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君心知我心(四)

太師椅上,高籬吐納急促,虛汗密布額頭。文琪取出汗巾,替夫君抆拭。

薛神醫說出昭婉迷暈了高籬的話,情知高籬不信。“公子,你昏迷三日,老夫也查探了三日,奈何所有的證據都無從生根,惟有少奶奶自個失蹤才能說得通。故而,老夫鬥膽猜測是少奶奶迷暈了你。”

“昭婉究竟為哪般?”文琪倒也急了,出口便問。

薛神醫搖搖頭。“當前為止,老夫亦猜不出。可高家暗衛幾乎傾巢出動,必定會有所發現的。我們也隻能耐心等候。”

“耐心等候?若前輩猜錯了呢?若昭婉真被歹人擄去,關在牢房之中,不死也快隻剩半條命了吧?不成,我要親自出府去打探,非得尋出昭婉下落為止。”高籬咬咬牙,強自起身。

“你如何去尋?”薛神醫問他。

高籬眸光盈滿淚花。“先去見李思虞問明,若不是她所為再去馮家問馮開。總之,我會大街小巷去尋找線索,不找到昭婉我就絕不回府。”

“好,那老夫就與文琪一道陪你去找。”薛神醫說罷,便動手拾掇筆墨紙硯。

隨即,趕去對麵廂房,高學古作畫、弄琴時薛神醫與他說了兩句便離開。

高籬知道,父親的身子越發的恢複了,隻是記憶時有時無令人納悶,不知父親到底真的沒記起還是另有隱情故作失憶。此刻,尋找昭婉下落要緊,他也沒心思去糾結。

臨行之前,高籬還是忍不住朝對麵廂房裏瞥了一眼,果然,高學古沉醉自個的琴聲之中,搖頭晃腦。不過,父親曆來犀利的雙眸卻是騙不了高籬的,那就是父親最為威嚴時刻才有的威厲眸光。一掃而過,高籬瞧見了。

忐忑不安,高籬與文琪隨在孔多海身後,可他卻不知該如何去查找。突兀去詢問人家,人家會如實告知嗎?

高府院牆之外,孔多海隻帶著他們沿著高家牆隈一路查看,似想找出蛛絲馬跡來。

“師傅,您這是找什麽呀?”文琪都猜不出了。

但見孔多海坦然一笑。“我在找少奶奶如何離開府上的蛛絲馬跡。”

果然是老謀深算的前輩,查探之法都與眾不同。高籬既然信了薛神醫自然會聽他安排。揮揮手,高籬命身旁隨從家丁分散去找。

時辰不早,天幕將晚,可,高家的家丁們尋了整日卻沒能如願尋得少奶奶離開的蹤跡。薛神醫歎息一聲。“果真是奇了,老夫小瞧這能人異士。”

不過是自言自語,高籬與文琪都不知薛神醫所指為何。

“我們回府吧!”薛神醫言罷,起先邁步。

尋覓了整日卻一無所獲,現如今薛神醫卻又讓眾人無功而返,他到底在尋思什麽?

高籬伸手便攔,“前輩,不能再拖延了,昭婉會餓死的。”

“哎呀!公子放心,少奶奶不會有事的,我們現在就去少奶奶的寢屋,若老夫沒估計失誤,還剩一處存有疑惑,隻消解開,老夫也就心定了。”

“什麽?”高籬瞧見薛神醫依舊談笑風生的,也不見擔憂之色。

想來,薛神醫又想起什麽來了?好,都忙活了整日,也不在乎這一會,若薛神醫再未查出什麽,這晚膳他高籬也打算不用了,非得找出昭婉的消息、下落才可。

主意已定,高籬一跺腳,閃開身子,為薛神醫讓道。

夫人聽聞薛神醫帶著籬兒與兒媳整日都在高府周圍轉悠,甚為不解。然,夫人也沒讓他們餓著,午膳都齊備,雖然眾人就在高府之外用的,眾人亦樂悠悠。此刻,暮晚時分,兒子也該歸來了,家丁來報說薛神醫欲去少奶奶的寢屋之中再探究竟,自然夫人也趕去了。

互道一聲,薛神醫便對夫人言明道:“夫人,但憑今日的一番探查,我斷定,少奶奶從府上門前離開是絕無可能的,隻有少奶奶從寢屋之中遁入暗道才會消失蹤跡。為此,我鬥膽猜到少奶奶定然是迷暈公子之後,遁入高家屋內地道,而這個地道不出意外的話極有可能就在床榻之下。可惜,我想到這些之後,公子暈厥,我又不好及時查看,遂等公子醒來再做打算。若少奶奶故意離開,我們也無需過多擔心,少奶奶雖身懷六甲,可武藝精絕,宵小之輩決計無法對她構成威脅。話不多說,還請夫人允準我砸了少奶奶這床榻之下的地麵,萬一我猜錯願受夫人責罰。”

言明一切,夫人怎好妄斷,可又不好拒絕。須知,這兒可是籬兒與昭婉的婚室,若被損壞又尋人無果,她這個夫人就該擔責了呀!然,薛神醫全將這疑難交給了她來做出決斷,實在令夫人左右為難。

斟酌再三,夫人亦支支吾吾地說:“還是……還是籬兒拿主意吧!為娘讚同薛神醫的說法,可這畢竟是你與昭婉的寢屋啊!”

