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頹廢公子哥(四)

心兒一橫,無忌夫君寫下的血書,不過無奈之舉、權宜之計。“我不怨他!”

“此話當真?”古寧昌上前一步。

“不錯,我終究是高家的媳婦,古公子一味強留又有何意?”

“到如今你還以為是?……”古寧昌冷哼一聲,隨即又道:“你隨我來。”

昭婉不知古寧昌作甚,但也不便婉拒,而況去意已決,就算隨他去瞧瞧古寧昌的意欲何為也無妨了。

二人一前一後就去了古寧昌的寢屋,但見他從繡花枕下取出一錦盒,啟開,取出一折起的宣紙。

遞給她。“你自個瞧瞧再說吧!”

她情知古寧昌刻意挽留,這許是他挽留她的法寶。就不知為何?難不成是夫君對古寧昌的又一允諾?古寧昌以何種代價逼迫夫君再不能輕易迎回嬌妻了呢?

無論如何,縱有再多的艱難,她也會與夫君一道擔負,哪怕拋開榮華富貴,去山野幽居又何妨?

展開宣紙,一紙熟悉的字跡映入昭婉的秋水眸之中。果然是夫君的筆跡。墨瞳緩緩下移,竟是夫君寫給古寧昌的一份休妻離書。

萬萬想不到,如今她日思夜想的夫君竟然已將她休了。也即是說她再也不是什麽高家的兒媳了。

莫大的譏諷猶如當頭一棒,敲擊著她的“榆木腦袋”讓她頓時張口結舌、麵色蒼白。

已然見效,昭婉亂了心思,失去了回歸玉湘城高家的意義,一個被高家人拋棄的女人還要厚著臉皮去哀求夫家收留她嗎?還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永生善待他的夫君能做出的最惡毒的事來嗎?

若說寫下血書是被古寧昌逼迫所故,但為何還要畫蛇添足,再來一封休書與了古寧昌呀?夫君,你到底是懦弱,還是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話?難道在你的心中與權勢、富貴比起一心一意委身你的女子而言,丟棄再娶猶如物什買來賣去那般容易?

酤鬻世家,果然不同呀!

古寧昌暗自得意,麵上極力掩飾,不在她麵前露出半絲笑容,期盼著她含淚哭泣,他好上前寬慰,而後,順理成章地留下她。然,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弄巧成拙,昭婉受到致命刺激,這會不是怨恨高籬無情無義抑或與古寧昌爭辯離書的真偽,反倒仰天大笑出門,疾奔不知了去向。

一個讀書人與一位江湖女子如何相提並論?古寧昌本就體虛身子弱,昭婉武藝精絕,身子柔美亦機敏,他如何追攆也趕不上她了。

……

玉山引來素雪覆壓,一片片銀裝穿戴。高家,玉竹居中,亦充斥著喪主之痛而縞素盡皆。

夫人每日垂淚不歇,高籬則越發借酒澆愁。

李思虞借口老爺歿去,也趕來玉竹居丫鬟隔鄰廂房宿下。夫人整日悲痛欲絕自然不會計較李思虞,而高籬從未醒過,更加無暇李思虞高明手段的針鋒相對。

浹月以來,日日沉浸悲痛的玉竹居內,若非楊管家與何媽媽專心維持,怕是早就亂了。

然,高家主人無心打理玉竹居和高家生意,那便無法指望高家再度恢複曾經的輝煌。

李思虞怙恃自個為高家誕下子嗣趁亂時不時過問高家的生意乃至玉竹居平日的瑣碎庶務。楊管家與何媽媽自然不敢輕視,雖然對她並無好感。

變故令高家從危機之中再陷險境。李思虞的掌權將會給高籬帶來毀滅的災禍,不過高籬並不知曉,根由則是她的歸來所致,隨後便會掀起無法挽回的分崩離析,高家從此曲終人散。

話說玉山之中突兀出現一白裘著身黑巾蒙麵的女子,其出沒詭異,山上農人時常被她嚇得險些丟了魂。

那白裘女子手中一柄短劍,見著飛禽走獸便殺之啖啜其血肉。

不知是哪個先聽得消息,總之玉竹居之中的下人們便議論紛紛,猜測可能是少奶奶,也有人猜測是旁人。畢竟少奶奶隨古寧昌去了京城了呀!

然,瑣言碎語終究被何媽媽聽去,她仿佛想起了什麽,亦不敢輕視。

“二公子,小丫頭們說玉山有個神出鬼沒的女子白裘黑巾蒙麵,時常出沒恫嚇路人。依老奴來看,二公子還是親自帶人去瞧瞧是不是少奶奶吧!”

高籬眯著雙目,醉醺醺地從床榻上起身。“什麽白裘黑巾的女子,何媽媽這話……這話是說有些相似昭婉吧?”

“老奴正是此意。”

高籬撇嘴冷笑。“哪有這般巧合的事,她如今還在京城裏陪伴古寧昌身旁呢!”

何媽媽氣惱地一跺腳。“哎呀!二公子啊!您怎的成日裏就知道吃酒不問事了呀?如今事關少奶奶的身份之疑,您還如此輕視?”

