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大廈將傾時(十九)

“這……”夫人麵露難色,須臾,恨恨地一揮衣袂,薄紗飛**。“為娘不是說過了嗎!玄赤木武聖決計不能與人,這關乎高家的命脈,日後的輝煌。”

高籬不得已然諾。“娘親放心,孩兒自有分寸。”

“嗯!哈哈哈!籬兒,昭婉省下的蓮子羹可好吃啊?”夫人眉開眼笑。

昭婉“噗嗤”一笑,瞥向稍稍失措的夫君。她知夫君雖然言辭果決,可心下應是左右不定了。

知語慌慌張張,疾步而來。瞧見夫人、二公子、文琪便一一請安,而後稟道:“二公子,少奶奶,方才周管家讓奴婢來稟,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讓公子、少奶奶去她表姐住的地方相見。”

十萬火急?高籬摸不著頭腦,但知道周管家這話的含義不同尋常。“周管家人呢?”

知語回道:“周管家與薛神醫陪老爺出府了。”

高籬蹙眉,猶如鐫刻的曠世絕顏流露出擔憂之色。“世道還不太平,高家還不安穩,父親因何要出府?暗衛可帶去許多?”

“老爺自個嚷嚷要薛神醫和周管家陪他出府的,暗衛自然數十人陪護,還有幾名門客隨行。”知語如實報來。

門客?須知,高家豢養的門客多數都換上黑衣、蒙上黑巾,變成暗衛了。所剩不多的門客盡是些附庸風雅的儒人。而這些儒人若陪父親一道出府遊曆,必定是談辭說賦、吃酒去了。可父親不是還沒恢複記憶嗎?與這些門客能談什麽詩詞歌賦呢?

莫非薛神醫想出別個醫治的法子,這才冒險陪高學古一道出府遊曆玉湘城?

顧不得許多,高籬亦明白,包打聽前輩絕不會輕易讓周管家傳話給他高籬的,怕真的是十萬火急的要事需對付。

“昭婉,既然包打聽前輩說你我夫妻二人前去,你這身子可能前往?”

眸光堅定,昭婉抿唇一笑。“夫君小瞧我了是嗎?不過幾個月不耍刀弄劍而已,難道就忘記我是江湖女子出身?”

夫人隻略略聽說過周管家夫人乃是一神秘組織的人員,籬兒也曾靠包打聽探聽高家都難以獲得的消息。如此,夫人也不好阻攔,必定包打聽自有她的規矩。然,兒媳有孕在身,夫人怎能放心。“籬兒,小心昭婉,車馬行去可要慢些!”

“孩兒遵命!”高籬抱拳,攙著昭婉的玉臂,夫妻二人噙笑離開。

失意令文琪心痛糾纏。夫人囑咐文琪多多攻讀高家的酤鬻書籍,其心思昭然若揭,便是有朝一日文琪能成為籬兒的幫手。

夫人說罷便離開墨香齋,由紫蓮服侍去了後花園,蔥翠柳綠,百花爭芳的時節,去納涼,容身美景之中,修身養性才是夫人的最愛。

然,文琪卻將夫人的一片苦心看作挖苦、排斥。須知,內務乃是高家祖上傳承的當家女主最高要職,而婆婆偏心就與了昭婉。除此,再讓她文琪攻讀高家酤鬻書籍日後助力夫君還不是陪襯的角色,如同妾室一般的替夫君分憂擔難嗎?

不消多說,文琪苦澀的心再度傷痕累累。她拖著沉重的雙腳艱步難邁。此刻,她才體悟到思虞的恨、思虞的怨、思虞的苦、思虞的悲慘。

……

茅屋之中,包打聽靜坐桌旁,二公子與少奶奶焦慮的眸光齊齊射向她。

“老奴已經犯了門規,隻怕日後不得好結果。公子、少奶奶,感念你夫妻二人替我這個孤苦的老婆子做媒,玉成我與表弟的好事。人生無常,老奴能為你夫妻做的最後這件事也就到此完結了。日後,老奴是生是死皆難以預料,還望公子、少奶奶好生保重。”

高籬悲戚戚。“前輩深明大義,忠貞不貳,我……我高籬敬佩。如今你將六王爺欲發兵攻打我高家的機密透露給我,高家必定做好萬全防備之策。可你難以保全,我實在有愧前輩,如此,請受晚輩一拜。”言罷,高籬抆去涕淚,雙膝便跪地。

包打聽立時起身便扶,“公子使不得,老奴離開玉湘城之後,還望公子、少奶奶好生照拂我那表弟,這般老奴就算難逃一死、身首異處也不敢忘公子、少奶奶的大恩大德。”

無論包打聽透露六王爺打算調派兵馬喬裝改扮成盜匪山賊攻打高家的用意是不是也替周管家擔憂,可包打聽這自毀活路的透露興許就可讓高家早做防備,避免往時那些慘痛的悲涼重現。

