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書記保妻無奈舉強拆別墅有玄機

邱豪進平時除周六、周日休息或不在穗城外,每天上午十點,走進豪進鯊築廣場寫字樓三十三層自己的辦公室,總是坐在黃花梨木鑲玉的大班台那張紫檀木骨架棕色真皮高背椅上,習慣性地用左手無名指那枚鉑金鑲翡翠大方戒,敲一敲紫檀木雕大鯊魚,再就是打開電腦,查看當天股市開盤半小時的走勢。他的豪進置業,已在國內資本市場主板上市兩年有餘,作為上市公司的掌門人,他不得不每天關注股市的風吹草動。

特別是自從三個星期前,霍柏佳帶領省府調查組,前往電化縣查處集體上訪事件,宣布了電化縣豪進旅遊地產項目停工整頓的消息,豪進置業的股票當天就是一個跌停板。12億的流通盤,股價5.5元,總市值66億元,當天的市值縮水6.6個億。所幸的是,豪進鯊築置業投資集團旗下,有多家再生現金能力強、資金回流快的娛樂酒店業,當天晚上就調集了3個億的資金。翌日九點半,股市剛開盤,邱豪進指揮手下,利用幾百個個人賬戶,幾千手的買單打進去,迅速把欲要繼續下跌的豪進置業股價托住了,而且慢慢向上拉升了三個點。

最近幾天,邱豪進已明顯嗅到電化縣一部分人狀告他的火藥味。昨天晚上,省委常委、穗城市委書記霍柏佳的秘書關錦謀,在電話裏提醒邱豪進,要他密切關注穗城市委新班子最近的動向。邱豪進感覺大事不妙,立馬打電話給霍柏佳的妻子鄒妮美,探聽虛實。

鄒妮美說:“我已就寢,有事明天再說吧。”

為此,邱豪進窩了一肚子火,心裏罵道:“平時給你們好處的時候,誰都不謙虛,稍有風吹草動,比兔子都躲藏得快。”

股市已開盤將近四十分鍾,大盤不溫不火,上證指數仍在二千九百點附近上下波動。豪進置業股價漲了五分錢,是上行無力,下跌無量。既看不出主力機構拉升股價做多的跡象,也不見大戶或散戶拋售籌碼做空的意圖。

邱豪進鬆了一口氣,點燃一支中華牌香煙,吹出煙圈,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他時而麵對牆上那幅幽藍、深不可測的海洋背景油畫沉思;時而觸摸大班台上那尊大如臉盆的、嘴巴叼錢幣的翡翠金蟾搖頭歎息;時而駐足於氣泡如珠的長方體水族玻璃缸旁,靜觀尺餘長的鯊魚撕裂小魚的血腥慘狀……

“咚咚!咚咚!”室外有敲門聲,邱豪進應一聲:“請進!”

計財中心融資副總監朱鑫,帶著兩名身穿製服的市城建和土地聯合執法檢查組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一名身穿城監製服,另一名身穿土監製服。當下,穿製服的國家工作人員五花八門。倘若他們走在大街上,邱豪進辨不清誰是城監執法的,哪個是土監執法的。他心裏暗罵道:“他娘的那監這監的,過去皇宮裏太監為啥沒有如此五花八門的製服呢?”

自從上次市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執法監察處處長慎健行,把邱豪進請到他的辦公室上了一課,他總算勉強可以識別土監製服了。因為當時,慎處長嚴肅地指出了豪進鯊築房地產公司私刻公章、偽造商品房預售證和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的嚴重違法行為。否則,邱豪進是不會正眼認真地瞧慎處長那身筆挺的土監製服的。

“邱董,他們是市城建和土地聯合執法檢查組的,有事找您。”朱鑫說。

“知道了,兩位公公大人有何公幹?”邱豪進有點不屑,用調侃的語氣問。

“邱老板真風趣,不好意係(思)。我們是受慎健行處長委派,專程給您送達兩份違法處罰通知書的,請您過目簽收一下。”身穿城監製服的人員,遞給邱豪進兩份通知書。

那兩份處罰通知書,分別蓋有穗城市建設局城監執法大隊和穗城市國土資源房屋管理局執法大隊的紅色大印。

邱豪進沒看那兩份通知書上的內容,左手拿起簽字筆“唰唰唰”,分別在兩份通知書上簽了自己的大名。左手寫字的力度一般要比右手大,他在寫“進”字的時候格外用力,那一捺拖得又長又尖,凝聚了欲刺死慎健行的怨恨。

城監人員收回了兩份簽有邱豪進大名的通知書,將通知書正本留給邱豪進:“邱老板,您看清楚處罰通知書上的最後時限了吧?您那一片帽山風景區的違法占地、違章所建的‘恒昌居’別墅,必須在本周內動工拆遷、一個月內全部拆遷完畢。否則,後果自負!不好意係(思),我們隻是奉命跑腿行事而已。”

“知道了,不送!”邱豪進下了逐客令。

朱鑫正準備送兩名執法人員一道出去。

“朱鑫留步。”

“邱董,不招待他們午餐嗎?”

“午餐個屁,他們是永遠喂不飽、養不親的白眼狼,養他們不如養一條狗,養一條狗還能看家護院,對主人搖頭擺尾示好哩!”

“哦,那我走了。”

“急啥?你就那麽想走嗎?”

“是啊!我手頭有很多工作沒做完哩。”

“不,我是問你打辭職報告的事。”

“唉!我工作的麥城市商業合作銀行催得緊,我不辭職是不行的。”

“不是吧!你可能是另謀高就,去新魯班新材上市公司和張積福搭檔吧?”

