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年輕時,常做未來的夢。年老了,總是做過去的夢,經常是同一個夢。諸葛南淼就這樣,他昨晚在**輾轉反側,天蒙蒙亮時入睡,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是一個無法考證哪朝哪代夏秋之交的午後。空氣凝重似鉛,燠熱悶人難捱。長江無名小洲,幹旱無雨多日,太陽似火烤炙,瓜田薯地生煙;作物幹渴漸萎,挑水澆地不濟,無風揚起塵埃,洲民愁眉苦臉。

李玄(鐵拐李)和呂岩(呂洞賓)結伴同行,從巴國津琨探親訪友事畢,前往東海。閑遊三峽覽風光,不駕雲霧行水道,各拔一根碗口粗的巴山銀杏小樹,撐一方木排,從峽江順流而下。

二仙行入夷陵境,弈棋成癮倏爾發,難覓清幽靜心處,選傍長江無名洲。止水紮錨棄木排,拄持銀杏登洲岸,擇棲瓜棚展棋枰,席地對陣車馬炮。

天上是神仙,落地即凡人。盡管二仙弈棋專心致誌,卻免不了汗流浹背。

一觀棋童子悄然走近,目睹眼裏,意會心中。在二仙不知不覺間,他早已伺候在棋枰旁。

“二位師傅!請品嚐沙洲西瓜解渴再弈不遲。”

二仙抬頭,眼前一眉目清秀孩童,正托著一盤青皮紅瓤的西瓜微笑道。二仙疑惑:問童子哪家子嗣?姓甚名誰?為何不去幫大人挑水澆地,且來湊熱鬧觀棋?

童子遙指遠處茅屋前一片農田裏正在犁地的一男一女,回答二仙:本家姓氏諸葛,家父家母不允孩兒涉農下地。其理由是:生在孤洲,四麵環水,缺橋無舟,湖涸無塘,種不了麥稻粱,養不成雞鴨鵝,牛馬不留無棲處,犁地耙田人套軛,農耕數輩沒出息。惟有立誌潛心讀書,考取功名出洲過江,來日回鄉方可造福祉。

“孩兒酷愛學棋,有緣遇見二位師傅展枰孤洲,請收我為徒吧!”諸葛童子話音未落,早已雙膝跪地,頭如搗蒜。

二仙見童子指向的遠處農田裏:一赤腳女人攥住犁尾巴在後,一赤膊男子纜繩勒肩躬身向前。男子每走一步,女人扶犁前行一尺,步步灑汗,尺尺揪心。

“諸葛童兒為啥學棋?”

“以棋會友,遍訪高人,得道治了孤洲那年年殃人的旱魔,孩兒此生足矣!”

“孩兒快起來吧!這就看你的造化了。老朽離洲之時,留給你棋子、棋盤、棋譜就是啦。”李玄說。

諸葛童子起來繼續觀棋,李玄和呂岩不客氣地拿起西瓜品嚐,棋子伴隨著嘴巴裏吐出來的瓜子兒跳躍著。楚河漢界陣前,金戈鐵馬,騎車揮兵,不知不覺,棋過三局,烏雲遮陽,二仙欲去。

李玄取下拐杖上的寶葫蘆送給諸葛童子,說:“這是一葫蘆藥酒,今日戌時一刻之前切莫打開葫蘆,更不能飲酒。”

呂岩從斜挎肩上的褡褳中,拿出一副象棋和一副圍棋,附帶一張折疊的牛皮紙象棋盤,一並送給諸葛童子。象棋子三十二顆,紅黑均等各十六;圍棋子三百六十一枚,黑白懸殊僅差一,黑子一八一、白子一八零。呂岩又再三囑咐諸葛童子:“切記,切記,戌時一刻之前,千萬不要打開棋盤,棋盤背麵有天機秘譜,未到時辰不可泄露!”