隻需高家保全,周管家自然可活命,否則周管家怕也得與高家一道被六王爺給屠戮的。

昭婉別過越發豐腴的身子,憂心如焚,怨自個為何不早些替高家生兒育女,非趕到高家再度危機更甚的時刻身懷六甲。

此次非同小可,比之楚三豹的威脅更有過之。六王爺可手握重兵,輕易便可調派人馬喬裝,若攻打高家,一次不成再來一次,總有一天高家會被六王爺給連根拔起、斬草除根的。為了高家避開最大的危機,高籬非得在破立之間做出抉擇,權衡之間下定決心。

離開茅屋,包打聽已經許久都未曾立於柴扉之外了。回頭瞧了又瞧,這處替人打探消息的驛站從今往後就與包打聽毫無瓜葛,頓時老淚縱橫,生死憑天的悲涼湧上心頭。

“為了高家,前輩受累,不若就隨我夫妻一道去高府避難。”昭婉實在瞧不下去,這樣的老媼悲慟欲絕而無助的模樣令昭婉揪心。

搖搖頭,包打聽斷然拒絕。“我去你府上更加遭人口舌,也害了表弟。少奶奶的好意老奴心領了,日後我們再無相見,就此訣別,還望少奶奶早生貴子,平平安安。”

抬首遙看蒼穹,這濃烈的日光如此熾熱,這疏懶的白雲如此的愜意,碧藍的遠空仿似近在眼前又遙不可及。她不知自個將去往何方,不知此生可否再見最掛念不下的表弟。可,生死時刻,她毅然決心袒護愛人,她將自個的生死置之度外。

含淚拜別,佝僂著身子,一刻間仿佛包打聽就老態了更多。

高籬再次上前攙扶,設法規勸包打聽隨他一道去府上避難,可包打聽堅持己見,硬是不從。無奈,老媼的背影越行越遠,這最後的一則消息竟成了生死別離之痛的結局。

哀歎不輟,恨恨地跺腳。高籬全身觳觫,怨天怨地怨人。

“怎會如此?”昭婉嗚嗚咽咽,珠淚滾落。

“昭婉不要太悲傷,小心腹中的孩兒。為夫應允你,日後待高家度過艱難,隻消得著機會,我就派人去尋找包打聽前輩的下落,保準將她帶回,安頓於府上,侍奉她終老。”高籬自個悲苦不已,又得寬慰愛妻,隻因著愛妻悲傷太甚,他的心就更加絞痛。

汗巾取出,替夫君抆去淚痕。“高家數百年基業,萬不能毀於一旦,夫君,玄赤木武聖還是贈予四王爺吧!求他勠力助我高家,勢必早些鏟除六王爺及其餘黨,馮開自然也一並被除去,高家才能安然無恙、高枕無憂。”

娘親一再提點,高籬豈敢違背,可高家處在生死邊緣,他還能為了一個鎮宅之寶而置闔府上下危機於不顧嗎?

左右為難,該如何拿捏?他亂了心緒。

昭婉意誌果決,堅信玄赤木武聖非得舍棄才可。而後將楚三豹圖謀與六王爺聯盟構逆之事公之於世、呈報皇上才能避開危機。

而與此同時,高家也會調派暗衛回巢,拱衛高府,待當今聖上將六王爺打入大牢之後,高家才能安生。

對昭婉的勸說,高籬漸漸放鬆了堅決之心。總算應承會求夫人以大局為重而拿出鑰匙。須知,為今父親不理俗事,夫人則每日都代夫去“盡孝閣”拜祭高家祖先,玄赤木武聖想順遂取走,非得過夫人這一關。

……

變故來的匆忙,高籬感受無力。遇難避難是他的本性,懦弱的公子哥呆呆地立在昭婉的寢閨門前。“昭婉,你說為夫該如何是好?”

昭婉狷急夫君的優柔寡斷,遂怒責道:“堂堂當家少主,遇事怎的就如此六神無主了呢?話說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你懼怕又有何用?化解高府安危得緊要在乎玄赤木武聖,夫君卻前瞻後顧豈能處置大事?”

一通詰責正巧就被匆匆趕來的文琪給聽了去。雙眸不悅地瞥向昭婉。“喲!姐姐又在訓誨夫君了呀?難怪夫君對姐姐推崇有加,果真是姐姐膽魄過人,就連我高家鎮宅之寶都敢送人。就不知此回因何如此堅決,非到了不拿出鎮宅之寶就無法化解危機的時刻了呢?”

對文琪冷言冷語,昭婉早就厭煩。如今關乎高家生死存亡之際,還死守舊矩陳規萬萬不成的。是故,昭婉也無耐心細細解說緣故,幹脆一道責說,“文琪,大事當前,什麽鎮宅之寶都不重要了。你平日裏聰慧過人,難道還不知命懸一線這個道理。姐姐勸你萬不能也學夫君古板難以通融,否則換來的隻怕是追悔莫及。”

明擺著威言厲句,這是身懷六甲,要為高家留後而高人一等的傲慢無禮嗎?文琪心下明白,她被高籬求娶也是少奶奶的身份,與昭婉無二。此刻,昭婉當著夫君的麵對她斥責,實在是將她不放在眼裏呀!遂,恨眉一擰,雙眸一眯,盯著昭婉。“昭婉姐姐,遇事也該好好商議,總不能妻子隨意斥責夫君吧?這般還不壞了祖上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