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大廈將傾時(五)

話說徐秋娘的提點確實在理,別小瞧了六王爺的能量。須知京城乃有六王爺的權勢分支,若不小心對付,別到時反被六王爺暗算,高家勢力在此薄弱,自個受損就不值當了。

“是!”昭婉應承。

作別,昭婉陪在夫君身旁,這一路便朝“朋悅客棧”趕去。那處,正是消息來源之地,全國各地商旅紛至遝來,亦打此離去。人多事雜,反倒可問出些什麽來的。

冬雪潔瑩,這天地遼闊素染。與夫君齊頭並進,耳畔隻有“呼呼”的風聲擦過,卻仿佛聽到夫君千言萬語的愛慕情話。

柔心如水,金光熠熠,炫目姿彩令她一路無累。

高籬健壯俊朗,策馬揚鞭,好不威風凜凜。嫁給這般高潔的夫君按說無怨無悔了。可夫君突兀間不露聲色求娶文琪實在令她歎息,否則,昭婉為高家盡力綿延子嗣,也與高籬長相廝守,勠力同進豈不更加諧美!

然,世事皆無常,誰人又能料及?

急於處置丁二爺的奢想卻帶來難以預料的災禍,高籬的果決未必就能成就有益的結局。

……

“老爺,您慢些。”一下人小心翼翼扶著一位鬥篷著身的男子。

但見這位男子緩緩下了車來,朝“朋悅客棧”瞧了眼,而後高視闊步便走去。

店小二立時逢迎了上來。“客官,住店?”

“嗯!”鬥篷著身的男子頷首。“老夫要一間上等客房。”

“好嘞!”小二弓腰伸手作“請”字。

話說昭婉與高籬一路疾奔,此時總算趕來“朋悅客棧”,拴好馬,夫妻二人便打算歇腳,吃些點心再查探。

雖說此次沒落宿“朋悅客棧”,可“朋悅客棧”對高籬、昭婉而言都有難以忘卻的情懷。

高籬還記得在這裏與芊芊的初識,還記得追攆昭婉至此的過往。

物是人非,芊芊卻也歿去!悲夫!徒留傷感。

不過,此地人來人往,探聽消息倒是絕佳之地。高籬握著昭婉的柔荑,二人上了樓去,要了雅間,這會便可邊吃茶邊四處張望。尤以瞧去樓下。

越瞧越覺著昭婉美過仙女,慶幸自個的佳緣、天公作美。

“瞧什麽?日日都瞧見,還瞧不夠?”昭婉含笑薄責一句。

高籬嘿嘿一笑。“永生永世都瞧不夠,若不是為了高家,我倒願景我隻是一個庶人,能與你長相廝守到老,也可陪你去海角天涯,過著神仙眷侶的日子該多好!”

此話一出,昭婉立時斂去柔笑。“還好意思說呢!奴家問你,因何不與我商量,就急於求娶文琪為妻?”

“這……我……為了高家,我才會如此。”高籬自知失理,連忙垂首不敢再正眼瞧心愛的嬌妻。

可昭婉不依不饒,又詰責道:“怎的?對奴家的甜言蜜語不過都是逗我開心的?什麽為了高家,我不能替你高家綿延子嗣了嗎?你說,你父親這一生不就求娶你娘親一人嗎?情比金堅,你父親才是癡情的男兒呀!”

“昭婉,你聽我說,我……”高籬起身,眸光隨意一瞥,剛欲多說些好話,可此刻他透過薄紗窗牖瞧見一似曾見過的背影。

他睜大雙眸,細細瞧去樓下。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背影就是他——馮家包子的馮開。

他怎會在此?須知,馮開可是高家的敵手,此人神出鬼沒,身份極其詭異。如今,高家都無法查出此人的來龍去脈,惟有馮家包子當家人的身份這一重。

不過,馮開為何與高家過不去,這必須設法查出才可。高籬突兀想起包打聽前輩,若她出力,細細查訪,估摸著也能查出個究竟的。

冥思之際,馮開已然離開客棧,不知去往何處。

高籬不知,他一言不發立在窗牖旁時,昭婉也起身去看,可惜,卻沒瞧見馮開的身影。

“夫君,你看什麽?”昭婉自然要問。

高籬輕歎一聲。“馮開,他在京城,客棧裏。”

“啊!”昭婉驚悚地看著夫君。

馮開趕來京城絕非無端,怕是又要興風作浪,而況,四王爺就身在京城,難道馮開圖謀對高家不利?

自然無法知曉,不過是猜測而已。

昭婉與高籬閑說了許久,茶也吃的差不離了,遂去聯絡往時的那些手下,自當,探聽一番丁二爺的消息。

暮晚時分,奇雲霞光,仿若秋日麗景。可此時乃是入冬時節,寒氣逼人,高籬護妻心切,就怕晚風寒涼令昭婉凍著了,遂取下自身的鬥篷與她。豈料昭婉倔強,不受。

“夫君,你別小瞧了奴家,可知我行走江湖慣了,區區寒風算什麽?倒是你出身貴胄,自小高門大戶,吃不得一丁點苦,若將你凍壞了,我就罪過了。”

推辭一番,高籬頷首,翻身上馬,與愛妻又一路疾馳離去,因著二人已然打探了些消息,這一日也算沒白忙。隻消告知徐秋娘,明個先頭返回玉湘城,布下天羅地網就等丁二爺趕去玉湘城之時再動手擊殺他。

好在,夫妻二人用過晚膳,這一路回還也更加愜意,還有那彎月盈空、相伴。

“籲!”高籬停馬。

昭婉不明就裏,隻得拉起韁繩。“夫君作甚?”

