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仙弈台上揍流氓文化公園救老鄉

春節放假前的最後一個星期天,中山大學嶺南學院MBA班,隻有上午半天上課,諸葛南淼和屈婉湘在學校吃完午餐準備返回新魯班花園。

屈婉湘提議說:“領導,難得有半天的休息時間,我們去文化公園會一會那些象棋高手如何?不然,長時間不摸棋子,我都不知道馬是踏日,還是踏口了。”

諸葛南淼也是幾年前沒找到工作時,參加迎春杯全國業餘象棋團體大獎賽前後,去文化公園下過棋的。屈婉湘的提議,正合他的心意。於是他們乘坐出租車來到了珠江邊的文化公園。

星期天的文化公園格外熱鬧,有唱歌的,有跳舞的。芒果樹、榕樹的枝丫上,已布滿五顏六色的星星燈,迎春氣息濃鬱。樹蔭下的大小石桌、石凳,全被打撲克或下棋的休閑人員占據。

諸葛南淼和屈婉湘巡回一圈,找到了一處有空位的石桌、石凳。他們剛坐下,一個南粵人臉型特征的中年男子,拿著一副象棋走過來。

“雷猴(你好)!靚內捉開咩?(美女下棋嗎?)”

“海鴨(是)!猴唔猴(好啊好)!”屈婉湘用粵答道。

“鴨國開十悶情(一局棋十塊錢),蠻唔蠻意阿(滿意嗎)?”

“媽媽得(麻麻乎乎),OK!”

屈婉湘和中年男子達成了帶彩下棋的意向,開始對弈起來。

第一局棋不到三十分鍾,中年男子敗下陣來,伸出大拇指讚歎道:“靚內猴耐海啊(美女好厲害啊)!”

接著重新擺好棋子,又開始下第二局。

喜歡下棋的人長時間在一旁觀戰,要當一個“觀棋不語的真君子”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如是一個棋癮大的人更難受。諸葛南淼看那中年男子的棋藝水平不怎樣,很難贏到屈婉湘的錢,於是放心地走開了,去尋找另外的對手。

當他走到中心表演台左邊花壇的僻靜處,發現三個青年小夥子,正在毆打一名中年男子。那男子已倒在地上,雙手護著頭臉,蜷縮身子似球,接受著幾雙大號皮鞋的輪番恩賜,想回敬沒實力,繼續要沒福氣。

“住手吧!三個打一個是不是有點不那麽江湖義氣呢?”諸葛南淼上前勸說。

“你誰呀?想管閑事?”青年甲帶明顯的湖南口音質問道,接著兩個幫手也圍上來。

“我是來找人下棋的,兄弟們別誤會。適可而止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那三個青年小夥子打量諸葛南淼一番,發現他不是被打者的同夥,也就放下了戒心,停止了對地上男子的攻擊。

“對付這種無賴,不狠狠地揍他一頓,他是不會吸取教訓的。”青年甲說。

“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非要拳腳相加呢?不能講道理嗎?”

“你問他嘛!”青年甲指著慢慢站起來的中年男子說。

“司馬良貴!怎麽是你?”諸葛南淼怔住了。

“淼哥,我……”司馬良貴說著,竟然濕了眼眶。

“啥事?”

“我欠他們的錢,如果不還,是走不了的。”

“有這事?”

“我在這裏打譜研究象棋殘局,兩個老鄉過來湊熱鬧解棋,這小子非要插進來賭棋,也不嫌賭注小,口袋裏隻有一百二,卻玩空手套白狼的花招,一把押上一千二,結果輸了,抬腿就想溜之大吉。願賭服輸,你沒本事就不要在江湖的棋攤子上混。”青年甲說。

“這地方帶彩小玩一下有情可原,玩大的性質就變了,訛詐錢財,警察還不管?”

“等著警察來哩,看先抓誰罰誰?”青年甲說。

“淼哥,你借點錢給我還他們吧?”司馬良貴戰戰兢兢地說著。

“嗬嗬,害怕了吧!誰訛詐誰呀?你心裏清楚,前段時間,你在這裏擺殘棋騙了我兄弟多少錢?我們今天以牙還牙咬你一口,你就耍賴?”