趔趔趄趄,步下不穩,高籬酒醉未醒,這會聽到心下最屬意的女子怎會無動於衷。

頭重腳輕,他無力地坐在小杌子之上,吐納酒氣,身子歪斜。然,赤紅的雙眸倒是望去門前,有些哀苦,不知該如何去斷定。

愛妻隨古寧昌去了京城還能回來嗎?昭婉也說過,會飛鴿傳書告知他消息,待時機成熟便與古寧昌道明一切,而後便趕回玉湘城與他夫妻重聚,從此一夫一妻、長相廝守不分離。

但昭婉的飛鴿傳書呢?怎的從未見過她的書函?別說古寧昌暗中做了手腳。隻怕是因著對古寧昌的愧疚而打算多逗留時日,抑或是古寧昌深受四王爺提攜,日後她嫁給古寧昌便能同享榮華富貴,再不用擔心像高家這般遭受災禍而對他高籬徹底死心了吧?

無論如何,是自個的雙手寫下的血書,也是自個的雙手寫下了那份休妻離書。昭婉不計前嫌也就罷了,否則,是他自個葬送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千裏姻緣。

可惜,可恨!高家深陷這是是非非之中,令他朝夕愧疚,無法安生。昭婉為了高家犧牲自個,但他高籬呢?卻總是躲在背後無能為力嗎?

是自個親手丟棄了昭婉,如今卻時時刻刻都惦念著人家。到頭來倒好,昭婉也泥足深陷,難以脫身,雖然她武藝精絕,須知古寧昌手段連連,也不會輕易放走昭婉的呀!

什麽玉山有個白裘黑巾蒙麵的女子,興許就是山賊抑或是有路過之人而已。高籬思忖一番,心下斷定昭婉還在京城未歸。

起身,他不是出門,反倒回去了床榻之上。

何媽媽著實動了怒意。“難怪……難怪少奶奶說你榆木腦袋,駑駘得緊。”

高籬側臉,雙眸無神地瞪著何媽媽。“不放心,何媽媽就帶人去瞧瞧吧!我乏了,再歇會。”

“好吧!好吧!若真是少奶奶的話可就別怨老奴沒法替您說好話了。”何媽媽著氣,轉身便走。

豈知,高籬並非佯裝聽不下去,也並非完全不信。

左思右想一番,起身,他搖了搖腦袋,自言自語道:誰說我是榆木腦袋的?

玉山雪寒風冷,可何媽媽帶了幾名丫鬟、小廝便執意去玉山查訪一番。

順著農人的流言之處,何媽媽一步步向前,老眸四掃,每一處林深之地都瞧了個遍。

“嗖”的一聲,一隻雪地裏的野兔從何媽媽身旁竄過,但沒跑去多遠,一隻短劍就刺中了它。

何媽媽也嚇了一跳,轉眸瞧去野兔兒。那柄短劍,不錯,是古府上的短劍,贈予了昭婉的呀!

她該想到了什麽?不用疑惑了,此番深山來尋的就是此短劍的主人,高府的少奶奶。

正當何媽媽思忖之際,一晃眼的白裘女子飛身奔來,上前便將刺殺的野兔撿起,解下蒙巾,啟開紅唇,皓齒如玉,可就是這般的晶瑩剔透的女子就欲啃噬在手的死野兔。

“少奶奶!”何媽媽揚聲大呼,慌亂之際徑直摔倒在雪地之中,爬起身,她步履不再緩緩不急,而是賣力跨出。

那女子聽人喚她,遂轉身,眸光瞧去。

四目相對,何媽媽哽咽的再喚不出聲來。疾步上前,老淚縱橫,雙膝跪地,抱著女子的雙腿。“少奶奶呀!您這是怎的了呀?”

女子柳眉高蹙,不解地問。“你是何人,為何喚我少奶奶?”

何媽媽也愣著了,緩緩爬起身,定睛細看。“少奶奶,您不認得老奴了?”

那女子搖搖頭,張口又欲啃噬野兔。

“不可,這濁物怎可生食?”何媽媽說罷便將女子手中的野兔奪了過來。“少奶奶,隨老奴回玉竹居,老奴將它烹煮熟了再給您吃下。”

女子欲奪回,但清泠泠的雙眸亦時不時掃了掃這位豐腴的老婆子,瞧著甚覺坦然。“老媽媽,你我好似在哪見過吧?但我一時想不起來了。哎呀!我真是榆木腦袋呀!”

一席話,何媽媽聽來險些厥倒。“少奶奶您這是遭遇了什麽?您怎個獨自趕來玉山的?”她依然深信此人便是昭婉。

女子搖搖頭。“我忘了,我是誰?我忘了,怎個我就什麽都忘了呢?”

小廝、丫鬟紛紛趕來朝女子施禮。“少奶奶。”

辛酸上湧,這般何媽媽還有何質疑的,鐵定是少奶奶錯不了了。隻是她此時完全失憶,與老爺曾經受傷之後一個景況。

“快,快,扶著少奶奶,我等去玉竹居,將這野兔做出美味憑少奶奶賞鑒。”何媽媽身份與楊管家相同,不過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都是替高家主人們分憂的管事者。自然,她的吩咐丫鬟們立時照做。

女子並未拒絕,一程隨大家就朝玉竹居的方向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