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大廈將傾時(九)

好一對恩愛夫妻的互為信任,夫人瞧在眼中。她思慮一會,這才對雙眸呆呆望去昭婉遠走的背影的高籬說道:“哼!我兒你真沒男子氣概。想你父親一人擔起高家庶務從不怨悔,任勞任怨。偌大的高家生意遍及大江南北,但你父親不也一個人井井有條地妥當安排了嗎?人不能惰怠,否則就不想管事,也就不能管事。可昭婉說的也對啊!你是我高家唯一的繼承者,若你不思進取,日夜沉淪於書畫,那我高家的生意怎麽辦?男兒當有氣概,而非遁藏。不要整日裏優柔寡斷,遇事了該怎麽著就怎麽著,昭婉陪在你身邊會適時提點,而況還有娘親也會幫襯你呢!再者周管家,乃至薛神醫、文琪,我們都會襄助你處置大小庶務,你還有甚擔憂的?”

一席話說的高籬無言以對,他垂首不語。

周管家瞧著,也從旁規勸。“老奴鬥膽,夫人所說在理。二公子,少奶奶再有本事也不能無緣無故就讓她當家作主啊!這外人若聽聞會怎個想法?還以為高家的少主人不堪當大任,假使有心之人故意刁難,反倒令高家日後處處受製呀!”

“極是,周管家的話倒也提點了為娘。如今高家處在艱困之中,你卻臨陣退縮,算什麽男兒大丈夫?官府也好,四王爺、六王爺也罷,哪個不對我高家虎視眈眈?思虞逃去,高家從此少了一個得力的棋子,反倒又多了一個掩藏的敵人啊!籬兒,你的想法為娘明白,是擔心自個處置庶務無法賅備,需選出一位能力出眾的人來替代。可你也該想想,就算你日後仍舊做事欠缺,昭婉必然會黼黻你的呀!高家經不起大風大浪了,你的想法就此作罷,為娘就當你沒說過。”言畢,華雲嵐起身,一旁紫蓮和小丫鬟上前扶住她便離開。

高籬有心讓賢卻被斥責,這讓他隻能喟然長歎。揮退周管家,他走近至書案旁,下瞰堆積如山的文牘他目光呆滯了許久。

……

浹月之後,年關將至。高府上下人等依舊每日裏忙忙碌碌。高籬剛剛與玉湘城知府派來的師爺談妥,高家奉上巨量錢銀打點,這官府便對高家格外照拂,處處給予方便。

延續父親的做法,與官府交好。然,高籬對這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那是嗤之以鼻的,也不肯深交的。

自打鎖囚楚三豹之後,高家安生了許多。馮開這個背地裏與高家作對的人也不見了**。興許得不著機會罷了。

搖頭晃腦,閉目養神一會,高籬這才伸個懶腰,起身離開書案。他要去見昭婉,陪她觀賞冬日雪景,讓潤陽浸遍全身。

雙手後負,高籬闊步朝向桂廡廊道,這寒氣侵身,可他依然唇角勾起一抹暗喜。皆因前兩日愛妻昭婉總覺身子不適,茶飯不入味。時常幹嘔,令她難受。自不用說,府上神醫在此,求請懸絲把脈,薛神醫哈哈大笑之後便告知一則令闔府上下都歡天喜地的好消息,少奶奶有喜了。

須知,自打黎伊伊與程芊芊都有孕在身之後,高家眼見著就將人丁興旺,豈知,橫生意外,兩位少奶奶含恨而歿,高府上下人等無不為此悲傷不已。如今高家最令人推重的少奶奶——程昭婉總算要為高家綿延子嗣,這等喜訊可謂日日夜夜成了主人、下人們的談說要事。

高籬作為少主,對愛妻的爭氣更加得意。

夫人——華雲嵐怡悅非常,除了老爺便是去昌平院與昭婉閑話家常,視昭婉如己出一般疼愛。

此時此刻,夫人正教昭婉刺繡。話說夫人雖不是名門閨秀出身,但姑娘家時候還是工於刺繡的。如今兒閑來無事想學刺繡,夫人自然可作指點。再個說了,夫人的刺繡本事比之何媽媽還要造詣高深。

婆媳二人說說笑笑。高籬已然踅回。

“孩兒拜見娘親。”高籬抱拳躬身。

“罷了,罷了,不用在意那麽多禮數。”華雲嵐曆來如此慈藹,可高籬不能在下人們麵前失去禮數的,除非隻他母子二人獨處時,他才不忌諱那些個禮數的。

“拜見娘子!”高籬打諢地朝昭婉又是一個施禮。

白了夫君一眼。昭婉嬌嗔地薄責道:“時不時便跑來作甚?庶務多的處置不過來了吧!還有閑心思亂跑就是惰怠。”

高籬“嘿嘿”一笑,轉身朝夫人道:“娘親,再過兩日文琪便會帶領人馬歸來。我們該不該好好賞賜一番文琪呀?”

