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昨天上午下班前,他們清理完測量視線內的高植被植物,準備再立最後一根標杆時,發現一棵叫不上名的樹正好可以充當最後一根標杆。因為樹的周圍都是水,趙永剛和張誌家連同一名叫麥克的蘭卡員工分別站在木板上,用砍刀將樹上雜亂無章的枝條砍下。這時,張誌家忽然發現在離他所站的木板的不遠處,有東西在水下不深處慢慢遊動,緩緩地向趙永剛那邊遊去,他不敢大聲喊叫,隻是焦急地用手做著手勢,趙永剛心領神會,站在另一張木板上做好了撲抓的準備,這時站在他身邊不遠的麥克忽然舞動雙手大聲叫著:“NO,NO!”
趙永剛心想:斯裏蘭卡人真是好笑,烏鴉不許打、土狗不許吃,上次我抓鯰魚,他們就這樣嘰裏呱啦、手舞足蹈地“NO,NO”叫個不停。今兒又來這一套。
眼看著遊動之物到了近前,趙永剛抬起左手示意老外住嘴,眼睛卻緊緊地盯著水麵上的動靜,近了、近了,趙永剛屏住了呼吸,做好了撲抓的準備。
忽然,麥克操起一根剛才砍下來扔在一旁的樹枝向趙永剛麵前狠狠拍下,水麵泛起了波浪,遊動之物被這突然的驚嚇驚到,扭轉身軀向別處遊去。
然而,就在這東西扭轉身的一瞬間,趙永剛和張誌家都驚呆了,這哪裏是什麽鯰魚,一條成年男子胳膊粗細的蟒蛇,足足能有三四米長,不慌不忙遊走了。
趙永剛和張誌家驚魂未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麥克,目光裏滿滿的都是感激!——
今天,這隻龐然大物猛地從道邊草叢中竄出,也許是被這飛馳而至的汽車一時嚇懵了,隻見它,拖著長長的尾巴,抬著又尖又扁的腦袋,咧著嘴,嘴裏生滿了巨大而隆起的牙齒。四隻有力的短腿下長著尖尖的爪子。
它見汽車向自己駛來,不但沒有躲閃的意思,相反還身體向後傾斜,拉開了決一死戰的架勢。
吳春的第一反應是趕快踩閘停車,但他心裏明白,此處道窄路滑,如果緊急刹車,實在太過危險,為今之計隻有鳴笛緩停,希望這刺耳的汽笛聲能讓這家夥趕快閃開、知難而退。實在不行,估計汽車到它身邊也能停住。隻是希望它千萬不要盲目發起攻擊,以免傷它性命。
坐在後車鬥裏的幾個人,原本正在欣賞麥克帶來的兩個大椰子,這東西圓滾滾的,長在那高高的椰子樹上,其形狀遠看就像咱家的綠皮倭瓜,然而那雪白的椰肉和那甘甜的椰汁實在讓人向往。
此時聽到趙永剛的一聲大叫,接下來汽車急速變化,他們一個個都緊張地扶著欄杆站了起來……
七米、五米……忽然,後車鬥裏的麥克猛地抄起一枚椰子用力向前拋去,再看這龐然大物原本已做好拚死一搏的準備,忽見一圓滾滾的怪物從天而降,情急之下,一躍而起,伸出那長滿尖爪的前肢狠狠向圓球拍去,就聽“噗”的一聲,乳白色的椰汁化作一道弧光。不偏不斜正落到這家夥的頭上,眼裏,隻見它忙甩頭,抬起爪子去擦,不料爪子嵌在了椰殼裏,甩了幾下也沒甩掉,情急之下張開那長滿巨牙的大嘴去咬,就聽“砰”的一聲,椰子裏的椰汁濺了它滿臉。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什麽時候汽車已經停在了它身邊,這家夥抬頭向車上看看,好像確定了這些人不會傷害它,又低下頭,看了看腳下的椰子,也許,這是它平生第一次嚐到椰子的味道。
“這是一隻雌性蜥蜴,看樣子是剛產下卵或是附近有剛出生不久的小蜥蜴,否則這家夥不會這麽緊張。”項目部的技術員笑著說:“去年我們剛來時,也和今天一樣,在測量的路上看到一隻雄性蜥蜴,沒有這家夥大,也就二百來斤吧,那家夥一看到我們,扭頭就跑,跑得比這家夥快多了。”
聽了技術員的話,人們忙回過頭看,隻見這隻足有三百來斤的大家夥,已經一竄就到了路邊的蘆葦叢中,轉瞬就沒了蹤影。
斯裏蘭卡屬熱帶雨林氣候,不但植被上或生長在這裏的動物都和我國有著天壤之別,而且即便是同一種動物,也有著不一樣的屬性。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吳春就對大家說,今天下午我們早一點出發,因為下午要測量的是一片水塘,困難比較大,我們爭取利用一下午的時間將這片水塘的測量工作完成。否則一旦老天再下雨,困難就會更大。
十二點半剛過,吳春就招呼大家準備出發。
趙永剛提著水瓶,打著哈赤,從屋子裏出來,外麵太陽簡直猶如一團燃燒著的大火球懸在頭頂,讓人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煩躁。
他來到汽車旁邊,伸脖向他每天背的工具背簍看看,因為它好像發現今天的背簍裏多了什麽東西,嗬,誰將兩瓶專噴蚊子、害蟲的噴霧劑放到了他的背簍裏。趙永剛隨手沒好氣地拿出來,放到車旁的地上,心想:前幾天自己異想天開想抓鯰魚,背簍裏放了些沒用的東西,害得他整天背著挨了不少冤枉累,這兩天終於打消了抓鯰魚的念頭,把那些沒用的東西扔了出去,今天,是哪個小子看著我輕巧了,竟將這不相幹的東西放到我的背簍裏。
心裏想著,開始時很生氣,想到後來,忽然覺得很好笑,自己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看看人已到齊,吳春發動了汽車,汽車駛出大院門的時候,坐在後車鬥裏的麥克忽然大聲叫了起來,手還不停地比劃著,示意馬上停車,沒有人聽懂他的話,人們隻是互相看著,吳春沒辦法,將車靠路邊停下,麥克指著趙永剛的背簍嘰裏呱啦說個不停,趙永剛心想:難道他說的是那兩瓶噴蚊子、害蟲的噴霧劑?好小子,真沒想到。原來是你放的。嗨,小子,還真敢作敢當啊!