二仙臨走前,各自又將手中的小銀杏樹插於瓜棚前的沙地裏,說:“這兩棵巴山銀杏樹權當借沙洲一隅小憩之謝意;還有江邊那一方木排,就留給洲民們日後渡江之用吧!”

李玄和呂岩離去。諸葛童子擔心觀棋誤了功課挨父母責罵,沒有馬上回家。他繼續在瓜棚裏溫習隨身帶來的課本,卻無法靜心息態。他滿腦子車馬炮,全眼裏士兵卒。手拿葫蘆把玩,心裏疑惑不解:“二位老者不收孩兒為徒也罷,為何將一葫蘆酒水和兩副棋子說得神神秘秘?”

諸葛童子耐性不足,時辰離戌時還差甚遠,急切打開了葫蘆。一股沁人心脾的奇異酒香撲鼻而來,他嘴饞擋不住美酒的**,猛喝一口,頓時飄飄欲仙,眼前出現一盤詭秘的棋局,正反看不懂棋局的子醜寅卯。於是,他打開那張折疊的牛皮紙棋盤尋找解法,模糊的醉眼前,呈現四句話:“戌時風東南,葫蘆酒灑半;見雨拋棋子,牛禽戲湖灘。”

幾乎在童子打開棋盤的一瞬間,一陣東南風狂起,接著是電閃雷鳴。

諸葛童子眼看久旱的沙洲,即將迎來一場甘霖欣喜若狂。他迎著東南風,奮力揮灑葫蘆中的酒水。醉酒興奮異常的童子,哪裏看清那第二句話中的“半”字,眼中分明是一個“幹”字,連葫蘆帶酒水全部拋擲出去。諸葛童子酣醉中,灑完了酒水,接著拋棋子。拋完象棋,再撒圍棋。

頓時,暴風驟雨,雨挾颶風,風裹勁水,水卷泥沙,沙推濁浪,浪撞房屋,屋塌架散,散木碰樹。樹木連根拔起,蕞爾孤洲顫抖。隻見一股洪流從東南方滾滾撲來……

不知諸葛童子是因為洪水恐懼暈倒,還是因為醉酒太深沉睡。當他醒來的時候,雨後的烈日已直射當頭。他揉搓惺忪的眼睛站起來,驚奇地發現:昨夜的瓜棚不見蹤影,眼前是一座門楣冠有“玄岩觀”三個大字的紅牆碧瓦道教聖舍。進進出出,出出進進,求簽跪拜的香客絡繹不絕。道觀門前,有兩棵高大、冠如巨傘的銀杏樹。銀杏樹下暴露地麵的虯根間,擺放著兩張石桌、八隻石凳,二石桌之間立有一塊陰刻“仙弈台”三個大字的青石碑。

玄岩觀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平地隆起的小山丘。

諸葛童子居高臨下環視一周,原來的蕞爾沙洲麵目全非,一個酷似葫蘆狀的洲島眼及無邊。

東南方,有一片清水汪汪的湖泊。湖中荷葉如傘、荷苞尖尖,菱角藤蔓隨波漂移。湖邊蘆葦叢生、綠草青青、野禽陣陣,有幾頭偕犢子的水牛在低頭啃草,時而搖動尾巴驅趕蚊蠅,驚飛一群黑白相間羽毛的野鴨。湖泊的四圍良田千畹,從湖心向外,紛呈金黃的稻子、火紅的高粱、銀白的棉花、青綠的黃麻。

玄岩觀近處,行人熙熙攘攘,麵相陌陌生生。父母和鄉親們到哪裏去了呢?難道他們渡江遠走高飛了?諸葛童子的眼淚如昨夜的大雨奪眶而出,他飛奔來到江邊,不見木排舟楫的蹤影,但見渾濁滾滾的江水,他儼然置身於天荒地老的另一個世界。

諸葛童子再順江踉蹌百餘步,惟見一位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的老者,坐在那水流漸緩的江灣處,悠閑自得地垂釣。

諸葛童子向前囁嚅道:“請問老先生,這裏是何處?”

