飯,因為他發現,今天他用右手使調羹時,並未覺得不適,相反,有一種使命感。
到了車站,臨分手時,吳春分別拿出兩千盧比塞給麥克和伯恩,說是今天的工資,另外又拿出一千盧比塞給了伯恩,算是今天早上的車票錢,兩個人推辭後,接過錢,高興地回家去了。
接下來的七天裏,他們白天要將預製場清理幹淨,晚上輪流跟車去機場接機,因為國內的員工,在這一周之內都要陸續進卡,8月18號整個工程正式啟動開工,到時,斯裏蘭卡的電視台以及各媒體都會跟蹤報道,我們國內也會有媒體報道。這是CKE工程最初在世人麵前露臉,也是我們中國中冶展現風采的時刻。
正所謂: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這是中冶人的決心和信念,也是中國人的決心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