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八月中旬,趙永剛他們如期回到了斯裏蘭卡,因為接近旱季,雨量明顯減少,預期工作逐漸進入緊張狀態。

在趙永剛他們回國休假期間,吳春帶領大家已經完成了路麵的撤料工作,被碾壓平整的路麵上,一馬平川,撤下來的沙土堆起的高速下道隨著主高速綿延向前,道路上運料卡車往來頻繁,隆隆作響,主公路上,機械化鋪路車隊在吳春的指導下有序地向前推進。

今天是2010年9月1號,是斯裏蘭卡一年中進入第二個旱季的第一天,也是按照預期計劃,在沙石路麵打壓水紋的日子。斯裏蘭卡國家媒體各大電台、報紙紛紛派記者前來現場采訪,英國監理大衛作為斯裏蘭卡機場高速公路的第三方監理,今天被兩名斯裏蘭卡電視台記者圍著問東問西,大衛指著公路上的大型機械化團隊,伸出兩個大拇指笑著說:“看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國家隊!這才是大型國企的實力,不用人工的一鍬一鋤,就這樣完美地完成了。”

是啊,萬裏晴空下,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沙土路麵上,十幾輛大型機動車排列有序,前麵八輛大翻鬥車按兩路縱隊排開,車裏裝著用水泥和石子、沙子攪拌而成的鋪路用料,每列縱隊的後麵各跟著一輛鋪料機、攤撥機、灑水機、壓路機。車隊過後,一條光滑、平整泛著灰褐色光澤的高速雛形展現在人們的麵前。

圍觀的人群歡呼了,記者們紛紛舉起相機,拍下這激動人心的畫麵,這畫麵是蘭卡人民期盼了四十年之久的畫麵,為了這幅藍圖,他們曾寄希望於英國、日本、韓國。然而,每一次,他們都在失望中歎息,今天,是中國人民的無償奉獻,讓他們燃起希望的火花,看到了這期盼已久的畫麵。他們怎能不高興、怎能不歡呼?站在遠處高崗上的蘭卡百姓,還載歌載舞,歡呼這一偉大的時刻。

張繼民領著三四名手下正在下道路口的拐角處測量安裝照明燈及夜間反光裝置,因為這裏是三岔路口,和鐵路相交,看樣子,這運送橋板的工作要準備在夜裏進行了。也是,這一榀橋梁板每根長就有30—34米,重達70噸,白天道路上車流量大,的確無法正常運輸。

預製場內,那一堆堆如山的橋梁板要運往工地,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要想趕在下一個雨季來臨前將預製完成的橋梁板順利運往工地,張繼民和吳春商量,隻有利用工地上車流量少的夜間運送。

這幾天趙永剛已經從喪父的悲痛中走了出來,看,他正帶領大家在三四十米高的橋柱子上打蓋梁,打完了蓋梁,張繼民他們運來的1榀橋板好按序安裝。

工作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老天也好像很履行自己對旱季的承諾,兩個月來,好像就下了三四場雨,而且每場雨持續的時間都不長。按照預計方案,兩座較大的橋梁,1榀橋梁板已經順利安裝完成,接下來,趙永剛他們的首要工作就是在安裝好的橋梁板上綁筋,打混凝土,然後和吳春他們之前壓好水紋的路麵連接,最後鋪上瀝青,前期工程路段基本成型。

後期工程主要以橋梁和涵洞為主,雖然會耗費大量的人力和時間,但較之前段工程已經不存在太多的不確定因素,橋梁和涵洞對於一個專業的冶建工程隊來說,即便再險惡的環境也難不倒他們,這一點我們中冶集團畢竟在國內曾有過太多的經曆和經驗。

正所謂,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中國中冶集團在前進的道路上,踏出了一個又一個鮮明的足跡,創造了一個有一個輝煌的業績!

乍嘉芳高速公路,全長53.832公裏,榮獲2004年度中國建築工程的最高獎項——魯班獎。

滬寧高速公路,滬寧高速是江蘇省第一條高速公路,先後榮獲中國建築工程將最高獎——魯班獎、中華人民共和國科技技術一等獎、國家土木工程詹天佑大獎。

山西太舊高速公路北茹隧道,全長2180米,全國第一條山區高速公路,榮獲中國建築工程一等獎——魯班獎。

貴州綏正高速公路,中冶集團首次上新聞聯播的建築項目。還有廣西馬梧高速公路、廣西白靖高速公路、通魯高速公路等等,特別是川西北諾爾蓋高速的順利竣工,更是彰顯了中冶的能力和業績。

一條條高速連埠通衢,在崇山峻嶺中不斷延伸,打通了祖國的血脈,中冶也在國家高速建設中打造出響亮的路橋名片。

2010 年10月26日,斯裏蘭卡機場高速CKE項目前期工程基本告一段落。消息傳出,斯裏蘭卡沸騰了,被視作天塹的沼澤終於在中國人手中變成了通途。一時間,斯裏蘭卡各大媒體紛紛報道,多個國家的國家級監理和記者應斯裏蘭卡官方邀請,準備前來為斯裏蘭卡這一項偉大的工程進行鑒定和監測。時間就定在11月26日。