老者捋捋胡須,反問童子:“後生你從何處來?這不就是葫蘆洲有名的爛排灣嗎?我打小在這裏釣魚時,就聽我爺爺說,這地名有幾百年了。”

諸葛童子頓時清醒,是因他造化不夠,切記不住師傅的叮囑,經不起酒香**,雖然成就了一個水清土沃的葫蘆形狀的大洲,卻毀了無數生靈。自責之下,遠遊他鄉。

不知又經年數月,從葫蘆洲中部的臨江爛排灣碼頭拾級而上,翻過江堤,玄岩觀商業集鎮,已成為曆代官府的所在地。葫蘆洲腹部的那個大湖泊,因野鴨成群,取名為鴨子湖。鴨子湖的東邊,是李家河,那裏的人大多數姓李,好喝酒,多糟坊,盛產葫蘆仙高粱酒。鴨子湖的西邊,是楊家橋,那裏的人大多數姓楊,男耕女織,出產糧棉。鴨子湖的南邊近鬆采河,水天相連,汪洋一片。鴨子湖的北邊依長江,是曹家河,那裏的人大多數姓曹,好捕魚,識水性,水產業發達。

民國二十四年,六十甲子輪乙亥,又是一個洪水泛濫成災的夏秋之交。一日大雨剛停的傍晚時分,一位名叫諸葛開枰的教書先生,頭戴禮帽,身著長衫,手提藤箱,攜一家三代五口,乘一艘木船,從洞庭湖來,經鬆采河過,橫渡鴨子湖,一路隨波逐浪,在葫蘆洲曹家河鎮西邊的水埠碼頭舍舟登岸。諸葛開枰回頭,近望夜霧迷茫的鴨子湖,遠眺九曲回腸的鬆采河,極目煙波浩渺的洞庭水,雙膝落地跪拜道:“諸葛氏的列祖列宗們,晚輩終於歸鄉了!”諸葛開枰起身,領著子孫,踏著泥濘滿地的青石板路,向曹家河鎮十字街口曹府走去……

其實,這不是夢。這是諸葛南淼從小聽爺爺諸葛戒棋講過多遍的,關於葫蘆洲形成的傳說,關於諸葛家人回歸的簡史。這些已深深地紮根在他的大腦,直到今日額頭染霜,臉部起皺,那陳舊的記憶種子還時不時生出新芽。無論是大自然的作弄,還是社會的變遷,總有人在出走與回歸,在失去與獲得的命運中抗爭。此刻,他站在人生歲月六十花甲的年月裏,他站在農曆九月初九的時光中,他站在臨近奔江大道的玄岩觀文化廣場上。往日今朝,天南地北,回憶遠的、近的、新的、舊的……跟棋城相關的事和相關的人,諦視與棋城配套的景、配套的物。有親切的,有疏遠的,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朗朗晴空,茫茫大塊,悠悠高旻。玄岩觀道教聖舍和仙弈台石碑、石桌、石凳,經過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早已不複存在。不知何時,兩棵千年古銀杏樹也形消骸散,隻留下金蝴蝶般飄零的落葉記憶。

歲月在變,人也在變,一切都在變。原來的葫蘆洲縣,變成了葫蘆洲市。一條東西走向的人工河穿城而過,恰似楚河漢界,彰顯棋城濃厚的棋文化。原來一縱一橫的狹窄街道,變成了縱九橫十的寬闊大馬路。原來低矮的房舍,變成了一幢幢鋼筋混凝土大廈。

玄岩觀文化廣場中央,聳立著一黑一紅,直徑三米有餘的“將”“帥”兩枚花崗岩棋子。廣場四角,白色大理石線條勾畫的四個巨型象棋盤上,用將軍紅和芝麻黑兩種岩石鏨成的鼓形棋子,章法有度地擺放著“七星聚會”“蚯蚓降龍”“野馬操田”“千裏獨行”四大中國象棋名譜圖案,這些無疑是新棋城的文化符號。

