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大廈將傾時(六)

高籬再也抑製不了悲慟,淚流滿麵。他與愛妻雙雙垂淚,呼喊著最可敬的義母。

再無任何動靜,仿似困乏睡下一般,徐秋娘就這麽毫無反應。恁憑誰個推她、喚她也不再搭理,就連氣息也停止了。

擔心昭婉哭壞了身子,高籬強忍悲慟,試圖寬慰愛妻。“義母已經走了,你別如此……”

話音未落,興許想及義母無法再活過來,痛失四位親人的昭婉當即厥倒,就倒在義母的懷中。

“昭婉……昭婉……你醒醒……”高籬慌了手腳,心如刀割。

雙福與三名暗衛立在門外,個個側耳傾聽,早就聽出不妥,但又不敢隨意闖入,此刻聽到二公子哭喚少奶奶,他們擔心高家主人再出事,趕緊推開門來,一氣闖入。

雙福快步上前,瞧見徐秋娘麵色如灰,一絲動靜都沒了,估摸著此時就算薛神醫在此也救不回來。不禁捶胸頓足,替徐秋娘惋惜,也替高家從此失去這位最強力的幫手而傷感流涕。

……

胸前有股氣息阻塞,令她吐納艱難,她欲使力,否則小命不保。“啊!”兀地她睜開了雙目。

雙瞳閃閃,第一眼便看見床沿旁這個她最深愛的男人,她的夫君——高籬。

“我……我……”她想起了什麽。“娘……娘……娘她活過來了沒有?”紅腫的雙眸除了猩紅就是墨瞳淒閃。

高籬苦澀一笑。“走了,義母思念大春,思念伊伊,去尋他們了。你還有為夫,你不能自私地祈求義母陪你一輩子。不許再悲傷,高家還需要你來當家作主。”

多麽可笑,堂堂高家的少主人卻期望自個的愛妻去當家作主。果真,唯唯諾諾,軟弱的公子哥不堪大用。就算再經努力,如今越發沉穩,他還是自知不及昭婉的才能。

昭婉悲痛欲絕,無心計較他這話。“不,娘為了我們高家不計個人、出生入死,我這個做女兒的怎能輕易讓她就歿去。我要救活她,夫君,趕緊,我們再也不找誰報仇了,先回府求請薛神醫救活娘的性命再說。趕緊啟程,趕緊啟程回府……”

“好,我們即刻啟程回府……”扶起昭婉,高籬招手示意雙福近旁說話。

雙福施禮聽候二公子吩咐。

“吩咐下去,即刻安排快馬,我們連夜回玉湘城。”高籬吐字清晰沉穩。

雙福點頭。“遵命。”轉身,雙福便疾步離開客房。

日夜兼程,快馬狂飆,不出十日,他們便踅回了玉湘城高府。

天寒風冷,再個密封包裹,徐秋娘雖然斷氣十日,但運回的屍身依舊不曾生出異樣,猶如昨個才歿去一般。

痛心疾首,薛神醫就算是活神仙怕也無能為力了。

從未悲傷過度,即使得知一對兒媳殞命之時華雲嵐亦未如斯涕淚交零,唯獨,今兒個,瞧見俠肝義膽的徐秋娘慘死,她積鬱許久的悲苦全數迸發。本就體虛,華雲嵐竟哭暈,厥了過去。

薛神醫在府上,夫人這點微恙自然好醫治。

茫然,呆滯,好端端的少奶奶接連遭受打擊,是故除了以淚洗麵,便是將自個閉鎖寢屋之中,不欲見人,不願任何人等提及義母——徐秋娘、大姐——程芊芊,還有待她真心實意的黎伊伊。

高籬最深愛的嬌妻如此頹廢,令高籬日夜苦惱。

幸得薛神醫提點,高籬才派人從襟州請來了程家主人們。

得知一切之後,月荷、程蒙、劉貴匆匆趕來玉湘城,祭拜程家大姐墳塋之後便趕去玉竹居。曆來對二姐頗有微詞的月荷瞧見昭婉憔悴不堪的模樣,心也軟了。

“二姐,別這樣,人死不能複生,大姐歿了,可高家還有你,我們程家還有弟弟需要你照庇。二姐,堅強些,別哀毀了身子。”月荷抹淚。

昭婉彎眉抽泣,傷懷連連。“月荷,大姐命苦啊!得來不易的好日子才剛剛起始,這就遭歹人害死,太不值當了。”

“那二姐為何不殺了楚三豹?如此惡賊,豈能饒了他?”月荷亦咬牙切齒。

何曾不想將那楚三豹碎屍萬段,可為了整個高府,這數百成千人的性命,昭婉隻能默默無語,徒然悲傷無奈。

“月荷,我無能為力呀!若將楚三豹宰殺,大仇得報,可高家麵對強敵怕是也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我……你叫我如何是好?”