為了迎接這一莊嚴時刻的到來,吳春帶領大家對路麵進行徹底的清理。真是天公作美,進入雨季的11月始,每天大雨滂沱,把整個路麵衝洗得幹幹淨淨。

然而,這場大雨一下就是半個多月,是斯裏蘭卡多年未見的連續降雨,一時間,高速公路兩旁低窪地帶的積水連成了一片,大部分植被被淹沒,高大的樹木勉強在積水中露出頭來,附近居住在地勢低處的村民紛紛攜妻帶崽將家搬到高速路上,他們在路麵上搭起簡易的塑料棚,從工地上搬來支模用的竹膠板做成簡易的床鋪,一家人就這樣在大雨滂沱的夜晚,蜷縮在一起。

看著這些災民在饑寒交迫中煎熬,中冶集團駐斯裏蘭卡項目部黨委研究決定,對這些災民實施力所能及的救助,員工們將自己多餘的衣物、毛毯等捐獻給他們,同時每天早上和中午,給予他們用手抓食的習慣,為難民們送去熱騰騰的雞蛋蔬菜炒米飯。

一時間,中國中冶再一次在蘭卡民間傳為佳話,附近災民紛紛前往,高速路上,臨時搭建的塑料棚比比皆是,一些支模用的竹膠板紛紛被他們用來作為床鋪,一時間,高速路麵上,一片狼藉,垃圾隨處可見,一些流浪野狗和烏鴉也紛紛聚集而來。

此處高速,原本就位於沼澤之中,如今,高速兩側積水成潭,為了減免難民們居住在高速路麵上的危險和諸多不便,電工組在吳子良的帶領下,冒著雨,為難民們在高速路麵上,臨時拉線,安上了路燈,夜晚,煙雨蒙蒙,一些孩子憋在棚裏實在難熬,跑出來在煙雨中嬉戲,吳春他們發現這一現象後,及時地和難民們溝通,講解夜晚在高速上嬉戲、奔跑的危險性,但是,由於語言上的不同以及對事情的認知不同,這些難民毫不在意,無奈之下,吳春帶領大家自發地輪流巡崗。

今天是連雨的第11天,吃過晚飯,趙永剛就對身邊的兩名工友說:“走,我們哥仨去公路上走走。”

三個人穿著雨衣、水鞋,拿著手電筒在煙雨茫茫中沿著泥濘的小路來到高速公路上,雖然公路的兩端還沒有安裝欄杆,但在這到處泥濘的世界裏,忽然有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全感。

三個人在高速公路上,冒著茫茫細雨有說有笑地向前走著,迎麵看見吳子良和他們電工組的一個電工剛剛檢修完公路上的路燈線路回來,他們邊走邊搖頭,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

原來,自從在高速上按上路燈以後,吳子良每天都要到高速上現場檢查線路,因為他發現,臨時路燈的線路每天都被拉扯得亂七八糟,他感到奇怪,前幾天一個下午趁著雨小,他和趙亞明借著遛狗,來到高速上,見幾個孩子正在拉扯著路燈的電線玩耍,其中有兩個路燈已經倒在了路上,吳子良一見,忙上前製止,孩子們一溜煙跑掉了。

常言說,水電無情,特別是連雨天,到處濕漉漉的,好像整個世界都是導體,加強安全意識,是避免災難的最佳選擇。

前方不遠處,幾個孩子正在細雨中追趕、嬉戲,茫茫煙雨中,兩旁的幾盞路燈的光亮顯得是那麽的微弱,趙永剛他們加快了腳步,邊走邊大聲呼喊他們停住,但是由於語言不通,幾個孩子根本沒把三個老外的呼喊當回事,他們繼續嬉戲著,奔跑著,已經跑出了路燈的照射範圍,轉眼便沒了蹤影。

趙永剛他們見狀,互相看著、搖搖頭,無可奈何地向著孩子們消失的方向走去。也許,此時此刻,他們忽然第一次意識到,什麽叫無語了。

是啊,此時此刻,麵對這些異域孩子,任何語言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可是,對於孩子們的家長,他們竟沒有一絲的安全意識。這一點,讓趙永剛他們無法理解。

雨又下大了,黑黝黝的高速路上,隻有趙永剛他們手裏的手電筒在大雨中閃著耀眼的光,雨滴在光亮中,宛如被人穿起的珍珠項鏈,轉瞬間落在地上,四散彈開。

趙永剛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側著耳朵細聽了聽,嘩嘩的雨聲中,好像有人在喊叫,其餘的兩名工友也聽到了,他們不約而同向前跑去。