文化廣場西側的玄岩觀遺址上,麵向東方的葫蘆仙棋院,是一座紅牆碧瓦、雕梁畫棟的五層樓仿古建築。一年前,諸葛南淼和諸葛中垚回到家鄉,聯袂在本市自主創業多年的諸葛北焱,共同租下棋院首層和第二層,注冊了新諸葛象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籌辦了中國首家縣級私立象棋博物館和青少年象棋培訓學校。

時針已指向九點三十,再過半小時,新諸葛象棋博物館和新諸葛青少年象棋培訓學校開業慶典儀式就要舉行了。

諸葛南淼走進了棋院首層的象棋博物館大廳。大廳內,簡易的會場主席台已布置完畢。噴畫背景板上,用仿宋體醒目地寫著今天的活動主題:九九重陽喜相逢,楚河漢界情意濃——“棋道·商道·仕道”中國象棋文化2014高峰論壇。音響設備在循環播放陳少華演唱的那首充滿懷鄉情愫的歌曲《九月九的酒》。

前來祝賀和參加論壇的各界嘉賓陸續到達。南粵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雷眾城和全國人大代表、新魯班企業集團董事長秦士儒,是諸葛南淼特邀來自穗城的兩位嘉賓。秦士儒曾經是諸葛南淼的東家,如今已投資葫蘆洲市,聯合本市三家企業,在鴨子湖畔,共同開發了“新魯班·葫蘆洲楚河漢界城”旅遊地產項目。雷眾城和秦士儒,也是今天下午論壇峰會上,分別作“棋道與仕道”“棋道與商道”發言的主講嘉賓。

諸葛南淼和諸葛中垚,陪同雷眾城、秦士儒二位客人,在象棋博物館大廳內邊走,邊聊,邊看字畫和圖片,以及博物櫃中存放的不同材質製作的棋子、棋奩、棋盤。

諸葛南淼對客人說:這裏收藏的每一件與象棋相關的物品,其價值不是金錢能衡量的,更重要的是它們凝聚了諸葛家四代人將近八十年的心血。一樁樁,一件件,無不記錄他和諸葛中垚在南粵穗城打拚十年中,各位朋友相助的深情厚誼。

他又向客人介紹說:博物館正麵牆上,懸掛的那些他跟全國三十個省(市、自治區)、港澳兩個特別行政區棋王合影的照片,是在那年一月舉行的金羊杯全國職業象棋冠軍邀請賽期間,小女兒的媽媽屈婉湘,身懷六甲不辭勞苦,一直陪伴他在比賽現場觀看大師們對弈時親手拍攝的。遺憾的是,缺少了他和新老棋王吳貴臨、曹心歸,以及十年金羊杯冠軍霸主——上海象棋特級大師“胡司令”的合影照片。

博物櫃正中的空格處,是預留給諸葛家在日軍入侵鴨子湖第二年的冬季,丟失七十多年之久的第一件寶物——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的位置。它是博物館一年多來,多方尋找的鎮館之寶。

早在一年前,以新諸葛象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的名義,向海內外媒體發布《有償征集新諸葛象棋博物館鎮館之寶啟事》的同時,也宣布了象棋博物館開館暨青少年象棋培訓學校開學、鎮館之寶入館的慶典日子,就是今年的重陽節農曆九月初九這一天。

一年來,承蒙世界各地收藏家們的厚愛和支持,先後傳來了各種材質精雕細刻製作的象棋古玩高清圖片。有紅木的、烏木的、陶瓷的、水晶的,也有象牙的、獸骨的、紫銅的、黃金的、白銀的,還有瑪瑙石的、雞血石的、玉石的、翡翠的、鑲鑽的……還有象棋古畫、古書。其中不乏稀世珍寶,甚至是象棋古玩中的典藏、極品、孤品。

然而,卻沒有一件是新諸葛象棋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所要征集到的目標鎮館之寶——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