“不不,沒有的事,邱董您誤會了。”朱鑫開始緊張起來,生怕邱豪進采取非常手段,讓他遭遇如張積福兒子被砍的厄運。

“難道諸葛南淼不接收你這個曾經的朋友和老同事?”

朱鑫聽到邱豪進點明了他和諸葛南淼的關係,甫醒悟他所有的動向,都在邱豪進的掌握之中。他思忖著,是把張積福過去所做的一切,主動告訴邱豪進呢?還是繼續保密?他既猶豫不決,又緊張,額頭和鼻尖上都滲出了汗珠。

“朱鑫,你不要緊張,我知道你過去和諸葛南淼的個人交情是不錯的,我也了解諸葛南淼的為人。他和你是朋友、是同事,他是不會不管你死活的,但他也不會喪失原則。”

“諸葛南淼是無情無義、六親不認的小人。即便他現在用八抬大轎請我去做他的下屬,我寧願流落街頭,也不會接受他的施舍……”朱鑫故意否認他和諸葛南淼的特殊關係。

“嗬嗬,你不要過分詆毀一個人嘛!諸葛南淼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十分清楚……”

“邱董,我以前和張積福總監一起共事,他是我的上司,從配合工作的角度出發,我不得不服從他。如果有什麽對不起您的地方,請原諒。”朱鑫旁敲側擊,既是給自己打預防針,也是在試探邱豪進到底掌握了他和張積福的多少情況。以免邱豪進真正發現了他和張積福有什麽瓜葛,也不至於被動挨打。

“你不要提張積福的名字,他是牆頭草。提起他我就堵心。想當初,他從新魯班企業集團來到我這裏,把秦士儒和諸葛南淼說得狗屁不值,他能如此說秦士儒和諸葛南淼不是人,自然也會說我邱豪進是魔鬼。想必他能重新回到秦士儒的身邊,早就把我企業的一些商業秘密當作投名狀了。如果張積福要你朱鑫去做他的下屬,我建議你還是不去為好,因為他這種人隨時會把你賣掉。”

“是的,邱董是對我好,我再不會跟張積福共事了。”

“你知道嗎?張積福曾經給了你一些好處費,他全告訴我了,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哩!當然,我是不會怪罪你的,我清楚他這樣做的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向我表示悔改之意,讓我手下留情,不再找他及家人的麻煩;二是挑撥你我之間的關係,當我對你不仁不義之時,你就會狗急跳牆,充當他的槍手跟我鬥,甚至檢舉揭發我企業的不法行為。”

“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跟邱董鬥的半點想法。”

“張積福是一個不值得我對付的小人,哼!他還去地稅局舉報我……”

“邱董,張積福給我的那些錢,我真的不知道來路,我以為是他從部門獎金中分給我的一份,他的兒子受——受傷之後,我全——全部退還給——給他了。”朱鑫更加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說。

“兄弟,放心吧!邱哥對你拿得起,也放得下。不管張積福給你的那些錢來自何方,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是不會計較的。人各有誌,強扭的瓜不甜,你現在給我一句實話,你提出辭職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麽?”

“邱董,我絕無半句假話,我提出辭職,真的是因為麥城市商業合作銀行那邊,有緊急的工作任務需要我回去配合完成。”

“好吧!我不強求你留下,我同意你辭職。如果你認為我邱豪進的企業還值得你留戀,你處理完銀行的工作事情,隨時可以回來。我這裏對付銀行的融資工作,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邱豪進說著,從大班台櫃子裏拿出一個裝有萬餘元的大紅包遞給朱鑫:“這是一點小意係(思)啦,權當你往返的交通費吧!”

朱鑫接過紅包,從內心感悟道,雖然邱豪進平時為了不斷壯大企業實力,爭強好勝,不擇手段,令商界不認同、令社會有非議、令世人所唾棄,但他偶爾顯露出來的幾分江湖義氣,則令人不得不服。

朱鑫剛離開邱豪進的辦公室,邱豪進撳動辦公台上的電子傳呼器按鈕,龐大格很快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表哥,你找我有事嗎?”

“大格,你這人怎麽沒一點長進呢?”

“老表,我又做錯什麽了?”

“左一聲表哥,右一聲老表,你以為這裏是電化縣農村嗎?大佬!這裏是國際大都市穗城,我是一個麵向社會公眾的大企業的掌門人啊!我係(是)上係(市)公係(司)呀!上係(市)公係(司)你雞(知)母(不)雞(知)呢?”

“邱董,邱會長,您看我這記性,總是喜歡以前的表哥稱呼,以後不敢了。”

“我問你,那個慎健行處長的工作做得咋樣了?”

“唉!那個慎健行呀!跟他的癱子老丈人郝仁魁一個德行,是一個不進油鹽的家夥。我真拿他沒辦法!”

“大格啊!你是不是平時吃蝦太多了呢?”

“我高膽固醇,又痛風,早不吃蝦了。”

“我看你就是一隻大頭蝦!”邱豪進用戴大方戒的手指頭敲一下龐大格的腦袋說,“你萬事都不動腦子想一想,有些菜是不服油鹽的,並不代表它不服有顏色的醬油或陳醋嘛。你知道什麽樣的黃瓜用什麽樣的醋醃製的道理嗎?”

“邱董,邱會長,您是知道的,我就一小學三年級沒讀完輟學了的混混仔,我哪裏懂得那些高深莫測的道理呢?”

“那我問你,慎健行除了不喜歡錢財之外,還有什麽愛好?”