諸葛南淼從青年甲的話語中,已明白司馬良貴不仁不義在先,試探性地說:“既然小弟們是在棋桌上結交的朋友,又在棋桌上發生的糾紛,能不能還是在棋桌上解決呢?”

“大哥你說的在理,都是棋桌上混的,爭的就是一口氣,也不至於斤斤計較那百兒千把塊錢過日子。你說如何在棋桌上解決?”

“你把剛才那殘棋譜再擺出來,或者另擺一局殘棋譜,我下一千二的賭注來破解,如果我破解了殘棋譜,他的欠款一筆勾銷,從此互不找麻煩行不?”

“當然行!”青年甲說著,席地打開塑料象棋盤,擺出一局“蚯蚓降龍”殘棋譜。

諸葛南淼一看,明白了司馬良貴輸棋的原因。此殘棋排陣的紅雙車雖矯若強龍,但紅帥始終被弱似蚯蚓的兩個黑卒所牽製,全譜變著繁多,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必輸無疑。如果雙方應對無一差錯,最後的結果隻是和棋。

就憑司馬良貴從小跟他爹司馬福財和他爺爺司馬耀祖學的幾招三腳貓功夫,是破解不了此局的。顯然,眼前這三個湖南青年小夥子設下了一個圈套,宛如出謎語者早知道謎底,且參與猜謎,首先確保了自身不輸。卻讓對方最好的結果也隻是和棋,絕無贏棋希望。

“小弟,你貴姓,我怎麽稱呼你呢?”

“免貴姓田,不用客氣,大哥就叫我小田吧!”

“小田,贏棋的標準是什麽?”

“當然是把對方的老王將死才算贏。”

“小田,你是出考題的考官,你早已知道正確答案,卻又參加考試,這公平嗎?”

“大哥你認為怎樣才算公平呢?”

“現在我們互換角色,權當是我擺出這一殘棋譜吧!你挑選紅黑任何一方跟我下,我改下賭注兩千,你如果贏了,我一分錢不少給你,如果下成和棋,也算你輸。可以嗎?”

小田聽諸葛南淼如是說,不相信諸葛南淼已明白這一殘棋譜的正確破解結果隻是和棋。倒是相信諸葛南淼在打心理戰,不一定有真功夫能破解此局。

小田稍猶豫片刻說:“那怎麽成?本來是我擺殘棋譜你來破解嘛!為公平起見,還是你挑紅先行,下和了也算你贏。”

“你說話算數?”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諸葛南淼執紅先行,雙方謹慎對弈三十二回合,結果是一局和棋。

“小田,他欠你的錢還清了,我們可以走人了吧?”

“不錯!欠我的錢是還清了。不過,大哥是僥幸破了這一局殘棋譜,如果你有真本事,不妨再破一局試試?”小田是一個象棋迷,並不是社會上那種混跡江湖,以擺殘棋譜訛詐他人錢財的騙子,他難得遇到一個半斤對八兩的高手過棋癮。所以,才如此激將諸葛南淼陪他玩棋,哪怕是輸錢學習。

“好啊!你再擺一局殘棋譜。”

小田又擺出一局“野馬操田”。

“規矩不變?”

“當然不變!”

諸葛南淼執紅先行,在雙方弈至第十五回合時,黑方有兩種著法可選擇。一種是“大開車”著法,但用時較長,雙方至少對弈四十三回合才有結果;另一種是“小開車”著法,相對用時較短,雙方對弈三十三回合可以結束。小田為了拖延時間和諸葛南淼周旋,故意選擇了用時較長的“大開車”著法。

雙方對弈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十三回合,最後的結果當然又是和棋。

“我今天終於遇到對手了,認輸!”小田說著,規規矩矩掏出二十張百元大鈔放在棋盤上。

“你沒輸,是和棋嘛!你把錢拿回去吧!我不要你的錢,交你這個棋友就是了。”

“那怎麽行?事先約定好的,是我擺出的殘棋譜,和了棋也算我輸。”

“小田,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會輸給你嗎?”

“大哥有什麽奧妙?”

“因為我屬馬,而且是一匹長期在外的野馬,恰好你又姓田,你擺出野馬操田殘棋譜,首先你在姓氏和屬相上就輸了,你說你不輸才怪哩?你如果要想贏我,為什麽不擺出那局‘廄焚傷馬’的殘棋譜呢?哈哈!”

