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恩怨一場夢(上)

二人已近至她身旁,高籬厲目瞪她。“昭婉,你記起來了?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何苦……”

情知瞞不下去,她垂首,腳下萬惡不赦的馮開,手染高、程兩家血債的罪魁禍首,這會喉結之處血流如注。垂死間,眸瞳擴張,猙獰的麵目,死不過隻需一瞬間,他卻苦苦掙紮,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話,然而什麽話也說不出聲來了。

短劍執起,俯身,手起劍落,馮開的項上人頭便被昭婉割下。

眼角一抽,高籬突兀有些懼怕這血淋淋的景況。

她從腹間取出一麻布袋子,將馮開血淋淋的人頭就放入紮好。一伸手,遞給一旁的暗衛頭頭。

那暗衛頭頭立時折腰抱拳,而後接過。

高籬心不甘她的冷漠。“昭婉,你說呀!何苦裝模作樣,欺騙我?”

冷眸一擰,側顏看他。“奴家騙你?夫君你好狠心呀!大白日裏張口說瞎話。我問你,寫給古寧昌的血書你如何解釋?”

高籬最怕她的氣勢,雖然愛慕她,但知她氣惱之時便會唯唯諾諾。“我……我……”

“我什麽我,奴家再問你,寫下血書算是被逼無奈也就罷了,為何寫下這些?”言罷,昭婉從袖中取出高籬親筆寫下的休書。

他接過,展開。“啊!”頓時,心虛不已,這可是他最無能的見證呀!古寧昌如何逼迫,一紙血書已然如同將昭婉拱手送人了,多此一茬不是軟弱無能又是何故?須知,斷然拒絕,古寧昌還會要了他的性命不可嗎?

“夫君好狠心啊!哼哼!就憑你手中的休書,我與你怕再不是夫妻了吧!這位公子,既然你不要我了,也好,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我就此告辭,但願……但願永不相見。”

“不……不可……”他一把鉗住了昭婉的臂彎,即使她狠戾無匹,殺人不眨眼,但她還是他的嬌妻,一日為妻,一輩子都是他的愛妻,永世都是他的愛妻!

珠淚決堤。“你……你作甚?莫要在旁人麵前輕薄我,否則……否則……否……”

他顧不得太多,也不願她盡說喪氣之話,左手環過她的蠻腰,使力將她帶入自個健壯的胸前。不等她說畢,情深深的唇角就落在她那紅唇之上。

“我的娘呀!”暗衛頭頭羞愧地趕緊轉身,就當什麽也沒瞧見。

她欲圖掙紮,可全身舒活無力,霹靂神掌方要使出,可她卻斟酌再三,若使出五成功力會不會失手打死了他?若使出一成功力他抱的如此之緊能不能掙脫?而使出三成功力,他這些時日心思凝重,憔悴不堪,必定三成功力就會打傷了他。那樣怎的是好?

啊!不成了,他的唇如此的誘人,她的心如此的淩亂。

不是在做夢吧?夫君與她就此恩恩愛愛,勠力同心了嗎?

陣陣天旋地轉,手中的短劍也不知何時自個滑落墜地。身子溫潤和暢,好不鬆軟。

然則,他忽地就停下了,不再令她飄然於塵世的無奈,麵對著她,一張俊朗而又膽怯的麵容。

“昭婉,諒解我,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

令人嗤笑,她不要這樣的綿柔誓言,她要的是誌略雄大,至死也不再拋棄愛妻的夫君。“堂堂七尺男兒,願甘拜石榴裙下聽差遣,高籬,你可有出息了?”

暗衛頭頭聽言,背對著這對璧人冤家倒是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是啊!昭婉詰責的在理,嗔斥的得當。誰讓他堂堂的男兒總是唯唯諾諾,躲在女人背後也就罷了,竟為了高家,連為高家出生入死、他最愛的女人也膽敢拱手送人,這般無能之輩就該好生教訓他。

高籬焦急的說不出話來。“我……我……”

“瞧你一表人才,身強體壯的,沒想到你這般膽小如鼠,真是丟了高家人的臉。”

她的氣惱絕非一時半會就能消除的,誰讓他一紙休書將她休了呢?人家沒名沒分,此刻輕易聽憑他說些不著邊際的哄騙綿語就幹休了嗎?

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他將揉碎了的休書展開,當著愛妻的麵撕個粉碎。“再也沒有什麽休書了,昭婉,你還是我的愛妻,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改變!”

張口又欲狠狠斥責他,可突兀間她就心軟了。還能怎樣,逼他跳下這斷崖摔死才算用心認罪嗎?算了吧!一切風雨過後,霽空明豔,往後的好日子才剛剛起步,她還得完成自個的重中之重的要務,為高家綿延子嗣呢!

抿唇一笑,千嬌百媚。燦爛清眸,情愫複回。他瞧見了,愛妻這是打心底諒解他了。

執起她的一雙柔荑,高籬怡悅滿顏。

她瓊顏一側,紅唇微開,明眸偷瞧,但見那暗衛還是背對著她二人這才放心。

瞪了眼高籬,不忘埋汰他道:“還不帶著這賊人的頭顱去玉竹居,我們得用馮開的項上人頭去祭奠高、程兩家乃至你師傅的在天之靈。”

高籬頷首,笑麵燦燦。

公公、薛神醫、弟弟,還有被馮開害死的高家下人,這會昭婉真真替大家報了血海深仇。

“這位大哥,該回玉竹居了。”昭婉是對暗衛頭頭說話呢!