“嗨!我怎麽就忘了呢?慎健行愛好下象棋呀,隻是癮大水平低。”

“這就對了嘛,你不妨帶慎大處長去荔莞市酒店裏,找人陪他下幾盤帶顏色的棋試試看。”

“我真是想不通,您邱會長是一個和廳級幹部平起平坐的知名企業家,為什麽如此重視慎健行一個小處長呢?”

“官小權大,人小鬼大。你知道嗎?上次捅破我們私刻公章和偽造假證婁子的就是慎健行。剛才,他又派人送來了限期我拆遷‘恒昌居’別墅騰出土地的處罰通知書。你一定要幫我把慎健行這隻貓當老虎慎重對待,必要時給他……”

“邱董,邱會長,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安排。”

龐大格離去,邱豪進立馬給霍柏佳的老婆鄒妮美打電話。他先不提正事,問了一些霍書記的寶貝女兒霍佳美在英國留學的學習和生活情況,還關心了那隻玻璃種翡翠手鐲的滿意度,諸類家常瑣事。旁人聽起來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但鄒妮美聽起來,那字字都是刺紮神經的鋼針。是啊!她老公一個省級幹部每月的工資有多少?加上她這個處級幹部每月的工資又是多少?女兒霍佳美在英國自費留學一年的費用至少需要六十萬人民幣,這些都是邱老板讚助的。還有那隻玻璃種翡翠手鐲,她請行家鑒定過,粗略估價是一百八十萬人民幣。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鄒妮美知道邱豪進又有事求她。於是她主動問:“邱董、邱會長有何貴幹?”

邱豪進把剛才市城監執法大隊,送來處罰通知書的事情告訴了鄒妮美。說:“鄒處,您要霍書記給市城建部門打聲招呼吧,我那違章的建築物就不要拆了,按規定給予經濟處罰我心甘情願,再重新補辦征地、報建手續我堅決照辦……”

鄒妮美說:“這事難辦。”因為霍柏佳自從調省府任副省長以來,就對她約法了三章:一不準以霍柏佳的名義替犯事的親朋好友說情;二不準打著霍柏佳的旗號為他人承攬工程和其他經營業務;三不準參加社會上非黨政部門組織的各種慶典、請吃、請玩聚會活動。何況霍柏佳剛進省委常委班子,才挑起穗城市委書記的重擔哩!

邱豪進又在電話裏囉嗦一番上次豪進置業股票下跌的災難和股票再次下跌的擔憂……

鄒妮美眼看邱豪進將沒完沒了地說下去,她也不方便坐在省財廳辦公室裏,長時間跟一個民營企業的老板煲電話粥。如此這般成何體統?隻有找工作忙的理由盡快結束通話。當然,鄒妮美不敢直接得罪邱豪進,倒是給了邱豪進一句富有想象空間的話:“邱老板,心急是吃不了熱豆腐的。等老霍回家後,我先試探一下,如果不行,我再通過關秘書找市長。”

邱豪進對鄒妮美說了那麽多關於股價下跌的話,其實是托辭。他十分清楚中國股市的政治市、消息市的特點和聽風就是雨的規律,他更知道上市公司編故事的奧妙。什麽狗屁的藍籌股、績優股、潛力股呀!全是人為炒作出來的傷心股。股票暫時有幾個跌停板也不算什麽災難,過一段時間,整出一個假重組或者新概念,編幾個大股東或者員工增持的故事,股價很快就會上竄幾個漲停板。

可是“恒昌居”那一片別墅拆遷,損失的就不是幾個億的資產了,而是邱家世世代代富貴雙全的無形資產運勢啊!邱豪進這樣想著。

邱豪進為了那一片別墅可謂煞費苦心。三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請來香港那位姓趙的知名風水大師,前往一個房地產項目看風水。途經號稱穗城北肺的帽山風景區過渡地帶時,一派景象映入趙大師的法眼:遙望北部帽山主峰,目光順著坡度向下,自遠至近,大自然鬼斧神工地將一塊從北向南延伸的漸緩、漸平、狀如聚寶盆的平地,置於近三百畝湖泊與丘陵坡地之間。南麵的湖水清澈如明鏡;北麵的丘陵層林似圍壁。從圍壁東西兩邊的山澗,各有一股繞山岨流的泉水淙淙入湖泊,遠遠望去,仿佛掛在山澗的兩條銀色玉帶,與南麵的湖泊構成環抱之勢,緊緊地圈住一塊山水兼有的平地。

趙大師紅光滿麵,神采奕奕。從他那寬大的額頭開始,烏黑的頭發向後傾斜,隻是嘴唇周圍和下巴左右布滿了濃密胡須。他眯著雙眼看了看那塊平地,不由自主地感慨道:“好一塊山環水抱富貴雙全的風水寶地啊!”

邱豪進欣聞,急忙恭請趙大師指點迷津。

趙大師先指近處漣漪微漾的盆狀湖泊和層林盡染的環形丘陵說:“水主富,盆聚氣,水招財,氣成場,水氣滾滾聚寶盆,有寶盆,何愁不富?”

趙大師再指遠處紫氣氤氳的帽山主峰說:“山主貴,那形如官帽巍峨挺立的主山峰,就是高官的象征,有官做,豈能不貴?”