“嗬嗬!大哥不僅棋下得好,還挺風趣的,看來你對古殘棋譜挺有研究的。”

“談不上研究,略知一二吧!”諸葛南淼說,又將所了解的關於野馬操田殘棋譜的演變曆史,作了一番介紹……

“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他是你的小弟,多有得罪,請大哥包涵!”

“小田不用自責,是我小弟司馬良貴錯在先。”

“大哥,你貴姓?是哪裏人?”

已來到諸葛南淼背後的卒子臉“棋博士”老譚,突然插話給小田做了介紹。

諸葛南淼轉過身,驚喜道:“原來是棋博士,好久不見,你今天不休息?”

“快過年了,要加班籌備迎春花市和元宵燈展的一些事情。看見你們在這裏研究象棋殘局譜,過來湊熱鬧。小田是湖南業餘棋手中的後起之秀,我已介紹幾個穗城的棋友和他多次切磋過了,他的棋藝水平不低,諸葛先生千萬不可小覷啊!”

“我剛才已領教過他的棋藝了,殘棋功底蠻紮實的,以後約時間,再和他交流。”

“諸葛大哥和棋博士過獎了,我以後還要多向你們學習。”

諸葛南淼看時間不早了,跟小田互留了電話號碼,向棋博士說聲再見,準備和屈婉湘打道回新魯班花園。

“淼哥,你現在去哪?”司馬良貴瘸著左腿,追上來說。

“我現在回公司去,你的腿是剛才被他們打傷的?”

“是三個月前在建築工地摔傷的。”

“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回工地去?”

“我沒有工地回了。”

“……?”

“我運氣不好,在工地摔斷了腿,包工頭出錢把我送進醫院治療,做手術在腿骨中埋了一塊鋼板,鋼板還沒取出來,抬腿走路時免不了疼痛,也就有點瘸腿的動作,必須第二次做手術取出鋼板才能恢複正常。我病休三個月,包工頭照發了工資。三個月期滿,包工頭就把我辭退了。我到處去找工作,人家一看我瘸著腿,躲閃都來不及,哪會給我安排工作?我現在走投無路……”

“你看你穿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就像那些在紅綠燈交通路口討錢的叫花子。”

“淼哥說對了,我現在就是叫花子。我每天和他們一起睡在天橋底下,而且經常被城管人員驅趕,無固定居身之處。”

“你在哪個建築工地受傷的?”

“就是在淼哥你工作的新魯班企業集團黃田大馬路對麵,那個豪進鯊築城工地上受的傷。”

“你原來早知道我工作的單位?”

“我當然知道,你們組織兩次國家女子象棋隊現場簽棋、抽獎活動和兩次中小學生象棋大賽,我都到現場參觀過,看見了你卻不敢去打擾你。”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我想請淼哥在你們下屬公司安排一份工作行不?”

“我現在也是給人家打工,哪有能力幫你安排工作。你還是回葫蘆洲去吧。你良華哥、良富哥、良榮姐幫你是件很容易的事。”

“淼哥,你幫幫我吧!我如果在外麵混不出一個人樣來,是沒臉回葫蘆洲去的。我以前做了那麽多不爭氣的事……”

