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內鬼身敗露(下)
情急之下,高籬扺掌三聲,暗巷急急奔來四名頭戴箬笠、黑巾蒙麵的暗衛。
那人踉蹌後撤,蜷縮牆角一隅,兀自雙膝跪地。“小人知錯,求公子饒了小人方才有眼無珠。”
“你知我是誰?”高籬大感意外。
那人趕緊回道:“對襟州程家在意的除了玉湘城高家人還能有誰?”
儼然,這人已經猜到他是高家人了嗎?高籬仍舊佯裝。“那我若說不是玉湘城來人呢?”
“哈哈!公子說笑,你乃是高家的公子哥,何須與小人兜圈子呢?”
身子一怔,高籬對這人不得不另眼相看,真難以相信他能毫無差錯就猜出他的身份。
舒展眉宇,一臉自信令那人洋洋得意。“唉!公子既然趕來打聽這則消息,小的也該早些說於你聽的,免得日後想說也隻能托夢說於公子聽了。”
大惑不解,但可斷定這人認得他,隻是從相貌上高籬卻記不清這人在哪見過。
頓了頓,那人幹脆自個起身,麵上一絲苦澀。“高公子,您必定想知道道小的是誰吧?說起小的老表——石舉,高公子還能想不起?”
茅塞頓開,高籬總算想起來了,這位素未謀麵的石舉老表——四王爺隨身兵丁。“原來……原來是老表您呀!幸會!幸會!”
那人抱拳回禮,哈哈大笑。笑罷,他卻一臉的愁苦。“公子啊!如今小的可苦了,再不逃命,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怎說?”高籬雙手便扶那人臂膀。“老表曾經替我傳遞消息,助我高家度過危機,高籬萬分感激才對。”
那人使力搖頭。“無需,小的也受了公子的恩惠,自然該做些事的。”
“老表如此愁苦,到底因何?”
“一言難盡,都怪小的一時糊塗,偷了些碎銀子出府吃酒。唉!”唏噓間,那人眨了眨雙眸,一臉坦誠地再道:“公子放心,小的必定如實告知你真相。”
毋庸置疑,那人便將前因後果全然告知高籬。
越聽越心驚膽戰。高籬焉能想到,下令誅殺昭婉娘家人的正是四王爺。隻因四王爺終究得知與他一直暗中交集而後投靠他的馮開從來都是六王爺身旁的紅人。馮開曾對四王爺說過高學古害死他胞妹一事,也提及忘妻與程家夫人幾分相像一說,自然四王爺心下銘記。此時對馮開這個奸細恨之入骨,為此借刀殺人,圖謀先滅程家,嫁禍馮開,使得高家完全仰賴四王爺保命,同心協力對付六王爺而出錢出力。奈何,石舉老表激靈得緊,常常探聽四王爺的秘密,竟被他無意之間偷聽了來。
許是天意如此,某日,石舉老表一時酒蟲鬧騰,身上又無銀子,遂打起了四王爺的主意。偷了些書案上的碎銀妄圖四王爺大意忘卻。然,偏偏四王爺記得清楚,對下人手腳不幹淨著氣至極,非得查探出偷碎銀之人。石舉老表情知早晚會被查出,無奈趁亂逃命離開王府,一路趕來襟州,這裏倒有幾位舊相識,本打算投靠些時日再做打算。恰巧高籬趕來追查程家迷案,孰料就這般輕易撞上石舉老表,解開謎團。
四王爺竟會如此毒辣無情,出乎高籬的預料。
“公子,四王爺得了你高家的鎮宅之寶卻翻臉無情,小的也替公子不值。”
高籬憤憤然,右拳砸向自個的左掌。
那人眉峰凝聚,一臉正色再道。“公子別動氣,若小的說出個內鬼來您還不氣壞了身子?”
“什麽?內鬼?”高籬不再憤怒,一臉的錯愕。
那人搖頭幹笑。“公子方才應承小的那些銀子可要算話,也不枉小的告知您這些。”
高籬信誓旦旦。“老表誠篤,我再慳吝豈不該天打雷劈?”
“哎呀呀!公子使不得,隻消您與了我銀子,我也好有些盤纏逃命。”略沉吟,那人如實說來。“人心叵測,公子啊!貪得無厭是人的本性,可為此毫無良心,這樣的奸宄之人也該千刀萬剮呀!小的不妨告訴您,四王爺命人誅殺程家,而內鬼則暗中響應,隻因四王爺允諾與他官做,這程家姑爺——劉貴竟幹起了屠害自家人的惡毒之事來。這般賊人比之四王爺更加令人痛恨呀!”
猝不及防,高籬怎敢相信耳中所聽的說辭,他無法猜到人心怎會惡毒至此?劉貴與月荷不是恩恩愛愛一道為程家重建勠力同心嗎?這會兒怎的就幹出殺妻的歹毒之事來?
劉貴若真如此還算是人嗎?比之羅招又有何區別?
可笑,可笑!想不到知人知麵不知心,一向憨直的劉貴竟做出這般“轟烈”之事,還一把火燒了程家新宅。可惜、可憐程蒙還不知死活、下落不明。
理了理思緒,高籬從袖中取出五張銀票。“這是五千兩,老表拿去,尋一安身之處置地落戶吧!”