“聚氣格和環水格兼得,正符合‘山環水抱必有氣,抱水環山必大發’的風水學定律,誰得到這塊風水寶地,誰就得到了大富大貴。”趙大師用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興奮語氣說。

邱豪進是粵西人,百般信奉風水學,他有過風水不好的苦衷,也嚐過風水轉好的甜頭。上世紀六十年代,他家裏窮得叮當響,一位稱不上風水大師的鄉村級風水先生指出:邱家之所以窮,是因為陽宅風水不好。邱豪進的父親用一竹簍雞蛋,換來風水先生擇給邱家一塊風水較好的宅基地。由於邱家當時沒經濟實力搬遷舊房蓋新房,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初期,邱豪進外出做建築包工頭賺了一筆錢,才把舊房拆遷,重新在風水先生指定的地塊上建起了三間磚瓦房。從此,邱家是想風有風,盼雨得雨。錢財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高,富貴的跡象彰顯。

眼前有如此一塊大富大貴雙全的風水寶地,邱豪進豈能放過?他立馬改變了帶趙大師去看房地產項目風水的工作行程。那畢竟是為業主大眾看風水嘛!他邱豪進一家人又不去那個樓盤居住,還是先把自己建別墅的風水寶地搞定再說。

“趙大師!不成敬意,勞您大駕,煩請您幫我仔細瞧瞧。”邱豪進說著,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個大紅包提前送到趙大師的手中。

“邱老板,幹我們這一行的,看準了真正的風水寶地,是要傷眼睛的。我是按照大陸曾經流行的一句‘毫不什麽專門什麽’的語錄為您辦事的?”

“毫不利己,專門利人。”

“對!對!毫不利己,專門利人。我看這紅包是不是小了一點兒呢?”

“錢不是問題,請趙大師放心,這隻是定金。事成之後,我定會重謝。”

趙大師拿出羅盤,圍繞那片風水寶地轉了一圈。既問邱豪進全家人的生辰八字;又問邱豪進全家人的出生年月;還問邱豪進及其孩子們現實的目標和未來的人生規劃。然後,如背口訣一般,指點了何為左青龍,哪是右白虎;陰陽五行如何,天幹地支怎樣;八卦中的乾坤巽坎艮兌離震,哪方旺丁,何處聚財;哪裏宜建臥房,哪裏忌建廁所,水位在哪,火位何方……

據說,風水先生擅長耍花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實實虛虛,虛虛實實。邱豪進從小聽他爺爺講過一個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兩位風水先生為了爭奪謀生的地盤,我說你假,你說我差,互相輕視,互相詆毀。一日,風水先生甲對風水先生乙說:“老兄,一山容不下二虎,我們都不要打嘴巴仗了,也不要互相掐了。比試一番真功夫見高低,贏者留在此地繼續看風水,輸者離開此地,不再以看風水為業如何?”

風水先生乙問:“比試啥?”

風水先生甲答:“比試看陰宅擇墓地。”

甲乙二位風水先生達成共識。翌日,他們各自帶上羅盤,又一起在當地一家竹器社材料場,挑選兩根粗細長短等同的枯竹篙。然後來到當地財主廢棄的一塊背靠青山,麵向綠水,雜草叢生荒無人煙的野地。甲乙雙方擺好羅盤,對準子午線,辨清經緯度。甲先生說,左前方五丈之外,那個土丘包就是龍脈之頭,誰家故考人葬於此地,後人不貴即富。乙先生說,右前方三十六步之遙,那塊平窪地原是鳳凰之巢,誰家故妣人葬於此地,後人不當朝廷丞相定做翰林大臣。二人說罷,分別將枯竹篙插入各自選定的風水寶地。離去之前,雙方約定:七日後的午時,再來這裏驗證,誰的枯竹篙長出青枝綠葉,說明誰看的地就是真正的風水寶地,該地塊就歸誰所有,並且對天發誓,互相保守秘密。

就在甲乙風水先生看地之時,幫當地財主打工的一個窮放牛娃,正在土丘包背後的坡下割牛草,甲乙二位風水先生的一番對話,被放牛娃聽得清清楚楚。接下來七天,放牛娃每天來到此地割草,都要仔細觀察那兩根枯竹篙有無變化。第一天,放牛娃沒發現兩根枯竹篙有什麽異常。第二天,放牛娃發現平窪地裏那根枯竹篙的表皮開始變青。第三天,放牛娃發現平窪地裏那根青竹篙的每個竹節部位長出了嫩枝丫。第四天、第五天,放牛娃發現平窪地裏那根青竹篙上的枝丫有了嫩葉芽。第六天,放牛娃發現平窪地裏那根青竹篙上的枝葉已全部張開,在微風中搖曳不停;而土丘包上的那根枯竹篙呆若朽木,更加枯槁。第七天,放牛娃提前於巳時到達那片荒地,見到平窪地裏那根青枝綠葉的竹子生長得更加茂盛。午時,甲乙二位風水先生同時到達,放牛娃早已把兩塊地裏的竹篙互換了。

“我當風水先生看陰宅墓地大半輩子,結果看走了眼,命中注定,天要滅我,唉!”風水先生乙歎息一聲,拔掉平窪地裏那根枯竹篙,敗興遠走他鄉。風水先生甲,自然心裏樂滋滋,拔掉土丘包上那根青枝綠葉的竹子,欣然獲勝回家。

兩年後,風水先生甲的令尊仙逝,他找當地財主重金買下那塊土丘包,從厚葬家父開始,天天做起了他的富貴夢。

三年後,放牛娃的令堂病逝,他以五年的工錢找東家抵回那塊平窪地安葬了母親。就在放牛娃安葬母親的第二天,流落他鄉的風水先生乙突然雙眼生疾,不久雙目失明。從此,風水先生乙到處流浪,行走江湖算命為生。