諸葛南淼看到眼前如此狼狽的司馬良貴,五味雜陳,有惋惜,有憐憫,有憤慨,也有一點幸災樂禍。

司馬良貴這個遊手好閑的浪**子,連擺象棋攤子謀生的下崗工人諸葛東鑫也不放過,三番五次帶著他的狐朋狗友去象棋攤子上搗亂。諸葛南淼可憐的大哥諸葛東鑫是敢怒不敢言。

那年國慶節的第二天,將近黃昏時分。從麥城市回到葫蘆洲市休假的諸葛南淼,散步來到玄岩觀文化廣場,順便看望風餐露宿在仙弈台擺象棋攤子謀生的大哥。

古銀杏樹下仙弈台上的象棋攤子,被下棋和觀棋的人群圍成鐵桶似的。諸葛南淼站在外圍,聽到裏層傳出鄉下人下棋時的打趣聲。

“快走呀!難產啊!要不,我送你到對麵醫院婦產科去。”年輕的棋手說。這種調侃的語言,通常在熟人熟事的同儕棋友之間使用,倒是別有一番風趣。

可是,這話出自一個下棋的年輕人嘴巴,而且是針對一個同桌下棋的老年人說的。老年人心在棋上,耳不聽,心不煩,恍若未聞,默不吭聲。

“常老師,天快黑了,你眼睛不好使,沒年輕人眼疾手快,還是不下了好。”觀棋的中年男子對老年人說。

“管你啥事,你嘴巴不說話會長蛆?小心爛掉舌根子!”年輕的棋手又爆粗口,罵那個觀棋的中年男子多嘴多舌。

這種語言無論用於哪個年齡段的人,都有失大雅。諸葛南淼聽到那年輕棋手刺耳的髒話,感覺神聖的棋子、棋盤、棋譜全被玷汙,擠進人群裏層看個究竟。

隻見光頭上已長出寸發的司馬良貴,盛氣淩人地和一個穿中山裝的老年人在對弈。

那觀棋的中年男子見諸葛南淼擠進來,連忙讓出位置,不敢反駁司馬良貴的罵語,退出了人群。中山裝老人還是一聲不吭,繼續思考著棋局。隻有古銀杏樹上鳥兒的嘰嘰喳喳聲,隻有古銀杏樹蝴蝶般的葉片飄落墜地的聲音。

雙方棋手沉寂無語之後,接著你一步來我一步去,棋子移動十來回合,隻聽到棋子敲擊石板棋桌的脆響。

雙方棋手再沉默將近兩分鍾,司馬良貴禁不住又開始說髒話了,且大言不慚,不堪入耳:“老家夥,你不是鬆采縣的象棋季軍嗎?怎麽成了三十斤的羊子五十斤的卵蛋拖不動了呢?我稍微用點心思,就可以殺你個人仰馬翻,看來你的棋沒用。你回去翻一翻書,明天再來下吧!”

諸葛南淼恨不得上去連抽司馬良貴三個大耳光,看到靜心下棋的中山裝老人,他不忍心敗了一個專注棋局人的興致,隻有將司馬良貴的髒話當成耳邊風。

雙方已進入命懸一步的殘局階段。司馬良貴執紅,剩下車兵士。中山裝老人執黑,剩下車卒士。盤麵十分清楚,紅黑雙方子力相等。不同的是,紅方的七路過河兵剛過黑方的卒林線,且黑方的7路過河卒已到達紅方老帥的咽喉線,再卒7平6,一步就咬住了紅士。此刻又輪到中山裝老人行棋,紅方敗局已定。

中山裝老人還是一聲不吭,他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支雲煙,劃一根火柴點燃,深吸一口,微微仰起脖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架,看著古銀杏樹枝丫上幾隻羽毛未豐、正在練翅的雛鳥,藍色的煙霧慢慢從兩個鼻孔中飄出來。心底在說:“小子,你還嫩了點。”

天幕漸漸黑了下來,古銀杏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更熱鬧了。街道邊的路燈被銀杏樹茂密的枝丫遮擋住,篩落到棋桌上的光線十分微弱,勉強可以看清幾顆棋子。

躬身在司馬良貴和中山裝老人之間助陣的,是一個披肩長發的愣頭青小夥子。他趁中山裝老人吸煙抬頭看銀杏樹上鳥兒練翅的空檔,動手改變了棋盤上紅黑棋子的位置。在旁邊觀棋的其他人,誰都不敢製止這個混混仔的行為。

中山裝老人再吸一口香煙,捉起卒朝著司馬良貴的帥頭士靠近一步,其實這一步棋等於未動。因為中山裝老人記不清了,之前,他的卒本來就到達了這個位置,隻是已被那個幫司馬良貴助陣的混混仔向後移動了一步。在中山裝老人的棋子還未落枰,司馬良貴急忙兵七平六叫殺黑將。頓時,中山裝老人傻了眼,急得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你的兵——哪有這麽快?”

中山裝老人東看看,西瞧瞧,已不見幫他說話的那中年男人的蹤影。棋桌旁那個披肩長發的愣頭青小夥子指著棋盤說:“我作證,貴哥的兵就在這。”

中山裝老人有口難辯,準備離開。“慢!說好的規矩不能壞,輸了棋拿錢出來再走人。”司馬良貴起身攔住中山裝老人。

“錢拿去吧!算我倒黴!算我倒黴!”中山裝老人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塊錢放在棋桌上,起身欲走。

司馬良貴伸出右手去拿棋桌上的錢,被諸葛南淼死死地摁住了:“司馬良貴,你欺負一個老人太不應該了,這錢你不能拿。”

司馬良貴轉身抬頭一看,嬉皮笑臉地說:“什麽風把淼哥吹來了,我這不是幫你大哥東鑫哥捧場子嗎?”