言下之意,夫人自然表明心跡。高籬豈能拒絕?不過,高籬思妻心切,就算是砸了整個昌平院怕也在所不惜呀!

“好,隻消找出昭婉下落,砸就砸。”說話間,高籬吩咐小廝道:“速去取來鐵錘,我與你們一道砸砸看,若真的有暗道,那昭婉必定可走出去。可惜,先與昭婉在古家地道之中卻不曾細看與高家相連的那條暗道。唉,現在想來,悔之晚矣!”

高籬一經說出,孔多海便知道他所指為何。因著,高家的種種往事,高學古自打記起之後便與他說了許多。其中就包含籬兒與昭婉查出古家暗道四通八達一事,以此讓薛神醫剖斷他高學古恢複的如何。

有了公子的話,孔多海亦放心地指使眾家丁一氣就砸開了地麵,果真,乾坤可鑒薛神醫料事如神。

“哎呀!夫君,婆婆你們快瞧,這下麵果然有暗道。”文琪扺掌以慶。

與昭婉的嫌隙許是因著昭婉詭異失蹤三日,府上人都焦急尋出其下落而令文琪忘記了暫時的不快。

高籬雙眸灼灼,探首便觀。這暗道之下漆黑一片。遂命丫鬟們去取來蠟燭,眾人點燃,紛紛下去暗道之中。

一縷縷陰風清涼,比之暑熱的外頭,暗道猶如秋日時令,令人舒活安逸。

成群結隊是不行的,暗道四通八達,高家丫鬟與家丁分成四路,數十人各自向前推進,務必尋出端倪而後才能踅返。

一炷香時辰,周管家遣家丁朝東向高籬趕去的方向稟報公子。話說,南邊暗道盡頭之處便是郊野之外,且暗道盡頭是一座小山丘,而出了洞口,周管家銳目就瞧見地上落下的一條高府汗巾。

高籬接過,燭火映照之下,清晰可鑒就是昭婉平日裏所用。他百感交集,雙手抖顫。“不錯,正是昭婉的。快……快命府上之人盡皆去南邊……”

一夜折騰,已然巳時,灼熱再度炙烤。小山丘林木稀疏,高府數十人全部趕來此處。暗衛伺機隱遁侍衛,尋找少奶奶的蹤跡總算有了指望。

夫人在陰萌之下吩咐高籬。“我兒,你且聽命薛神醫調遣,直到尋回昭婉為止。”

“孩兒明白,就依娘親所言,由薛神醫統攝高家人等盡力尋到昭婉。暑熱天,娘親身子要緊,還是先回府去吧。”高籬說罷,吩咐小丫鬟與十多名暗衛護送夫人離開。

夫人自知身子羸弱,待在此處不起作用,反倒累贅,離開也好,遂噙笑而去。仿似昭婉就要出現一般。

送走夫人,高籬又吩咐小丫鬟們與幾名家丁回府,而剩下的體壯家丁與暗衛則全數交由薛神醫統攝,非得找出昭婉的芳蹤才會停輟。

曾經桀驁不馴,樹敵江湖的薛神醫自然懂得如何應付凶險。如今,一生最大憾事惟昭婉無二。隻消好生彌補對昭婉的虧欠,薛神醫自然便能安心樂度暮年。

得公子抬愛,薛神醫也無需推辭。“公子信我,老夫自然傾盡全力,務必替公子尋回少奶奶。”一幹抱拳,江湖人的風采不減。

高籬作揖施禮。“全憑前輩安排。”

老眸四掃,薛神醫一番查探地形而後便命人隨他朝東南方向趕去。前方一條溪流,水清魚兒遊,頑石成路,眾人皆趟著頑石,踩著溪水度過。

前處越行越青翠疊嶂,花團錦簇,如似遁入世外桃源,眾人皆恍惚。

孔多海命暗衛四處遁形、布防,而他則先邁步向前。蔥翠、垂陰之間有座茅屋。籬院闊敞,灑掃幹淨。

“公子莫來,老夫先查看,若無礙公子再來。”孔多海提高警覺。

高籬怎會讓薛神醫涉險,而自個躲在背後呢?“不可,前輩若遭遇歹人可如何是好?”

不曾想,孔多海卻仰首大笑。“老夫怕甚?”

“哎呀!前輩,這歹人怎知會不會武藝,若是高手,豈不害了前輩?”高籬依舊攔阻。

文琪側旁掣肘,挽著夫君的臂彎道:“夫君似乎忘了,我師傅可是江湖中人吧?隻曉得他老人家醫術天下無雙,卻不知師傅武藝毫不遜色楚三豹吧?”

什麽?薛神醫的武藝可比楚三豹?高籬頓覺意外,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心下卻在思忖。

是啊!薛神醫先的為人乃是江湖中人啊!隻是為人驁囂,惹得江湖人不滿才被追殺,而後便被打下山崖,自此潛心研學醫術的。然,方才文琪說孔多海的武藝堪比楚三豹,那般說來,這薛神醫的武藝豈不是如他的醫術一般冠絕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