若幹年後,風水先生甲已過八旬,還是沒有大富大貴,仍以看風水為業,緊巴巴地湊合過日子。那放牛娃卻先後通過院試、鄉試、會試、殿試成了朝廷命官。已成瞎子的風水先生乙,接近九十高齡,他沿途乞討、算命行至京城,指名道姓要給那個放牛娃出生的朝廷命官算上一卦,放牛娃收留了他,視他如親父贍養孝敬,直到壽終正寢……

邱豪進對這個故事記憶猶新。因此,他對趙大師的一家之言將信將疑。送走趙大師的第二天,他安排秘書路放小姐,在網上搜索世界各地華人風水大師的資料,他要聘請一個風水大師谘詢團前來看風水。

路秘書用半天時間,上網篩選老中青男女各十五名共計三十個備選的風水大師,又分別將他們的照片、姓名、年齡、性別、籍貫、學曆、業績、愛好等詳細資料打印出來,呈送給邱豪進過目。那些風水大師相貌紛呈,性別各異,年齡懸殊。有的酷似童顏鶴發的薑子牙;有的儼然足智多謀的諸葛亮;有的慈眉善目如觀音;有的凶神惡煞似李逵;有肌膚如羊脂的貴婦人;有顏麵如桃花的美少女;老者八十高壽、老態龍鍾,飽經風霜;幼者不到十五,乳臭未幹,稚色沒褪。

最終,邱豪進在京津滬粵澳台六個地區,挑選三男三女老中青結合的六名風水大師,加上之前已請過的香港趙大師,稱之為“七星薈萃”風水大師谘詢團。

邱豪進交代秘書路放小姐通知大師們在一周內,輪流前來穗城,進行風水寶地谘詢。條件是,豪進鯊築置業報銷返往機票、全包食宿費用,另根據風水大師谘詢水平的高低和時間長短,每小時三萬元起,計付谘詢費。邱豪進如招聘企業工程專業的高管人員一般,前四天,分別在風水寶地現場接待,麵試了兩男兩女風水大師。

也許天下風水大師所掌握的水風學理論,不外乎是萬變不離“陰陽五行天幹地支八卦乾坤”其宗,無論是飽經風霜的高齡風水大師,還是稚色沒褪的年幼風水大師。他們對那塊富貴雙全寶地點評的話語,跟香港趙大師評點的相差無幾。說一千道一萬,也不過是“福人居福地,福地居福人”這一句正說有道理、反說有理道的詭話。邱豪進後悔前四天白白浪費掉幾十萬元的谘詢費,他對第五天即將到達的風水大師也就沒有過高的期望值了。

第五天,從首都北京起飛,同時到達穗城的一男一女兩位風水大師,舉手投足,言談風度,令邱豪進不得不刮目相看。男的六十開外,貌似電視劇裏的諸葛孔明;女的五十出頭,遠看像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近看五分像左大玢、三分像劉曉慶、二分像宋祖英。一男一女風水大師,幾乎同時掏出名片遞給邱豪進,男大師叫甥努,女大師叫姬囡。

“嗬嗬,二位大師同時到達,巧合!”

“哈!不好意思,我們事先沒說清楚,我倆是夫妻。”

“哇塞!還有夫妻同是風水大師的?”

“邱老板覺得奇怪嗎?”

“不,不,我是佩服之意。”

“是啊!排行中國古代最有名的十大風水大師之首的就是女性,也就是被尊稱風水聖姑的九天玄女大師。遠古的暫且不必多說,當今的就有著名的女風水大師麥玲玲。”

“邱某是一個建築包工頭出生的粗人,風水學上是一個門外漢,還要仰仗二位大師多多指點。”

“我們知道邱老板您,先後請來各路風水大師看過此地風水,想必還沒有男女風水大師同時同場為您看過風水也!更不可能有同是夫妻的風水大師聯袂幫您看過風水吧?”

“正如大師所言。”

“天地萬物皆陰陽,無時無刻無處不陰陽。女為陰,男為陽。邱老板您看我和我太太的名字,都是陰陽組合。本來百家姓上沒‘甥’這個姓氏,我出生世代風水師之家,在我從小開始學風水時,我爺爺給我取了‘甥努’這個陰陽結合的藝名。我太太的姓氏‘姬’一目了然成陰,後麵的字‘囡’,看是成陰的口中女,其實它的讀音同‘男’。當男女風水大師同時同場看陰陽,感覺、氣場與單獨的男風水大師或單獨的女風水大師看陰陽有天壤之別。然而,即便非夫妻關係的男女風水大師同時同場看風水,也比單獨的風水大師看風水的效果好。但因二者之間沒心靈上的默契,相較同是夫妻的風水大師同時同場看陰陽多少存在一定的誤差。萬事都講陰陽平衡,平衡了才有和諧社會嘛!單獨的男風水大師或女風水大師看地,或偏陽,或偏陰。雖然有時羅盤上的誤差僅一線一毫,但無限延長至宇宙時空中的差距卻是十萬八千裏喲!這就是我們通常聽說的‘天上神仙度一日,地下凡人活十年’的理論依據。羅盤上的一點點誤差,帶給用地之人的運程也就大不同了。今天,我們夫妻二人幫邱老板同時同場看風水寶地,可以做到絕對的陰陽平衡,確保萬事和諧,這是千年修成的緣分,是萬年積累的福分。雖然我們看風水的技術和成效,不敢與中國古代的十大風水大師九天玄女、盤庚、公劉、伍子胥、管仲、黃公石、張良、董仲舒、嵇康、郭璞等高人論伯仲。但在當今中國數以萬計看陽宅的風水大師隊伍中,我們是可以排名前三的,用當今流行的話說,還是蠻牛的。細節決定成敗,我們的服務質量可以說是無比的細致和精準,大到房子基礎、高度、朝向測點定位不差分毫,小至一棵景觀樹苗的陰陽麵不挪絲線……我們忙不過來喲!請我們夫妻看風水的客戶必須排隊拿號哩!”

