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大廈將傾時(八)

一路趕回,自不用說,夜色銷魂,高籬豈會舍昭婉而去文琪那呢?恩恩愛愛,滑肌柔骨,綿綿不絕。

側望身旁熟寐的夫君,她悄然冥思。如此好的夫君真是老天眷顧啊!想來自個還小心眼,為夫君不知會就悄悄娶了文琪而心生不滿之意,那都是看不透夫君良苦用心。

文琪姿色較好,卻也一般,惟有醫術能為高家所用,而文琪厲害的本錢不是她的能耐有多大,她的師傅才是高家妄圖收納的緣故。

無論高學古會不會恢複記憶,將文琪娶入高府,不怕薛神醫不就範,從今往後便會待在高府裏,自然也能為高家所用。

大姐、伊伊都歿了,李思虞又因著禍害高家主人們,永將為高家所驅逐,且得著機會還欲殺之。如此,高家隻有她這個少奶奶的資曆最老,文琪不過區區補缺的配角而已。

理當相信,夫君對她說過的話決計無二意,都為著長相廝守,永結同心而做出的最佳抉擇。

不過,讓她做高家的當家主人,這事非同小可,還要從長計議,一個婦道人家,夫君又年輕有為,怎可就躲在一旁而讓她這個少奶奶來處置偌大高家的全部庶務呢?若夫君需要,她從旁幫襯倒是可行。非此,高家如何長久輝煌下去?

主意已定,她也好安心入寐了。

翌日,酥骨舒活,昭婉緩緩起身,可夫君怎的早早就起床了嗎?知語端來熱水,服侍她盥洗。

瞧見這可人兒今兒個卻一言不發,昭婉覺著奇怪,便隨口打趣道:“知語妹妹怎繃著個臉呢?哪個不知好歹的惹了你了?”

知語聽言,噘起嘴兒果真不悅起來地說:“還能是誰?如今奴婢隨少奶奶您而受到府上姐妹們善待,不說討好奴婢吧!至少也不會平白無故訓斥奴婢一通的。”

柳葉眉蹙起,昭婉不解,一時不能斷定。“誰好好的斥責你作甚?”

“還能是誰?新少奶奶唄!”言罷,知語小嘴噘的更高了。

話說打狗還看主人,這文琪才嫁入高府為何會與一個下人丫鬟過不去呢?而況知語聰慧敏力,深得她——程昭婉的喜愛,這些闔府上下人人盡知呀!

昭婉盥洗完畢,遂再問。“你可是做錯了什麽?”

“回少奶奶,奴婢不過是端著熱水,隻管看前路,沒瞧見側麵的新少奶奶向她問安嘛!就為這,新少奶奶就動怒,大呼一聲,將奴婢攔下,厲色斥責,一點都不顧及奴婢是您的體己丫鬟這道關係。這簡直就不把您放在眼裏嘛!……”

昭婉一揮手,示意知語勿再多說下去,但她的麵色卻蒼白一片。

知語瞥了一眼少奶奶,而後垂首端著銅盆趕緊去倒水。

著實令人氣憤,昭婉想起李思虞的陰鷙令人生畏,不過她還能應付的來。可文琪這不知好歹的女子,怙恃自個有薛神醫做靠山,又嫁給了夫君就有恃無恐,膽敢不給她這個夫君最愛的少奶奶半分薄麵,怒斥她的丫鬟,實在是故意為之,圖謀令人揣測呀!

蹴踏兩腳,昭婉不悅地獨自生悶氣。

須臾,紫蓮趕來,福身稟道:“少奶奶,夫人讓您去知音堂。”

知音堂?夫君執掌權柄的寶地,夫人因何在那?且還喚她程昭婉也過去?

不敢耽擱,昭婉抿唇一笑,頷首。“好!我曉得了,你且先過去,我就來。”

紫蓮領命告退。

難道出了什麽事?昭婉心中無法斷定,惴惴不安地邁步。

知語取來鬥篷替昭婉披上。“少奶奶小心著涼。”

昭婉回頭一笑。“怎麽,你忘了我可是江湖女子,什麽苦沒嚐過,這點寒氣豈能凍著我呢?”

“少奶奶如今可是千金之軀,若您真凍著了,奴婢也無法向二公子交代,而況……而況,奴婢也希望少奶奶身子安安康康的,這般奴婢心裏也就放心了。”知語說罷,纖手一招,示意一旁侍立的兩名小丫鬟陪著少奶奶一道去。

小丫鬟們立時頷首遵從。畢竟知語乃是大丫鬟了,小丫鬟們自然該聽命於她。

昭婉搖搖頭,擺擺手。“不必,我自個前去。”

眸光瞧去圓圓臉蛋的知語,昭婉心中歡喜。這可人的小妮子,著實該袒護她才好,否則文琪還不知道會不會再刁難她呢?