想到這裏,對吳春說:“開車,簡直是無理取鬧。”
吳春猶豫了一下,看看表,還是發動了汽車,再看麥克,一躍從汽車上跳了下去,兩步竄到車前,一把就將副駕駛上的趙永剛拽了下來,拉著他就往回走,吳春和車上的人們都懵了,就連趙永剛自己也懵了,哎哎,咋回事,玩笑沒有這麽開的。
正在這僵持不下的時候,項目部的車從大門裏開了出來,隱約看見王浩然好像在車裏,吳春忙招手示意,車停了,王浩然從車裏下來,忙問吳春什麽情況,吳春指了指麥克,王浩然來到麥克身邊,用流利的英語和他交談,邁克說的雖然不是正宗的英語,他們當地人說的都是英語加土語,但王浩然還是聽明白了。
邁克說:“今天他們要去測量的地方,是一個叫食人蟻天堂的水塘子,那裏常年不曾幹枯過,生長著一種隻有當地才有的闊葉樹種,樹上住有一種紅色的螞蟻,這種螞蟻性情暴躁,且團隊意識強,隻要受到外界攻擊,便群起而攻之,就連塘中的鱷魚都對它們敬而遠之。今天,我們要去那裏測量,一定會和紅蟻發生衝突,近年來,人們發現,紅蟻最懼怕的就是專殺蚊蟲的藥劑,所以,今天午飯前,他特地找了兩瓶噴霧劑放到車上,不料被這家夥丟掉了。”
王浩然把麥克的話向大家翻譯了一遍,一旁早已氣得脖子臉都通紅的趙永剛聽後,忽然抬腿向院子裏跑去。
幾分鍾後,趙永剛提著兩瓶噴霧劑趕了回來,隻見他小心翼翼地將噴霧劑放到背簍裏,轉過頭看著麥克,雙手合十向著麥克表示道歉,麥克此時黑褐色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人們這時才發現,麥克那有些微厚的大嘴唇裏,長著一排精致的小白牙,笑起來真的很可愛。
下午的測量工作人們都在小心翼翼地進行著,因為有了對紅螞蟻的防範心理,所以每遇到闊葉樹時,人們首先看看周圍的樹葉有沒有卷曲的,如果有,要先噴藥,再動手砍伐。
“說也奇怪,在我國,螞蟻大都住在陸地,樹上偶爾有螞蟻,也是從地麵上爬上來覓食的,這地方的螞蟻,不但顏色是紅的,還住在樹上,以樹葉圍剿,借助水上浮草,覓食水麵小生物,所以這種螞蟻的巢穴一般都在樹的底部。”趙永剛一邊拿著噴霧劑橫掃一棵樹的底部,一邊大聲說著:“你還別說,這種螞蟻為什麽是紅顏色的?因為他們也屬肉食類動物,整天喝血,吃肉唄。”
“別光顧著說話,小心腳下,別翻船。”站在另一塊木板上的侯二寶看趙永剛都站到木板的一頭了笑著說。
“沒事,我這木板搭著岸邊呢。”
“螞蟻是沒咬著你,你若落到水裏,結果被鱷魚盯上了……”張誌家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趙永剛“唉唉”叫了一聲,接下來就聽撲通一聲,再看趙永剛整個人落到了水塘裏。就近的侯二柱忙將手裏的竹竿伸過去,趙永剛拉著侯二柱遞過來的竹竿向侯二柱的木板走去,好不容易爬上來了,回頭一看,自己剛才站的木板已經飄出去了很遠。
“這,這……”趙永剛手指慢慢遠去的木板,看了看這一汪死水的水塘,竟一時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幾個人也都發現了這稀奇古怪,各個眼望著木板緩緩在這沒有一丁點波紋的水麵上忽左忽右……
“this is an alligator, this is an alligator”,忽然,麥克大聲說。吳春此時也望著那來回晃動的木板驚呆了,忽然聽到麥克的話,腦海裏好像一下子回想起上初中時英語老師讓背的那篇《猴子和鱷魚》,其中有句就是this is an alligator,“是鱷魚”,吳春大聲說。
“鱷魚?”趙永剛緊緊地盯著那塊木板,心想:原來剛才自己把木板搭在的土堆上,原來是鱷魚的背,怪不得剛才站到土堆上的時候,覺得好像腳下有一種飄的感覺,“啊!我我……剛才站在了鱷魚的背上?”
趙永剛顫抖著身子,一屁股坐在了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