男大師滔滔不絕地介紹,讓邱豪進大開眼界,沒想到風水學如此深不可測,原來的分毫之差卻是萬裏之別。他也懂得了什麽是專業標準,什麽是專家水平。

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不知道眼前的夫妻風水大師組合,看風水的出場谘詢費是多少?邱豪進心裏盤算著,禁不住嘴巴裏說出來:“二位大師,不好意係(思),請問你們的出場費,是不是謝莉斯王潔實的標準?”

女大師姬囡說:“嗬嗬!邱老板真風趣,心也年輕,還是一個追星族哩!我和我先生組合,跟謝莉斯和王潔實組合完全不一樣,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甥姬組合從事的是純專業技術谘詢;謝王組合從事的是藝術表演。再說甥姬是夫妻聯手,謝王是師生搭檔。所以說,出場費的標準是沒可比性的。看在我們和邱老板首次合作的緣分上,就按同檔次的風水寶地打六折收費吧!”

邱豪進問:“請問姬大師,打六折的費用是多少呢?”

女大師姬囡說:“不多,就稅後六十萬元人民幣吧!”

邱豪進說:“哇!我這塊地的一次風水谘詢費就高達一百萬?”

女大師姬囡說:“物有所值,能在這塊地上建陽宅的人,經商超越華人首富李嘉誠有望,做官有省部級領導之前途。您邱老板是從事房地產開發的,一塊建設用地拿到手,請一般的專業團隊做規劃設計谘詢需要花多少錢?您比我們更清楚。”

邱豪進覺得女大師的話有道理。不過,現時的詐騙案件是千奇百怪,他不得不提防。於是,他借故找衛生間方便,暫時離開了二位風水大師,來到無人能窺視的僻靜處,按動手機鍵盤,給北京商界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打電話,簡單問了甥努和姬囡的情況。朋友肯定地回答:二位風水大師在北京的確很有名望,找他們看風水的權貴人士趨之若鶩,提前排隊拿號等候谘詢屬實,風水谘詢費也的確不菲。

北京的風水大師夫妻給邱豪進選定那塊風水寶地之後。邱豪進又馬不停蹄去打聽那片風水寶地的使用權所有者是誰。原來,那片土地的使用權,歸屬帽山區黃田街道辦事處龍泉村。土地性質是農業用地,不允許建房屋。邱豪進動用各種社會資源,開銷不少費用,好不容易,才把那片土地租用到手。

北京的風水大師夫妻,根據邱豪進全家人的生辰八字,測算邱家別墅豪宅破土動工的最佳時間,是明年的農曆三月十八日上午九點零八分。竣工入住最佳時間,是後年的農曆八月初八。別墅豪宅的名稱就叫“恒昌居”。倒計時的動工日子,滿打滿算隻有六個月零五天了。前期的規劃、設計、報建準備工作十分緊張。規劃整個別墅群的總建築麵積6666平方米,邱豪進一錘定了音。但在建築風格和智能化設施配套上,他在加拿大讀建築學專業的兒子邱碧空卻有不同意見。兒子強烈要求老爸先飛到加拿大,然後帶兒子去美國華盛頓州,參觀全球首富、資訊電腦業巨擘比爾·蓋茨的豪宅,再去歐洲各國走一遭,參觀另一批歐陸建築風格的世界著名豪宅,以開闊視野,增長見識。邱豪進生性爭強好勝,崇拜權貴,雖然他和蓋茨同屬一個地球上的商業圈人,但站在蓋茨身邊,猶如螞蟻站在大象身邊,豈敢比肩。當兒子提到去參觀蓋茨的豪宅時,卻著實讓他興奮不已。於是,他飛往加拿大,帶上先期移民加拿大的老婆和兒子邱碧空、女兒邱麗雲,開始了美洲、歐洲私人豪宅考察之旅。

當然,世界首富蓋茨的豪宅,不是什麽人想參觀就能參觀的。邱豪進和他的兒子,隻是在蓋茨那片豪華府邸的周邊轉了一圈,多少感受到了一點蓋茨住宅的豪氣和貴氣。關於蓋茨府邸的豪華程度,大多是通過他兒子從網上下載的圖片和相關文字資料了解到的。也就是這次對蓋茨豪宅的間接性了解,使邱豪進很快接受了兒子關於自己的豪宅在滿足使用功能的基礎上,盡量提高智能化、生態化、建築風格本土化的定位。邱豪進活學活用最快的一點,是看到蓋茨豪宅正門前,那煙波浩**的華盛頓湖上建有一專屬碼頭,他馬上決定效仿蓋茨,在自己的“恒昌居”正門前的龍泉湖上修建一座專屬碼頭,然後定製一條小排水量的私家遊艇。他的“恒昌居”豪宅目標定位,起碼是南粵省第一或者穗城第一,在全中國不敢說第一,也要搶占第二或第三的位置。總之,邱豪進采取一切手段,豪宅建設準時破土動工了。總共投資一點八億元之多,曆時一年零八個月之久,終於確保那年的農曆八月初八竣工入住了。

邱豪進花費將近兩億巨資,曆時兩年多,耗費無數心血精心打造的“恒昌居”豪宅,僅憑穗城市城建監督管理執法部門一紙通知書就能拆除嗎?

