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王部長索賄碰壁秦士儒評優危機
一
春節放假還有兩個周。星期五的晚上，秦董電話通知諸葛南淼說，明天中午，省委統戰部副部長、省工商聯黨組書記王紹雄來座談，需要他參加陪同。諸葛南淼這個雙休日的嶺南學院MBA學習隻有請假一天缺課了。
沒想到秦董將座談會的地點，選擇在白雲湖畔的北海漁村酒樓“首長房”。一個足有一百三十平米的套房餐廳內，就秦董、諸葛南淼、王紹雄夫婦占用，顯得空空****。
酒樓部長進來，輕聲對秦董說：“這個房間的最低消費您是知道的。”
秦董說：“知道，按酒樓的規矩辦。”
酒樓部長退出後，王副部長開始說明他的來意：“秦董，你是知道的，這次省工商聯牽頭組織全省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評選活動，時間緊、任務重、難度大。尤其是難度大，全省有幾萬名私營企業主，名額嘛就一百個，是僧多粥少啊！你終於參評入圍了，可喜可賀。”
“謝謝省工商聯和王部長舉薦！我還做得不夠，相信通過這次評優的鼓勵，我會把工作做得更好。”
“秦董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企業家，雖然你已入圍，但相比之下，競爭的壓力還是挺大的。特別你們電化縣，入圍的人數就占了兩個名額，一個是你秦董，另一個是邱豪進董事長。全省有上百個縣級行政區劃單位，一個縣占用兩個名額，其他縣的意見很大的。當然，評選先進，畢竟不像分配救濟款盡量照顧到每一個縣或每一個區，要體現先進性和代表性嘛！但是，就你和邱董對比，從上報的先進事跡文字材料上看，你稍有優勢。文字材料嘛，畢竟是紙上談兵。從對國家上繳的稅費和投入社會公益事業的資金上看，你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秦董扶了扶眼鏡說：“我理解王部長的意思，我暫時還不夠格評優。如果指標有限，就不要讓領導為難了，這次評先，我可以放棄，下一次再爭取。把名額優先安排給那些更能體現先進性的私營企業主吧。”
“不，不不。秦董誤解了，指標名額不是絕對的，我可以向北京爭取嘛！何況新魯班企業集團的黨建、工會建設是全省的示範點，在省委劉副書記，甚至新來的張書記那裏都掛上了號的。我們工商聯理所當然幫助會員企業極力爭取每一項榮譽。不過，我還要去逐一做好其他廳（局）級單位評委們的溝通協調工作……”
“我先以茶代酒謝謝王部長。”秦董說著，跟王副部長及王夫人碰杯飲茶表示了謝意。
隨後，服務員將所有的名貴海鮮菜肴上齊了，將冰鎮的原裝進口XO紅酒，每人適量斟進高腳酒杯。
王副部長看到滿桌子高檔海鮮說：“不行！不行！秦董這樣，不是太浪費了嗎？”
“王部長和王夫人隨意吧！吃不完打包，酒樓訂下的最低消費規矩，我們既然已走進來了，就要遵守嘛！”
那一次，在省工商聯召開的座談會上，王副部長當著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及其他廳（局）級領導的麵，就如何為民營企業做好服務工作，大講特講了為民營企業辦實事、辦好事，以身作則，廉潔自律，盡力減輕民營企業的負擔。給諸葛南淼留下了深刻印象。
秦董本來不勝酒力，雙休日外出又是自己開車，滴酒都不能沾。雖然諸葛南淼對XO洋酒不適應，但不得不陪王副部長喝幾杯。看來王副部長對XO洋酒是感興趣的，諸葛南淼頻頻向他敬酒，他卻不拒。
“秦董的酒真不錯，是從國外帶回來的吧？”王副部長說。
“是的，托一個朋友從歐洲帶回來的，至於是否正宗，因我不會喝酒，無法鑒別。”
“據說，喝洋酒能軟化血管，預防心腦疾病，我們老王年齡大了，每天在外或在家裏隻喝這種酒。”王夫人插話說。
“那好！隻要王部長不嫌棄，我車上還有兩瓶三斤裝的，那就請王夫人順便帶回去吧！”
“不！不不！那怎麽好意係（思）呢？”王副部長說。
“這有什麽關係？朋友之間，煙酒不分家嘛！”秦董說。
諸葛南淼聽王副部長夫人的話音，判斷王副部長是經常喝洋酒的，按照電化縣劉常務的酒理論，王副部長應該是一個具有狐狸智慧和老虎勇猛特性的幹部。否則，五十歲出頭，怎麽能混到正廳級的公務員崗位呢？一瓶正宗三斤裝的XO洋酒價值六千多，酒量大的如喝水，一人每頓喝掉一斤不在話下。又有幾個普通幹部能餐餐喝洋酒增長狐狸的智慧和老虎的勇猛特性呢？
諸葛南淼和王副部長酬酢無數回合，雙方都有了點似醉非醉的感覺，說起話來隨意多了。