“既然殺不得,那為何不嚴懲,哪怕是笞撻一番也好解解氣呀!反正楚三豹人在高家地牢裏,難道二姐就一點嚴懲他的法子都沒有?”

一語點醒昭婉,她眨巴著秋水眸。兀地起身。左思右想,頗覺在理。“哎呀!好妹妹,你說得太對了,二姐糊塗,隻曉得整日妄自傷心,卻不知對歹人也該動動刑罰。好,就依妹妹的意,今日我必定讓楚三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吐納急促,昭婉斂去悲傷,怨恨令她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報仇。

雖然她自閉於玉竹居寢屋之中,但她還是派出暗衛四處設防,就等丁二爺趕來玉湘城,一舉拿下賊人,必定殺之,起碼也能為歿去的大春,義母先報仇了。

對李思虞的怨恨已然極致,她早已也派出暗衛打探李思虞的行跡,稍有機會讓暗衛們就地擒住帶回府上,一並折磨致殘而後快。

劉貴、程蒙二人留在博雅堂,高籬則與他們閑話一番。

昭婉心思闊展,這便與三妹——月荷一道趕來。

姐弟再見,程蒙起身。而昭婉則難能可貴地噙笑看著程家的少主人。“小弟,快快坐下。”

“二姐也坐。”程蒙溫文儒雅。

自打高家重金幫襯之後,襟州程家起死回生,如今劉貴與月荷專注打點程家生意,而程蒙則埋頭攻書,日後指望他光耀門楣呢!

越瞧越喜歡,小弟英姿勃發,與他姐夫——高籬各有千秋,一個是高籬的健壯雄闊,一個是小弟——程蒙的消瘦儒雅。

比之姐夫,程蒙敏學,且也打算考取功名,洗刷程家的冤屈,再度輝煌程家。

瞧去二姐憔悴不堪,程蒙歎息一聲。“二姐也該振作,徐秋娘與大春都如同你的至親,如今早先歿去,二姐可想過要將他們遷葬於近旁,往後也可便於祭奠?”

搖搖頭,昭婉喟歎一聲。“我何嚐不想將義母葬在玉山,可她畢竟是顧家的人,前兩日,椒城顧家來人我已經與他們談妥,擇日便將義母的棺槨帶回椒城與她的夫君合葬一處,如此,也算是顧家人對她的最終認可,我也可得空便去祭奠。而大春的棺槨不幾日也會運來玉山,我已找到一處埋他忠骨的佳城。”

“聽聞徐秋娘是被顧家人給攆出來的,如今顧家怎會又認她了?”劉貴不解。

高籬插言。“我們使了銀子,也是昭婉的意思,夫婦二人同葬一穴才是正理。”

原來如此,大家自然曉得其間奧義,不過是昭婉孝心使然。雖然她也想留下義母的墳塋在玉山,可她還得思慮周全啊!

程蒙淡淡一笑。“二姐果真處置完備,姐夫得你佐治,日後高家必定輝煌無匹。”

小弟的誇讚令昭婉十分愛聽,畢竟這一表人才的弟弟將來可是程家最後的希望,而弟弟又與她親近,不枉她一番為程家的所作所為。

“小弟高抬二姐了。既然今兒個來了,不提掃興之事,二姐去備好午膳,待會好生吃上幾杯香醪。”言罷,昭婉起身離開。

月荷起身欲隨昭婉一道去瞧瞧,而高籬趁機啟口提及馮開。“劉貴、小弟,我與昭婉在京城又見著馮開了。”

輟步,月荷回身。蛾眉蹙起,略思忖。“姐夫,馮開為人詭異,小弟根本不知他的來路。就連我們也不知。但,馮開之所以處處設法對付高家,往時曾聽馮開說過似乎是為了一個女人。”

“女人?”高籬不解,蹙起眉峰。

十指交叉,垂首。月荷無奈地再說:“往常,為了對付你高家,我與劉貴暗中聯絡馮開,自然知曉些他的一兩件秘事,估摸著可能與馮開關係匪淺之女人,可實在不知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話說,高籬早就想借助一人手段助他查出馮開的來路,也查明馮開為何處處對付高家的緣由。不消多言,此人正是包打聽。

“嗯!無妨,我會設法查出這個女人的。”高籬噙笑,心下便有了思緒。“哦!你們來此,昭婉總算興致大增,不再沉默不語了。待會,可得好生與你們飲上幾杯。”言罷,高籬哈哈大笑起來。

……

匆匆而來,亦匆匆而去。程家姐弟離開玉湘城之後,高籬便著手一事,欲即刻成行。

昭婉知曉,夫君要去見的人正是包打聽前輩。尚好,包打聽前輩與周管家結為伉儷之後,脾性和順了許多,高家主人前去必定會給些薄麵的。遂,昭婉樂意,應允。

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雖然貴為包打聽前輩夫君的主人,高籬還是決定夜闌時分前去,這般也不違逆了包打聽前輩的行規。

隻是北方呼嘯,夜冷冰凍,雙福駕車自然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