轉身,他悵然邁步,前方幽幽巷道,仿佛無盡頭,身後,石舉老表感恩戴德地跪地言謝,他也聽不到半句。
人心總是這麽惡嗎?總是爾虞我詐嗎?
“交代下去,即刻將劉貴拿下,帶回我高府。”高籬吩咐一旁的暗衛。
……
“知語,公子回來了?”昭婉躺了整日,天色暮晚,她打算起身去院中納涼,遂邁步緩走。
“回少奶奶,公子方才趕回,正去虔敬堂向夫人稟報一番就會趕來。”
昭婉依舊麵色深沉,毫無顏色,呆呆地望去門前。
落日殘陽,如此絢爛。當昭婉抬首一觀,頃時睜不開那雙靈動的秋水眸。
許是多日來的臥躺之故,雙眸見著日光便睜不開,她抬袖遮蔽。知語小心翼翼攙著女主,主仆二人行至院中,豔紅綠肥,花團錦簇。
心緒稍稍平複,此番夫君前去襟州查探程家慘案,也該有些眉目了吧?弟弟失蹤這些時日也沒消息,不知夫君可查出蛛絲馬跡?
雖然,瑤含再次遣人送信給昭婉,言明程蒙遁跡難尋,必定身未死,多些時日有望尋到,但昭婉還是替月荷與胡伯的死傷心難安。弟弟躲避歹人追殺是生是死也未可斷定。
執起團扇,她輕搖,知語一旁絮絮叨叨,說些府上的家長裏短。
體己就是體己,知語這丫頭圓圓的臉蛋瞧了就心下舒坦,昭婉見她小嘴“吧嗒吧嗒”說個不停,也回了些心思聽她說話。
“真的嗎?周管家可是公子的心腹,你若聽錯了可不許再亂說,記住了,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昭婉蹙起柳眉。
知語脾性急躁,說真話少奶奶竟然不信,當真急了眼。“少奶奶,若知語惡意中傷願遭天打雷劈。”
“好了,知語妹妹,姐姐會替你隱瞞的,絕不告知公子就是。”
“哎呀!少奶奶還不信嗎?知人知麵不知心呀!周管家賊心不改,公子又疏忽大意,長此下去,他會把高家的錢銀都偷了去的。奴婢跟您說的用意是希望您當心周管家才是。”
煩心之事亦接連,昭婉眨了眨秋水眸,沉吟一番輕抿紅唇,而後啟開。“我知道了,我自有打算。”頓了頓,昭婉又道:“可惜,薛前輩還未歸來,也不知冉侍郎可念他這個舊情?”
知語歪著圓圓的臉兒,若有所思。“怕是喜憂各據一半吧!少奶奶,公子處事越發的圓活了,估摸著沒有冉侍郎幫襯,公子也能在兩位王爺之間遊刃有餘。”
輕刮知語的瑤鼻,昭婉苦澀一笑,搖搖頭。“我的夫君我還能不知,公子優柔寡斷,與其指望他還不如指望薛前輩襄助。”
主仆二人正說話間高籬已然疾奔而來。雙眸如電,瞧向心愛的嬌妻。
近旁,雙眸下瞰,那隆起的腹間可是他高家的子嗣呀!高籬噙笑瞧了眼愛妻,而後右耳貼在愛妻的腹間,閉上雙眸,一言不發。
昭婉停輟扇風,羞赧地撇頭瞧向笑嘻嘻的知語。
“昭婉受累了。”高籬抬起頭顱,深邃地盯著她。
“我弟弟可尋到了?可查出誰人禍害我程家。”昭婉並無好臉色,幽苦、焦急。
該怎麽說?愛妻麵色蒼白,他心下不忍再令她愁苦悲哀。然,劉貴的惡令高籬恨不能親自執起鈍刀,一刀一刀將其淩遲處死。
嬌妻企盼的雙眸觀來讓人心下一緊,他不得不告知真相,又怕她虛弱的身子難以承受。
“昭婉,你真的想知道道?”
她頷首。
“答應為夫,若你聽來絕不準著急,為夫也應承你一定替你找回程蒙。”
既然程家最後的血脈尚未喪命,她還有甚承受不了的。妹妹雖然已死,她也替月荷悲傷月餘了。淺淺一笑,算是回應。
高籬伸手捂住她的一雙柔荑,毫無忌諱知語在旁。“那為夫就實言相告……”
一席話說畢,高籬這才垂首歎息。
“啪”的一聲,高籬惶錯,立時抬首,但見石桌之上的月光杯竟然被昭婉捏個粉碎。
高籬慌了神,知語也亂了手腳。趕緊取出汗巾替少奶奶包纏柔掌。
珠淚怎能忍得住,昭婉啟開紅唇卻一時說不出半句話來,顫巍巍而怨憤極致。
“快些,拿封血膏來。”高籬痛心疾首,眼淚亦奪眶而出。
“劉貴,你……你好狠心,我若逮著你必定將你挫骨揚灰,以報我妹妹血海深仇。嗚嗚嗚……”心若撕裂般痛楚,她呆呆地任由知語替她塗抹封血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