“捧個屁!你這是有意砸攤子。經常光顧我棋攤子的那幾個鬆采縣和陸城縣的棋友,全被你們趕跑了。”諸葛東鑫說著,冷不防一拳頭打在司馬良貴的鼻梁上。

“哎呀!你敢打我?”司馬良貴捂著流血的鼻子吼叫道。

“打的就是你這個勞改釋放犯。”

站在一旁的披肩長發愣頭青小夥子,正要向諸葛東鑫撲上去,諸葛東鑫操起一條長板凳橫掃過來,不輕不重地落在披肩長發愣頭青小夥子的屁股上。他和他的主子司馬良貴雙雙逃到十米開外。

“打得好!打得好!”那些下棋和觀棋的棋迷們齊聲稱讚道。

中山裝老人急忙上前勸說諸葛兄弟倆:“息怒,息怒,都是我不知趣和那小子下棋惹的禍,一百塊錢給他們算了,舍財免災!舍財免災!得罪這些混混仔不值得。”

“常老師,你們以後就放心來我的象棋攤子玩吧!以前,是我過於遷就他們,他們如果再敢來搗亂,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非打死一個不會太平!”

“諸葛東鑫你給我聽清楚,你兄弟諸葛南淼可以回麥城市過日子,你是和尚跑不掉,廟也搬不走的,以後有好果子你吃!”司馬良貴站在十米開外叫囂著,色厲內荏,口出狂言。

“司馬良貴你還想較勁是不?我實話告訴你,就是昨天,我跟你大哥司馬良華副市長在一起吃飯,他當麵交代我們兄弟收拾你的,你如果不信,現在就打電話問司馬良華。”

司馬良貴馬上就近找到一家店鋪,借用人家的座機給他大哥司馬良華打電話問個究竟。不知司馬良華在電話裏對司馬良貴說了些什麽,司馬良貴乖乖地離開了玄岩觀文化廣場。從此以後,司馬良貴再也沒去諸葛東鑫的象棋攤子上搗亂了。

諸葛南淼看著煢煢孑立、踽踽獨行的司馬良貴,思考片刻,最後還是決定幫司馬良貴一把。立即給老五諸葛中垚打了電話,說有一個老鄉來穗城找工作,暫時去他家裏住幾天。

諸葛南淼和屈婉湘叫停一輛出租車,把司馬良貴帶到諸葛中垚家裏,扔給司馬良貴一千現金,沒對諸葛中垚做任何解釋。

諸葛中垚看到司馬良貴怔了半天,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瞪了三哥諸葛南淼一眼。此時,如同三哥諸葛南淼在文化公園見到司馬良貴第一眼的心情一樣,五味雜陳,無法言狀。隻是當時礙於屈婉湘在場,沒直接拒絕司馬良貴進他的家門。司馬良貴畢竟是鴨子湖鎮鴨子口村出來的鄉親嘛!三哥諸葛南淼能把司馬良貴領進家裏,自有他的道理,諸葛中垚也就妥協了。

眼看就要回家鄉過年了,老五諸葛中垚一天幾次牢騷滿腹地催促三哥把司馬良貴請走。僅隔一天時間,諸葛南淼抓住春節前有些保安人員離職回鄉的機會,在新魯班物業公司保安部,給司馬良貴安排了一份在停車場收費的工作。這項工作不需要走路巡邏,就是堅守在地下車庫進出口的保安崗亭發卡、收費,風不吹、雨不淋,適合腿瘸的司馬良貴。除每月發放1200元的工資外,還免費提供統一定製的一年四季更換的服裝,免費提供食宿。司馬良貴感激不盡,隻差將諸葛南淼當幹爹稱呼了。令司馬良貴更意外的是,諸葛南淼一個電話打給豪進鯊築置業計財中心副總監朱鑫,不到三天時間,豪進鯊築置業的邱董親自過問督辦,豪進鯊築城項目公司,悉數賠付了司馬良貴腿傷需要再次取出鋼板的手術費、營養費、誤工費,以及解除勞動關係的補償金共計36000元。

