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大廈將傾時(十七)

仿佛一切都順遂,高籬與古寧昌順理成章地把酒言歡,昭婉作陪,時不時替二位公子哥服侍斟酒,再個便是秀色可餐,著實令古寧昌多吃了幾杯香醪而快意不減。

一餐罷了,古寧昌多了幾分醉意,這猩紅的雙眸就恣意地瞟向昭婉。她憂心如焚,這般攝人心魄的眸光再不收斂怕就要被夫君瞧去了。

“古公子,珍饈美饌已下肚,閑來無事,何不帶我夫君瞧瞧你收藏的名畫,這都是你二人的相同嗜好呀!”言下之意便是趕緊讓他二位公子去高談闊論什麽名家字畫好了,她就可安然脫身,否則,古寧昌若稍有差池,說出、做出不軌的話語、舉止來就糟了。

古寧昌乜斜著雙眸,麗日垂照,仿佛令他難以開眼全觀昭婉的絕色美妍。不過他卻癡癡地笑著,麵前的佳人依然逃不脫他的銳目。“少奶奶立在此處,我這麽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畫卷一幅啊!”

此話雖極盡誇讚,但實在不雅,畢竟昭婉為人婦,她的夫君還在旁呢!

高籬免不了有幾分不悅,但礙於有求於人,他還是適時插言,緩解尷尬場麵。“昭婉說得有理,古賢弟,就請你帶我去一睹你的收藏佳品吧!”

古寧昌搖搖晃晃起身。“好!既然你夫妻二人都這般說話,那我怎能不從?且隨我來。”

昭婉趁機欲離開,借口去高家胭脂坊瞧瞧,奈何古寧昌嬉皮笑臉。“哎呀!少奶奶可別掃興,要看我收藏的字畫,你夫妻二人需一道前去才行。”

果然不勝酒力,古寧昌原形畢露,言辭都多了幾分浮薄,高籬與昭婉麵麵相覷,可昭婉卻小心兒亂顫,越發擔憂古寧昌酒後失言,那她就真的無法向夫君交代了。

既然東家說了,所謂客隨主便,高籬一把鉗住昭婉的柔荑,麵上苦澀一笑,示意昭婉隨他一道去觀賞古寧昌收藏的名畫。

昭婉不得不從,秋水眸不時偷瞥古寧昌。瞧他行步趔趄,真擔憂他會不會摔倒或是胡言亂語。

然,古寧昌卻駕輕就熟,領著兩位貴客去了他的書房。

實在乏味,昭婉刻意避之二位公子哥遠遠的,獨自在一隅欣賞字畫。

古寧昌朝高籬侃侃而談,細說自個近來的收藏,果真畫作皆為上品,所花銀兩都值當。

潑墨揮毫,高籬應古寧昌之邀,寫就幾筆,頓時雪白的宣紙之上便顯出幾個圓勁溫醇的字兒,觀之力道深沉,比之當今名家亦不差分毫。

“好好好!高兄這筆力堪稱大作,可惜不愛宦海,否則必定能功名遠播。”古寧昌似乎暫且忘了昭婉的存在。

高籬酒力勝過古寧昌,這會他思緒才開,全身舒活,被古寧昌這般誇讚,頓時得意揚揚,搖頭晃腦。“多謝古賢弟高讚。話說我本打算將高家的當家人權柄交給昭婉,可昭婉偏偏不從,否則我便能日夜研學,他日謀求成為書法名家的願景或許還有指望。”

古寧昌並不在意高籬會不會成為當世的書畫名家,他在意的是方才高籬說的那句話。“高家的當家人權柄交給昭婉”但憑高籬這般心思足見昭婉的能耐非凡,否則高籬也不會這刻酒後吐真言了。

轉身,古寧昌噙笑瞧向一隅的昭婉。

她最怕的便是古寧昌在意她,惟有佯裝沒聽見,眸光緊盯書案上的字畫便好,可她的眼角早就瞧出不妥。

“少奶奶國色天香,武藝又超群,沒想到還有籠絡人心,處置庶務的能耐,古某佩服。可惜,我古寧昌卻不善這些,這府上的下人們都對我唯唯諾諾,暗地裏議論紛紛。唉!若我也能求娶像少奶奶般的能人助我該多好啊!”

早就滿心不悅,高籬瞧出古寧昌對昭婉怕是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他依然記得昭婉被羅招設計獻給古寧昌的那回,雖然古寧昌最終並未輕薄昭婉,可昭婉亦對古寧昌讚譽有加。如此,這二人雖然沒曾眉來眼去,可他二人彼此器重對方決計可瞧的出來,高籬越想心下越難以自製憤怒。

憤然一甩衣袂,竟不願看著昭婉刻意避之的慌張神色,高籬便背對著昭婉。

古寧昌聚目瞧去昭婉,全然沒在意高籬的舉動,依然不乏讚譽地說:“少奶奶如此受高兄信任,日後若得著機會還請少奶奶提點古某幾句,我也好求娶一位像少奶奶這般賢惠能耐的女子,助我治理庶務,光耀古家門楣。”

“古公子,昭婉不才,隻因夫君溺愛,若是真個讓我當家作主隻怕不及夫君的皮毛能耐,古公子千萬別誤解。憑古公子的明智,古家上下治理井井有條,這就是本事,昭婉該佩服您才對。”和顏悅色,昭婉抱拳朝向古寧昌。

高籬怒火中燒,就欲發作,因著古寧昌得緊要,他隻能咽下這口氣,吐納一番。“哦!我想起府上還有要事去處置,昭婉,我夫妻二人就此與古公子拜別吧!”