“諸葛總在秦董公司從事房地產開發管理，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想必已在穗城買房子了吧？”王副部長問。
“還沒買哩！”
“為啥不趕緊買呀！現在房價天天看漲。”
“一方麵我家屬和孩子都不在穗城，另一方麵我目前的經濟壓力還較大。”
“經濟上的問題很好解決嘛！你跟隨秦董在商界打拚，秦董半價賣半價送，買房的經濟壓力不就解決了嗎？”
“嗬嗬，如果按王部長所說去做，新魯班企業集團上上下下一萬多名員工，都向秦董伸手買低價房，秦董的企業很快就要關門了。”
“開玩笑，純屬開玩笑，秦董切莫當真。不過，諸葛總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上次省工商聯召開民營企業代表座談會，他在會上的一席發言有理有據，受到了出席會議的省委、省政府相關領導好評。建議秦董千萬要留住他啊！”
“沒關係，王部長說的十分在理。諸葛總作為新魯班企業核心管理層的高管人員，為公司的發展的確付出了比普通員工更多的心血。在購房福利上，我是會考慮的。”秦董說。
“說實話，工薪族要想在穗城買一套房子的確不易，我這個廳級幹部已經工作三十多年了，現在要買一套房子都很吃力。更何況是普通的打工階層？”
這時，服務員來到餐廳給每一位客人加茶水，王副部長的夫人問：“靚女，我們四個人吃這一頓飯，要花多少錢？”
“這個房間的最低消費是一萬元起，從各位老板今天消費的菜單上看，不含秦老板自帶的酒水，加上在大廳進餐的司機消費，大概在兩萬八千元左右吧！”服務員答道。
“嘖嘖！秦董，你看看，這多浪費呀！吃的都是珍稀海生物，既不環保，也不健康，還不如來點實際的，比如房子什麽的。”王副部長的夫人說。
“好說，好說，廣廈千萬間，也隻是夜眠七尺嘛！何況那是身外之物。吃進去的，喝進去的，才是自己的嘛！哈哈！”秦董說。
“秦董說的對，吃了喝了一了白了，拿了有可能不得了。”
“哈哈！王部長到底是多年的老領導，說話水平就是高。”秦董說。
將近兩小時的酒席座談會結束後。諸葛南淼坐秦董的車回公司途中，憂心地問：“秦董，看來您參加評優有些不可靠啊！”
“我明白，不要刻意為那個優秀去浪費人力和財力，順其自然吧！是我的跑不掉，不是我的求不來。即便刻意求來了，又有什麽實際意義呢？”
“我認為就這樣放棄了太可惜，如果新魯班企業集團對國家和社會的實際貢獻不大，或是您的事跡缺乏先進性，還可另當別論。豪進鯊築這種藏汙納垢的企業，它的主人邱豪進都可以成為優秀，難道您秦董就不夠格評為優秀嗎？先進性何在？公平性哪有？”
“先進性和公平性，老天爺都看在眼裏了，記在心裏了。隻是時間還沒到。”
“我清楚秦董您曆來的做派，關於這一次評優，王副部長和他夫人說的話夠直白了，您就權當不知道，讓我去操作吧。如果社會上有什麽議論和指責，全由我來承擔，跟您秦董無關。”
“你的心意我理解，但我堅決不同意你去采取那些不陽光的措施。你知道嗎？你如果去做了，就是在給那個王副部長添加新的罪狀。當他有朝一日，坐進班房靜下心來回憶這段經曆，一定會明白：誰是真正對他好的人，誰是實際損害他的人。那時，他就會將你和我恨之入骨。相反，他就會感謝我們。”
“他如果有這種覺悟，剛才還會在酒桌上借酒買醉說那些暗示我們的話嗎？”
秦董扶了扶眼鏡說：“他不是沒覺悟的人，他原本是一個好幹部。八年前，他在粵東當市委書記的時候，廉潔奉公，深受群眾擁戴。我去那裏參加幾項工程投標，他主持公道，堅持原則，給了我公平參與的機會，得以優價、優方案投中了幾項工程。我約請他吃飯表示感謝，他當時不客氣地說，你不要用請吃、請喝或送禮這一套來感謝我，你把工程按時、按質、按量完成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當時，我十分感動。”
“他現在為什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呢？”
“此一時，彼一時，全是政治生態環境惡化的使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買官賣官風氣盛行的現實社會環境中，在物價不斷上漲的經濟環境中，每月工資也不過區區萬元的廳（局）級幹部，要想升副省級，不找其他財路，哪有活動經費到處打點關鍵環節？”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那個夫人又不是什麽官場中人，不但不清醒，還在助紂為虐，這不是將自己站在懸崖邊的親人，再用力一把推向深淵嗎？”諸葛南淼感慨道。