司馬良貴拿到補償款的第二天晚上,請諸葛南淼、諸葛中垚、屈婉湘聚餐,以表達感激之情。飯局中,屈婉湘問諸葛南淼使用什麽魔法,如此神速地解決了司馬良貴的工傷賠付問題?諸葛南淼說,他最近在備考國家注冊律師學習中,重點研究了國家和地方有關確保勞動者合法權益的法律法規,啟發頗多。雖然豪進鯊築城項目公司工地那一個雇用司馬良貴的小包工頭溜之大吉了,但真正具有雇工資質和負有連帶履行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義務和工傷賠付責任的項目公司跑不掉,而且項目公司又是豪進鯊築置業的控股公司。巧合的是,豪進鯊築置業的邱董,已被推薦為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候選人,正在公示的關鍵時刻。同時,又是春節來臨的特殊時期,從中央到地方,無論是各級黨政部門的主要領導,還是各大媒體,都格外關注農民工討薪這一焦點問題。如果有半點關於邱豪進的企業違法違紀風吹草動的信息公開曝光,或者舉報電話打到評優委員會,邱豪進的先進夢就會破滅,他哪有不重視司馬良貴工傷賠付訴求的理由?

朱鑫在接到諸葛南淼電話的第一時間,佯裝跟諸葛南淼素不相識,原話轉告邱豪進:“邱董,有一個叫諸葛南淼的打工仔打來電話,要我如實轉告您,他有一個叫司馬良貴的老鄉,四個月前在豪進鯊築城項目工地腿部受傷骨折,被土建工程包工頭炒掉了。受傷者現在要進行第二次手術,既無醫療費,也無誤工費和營養費,也沒拿到解除勞動關係的補償金。他們已經谘詢過律師,雖然寺廟裏念經的和尚跑了,但是豪進鯊築這座寺廟依然存在。他們不想將此事捅到省總工會和省(市)勞動仲裁委員會去,請您看著辦。”

邱豪進當場表態:“諸葛南淼是我的棋友,一切好說!好說!你要司馬良貴說個數,直接去項目公司財務部辦理領款手續。”

隨後,邱豪進親自打電話給豪進鯊築城項目公司總經理,又囑咐朱鑫將此事跟進到位,一竿子插到底,務必在三天內將賠付的所有款項發放到司馬良貴手中。

酒,的確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人臉皮變厚,撕下平時儒雅和斯文的麵具。它可以給人很多不負責任亂說話的理由——酒話。盡管你聽了,如吃進一隻蒼蠅想吐,但你還不好意思吐出來哩。因為酒席上說的話不算數呀!諸葛中垚幾杯白酒下肚,有了幾分醉意,就有了一些要對司馬良貴說的酒話。

“良貴兄弟,我們一個洲子上出來的,今天一起喝酒,很高興。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不介意吧?”

“沒事,垚哥盡管說,兄弟洗耳恭聽。”

“良貴啊!良貴!你曉得你這個名字的來曆嗎?”

“曉得一點點,垚哥學曆高,有文化,幫我解釋一下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1968年出生的一隻不安分守己的猴子。”

“是的,我聽我老爸說過。當時,葫蘆洲縣唯一家有三個人都當同一大隊幹部的就是我們家,我們是全家紅哩!”

“光榮吧?”

“光榮!”

“毛主席說:做一個高尚的人,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脫離低級趣味的人就是高尚的人、就是高貴的人。”

“所以我老爸就給我取了良貴這個名字,還是垚哥解釋透徹。我曉得了。”

“你曉得個屁,你脫離低級趣味了嗎?你也不要拍我的馬屁,我可沒有我三哥那種慈悲心腸。想起你爸媽在特殊時期幹的那些缺德事,我就生氣。想起你小子以前偷雞摸狗的曆史,欺負我那個下崗擺象棋攤子東鑫大哥的種種劣跡,我恨不得用酒瓶子拍你……”

“嗬嗬,垚哥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一句罵勝過百招打。我爸媽都生病了,我良富哥搞的那個金糧酒廠也垮了。我現在改邪歸正了呀!”

“那你說,我三哥救助了你,你打算如何報答他?”

