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大廈將傾時（十八）
輕拍文琪的香肩，夫人怡悅地對文琪說：“昭婉有了我高家的骨肉，文琪你可不能落後啊！”
一扭蠻腰，文琪嬌嬌地轉身背對著夫人，羞赧頓時令她紅了麵容。“婆婆，兒媳才嫁給夫君，不似昭婉姐姐，哪能那麽快就有了呢？”
文琪醫術非凡，深得薛神醫的傳授，必定懂得妊娠之術，奈何與高籬同床共枕時日不多，否則也該早就不落昭婉之後了。為今，夫人提點，文琪豈能不急，可她心下明了，為高家綿延子嗣之責絕非昭婉一人，她亦會在緊要關頭施藥促成。
夫人哈哈大笑。“文琪害羞了？嫁為人婦，遲早要當娘的。”
小丫鬟們亦其樂融融地陪襯歡笑不已。
昭婉朝夫人施禮問候新年。盈盈然，雙眸若秋水，乖順，美妍而可人。
夫人一瞧見昭婉趕來，立時就趕上去扶起最屬意的兒媳。“不用多禮，昭婉來了就好。瞧瞧，你怎的麵上甚少笑容啊？”
乖立夫人身旁，昭婉一雙柔荑便扶著夫人落座。“兒媳沒有啊！大過年的高興還來不及呢！”言畢，坦然露笑，瑤鼻挺翹，眉黛生煙。
美的出塵，誰人不愛，別說籬兒被昭婉的美色折服，夫人亦對這位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兒媳喜愛得緊。企盼兒媳為高家誕下的子孫個個都龍鳳之相貌，且聰慧過人。
拉著昭婉的柔荑，夫人滿意地頷首，從袖中取出一物。“昭婉呀！你襟州程家與我高家早年就定下了娃娃親，奈何你姐姐程芊芊被歹人害死，如今你作為高家的長媳婦，職掌高家內務之職恰當不過。為此，婆婆趕在新年頭一天宣布內務之職就交到你手上了，昭婉可萬不能推辭。”
昭婉並未接過夫人遞給她的上等白玉內務大印，須知此大印的權柄可是全權擔負起高府內裏的諸多庶務。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夫人並未老態就授予昭婉如此權柄，足見夫人對昭婉的器重。
一邊等待昭婉接過，一邊對身旁麵上花容失色的文琪道：“文琪啊！昭婉長你幾歲，她為人處世更為老到，日後你該多多同昭婉學學，在昭婉主掌內務之後，你可得勠力襄助，你二人決不能為此而心生芥蒂。可記住了？”
文琪哭笑不得，隻能強顏歡笑。“是……兒媳謹聽婆婆教誨，必定……必定黼黻昭婉姐姐處置府上的內務，減輕姐姐的負擔。”
“好，甚好。”夫人見昭婉如斯倔強，還不接過，幹脆起身一把就塞去昭婉的手掌心。“籬兒打算將高家的庶務全數交給你處置，如今內務這點小事你還能處置不了嗎？況且，還有周管家佐治你，無需擔心。”
夫人的話再度如利刀割向文琪，令她險些痛徹的淚灑當場。不過，文琪也是薛神醫的愛徒，為人處世的本領都深得薛神醫的傳授，不輸醫術，她自然知道以退為進，小心應付才對。
“嗬嗬”含笑，文琪已然心緒修整，這會她卻佯裝替昭婉高興，蓮步便邁，朝向昭婉，纖手按住昭婉的柔荑，不讓她再把白玉大印還給夫人。“姐姐收下吧！你每件事都措置有當，妹妹暗地裏也佩服姐姐的本事呢！如今婆婆器重你，授予你權柄就是要你好生治理好高家的內務，不僅替婆婆分憂，也算替夫君減輕負擔。姐姐可不能推辭，妹妹日後必定按照婆婆的指令好生襄助姐姐就是，你瞧，高府上下人人同心同德，姐姐難道還怕處置不來嗎？”
昭婉噙笑回應，秋水眸瞧去一臉和煦的文琪，然，蛛絲馬跡總難以逃脫昭婉的銳目。眸瞳深邃，但卻掩藏不了文琪心中的真實心思，昭婉仿佛瞧見了思虞的影子，還是那麽的真誠的說辭，可內心卻恨不能要了對手的性命。
“多謝文琪妹妹信任，可我生性怠懈，行走江湖慣了，隻怕不能處置賅備，反倒添亂，妹妹足智多謀，善解人意，若由妹妹來掌管此印必定比我處置妥當。”昭婉含笑回應，依然犀利地洞察文琪的反應。
“妹妹不如姐姐，我駑駘得緊，姐姐最為合適。”文琪也佯裝推辭不受。
孰料夫人瞧見兩位兒媳讓來讓去頓時著氣，大過年的不便發作，遂斂去笑意，麵上含著幾分厲色便道：“你們不必爭來爭去了，婆婆我的話不想再說二遍。”