夫人無心理會,隨口而出。“你自個的媳婦兒,你自個拿主意。”

昭婉聽到文琪即將歸來一說心裏頓時有些堵得慌。她知道,自打文琪斥責知語後,她便想了個法子整治一番文琪,那便是高家主人們各自忙碌,昭婉還得幫襯夫君查探馮開的來路及至對付四方的敵人。可,每年的采購也到了時辰,需派出高家可信賴的主人出麵,為此,昭婉便讓夫君安排文琪統攝高家暗衛人等去妥辦此事,也好讓文琪離開府上一段時日,她——程昭婉也能平心靜氣與夫君恩恩愛愛度過些曼妙時光。

高籬當然對昭婉言聽計從,親自說服了文琪統攝人馬,如今便是浹月之後,文琪即將歸來。

想及這些時日,她——程昭婉與夫君的甜言蜜語時光就要到頭,橫亙在她二人身旁的文琪必定會設法爭寵奪愛,那般夫君便不能日日夜夜留宿昌平院了。

好在,她——程昭婉已然有孕兩月,文琪歸來也不會妨礙她——程昭婉替高家綿延子嗣的機會。

昭婉厭惡文琪的根由皆因孔多海之故,怕是此生也無法化解。即使她——程昭婉早就諒解了孔多海,還視孔多海為恩人般崇敬也打動不了文琪的防備之心。如此,昭婉與文琪之間的嫌隙越發的根植於各自內心。

高籬猜不透兩位妻子的明爭暗鬥,明麵上隻覺著細微抵觸難以避免而已。是故,他對文琪的覬覦依然未變,不過是想留住薛神醫才會求娶文琪的。再者,他知文琪對他的一番情意也不該聽命昭婉就將文琪拱手送給古寧昌的。

得意揚揚,正思忖如何犒賞就將歸來的少奶奶,他含笑便朝向昭婉。

昭婉則抿唇牽強回應,而後垂首眸光盯著手中的刺繡。

可,高籬卻偏生多嘴。“昭婉,你說為夫該如何犒賞文琪呢?”

犒賞?怕是文琪出了些差錯回來被婆婆、夫君詰責才好呢!昭婉如今的心思可不再是往日那般的和順了,對身旁的讎敵更加的小心才是上策。李思虞就是前車之鑒,說不準,當文琪得知她——程昭婉已然有喜,萬一為了爭寵暗下毒手怕也不無可能。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遑論,如今好不容易與夫君可長相廝守終老,偏偏半路殺出個文琪來。

“夫君覺著怎麽犒賞就怎麽犒賞,婆婆不是讓你做主了嗎?”昭婉應付地回了一句。

高籬並未深思多慮,傻愣愣地笑笑,便對昭婉說:“本來我打算與你一道去後花園賞雪景,可娘親在此,我就不央你了。那我出府一趟,不知你願否一同前往,待會便趕回。”

“去哪?”昭婉頭也不抬地隨口一問。

“玉竹居,雙福說勇犬之墓被素雪壓塌,我打算去瞧瞧,是否重新修葺。”高籬和煦的眸光瞄向昭婉。

勇犬?她頃時想起,正是那勇犬才讓夫君躲過一劫呀!

停輟手中的刺繡,昭婉突兀起身。“夫君,奴家隨你一道去。”

夫人不明就裏,對籬兒與昭婉的這一段過往從來不知。是故,她還規勸道:“昭婉你有孕在身,別去玉竹居那挨凍了。”

“娘親不用擔心,孩兒會好生照看她,而況昭婉非去不可。”高籬神神秘秘說畢便等昭婉近旁,執起她的柔荑,待知語替昭婉披上鬥篷,這便相視一笑,夫妻二人便去玉竹居一趟。

頷首,夫人未再多問、也未再勸阻,隻吩咐他夫妻二人需趕回府上用午膳,再個讓知語與雙福小心伺候主人便罷。

車輦之內,知語垂首下瞰,就當沒瞧見主子們的含情脈脈。

這會,昭婉被高籬攬入懷中,嬌嬌地闔目養神。耳畔響起高籬粗重的吐納之氣。但,知語在旁,高籬也不會就此對昭婉如何,自然知曉該避嫌的。

夫君的寬闊胸襟將她包容,微微顛簸的路途讓她夫妻二人的手兒握得更緊,心跳得更快。

身懷高家的骨肉,昭婉心緒平寧,隻想著為人母的那一刻自個該如何自處,不禁甜潤如食飴。

總算趕來玉竹居,高籬挽著昭婉的臂彎,夫妻二人一道去勇犬之墓那。可,令人意外的是,玉竹居裏的小廝們趕來稟報則說瞧見一看起來富貴、消瘦的男子曾來過這處,就是他毀壞了勇犬之墓。

消瘦男子,且貴胄男子。想來這就奇了,哪個紈絝子弟無事可做,偏生趕來此處毀壞墓地呢?

沉吟片刻,“古寧昌?難道是他?”高籬僅是猜測。

瞧去夫君高蹙的眉峰,昭婉心中咯噔一沉,隱約間有些不祥的預感。若真是古寧昌所為,那般的話便足以道明古寧昌心中有鬼呀!

夫君自然不知,可昭婉明了,古寧昌對她的覬覦,這情絲怕是難以隔斷,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