眼看“恒昌居”拆遷動工的最後期限隻有一天了,鄒妮美那邊還沒霍柏佳書記或市長是否準許邱豪進的豪宅不拆遷、以罰款的方式處理再補辦報建手續的消息。盡管邱豪進著急,但不方便直接打電話給霍柏佳書記或市長。他們這些省部級高官的手機號碼一般都是保密的,大事小事隻有通過他們的秘書當中介。

邱豪進不會坐以待斃,一方麵,主動調集旗下各大娛樂酒店的資金,以備政府強行拆遷別墅的消息公布而引發豪進置業股價異常波動應急之需。甚至準備關鍵時刻申請深交所停牌。另一方麵,主動打電話約關錦謀今晚出來麵談,邱豪進做好了攤牌的充分準備。關錦謀雖官不大,但架子卻不小,不是邱豪進隨便就可以差遣的。關錦謀以晚上有外事接待為由,婉轉拒絕了邱豪進的約見,他在電話裏勸說邱豪進當舍則舍,不要計較眼前的得失。又明確告訴邱豪進,自古就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之說,霍柏佳是抓縣級市、地級市城市建設起家的省級領導。他剛剛走馬上任主政穗城市的工作,難道不做幾件轟動全省乃至在全國有反響的城市建設大事嗎?尤其是邱豪進這種亂搭亂建私人住宅,影響國際大都市形象,備受市民們關注的反麵典型。況且霍柏佳未接任穗城市委書記之前,社會上就有了關於他袒護邱豪進的議論,也許他就要抓住這次嚴格執法,拆除邱豪進私人豪宅的機會,以獲得媒體大肆渲染和老百姓的拍手稱快,最終達到證明自己和邱豪進毫無瓜葛的目的。

邱豪進視“恒昌居”那一片大富大貴雙全的風水寶地,是全家人的身家性命。他認為隻要保住了“恒昌居”那片風水寶地,他的子子孫孫就會造就無數個豪進鯊築企業集團。他一百個不願意舍棄“恒昌居”那片土地和豪宅。因此,關錦謀的一番勸說對邱豪進毫無作用。邱豪進要保住他的風水寶地,在求助關錦謀無望的情況下,又打電話給了電化縣委書記楊舉。邱豪進認為自己是編外的副廳級幹部,比楊舉還要高半格,對待楊舉這種七品芝麻官,說起話來也就不那麽客氣了。直接說,他和楊舉是一條繩上的兩個螞蚱,要死一起死。楊舉心知肚明,他的兒子楊殿和霍柏佳的女兒霍佳美去英國留學的經費,還有為自己下一步晉升,進入茂州市委班子作鋪墊吃喝玩樂、買官預交“定金”的種種開銷,都是邱豪進的企業資助的。邱豪進在電話中向楊舉攤牌這一招,要的就是敲山震虎效應。楊舉很快打電話給霍柏佳替邱豪進說情,霍柏佳在電話裏把楊舉訓斥一番,批評他是扶不起來的阿鬥,提醒他少跟企業的老板們有非工作往來,更不能有經濟上的不清不楚之事。楊舉無奈之下,隻有求助鄒妮美施展枕頭風的功夫去勸說霍柏佳。左一聲鄒處長,右一聲好嫂子,提醒她一定要在老領導霍柏佳麵前多美言幾句。直接告訴她:那個邱豪進是民營企業老板中什麽事都敢做、什麽事也能做、什麽事又不願意做的人……否則,霍書記和未來霍省長的政治前途就要毀於邱豪進的嘴和手。

晚上九點,霍柏佳剛回到家坐進沙發,鄒妮美趕快施展溫柔之計,不是給老公捶背,就是給老公捏腿,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霍柏佳問妻子鄒妮美發生了什麽事,鄒妮美才告訴霍柏佳,楊舉在托她為邱豪進的“恒昌居”豪宅拆遷說情。

霍柏佳嚴肅地問:“妮美,你如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卷入了楊舉、關錦謀和邱豪進的利益圈?”

鄒妮美的回答是否定的。

霍柏佳接著說:“這就有點蹊蹺了,為什麽關錦謀、楊舉,再加上你鄒大處長,連續幾天來輪番為邱豪進的事轟炸我呢?”

“邱豪進不是你曾經樹立的民營企業家標杆嗎?”

“不錯,是我曾經樹立的民企標杆。”

“你就不怕民企標杆倒下給你帶來負麵影響……”

“我行得正坐得穩,怕啥?怕誰?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鄒妮美感知霍柏佳要處理邱豪進的態度十分堅決,不得不說出心中的難言之隱:“柏佳,我錯了!我們的女兒去英國留學……還有翡翠手鐲……”

“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你——你真是糊塗透頂!”霍柏佳騰地從沙發中抽身站起來,手指鄒妮美說,“你知道嗎?楊舉和關錦謀是在拉你做擋箭牌。”

“柏佳,為了你的前途,我明天就去紀委說清楚,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一切與你無關。”此事也的確是與霍柏佳無關,但霍柏佳想起曾經向江海書記理直氣壯地表態,不免又羞愧難當。

“你說得輕鬆,你以為你去紀委主動交代和退贓了,我就能撇清嗎?人家還會說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我現在的位置,正等著你主動去給人家報送一些做文章的素材哩。”霍柏佳說,“唉!難怪近幾年有不少身居要職而落馬的同誌在經濟上犯錯誤,不是栽在老婆手中,就是被身邊的秘書所利用呢!”