不錯,待會去見了夫人便請夫人做主,勢必壓製文琪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知音堂內,夫人與高籬、周管家商量府上之事,但見昭婉邁步入內時,夫人便立時起身。

昭婉遵從禮數,福身向夫人,而夫人則趕緊扶起。“不必多禮了,昭婉來了就好,婆婆有話問你。”

眼角側睨了眼夫君,昭婉心中揆度。又正眼瞧了瞧朝她施禮的周管家。再之後則乖順地隨夫人的帶拉落座。

向來,夫人對昭婉的信任可謂獨一無二。自打夫人知曉昭婉乃是襟州程家的女兒後,便更加的寵溺這個兒媳,時不時命丫鬟送去珍玩奇寶,還有那好吃、好喝的食材。瞧見昭婉冰雪佳人,又武藝極高,這般的聰慧過人,夫人甭提有多喜愛。

自李思虞逃遁之後,高家就這麽一個得體,又令她放心的兒媳,是故,籬兒說要將當家的重擔交給昭婉時,夫人還是斟酌一番的。畢竟,籬兒越發沉迷書畫,對署理偌大高家庶務總是力不從心,而昭婉言出必行,做事果斷,可謂當家人的好材料。

然,夫人也明白,籬兒畢竟是堂堂高家的唯一繼承者,不能說籬兒打算交出權柄於昭婉,她就任由籬兒如此行事,再三思慮,夫人總算有了自個的主意。

老眸慈藹,一絲不染地怡悅瞧向身旁兒媳。“昭婉,婆婆招你來是有件事打算同你商量的。”

從昌平院出來那一刻,昭婉還拿捏不準夫人喚她去的用意,此刻瞧見夫君和周管家都在側,她心中揆度的八九不離十了。夫君說過的話絕非戲言,這會匆匆忙忙就稟報了夫人,讓夫人來任命她昭婉當家作主啊!

唯唯諾諾,昭婉對婆婆也是乖順得緊。“婆婆請講。”

“這個還得從我高家祖上說起喲!”夫人緩了緩心緒,麵上多了幾分肅然。“我高家曆經數百年依然屹立不倒,玉湘城這塊寶地養育了高家一代一代後人。如今傳到老爺這一輩,豈料遭受如斯意外。自從籬兒用心打理,高家倒也算得上平穩。可是,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本來與我高家毫無瓜葛,但高家卻不小心全數沾染。事到如今,籬兒一個人處置庶務頗覺力不從心,我這個做娘親的也明白,人各有誌,他不善經營,就得讓賢善於經營的能人。遍觀高府上下,如今除了籬兒,那就是昭婉你了。你也知道,你公公到現在還沒恢複記憶,婆婆我還得潛心照看老爺的日常。因而,能幫籬兒一把的非昭婉你莫屬啊!”

昭婉垂首靜聽,她起碼斷定了夫人的用意。

夫人絮叨再來。“昭婉,籬兒對我說想把當家人的權柄交給你……”

不待夫人說完,昭婉立時搖頭擺手。“使不得!婆婆,夫君,昭婉畢竟是高家的媳婦兒,豈敢覬覦當家人的權勢,而況夫君身子健碩,不用心打點這些個繁雜瑣事,難道要做個一事無成的人嗎?再者說來,昭婉作為媳婦兒,從旁幫襯夫君倒也理所當然,少不得為夫君分難擔憂,就算遇著多大的難事還有婆婆您拿捏做主,高家大小庶務還有處置不當的道理嗎?”

夫人麵上慈藹,凝眸望著昭婉,這可人的媳婦兒深明大義,令她欣慰。

高籬不以為然。“昭婉,人盡其才呀!你有我娘親的氣魄,做事果決,又才思敏銳。平日裏的待人接物,我都暗中查看,覺著你比之我更有親和力,又多了幾分威信,府上人皆敬你,尊你,這些都是我所不能及的。雖然下人們口口聲聲喚我‘二公子'實則乃是我的出身所故,但他們心中的‘二公子'恰恰便是一個紈絝子弟,隻曉得吃喝玩樂,而署理高家庶務以來,未有建樹,實在不堪大任。昭婉,你我夫妻同心,高家庶務交由你來打理我也放心。再個,我從旁黼黻為你助力,極致發揮你的才智,輝煌延續我高家才能包管錯漏少出啊!”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為了誰當家作主的事兒嗎?夫君,昭婉作為妻子,替你擔憂義不容辭呀!若你施為不妥,難道奴家會作壁上觀?別個不說,就拿你是高家唯一繼承者,若將當家人的權柄交給一個女人,那天下人還不恥笑你的無能?奴家縱然才思敏捷也不敢受你的大任,隻為了日後別讓高府的人都怪我貪念高家財勢就對了。夫君的想法萬萬不要再提了,也不要再驚動婆婆她老人家,而況,公公需要婆婆全心照庇的時刻。”昭婉說罷,起身,朝夫人福身施禮。“婆婆,兒媳還有瑣事去辦,不敢耽擱,這就告退了。”

夫人“嗬嗬”一笑。“好,好,昭婉通情達理,你就去做自個的事兒吧!婆婆不再為難你。”衣袂一揮,示意昭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