眼看倒計時隻有一個月時間了,諸葛南淼遽然接到了他的恩師,中國象棋協會常務理事、長江省象棋協會會長、著名象棋理論家肖弈軒教授的電話。肖教授說,在江城市高新技術開發區,有一位台資企業家父子收藏了諸葛家丟失的那一副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他們願意無償捐獻給葫蘆洲市新諸葛象棋博物館。

肖教授還說,屆時,他將邀請已退休的長江省副省長、省象棋協會名譽會長陳楚荊先生,陪同台資企業家父子去葫蘆洲市,為新諸葛象棋博物館開館活動助興。但是,台資企業家父子暫時不願意透露姓名,且要求主辦方滿足三個條件:一是必須把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確定為鎮館之寶。二是在鎮館之寶入館後的當天上午,台資企業家父子要去曹家河鎮中心考察走一遭,坐船環繞鴨子湖遊一圈,中午在鴨子湖鎮騷雞公酒樓品嚐湖鄉菜和葫蘆仙高粱酒。三是在鎮館之寶入館的當天,台資企業家的公子要在玄岩觀文化廣場,用紫檀紅木象棋,挑戰館主諸葛南淼一局。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諸葛南淼喜出望外,莫說這三個小小的條件,就是三十個條件,他們三兄弟都會傾其所有,盡力滿足台資企業家父子的願望。半小時後,那件鎮館之寶就要入館了。

博物櫃左邊的一格中,擺放著一棋一證書。那一副象棋,就是諸葛南淼的父親諸葛宏宇老人在去世前,親手用家鄉的木梓樹雕刻的。那一本絳紅色的金絲絨緞麵榮譽證書,更是來之不易,它是本市的長江省政協委員李捌兩、朱科舉二位民營企業家,經過連續三年在全省兩會上提案,一個月前,省民政廳才追發給諸葛南淼作古七十多年之久的太爺爺——著名愛國江湖棋手諸葛開枰先生的。證書上“以棋抗日烈士”六個燙金大字,洗清了諸葛開枰先生及其後人,因日軍入侵鴨子湖的第二年冬季,發生在鴨子湖和曹家河兩鎮的那場不明不白的大火而蒙受的冤屈。

“諸葛總,你家那幅祖傳的《中興瑞應圖》棋畫不是找回來了嗎?我怎麽沒看到呢?”秦董看完各類收藏品問道。

諸葛南淼被秦董這一問,觸到了痛處:“唉!秦董。我不知如何回答您,也許世事注定了那幅畫的多舛命運——失而複得又得而複失。我家祖傳的棋書至今也是杳無音信,愧對家父臨終時的囑咐啊!”

“淼哥,江城、夷陵市嘉賓的中巴車已從爛排灣汽車輪渡碼頭登岸,很快就要過龜趺橋了。”在外圍擔任保安工作總指揮的李定勝,匆匆忙忙跑進大廳報告,打斷了諸葛南淼和秦董的談話。

諸葛南淼和諸葛中垚聞訊,知道來自江城和夷陵市的嘉賓們,五分鍾內就要到達象棋博物館,急忙走出大廳候迎。

金秋的太陽,已被熟透的糧果汲去不少精血,上午十點鍾的時候,雖沒了盛夏的灼熱,但還十分炫目。門前的奔江大道已是行人攘攘,車龍陣陣。葫蘆仙棋院樓頂,飛瀑般垂掛兩條紅綢製作的巨幅標語,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輝。左邊是“熱烈慶祝新諸葛象棋博物館開館大吉!”,右邊是“熱烈歡迎新諸葛象棋博物館鎮館之寶入館!”。以諸葛湘涵為代表的第一批新諸葛象棋培訓學校的60名少年學員,穿戴節日的盛裝,分成兩隊,手持鮮花,已夾道迎候在博物館大門左右。