昭婉情知婆婆不悅，亦不敢過多虛情假意，反正與文琪彼此心生芥蒂無法和諧，幹脆見好就收，朝夫人福身領命。“兒媳多謝婆婆信任，那兒媳便尊婆婆之命，暫為掌管高家內務。”
夫人這才含欣。“罷了，大過年的，別掃興，來，你二人隨婆婆我走走看看，我高府內張燈結彩，奢靡華麗，這般景致婆婆想一直延續下去，你們可明白。”
怎會不知，婆婆的話暗含深意，昭婉與文琪自然曉得。如同婆婆所言，大過年的，即使心下不快，也不能表露麵上，待日後再做細較吧！
薛神醫早就與高學古二人在後院觀瞻，這高府闊大的院落，百間廂房，奢侈富貴的精美布設，處處都將高家數百年的基業展現無遺。
瞧見夫人與兩位兒媳一道閑來行至後院，薛神醫立時與她們招呼一聲，而後他的內心已經揆度出不安。
文琪與昭婉一左一右，服侍夫人身旁。但二人的眸光都透出一股猜忌的神色，就在她二人彼此互視一瞬間都表露出了蛛絲馬跡。
老辣的雙眸，深諳女子家明爭暗鬥的無情，他仿佛從昭婉與文琪身上都瞧見了李思虞的身影。
不輕言孰是孰非，可這兩位少奶奶若有朝一日真的彼此殘害對方，那般對他薛神醫而言將是最難以承受的悲痛。他需盡早化解，防備危機演變成血光之災，而這個災禍比之外人而言更加可懼。
……
三月之後，夏日這天，高府如常喧鬧。昭婉身懷六甲，這般總被夫人格外照庇。文琪腹中“不爭氣”依舊不見孕相。
然，文琪不敢忘記師傅的教誨，決計不能對昭婉心生怨恨，更不能做出令高家人無法承受的惡事來。李思虞的前車之鑒如同昨日，近在眼前。
高籬匆匆處置庶務後便急不可耐地趕來昌平院墨香齋，瞧見婆媳三人正說說笑笑，他立時就湊上來窺探一番。
原來，昭婉替未出世的孩兒針黹了一雙繡花鞋。婆婆笑昭婉怎的就以為是孫女而不是孫兒。文琪一旁打諢，自然婆媳三人其樂融融，瞧不出半點不妥。
“你的事兒都處置完了嗎？沒甚要緊的事別老朝我們這裏跑。”夫人含笑薄斥兒子。
高籬盯著夫人手中昭婉的傑作，他暗喜不已。“孩兒前來是想告知你們一個好消息。”
“哦？是何好消息？”夫人隨口便問。
高籬噙笑。“石舉高中舉人了。為此他修書一封送來，不日便會來我府上拜訪。”
“哦！石秀才倒也爭氣，夫君果然沒看錯人。”昭婉挺著大肚子給夫君送來一碗蓮子湯。“夫君，暑熱，用了這碗蓮子羹，消消暑。”
高籬二話不說接過便啖啜而光，一臉的歡欣。“昭婉有心。”
隻不過隨口一句，但有心人聽去卻著實不悅。
文琪忍耐許久，顧及師傅的叮囑，不敢造次，可夫君甚少誇讚她，卻處處對昭婉寵溺有加。雖然昭婉身懷六甲，夫君不便寵信昭婉，然他依然跑來昌平院與昭婉同床共眠。再也沒了初初婚配時夫君好歹還去過她摘星院幾趟的機會了。
思來想去，夫君偏心昭婉太甚，長久下去，她文琪還能為高家綿延子嗣嗎？
“夫君，奴家也為你準備了一碗，還能用下嗎？”文琪猜出夫君會婉拒，但她偏生要自取其辱。
高籬擺擺手，圓睜雙眸。“為夫腹中已飽，哪能用下這許多。”說話間，他的雙眸又瞥向昭婉。“還有一則好消息告訴你們。王禦史派人送來密函說四王爺奏了一本李思虞哥哥翁家，那位邊關大將軍與六王爺本就勾連，如今皇上下旨查辦那位將軍的過失呢！”
“哦！”夫人頃時麵露喜色。“竟有此事？若這般說來，當初為娘擔心李老爺會依賴靠山發兵攻打我高家的威脅祛除了。李思虞這個賤人別想再怙恃靠山要挾我高家，籬兒，修書一封，與她和離吧！”
不消娘親提點，高籬也如此做了。“孩兒已經擬就，休了李思虞。”
“嗯，甚好，這等歹毒的女人永遠別想再與我高家有任何瓜葛，別想玷汙了高家的純潔。”夫人老眸深深，似在深慮些什麽。
“娘親，王禦史信函之中又提及一事，孩兒不知當講不當講？”高籬垂首愁思。
夫人就怕高家遭遇不測，如今正值王禦史巡查玉湘城之際，若不就此了結高家與宋知府的是非，恐怕留下遺患，日後高家就難逃災禍了。“快說，何事？”
又瞧向昭婉。他膽怯的時候總會這般，希冀本事卓絕的愛妻會給他以激勵。“四王爺竟然對王禦史談及我高家的鎮宅之寶玄赤木武聖，極盡誇讚之詞，王禦史為此命孩兒將鎮宅之寶盡快贈予四王爺，以結四王爺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