昭婉求之不得,遂頷首。“那奴家也該去胭脂坊瞧瞧了。”

幽怨的雙眸瞧去絕色佳人,古寧昌自知無法挽留。心兒痛徹,掩淚相送一對璧人離開。

辭別古寧昌,高籬、昭婉二人踅回高府,然出乎昭婉預料的是高籬一路之上都沉默不語,肅然淵思。

高籬下了車輦,這才回頭瞧向車輦上的昭婉。“早些去去就回,晚膳我去昌平院與你共用。”

言罷,高籬雙手後負,一個力道轉身,高視闊步便朝府內行去。

這算何故,從未有過的輕蔑呀!

氣不打一處來,可又不便發作,昭婉心下自然清楚夫君為何氣惱。撅起紅唇,放下帳幔,吩咐一聲,小廝便駕車離開。

……

深愛令高籬轉瞬便忘卻了對昭婉的猜疑,他亦清楚地明了,昭婉決計不會對古寧昌有甚情誼,不過是感念古寧昌曾放她一馬,如今古寧昌又襄助高家才會和顏悅色和古寧昌說話而已。

年關已至,所有不快都擱置一旁,高家第一巨賈,那是張燈結彩,好生地置備一番。闔府上下歡天喜地,人人都論功行賞,也是高籬豪闊,這些個下人們都感恩戴德地涕淚交零。

喜事接連而來,高老爺憶起了幾件舊事,他竟能說起兒時的過往,乃至與夫人相見時的場麵。

然,昭婉再三細問,薛神醫才坦然告知,高學古早該恢複記憶,如此裝模作樣估摸著是想磨礪唯一兒子,令其成人、成才。

既然薛神醫交代,昭婉自然不會捅破這層窗牖紙的。她也希冀夫君多多用心打理高家庶務,日後高家輝煌延續還得指望他呢!

辭舊迎新,昭婉隻想知道道公公究竟做了甚錯事令馮開對高家處處暗中使壞。

話說也該全然告知,薛神醫對昭婉的蕙心紈質早就放心不已了。互道新年問候,孔多海四下瞧去無人,神情凝重地說:“大過年的,本不該說這些,可少奶奶想知道道,我也不能掃你的興。好吧!老夫就告知你真相。高老爺未求娶夫人之前曾背著父母偷偷與馮開的親妹妹私會,豈料馮開的妹妹珠胎暗結之際,高老爺在父母威逼之下便背信棄義應承求娶一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這馮開的親妹妹走投無路,最終自縊身亡。此事知道的人甚少,當然,馮開是知道的。少奶奶現在該知道馮開為何總是暗中對高家使壞了吧?”

原來有情有義的公公竟然掩藏著這一樁薄情寡義的舊事,隻怕夫人都不知曉吧?枉她對公公的高潔人品大為讚賞,可薛神醫說出真相的此刻,昭婉才明了,這高門大戶人家的汙穢卑鄙往往出乎別人的意料啊!

薛神醫邁步離開,桂廡廊道已然人來人往,昭婉麵上噙笑對下人們和顏悅色。畢竟大過年的,再有不快的心思都該放一邊呀!

陳年舊事揭曉,猶如堵在心中的一堵垣墉令她難以吐納順暢。

夫君意氣風發,漸漸長了本事,這高家的庶務處置的恰到好處,大過年的自然歡喜不輟。她不想將他父親雄偉的模樣說成齷齪不堪,自私無情的小人,這般會令夫君難以承受。

呆坐寢閨,知語笑嘻嘻地奔來,福身稟道:“少奶奶,夫人喚你去虔敬堂呢!”

“哦!姐姐知道了,就來。”昭婉最疼愛這體己丫頭,不僅知語圓活,這圓圓臉蛋兒也生的極其討人喜歡。

不知為何,她有些怯步,不敢邁入虔敬堂之內。必然,公公又會佯裝失憶地把玩著書畫而眼中無其他。但昭婉想及若瞧見真實的公公心中就難以麵對。

文琪匆匆趕來,瞧見昭婉心事重重立在門外,頓時咋呼一聲:“昭婉姐姐!”揚聲說話。“你還不進去,婆婆等你我一道來宣告一件要事。”

“什麽?”昭婉不知夫人會宣告何事?

不願多言,文琪邁步就入了虔敬堂。

昭婉還能怎樣,避不開就麵對吧!蓮步輕邁,待她入內,瞧見的並非氣氛沉鬱,反倒歡笑聲陣陣。原來夫人與下人們打諢逗趣,個個都笑得前仰後合呢!

文琪乖順,挽著夫人的胳膊,耍貧嘴陪襯,可鑒文琪待在府上些時日這嘴皮子也越發的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