緊隨諸葛北焱麵包車的,是一輛寶馬X5越野車和一輛路虎越野車。最後一輛是夷陵市委統戰部十九座的豐田中巴車。四輛汽車依次滑行,慢慢在葫蘆仙棋院大樓前停穩。

諸葛北焱麵包車上的人員有:退休老幹部原葫蘆洲市人大常委會主任車抗戰,以及退休老幹部原葫蘆洲市政協副主席、市委統戰部部長、車抗戰的老伴司馬良榮;車抗戰和司馬良榮之子、現任葫蘆洲市鴨子湖鎮鎮長車文革。他們是義務參加今天的活動,來接待上級領導和台資企業家父子的。

寶馬X5越野車上,是本次活動協辦方代表、鴨子湖旅遊地產置業集團的董事長朱科舉;朱科舉身懷六甲的女兒副董事長兼總經理朱株柳;董事副總經理黎建疆,還有黎建疆身懷六甲的妻子司馬良全等一行四人。

路虎越野車上,是本次活動的讚助商,葫蘆洲市棋牌閣飲食集團的董事長李捌兩和董事總經理王強富,他們全程讚助了本次活動的食宿服務。

夷陵市委統戰部的豐田中巴車,徐徐打開電動車門。

首先下車的,是夷陵市委統戰部和市政府外資辦兩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們是今天唯一代表官方,參加接待台資企業家父子的公務員。他們下車後,分別站在車門兩邊,和地方的各界人士迎候車上的嘉賓下車。

其次下車的,是一身休閑裝打扮的原長江省副省長陳楚荊先生。他曾經是一名研究中國古文化的學者,也是全國第一批具有博士學位的縣官。20世紀90年代末,他從省文化廳處長崗位下派到葫蘆洲市掛職任市委書記兼市長幾年之後,再調往夷陵市,先後擔任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進入新世紀初年,他調往江城任長江省分管文化體育旅遊工作的副省長直至近年退休。

隨後下車的,是西裝革履的台資企業家父子。父親年近七旬,兒子四十五歲左右,父與子隻有頭發花白和皮膚皺紋的差異。身段、舉止、五官、神情幾乎一模一樣。笑容謙和,圓圓的臉,板寸頭,後腦勺平直,兩眼炯炯有神,濃濃的眉毛像兩把刷子。

最後下車的,是退休幹部原葫蘆洲市委統戰部副部長、工商聯黨組書記肖婷,她攙扶著八旬高齡的父親肖弈軒教授,小心翼翼地走下中巴車。

就在台資企業家父子,走出中巴車的那一刻。諸葛南淼看到那父子笑容謙和,圓圓的臉,板寸頭,後腦勺平直,兩眼炯炯有神,濃濃的眉毛像兩把刷子的外貌特征。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激動。那不是新棋王曹心歸大師嗎?他還來不及上去打招呼,曹心歸已主動迎上來緊緊握住他的手,激動地說:“諸葛先生,別來無恙,我們終於又見麵了。您還記得十一年前,在穗城的那一場象棋車輪戰嗎?我曾敗在您手下,我今天是來報一箭之仇的。哈哈!”

另一邊,棋牌閣大酒店的董事總經理王強富,卻跟曹心歸大師的父親熱烈擁抱上了。看來他們早已相識。

緊接著,肖教授,向在場的諸葛家人及所有前來祝賀的嘉賓朋友,介紹了台資企業家曹思楚先生和新棋王曹心歸大師。

曹心歸的父親曹思楚先生,將紅色金絲絨包裹的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鄭重地交給諸葛南淼,懇切地說:“這是新諸葛象棋博物館當之無愧的鎮館之寶,物歸原主了,請收下!”

頃刻之間,掌聲雷動。

諸葛南淼萬萬沒想到,十一年前那場象棋車輪戰的擂主曹心歸,竟然是自家祖傳金絲楠木棋奩和水沉香木棋盤收藏人的公子。

嘉賓貴人相聚眼前,多少往事湧向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