眸光晶閃,高籬仰起頭顱,瞧向靜謐的遠空。“瞧,多好看的月色,昭婉,陪我一同賞月可好?”

無奈,她搖搖頭,下馬,拴馬。

挽著夫君的臂彎,可寒風淒淒,她隻能往夫君的懷裏鑽。

嗅聞著她的烏發馨香,他忍不住便伸出去撫她的玉頸。昭婉遭受寒涼,玉頸一縮,嬌嗔道:“作甚,難不成你想在此輕薄我,可知暗衛神出鬼沒,說不準就躲在一側,若被他們瞧去,你難道不臉紅?”

高籬“嘿嘿”一笑,收手,挽著昭婉的蠻腰。“若有朝一日能與你在某處荒郊野外廝守終老,你可願意?”

“何故說出此話?”昭婉嬌柔乖順。

“我不知為何,可我真期望與你離開世俗,遁入山林,永世相親相愛。”他說的確是心裏話。

寒風拂過,冰冷侵身,然昭婉的心扉卻溫潤安詳。多麽希望與夫君就此放下所有怨恨與是非,與他尋一處沃野良田,哪怕是男耕女織,她也情願。

“報!”一暗衛鬼魅般地竄出,抱拳施禮。

夫妻二人著實嚇了一跳,趕緊分身,高籬雙手後負,又一派高貴公子哥的模樣。“何事?”

“二公子,大事不好了。”

“什麽大事不好?趕緊說來。”

暗衛也不隱晦,立即稟道:“二公子,方才得知消息,徐夫人遭到埋伏,此刻身負重傷,請二公子速回客棧見上最後一麵。”

“什麽?……”高籬一個踉蹌,差些倒地。

“你……你再說一遍!”昭婉花容失色,雖不肯相信,可她該是也猜到一切了。

暗衛試圖再稟報一次,高籬則一揮手。“不必再說,昭婉你我趕緊去瞧瞧。你隨身可帶上封血膏了?”

昭婉立在原地發怵,聽夫君提點,立時頷首。“帶……帶上了……”

策馬揚鞭,夫妻二人徑奔去了京郊一處客棧。待二人奔去客房,眼前所見果然是血肉模糊的徐秋娘。

想她徐秋娘武藝精絕,闖**江湖鮮有敵手,為今怎的就被重傷成此模樣?

“娘啊!”昭婉悲呼一聲,不再義母相稱,撲到徐秋娘的床沿,顫巍巍的一雙柔荑就抓住徐秋娘的手兒。

吐納舒緩,微微睜開雙眸,徐秋娘無力地側顏,淚水潤濕眼眶。“昭婉,我的女兒,我……我還想再看最後一眼瑤含,我……”

高籬快步上前,就朝昭婉腹間摸去,直至尋出封血膏,趕緊取出,就讓昭婉替徐秋娘塗擦。

然,徐秋娘卻使出最後的力道,搖搖頭,微微閉上雙眼。“遲了,已經傷到五髒六腑,救不活了。”

“不可,娘,您不能死……”昭婉趕緊推開高籬,揮退雙福與暗衛。放下帳幔,這便輕輕揭開徐秋娘的衣襟,目瞪口呆,她瞧見的正是徐秋娘腹間“汩汩”外溢的血水。

顧不得許多,封血膏就擦了上去。

“瑤含,女兒……瑤含……女……兒……”兀地,徐秋娘倒氣掙紮,雙手抓住昭婉的臂膀。“女……”

而後,“啪”的一聲,封血膏瓶兒跌落在地,悲慟之聲響徹客房之中。

高籬趕緊掀開帳幔,雙眸下看,盯著曾經為高府而全力輔助的女俠士,令昭婉敬仰的義母。不,此刻,徐秋娘就是昭婉的娘親,比之親娘還要親。

誰曾料到,一代俠女,但憑九節精銅鞭闖**江湖,除去楚三豹,從未遇著敵手的徐秋娘就這麽遭人重傷,而後便毫無聲息地歿去了。

悲慟欲絕,才連失三位親人,此刻最疼愛她的義母也丟下了她。可憐她打小不知親生父母下落,而師傅又貪得無厭,使得她日夜煎熬度日。終究尋得親生父母下落,換來的卻是墳塋埋骨。

孤立無援之際,巧遇黎伊伊,而後便是徐秋娘。兩個江湖俠女義膽忠肝,高家危機重重之時都少不得她們的幫襯。但,老天卻突然無情,眼睜睜瞧見有情有義的兩位江湖俠女就這般殞命了。可恨的是,作惡之人依舊不能動他毫毛。天理何在?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