秦董扶了扶眼鏡，感歎道：“唉！皇帝不急太監急，何用？你來新魯班企業集團工作兩年多時間，什麽時候見我花兩萬多宴請過政府官員和他的夫人？我今天之所以破了例，是因為我還惦記王副部長曾經是一個好幹部。因此，我在吃飯之前，已做好放棄參評優秀的思想準備了。酒席中聽到他們夫唱妻和的曲調，一再以吃了喝了一了白了的婉轉方式，回避他們夫妻倆的過分要求。我實則在保護他們，但願他們能理解我一片苦心。”
二
果然不出所料，一星期過後的周五早上，諸葛南淼接到省工商聯黨組辦公室負責“評優”具體事務的賈處打來電話。賈處在電話裏婉轉地說：“統戰部分管副部長、工商聯主要領導有意見：秦董和邱董都是電化縣出來的民營企業家，由於名額有限，同時推選兩人評優，可能會引起其他空缺評優名額的縣（市）非議。因此，暫推選硬件指標略勝一籌的邱董參加本次評優。秦董爭取下一次評優吧！”
新魯班企業集團籌建黨委和工會以來，諸葛南淼就認識了賈處這位老鄉，而且兩人的性格和價值觀還合得來，關係也融洽。
諸葛南淼也沒什麽顧慮，直接問賈處：“領導，還有挽救的餘地嗎？”
賈處說：“你又不笨，還要明說嗎？哪一次評優或評先沒有機動名額呢？關鍵看你如何操作？”
諸葛南淼說：“領導不用拐彎抹角，明示吧！”
賈處有策略地說：“你想通過直線硬件解決？還是曲線軟件解決？硬件解決更方便更快捷，在本廟就可以搞定。軟件解決嘛！本廟已不受理，受理了也行不通。曲線途徑找其他廟門軟件運作，那就看你的嘴皮子和筆頭子功夫有多深了。不過，我要提醒你，時間緊迫，無論采取哪種方式，今天必須搞定。因為明後兩天雙休，下周一上午，省工商聯黨組就要把名單上報評優委員會和省委辦公會審定。一旦定案後在媒體上公示，想再更改就難嘍！除非中間有哪一位倒黴的老板，有軟肋被人捏住舉報出局了，也許你的老板可以撿一個漏。不過，那是花兩塊錢買彩票中五百萬大獎的概率。”
諸葛南淼知道賈處說的“直線硬件”就是錢物利器，“曲線軟件”就是事跡材料，說：“硬件解決是秦董堅決反對的。如果想硬件解決，早在上周六的酒桌上就搞定了，也不會等到今天請賈大處長指點迷津。”
賈處說：“OK！你就去采取曲線軟件措施吧！你知道怎麽做的。”
諸葛南淼放下電話，叫來屈婉湘和司機，帶上打印好的洋洋萬言關於秦董先進事跡的文字材料，奔省直屬機關工委而去。
三
諸葛南淼坐在省直屬機關工委企工處周處長辦公室的沙發上，不停地嘮叨評優的話題，已有一小時之久。他連續喝了幾杯水，反複向周處長訴求一個中心思想：評優的標準嘛！既要重視物質文明的硬指標，也不能忽視精神文明的軟效果，二者不可偏廢。新魯班企業集團黨委和工會自成立之日起，就歸口省直屬機關工委企工處管轄，已是不爭的事實。盡管新魯班這種民企，沒有在穗的央企和省屬國企熊貓般金貴，但也沒有給省直屬機關工委抹黑吧！甚至被給予了優秀基層黨組織的榮譽和全省民營企業黨建工作示範點的規格。這些都是省直屬機關工委領導和省委劉副書記欽定的啊！省委劉副書記，省委劉副書記！在上個周，還委派他的秘書打電話過問新魯班企業集團的黨建工作情況哩！
諸葛南淼著重強調了兩次“省委劉副書記”這個關鍵詞，停頓幾秒鍾，喝了一口水，又換一種說辭套周處：“新魯班企業集團省級文明單位的牌子，也是您周處再三舉薦樹立起來的吧！作為一個全省乃至全國有名的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建設齊頭並進的民營企業，它的企業主如果不被推選為優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拿到哪裏去都無法自圓其說啊！勢必嚴重挫傷一個有高度社會責任感，對國家和地方經濟建設有突出貢獻的民營企業家的信心和積極性。周處吔！我的周處！您是否認為我們提交的秦董的先進事跡材料不合格？有哪些典型事例沒有反映到位？有哪些方麵還需要再修改？我把寫材料的屈婉湘同誌都帶來了，現在就交給您，直到她把材料整理合格讓您滿意為止。否則，她甭想回公司上班。”諸葛南淼說到最後，是用那種通牒式的語氣在跟周處談判。言下之意是，如果周處不同意為秦董的評優做好相關領導的疏通工作，或者不協調好評優委員會相關部門的關係，就和他沒完沒了，誓不罷休。
“哈哈，可見你們舉薦秦士儒同誌當先進的心情真誠和迫切啊！先進事跡的文字材料也不錯，你們請回吧！”周處讚揚了幾句，沒表明任何態度。
諸葛南淼是帶著七上八下的心情離開周處的辦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