四五個十來歲的孩子,伏在公路邊上伸著手,哭喊著,其中一個孩子看到了趙永剛他們,忙起身,手指著公路下邊,嘰裏呱啦一頓說,趙永剛他們顧不得聽他的嘰裏呱啦,說實話,也聽不懂他的嘰裏呱啦,他們順著孩子們的手指方向望去,見一個黑影好像在水裏左右擺動,趙永剛起身,向四周看了看,估摸了一下位置,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吳春的電話,電話裏,趙永剛簡單說了現在的情況和位置。然後,拿出隨身所帶的繩索,拴在腰上,兩名工友明白,也拿出自身所帶的繩索接在一起,然後緊緊地拉著繩的一段,趙永剛將手電筒揣在懷裏,緩緩順著陡坡滑下。

此處公路位於沼澤中段,每一米都有一層防水布,因為每層防水布都有一米的餘量,經過半年多的預壓後,被壓入泥塘的部分,防水布自然層層上兜,露在外麵的部分,特別是在雨水的作用下,防水布自然下垂,這樣整個路基,宛如一個堅不可摧的岩石山體,穩穩地紮在這沼澤之中。

趙永剛拽著繩子順著防水布慢慢滑下,黑暗中他發現,那個黑乎乎蠕動的物體已經爬到了岸邊,趙永剛大聲叫著,讓他不要動,等待自己前去救援。

雖然趙永剛知道,無論他怎麽磨破嘴皮,別人也聽不懂他的話,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一直大聲說著:“堅持住,堅持住,堅持就是勝利。”

近了,近了,趙永剛拿出手電筒,他發現,原來是一個六七歲的男孩騎在一隻大黑狗的背上,大黑狗的身體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裏,看樣子已經是精疲力盡了,小男孩好像是被嚇傻了,他的雙手緊緊抓住大黑狗的脖子,一雙眼睛在雨中瞪得又圓又大,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滴滴答答向下流著。

趙永剛一把抓住小男孩,小男孩的手仍然死死地抓住大黑狗的脖子,並用求救的眼神看著趙永剛,好像在說:“求求你,不要丟下它。”

趙永剛點點頭,示意男孩鬆手,因為隻有男孩鬆開手,大黑狗才能減輕壓力,得以輕鬆,否則,看樣子大黑狗堅持不了多久了,男孩看著趙永剛,慢慢地鬆開抓住大黑狗脖子的手,順著趙永剛的胳膊爬到趙永剛的身旁。

趙永剛將男孩攬在懷裏,回過頭去,剛想伸手去拉大黑狗,隻見大黑狗慢慢鬆開抓住防水布的爪子,身體一下就滑落進水裏,黑暗中慢慢向後退去。

小男孩也回過頭去,見黑夜中大黑狗已經沒有了蹤影,哭喊著,好像還叫著大黑狗的名字。

趙永剛護著小男孩,在大家的幫助下,順利地爬上了高速公路。吳春以及孩子們的家長也都來到了這裏,小男孩的母親,見趙永剛護著男孩上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將兒子抱在懷裏放聲大哭,男孩的父親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向著上天虔誠禱拜,而後麵向趙永剛深深俯首。

吳春忙上前扶起趙永剛,並幫他解開腰上的繩索,趙永剛喘著粗氣說:“下麵還有一隻大黑狗,看樣子,如果沒有這隻大黑狗舍身救主,小男孩也許此時已經沒命了。”

小男孩的父親一把從吳春手裏抓過繩子,嘴裏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手迅速將繩子擠在腰上,然後雙手合十,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大家再一次齊心協力,拉緊了繩索。

小男孩的父親滑到水邊,對著茫茫水麵叫著大黑狗的名字,一會兒,水麵上傳來“嗯嗯”的回聲,緊接著,一團黑影慢慢向水邊靠攏,男孩的父親向黑影伸出手去,大黑狗此時已經恢複了不少體力,隻見它將爪子遞給了主人,主人將它護在身前,當大黑狗爬上高速路的時候,幾個孩子一起圍過來,歡呼著,紛紛和大黑狗握手、擁抱,好像歡迎一個凱旋的勇士。

從孩子們的表情裏,吳春他們好像明白了事情的經過,那就是:孩子們正在嬉戲、追趕,不想雨大了,孩子們忙扭頭往回跑,忙亂中,小男孩不慎腳下一滑,滾落下去。正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時,和男孩一起出來玩的大黑狗順著防水布滑落下去,他將男孩從水裏馱上岸邊,由於力量有限,隻好伏在岸邊,等待救援……

趙永剛已經恢複了精力,一邊和大家往回走,一邊按照自己的想象,大聲講解著,幾個人深信不疑。不管咋說,今天晚上,有驚無險,相信這次之後,住在高速路上的難民們,也一定會吸取教訓,不會再在晚上,任由孩子們隨便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