那暗衛頭頭聽少奶奶吩咐,立時折腰聽命。“是!”

天明地闊,山川秀美,絕色佳人諒解了心愛的夫君,此時此刻,夫妻二人同步踅回,他們滿心都是複仇之後的豁然,麵對日後長相廝守的希冀。

暗衛頭頭發出信號,自有旁個暗衛先前回玉竹居通報。

夫人聽聞昭婉手刃馮開,且帶回了馮開的項上人頭欲趕回玉竹居祭奠被馮開害死的高、程兩家,乃至薛神醫的在天之靈後,那是滿心歡喜。

然,此刻,她則懷中抱著孫兒教習說話呢!可謂含飴弄孫好不快活!

“紫蓮,你速速去通傳楊管家與何媽媽,命他二人各自準備,祭奠之後,今日我們就好好的犒勞所有玉竹居中之人。”

“是!”紫蓮歡欣不已,聽命福身告退,快步而去。

楊管家,何媽媽得知此事自然各自吩咐下人準備,就連服侍李思虞的小丫鬟也興衝衝地被分撥雜務,令她趕緊和眾人去置備祭祀用具。

李思虞不知發生何事會如此興師動眾,遂問前來稟報欲趕去的小丫鬟道:“何媽媽吩咐你去作甚?”

小丫鬟自然毫無保留地說出一切真相。聽罷,李思虞淺淺一笑,在丫鬟麵前也該多些心思,不能令人瞧去她的不悅。“好,那得趕緊去,我這兒不用你操心了。一會夫人就會命人送回承兒,我還得哺乳,就不去湊熱鬧了。”

一個人,步履不穩,她跌坐在床榻之上。弓腰垂淚。恨恨地自語道:程昭婉呀程昭婉,你都與我一樣都被高籬休了,何苦還要回這個破窩呢?我李思虞不是有了承兒又豈會甘心待在這兒被人鄙視,就連下人都敢背地裏說我的種種壞話。可好,你深得夫人、高籬的信任,這些下人也唯你是從,今後我在玉竹居的日子還能過下去嗎?程昭婉,看來你我是前世的冤家,今生今世需得償還,無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程昭婉,你自個要來閻王殿,可就別怨我手下不留情。早些要了你的小命,憑我承兒,高家誰人還敢輕視我?

……

一程踅回,竟在路上耽擱了太久,此時天色已臨夕晚,玉竹居內剛剛掌燈。

居喪時際,高家竟然一派歡喜,下人們雖然個個都縞素在身,但卻笑迎威風凜凜的少奶奶歸來。

這女子天下無雙的貌美;這女子精絕難遇敵手的武藝,可謂主人愛,下人服的天之驕女。她緩緩邁步入了玉竹居大門之後,眾人扺掌歡慶令她再感成為少奶奶的榮耀,為高家重新崛起所要肩擔的重責讓她舒暢無極。

夫人親自相迎,昭婉立時福身施禮。

俗規陳矩拋之,夫人沒心思在意這些,趕緊命人都來,一同將會趕去玉竹居山背之後,高家重新殮葬的佳城祭拜天地和死去的高家、程家、薛神醫、大春乃至徐秋娘空塚的在天之靈。

此番深仇大恨得報,無論是家丁丫鬟,還是高家主人們,誰都不落下,如此,李思虞懷抱承兒也被喚來。

緩緩移步,朝向昭婉,她麵上詭異的淺笑令人不安。可她這個被高家視作無情毒婦,被高籬休了的李思虞竟然就出現在程昭婉的麵前。

昭婉得意揚揚,與夫君柔眸交接。突兀瞧見李思虞真個嚇了一跳。

與夫君說好再不允許旁個女子嫁給夫君的,而況這個心毒手辣的毒婦人怎的還被高家給迎回來了呢?

高籬啊高籬,你將昭婉的話當作耳邊風嗎?曆經如斯波折苦難,昭婉對你都不離不棄,唯獨讓你真心待她一人,長相廝守一生難得都不成嗎?

瞧見李思虞,她竦眙地瞪著她。昭婉說不出話來,肝腸寸斷。

“昭婉妹妹,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妹妹為我高家立下如此大功,真令姐姐我自愧不如。”言罷,李思虞刻意朝懷中的承兒瞧了一眼。

高籬怒目瞪向李思虞,可夫人的安排他豈敢不從。畢竟承兒是高家的骨肉,一同去祭拜祖先有何不可?

蓋這世間再無悲傷超過如昭婉這般女子了。她為高家赤膽忠心,三番五次救高家於危難之中,自個則出生入死,終究卻遭夫君休書和離。而這個毒辣無情的李思虞卻因有了高家的骨肉便被高家人又次迎回優渥袒護。好!高家人真好!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留在這還有什麽勁兒?

高籬啊高籬,是你應承說長相廝守永不分離,昭婉唯有的一夫一妻難不成都是奢想?你的承諾就是空話?

遽然,昭婉雙腳蹴踏,一個轉身,不理不睬任何人,她疾奔而出,離開了玉竹居。

來不及反應,高籬愣了愣神,待昭婉已經奔出了玉竹居大門之後才趕緊去攆。

“昭婉,你等等……慢些!”高籬跌跌撞撞地跟在昭婉的身後。

縞素被枝葉扯破,他顧不及。可惜,最快的步伐都攆不上昭婉的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