“淼哥你說呀!你想要我咋辦?等我拿了工資給你買一套衣服?”

“你是豬腦殼呀!你一個月拿多少工資?我三哥在乎你的禮物?我三哥也是幫人家打工,你正兒八經地把工作搞好,不要給三哥惹是生非,就是對三哥最大的報答,你曉得不?”

“曉得,垚哥說的對,我把工作搞好是必須的,一定不辜負兩位大哥的幫助!”

“話說回來,你們家五姊妹唯一積有善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也就是你妹妹司馬良全。她從小懂事、聽話、善良,怎麽就出了你這個不爭氣的浪**子呢?”

“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話我愛聽,我等著。”

諸葛南淼聽老五諸葛中垚提起司馬良全的名字,一個身高一米六八有餘、文靜漂亮的女孩形象浮現在眼前。那年,她以優異的成績考取江城大學市場營銷專業,大學畢業回到葫蘆洲市金糧酒廠市場部工作,是老五諸葛中垚的得力部下。她的工作態度和市場營銷的悟性,深得老五賞識。她也十分崇拜老五的工作能力和才華,甚至產生了愛慕之情。由於諸葛家的經濟條件差,加之諸葛家和司馬家三代人因棋結下的怨恨多,雙方父母都不讚成他們的婚姻,尤其是司馬家的長輩堅決反對她和老五諸葛中垚來往。盡管婚姻不成,但並沒磨滅她堅持真理的秉性。當那年金糧酒廠改製成為葫蘆仙酒業股份有限公司,老五諸葛中垚和她的二哥司馬良富在工作上發生重大意見分歧時,她勇敢地站在諸葛中垚一邊,是諸葛中垚的鐵杆支持者。她的二哥司馬良富一氣之下,將有吃裏扒外嫌疑的她趕出了公司,她第二天隻身去到大上海的職場闖**。她的父母和大哥、二哥,看到坐牢出來的三哥司馬良貴破罐子破摔繼續墮落下去,早已喪失了信心,幹脆不聞不問不管了。隻有她拿出在外打工掙的血汗錢接濟三哥司馬良貴,甚至還幫三哥司馬良貴還賭債。由此對司馬良貴觸動很大,司馬良貴這一次改邪歸正,很大程度與她有關。她也是一個在婚姻上有主見、有價值標準、有明確目標追求的女子。自從她的父母抽刀斬斷了她和諸葛中垚那根情絲,在婚姻的歸宿上,她一直處於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境地,現在仍是閨字待嫁中。

“良貴,你妹妹良全現在哪裏工作?”諸葛南淼問道。

“去年初,她從上海來到了南粵荔莞市,據說在一家世界500強製造業做市場主管。淼哥你找她有事嗎?”

“沒事,我就順便問一問。”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司馬良貴還是知道的。飯局結束,他趁諸葛中垚和屈婉湘不在場,悄聲對諸葛南淼說:“淼哥,我知道去年國慶節你們舉辦全市少年兒童象棋大獎賽活動時,那兩個在樓梯走道搞破壞的人住哪裏。”

“真的?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可不要胡說八道啊!”

“我如果騙你淼哥,是王八蛋。”

“我信你,到底咋回事?”

“我說了你要替我保密啊!是這樣的……”

翌日上午,諸葛南淼將司馬良貴提供的線索,報告給了帽山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雷震虎警官。當天傍晚,雷警官和公安分局刑警大隊的三名警察,奔赴湖南永州市一個山村,將兩名犯罪嫌疑人抓獲歸案。

經過突審,犯罪嫌疑人對去年國慶節舉辦全市少年兒童象棋大獎賽人員散場分流中,製造混亂導致一名兒童被踩傷致死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他們是受項目公司一個姓隗的副總經理指使所為。當公安人員趕到那名副總經理工作的豪進鯊築城項目公司,總經理說,此人早在去年十月中旬,就被邱董炒了魷魚,他賣掉所有房產,以投資移民的方式去了國外。

“101踩踏事故”肇事者終於被緝拿歸案。秦董十分高興,出於對舉報人司馬良貴的保護和獎勵,悄然給司馬良貴加了800元工資。同時,批準他春節後休假三個月,住進醫院再次手術治療取出腿骨中的鋼板。同意他所需開支的醫療費在新魯班物業公司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