霍柏佳一言不發,擺擺手,點燃一支國寶牌香煙走出客廳來到陽台。他眺望燈紅酒綠的穗城夜景,陷入沉思。

他記得剛參加工作時,手中沒有權力,那時的大環境也沒多少以權謀私的機會。後來在省委辦公廳接待處當副處長、處長時,有了一點小權力,每天接觸的錢物也不少,但從來沒有貪占的念頭。下派基層任縣長、縣委書記、市長、市委書記時,腦子裏裝的全是GDP,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大搞城市建設和房地產開發上。他抓城市建設促經濟發展的模式是“一河兩岸三樁美,一城中央三場大”。即河流兩岸的綠化美、房子美、道路美;中心區域的文化廣場大、商業廣場大、體育廣場大。他所到之處,無不快速拉動地方經濟增長。盡管他過去主抓城市建設,接觸不少大小房地產開發商或建築商及其他商人。但他從來沒有收受過賄賂,也沒為自己升官行賄過。他是憑自己的真本事和實實在在的政績,一步一個腳印走上副省長崗位的,以至身居今天的省委常委、穗城市委書記的要職。他的妻子鄒妮美背地裏收受他人賄賂,足以讓他親身體驗到公務員的高風險性,尤其是身居要職、手中掌握較大權力的領導幹部更是身不由己。進一步認清了中紀委、省紀委前段時期,披露一批相當級別落馬官員案情的重要性。那些官員當領導的初衷並不是想貪想占的,由於受大環境影響,為了繼續高升,不得不去撈不正當的錢;或者想升官的下屬主動上門行賄,當權者抵擋不住收受錢物的**;或者上級施加壓力照顧某關係戶承攬項目工程讓當權者掉進了錢的染缸;或者被貪圖利益的手下人利用裹挾鑽進了錢眼;或者被背後牟取利益的家人把當權者牽扯進去難脫幹係。更可怕的是不斷惡化的官場生態:你貪、他貪,張三貪、李四貪,假如我不貪,王五不貪,似乎就不合群。即便你能貪卻未貪,也真正沒貪,人們也不會相信你沒貪,更不會認為你是一個清官,隻是當麵不說,背後仍然說你是一個貪官。因此,社會上有了一種普遍的說法:按照現行法律的量刑標準,隨機抓一批鄉鎮長科級以上的公務員,不用審判,先把他們丟進牢房裏蹲五年,絕對沒幾個是冤枉的。所以,不貪也是貪,貪了也是貪,不貪是白不貪,貪了不白貪,小貪者想中貪,中貪者想大貪,大貪者想移資國外,你貪、我貪、他貪,大家爭先恐後地貪……

霍柏佳抽完一支國寶牌香煙走進客廳,見妻子還在啜泣,心中不免生出憐憫之情。是啊!他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剛走出大學校門參加工作時,每個月的工資隻有五十多元,既要維持本人的生活和再學習開支,又要資助農村的弟弟妹妹上學,還要為年邁的父母治療過度勞累患上的各種疾病,生活上捉襟見肘,是當時的戀人鄒妮美慷慨接濟,他才度過那段最困難的時期。後來他和鄒妮美結婚成了家,不久又有了女兒霍佳美,照顧老家父母及弟弟妹妹的經濟負擔仍然沒減輕,他一心撲在工作上,無暇顧及,都是賢妻鄒妮美在背後操持家務解決他的後顧之憂的。二十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如今他功成名就了,他怎能眼睜睜地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去蹲牢房或者被給予黨紀、政紀處分呢?目前,正是他仕途上的黃金季節,距離億萬人矚目的一省之長僅一步之遙,如有什麽口實,哪怕是捕風捉影的傳聞,都會授人以柄,影響他的錦繡前程。

第二天晚上,關錦謀主動約見邱豪進在一家依山傍水的茶樓品茗。關錦謀對邱豪進說,“‘恒昌居’那一片違建別墅必須拆遷,而且要高調拆遷,大張旗鼓地強行拆遷。”邱豪進問理由是什麽?是誰的主意?關錦謀答,“是市委書記霍柏佳同誌做出的決定,是為了大局的需要。”

邱豪進問:“別墅拆遷的損失誰來買單?”

關錦謀答:“你自己買單,堤內損失堤外補,馬上就要為迎接三年後的那一場空前盛會大興土木工程了。城市建設有大量的工程需要有實力的企業來承擔,僅市政排汙和穿衣戴帽的形象工程,就有上千億的業務量,你還愁沒機會彌補別墅拆遷的損失嗎?”

邱豪進又問:“如何補?”

關錦謀把嘴巴貼近邱豪進的耳根低語著,隻見邱豪進不停地點頭微笑。

第二天,邱豪進安排人員,將“恒昌居”別墅裏麵的豪華家具和其他貴重物品全部搬走了。

第三天上午十點,省委常委、穗城市委書記霍柏佳親臨邱豪進“恒昌居”那片別墅現場。他一聲令下:“拆!”

兩台帶有巨大衝擊鑽的機械和三台長臂大鬥挖掘機同時轟鳴起來,拉開了強行拆遷穗城最牛別墅的序幕。

當天上午,穗城電視台、南粵電視台,分別在現場實況報道了強行拆遷邱豪進違法占地、違章建築別墅的新聞。不久,央視焦點訪談節目也報道了這一重大新聞。鐵腕市委書記霍柏佳依法治理城市,絕不心慈手軟的事跡,在全國引起了巨大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