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崖穀定終身(五)

春風宜人,高籬躺在崖石之上欣然受用金陽的溫潤。整日裏他依然無所事事,隻需用碎石寫寫字,除此之外的吃用皆由昭婉去獲取。

須知公子嬌生慣養,如今依然不懂得如何去獵取山禽野味,就連去弄些清涼適口的山泉都由昭婉代勞。

眯萋雙目,心下揆度著如何將此處洞穴改建。可想而知,高籬雖不懂飲食采取之法,但他亦決心要為妻子搭建一處恬逸的歇息之所。

想起她怡然安睡的嬌俏,美目輕輕閉上時的肅然入寐,高籬便心中猶如千萬隻螞蟻在蜇咬,常常想與她赤身相擁,感受她素淡體香和她那冰雪細滑的肌理嫩膚。

“嘿嘿”傻笑一聲,心中美滋滋地臆想出昭婉千嬌百媚地侍奉他,替他生兒育女,綿延高家子嗣的景況。

儀態矜重,知書識禮,不再舞刀弄劍。羅衫寶帶,華服靡麗。就連一顰一笑都是世間無匹,含嬌倚榻更是讓人欲罷不能。

輝粲耀天地之間,令高籬越發的享用,他的思緒亦縱橫**薄,仿佛一切都朝最佳的終局變化。

“咕咕咕咕……”高籬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他即刻睜開雙目,尋找聲音的來處瞧去。躬身緩走,兀地他瞧見了一隻通身雪白的飛鴿。“哎呀!莫非老天憐惜我這吃慣了佳肴的公子哥,特意送來肥美的白鴿添食?”高籬心下得意,亦悄悄近白鴿身旁。

然,這隻飛鴿卻動也不動,對高籬的靠近仿佛習以為常。

越發的,他想起了什麽。難不成是自己家養的那些送信的飛鴿不成?心下思忖,亦伸手就抓起了白鴿,輕輕握在掌心翻身瞧飛鴿的細腿,果然讓他瞧出了端倪。此飛鴿竟真的是高籬飼養的信鴿。

高籬取下信函,一張蜷成條狀的信函展開,但見字體雄渾有力,筆勢飛騰,一觀就知是父親的筆墨,雖然比之高籬的字稍稍差了些,但也是不同凡響。

信中的話無非就是父親期望這隻有靈性的信鴿能飛到少主人的身旁,傳遞父親對不知死活兒子的想念。為防止高籬真的摔下山崖歿去,而信鴿不小心被他人擒獲,遂隻字未提宋知府下場如何,也未提高家結局怎樣的隱晦之話。

然,父親的字似乎明示了此時高家尚未遭到滅頂之災,闔府上下人等都在尋找公子的下落。但願公子知道能早日歸家與父母團聚。

高籬看罷,鼻子一酸,想起娘親體弱,若知道兒子墜下萬丈懸崖不死也摔斷手臂什麽的,恐怕又會食宿堪憂,說不定已經病榻之上,微弱的呼吸病入膏肓了呢!

太過悲泣,竟沒注意身旁的佳人早已趕回,也瞧見了信函之上的字跡。

“公子,你若想念老爺夫人,我們就設法離開此處回高府吧!”昭婉眸光堅定,似乎她對高籬說過三五年不回去的話從來就未信過。

然,高籬搖搖頭,悲涼地說了句。“再等等,不過才過去十多日已而,府裏的變故不會太大,我與你就這麽回去,家父、家母必然逼我納你做媵妾,到時我又怎麽對得起你,又如何與你廝守到老?”

昭婉聽之,瑤鼻亦一酸,染上粉紅。“公子,我……我不能自私隻顧將你束縛在我身旁而害了高家闔府上下人等。起碼你娘親與你父親你更是舍不下他們。如此,昭婉再不明事理,也該知道他二老若因你受到重創,日後我的心也不會安寧。”

“那如何是好?不回去,你我逍遙快活。回去,縱有錦衣玉食,可高門大院裏,我再也做不得主了。對你可能的最壞結局我興許無力挽回。昭婉,我……我真不知該怎麽辦是好了!”高籬說著手中的信條緊緊就攥在手中。

佳人轉身背對著他,兩人皆無話,氣憤悲傷凝固。倏爾,昭婉聳動的香肩明示高籬她哭了,嗚嗚咽咽,像隻溫順的花貓輕輕啜泣。

高拔的身子向起移動,展開雙臂,他將她環抱於懷裏,俊顏就貼著她的香頸處,嗅聞著她體香氤氳。

二人悲傷了許久,高籬才鬆開她。他拉著她的柔荑,一起離開陰暗的洞穴,走向光明四溢的崖石處,在金陽下,在春風裏,他細長的手指撫觸她的瓊肌。

含情脈脈。“公子,不若你就先報個信說你尚在人間,也免得你娘親、父親憂傷。而後便說過些時日找到離開懸崖的法子便回府裏如何?而況,我也擔心娘親與伊伊姐姐、大春他們為我悲傷。你在信中就讓高府裏的人去椒城顧家通知我娘親一聲豈不更好?那般,你我還可在此多待些時日,同享世外桃源的逍遙快活!”

高籬眸光一散,垂首思忖,須臾,他便道:“這般好是好,可夫人你知道嗎,隻要大嫂與小翠得知我還活著,她們就無心離開,我也就無法給你正妻的名分。是故,我不想回去,也不能急於讓她倆知道我還活著才成。”

撥弄著自己的柔荑纖指,昭婉亦麵色憂懼地說:“你我都不朝家中報信,父母他們豈不是悲傷無度嗎?那般對他們而言該是不孝啊!公子,若你有心,等日後再想法子與大嫂、小翠周旋也不遲,為今必須報信才是!”

他怔在遠處動也不動,心中不斷拿捏。回信必然暴露,不回信娘親與嶽母若因此悲傷過度豈不是不孝嗎?那般,如此不孝的男子還有何臉麵存活於世?

“怎麽,公子還要猶豫,若你父母雙親與我娘親有什麽閃失,你我日後回去還能有臉見人嗎?”纖手抬起,抆著淚痕,昭婉又道:“無論你我將來如何,當前的事就立時做好吧!”

言罷,不待高籬思忖,她從他的手中取過信函,找到地上的樹枝粘上翠葉綠液,一邊抆淚,一邊就寫了“公子與我還活著,也煩請告知徐夫人。”的回信。而後將信函綁在信鴿的細腿上,一揚手,助力信鴿飛離了“世外桃源”之地,帶著她與公子的一番惦念之情,好讓老人家們不再悲傷才好。

……

她靠在他的寬闊胸膛間,聽他講述高家家業的輝煌。也聽他講述曾經的無度放浪,聽到醋意萌發處,她也會毫不留情地狠狠擰他手背。

“哎呀!哎呀!夫人饒命,痛死了!”高籬一邊討饒,一邊無恥地側下唇角,壓在她的桃腮處。

昭婉嬌羞,怡悅的緊,“嗬嗬嗬”舒笑。

天為衾,地為榻,二人你來我往,互為咯吱腋窩,逗得彼此嬉笑連連。朗星明月,篝火熊熊,春夜風爽。

“昭婉,我會將我畢生所學傳授給我們的子嗣,等將來他們繼承我的本事。”高籬臆想著說。

昭婉“哼”了一聲,又啐了他一口道:“你這本事就會吃喝玩樂嗎?叫你好生攻書,你卻整日遊手好閑,流連煙花柳巷,也曾嗜賭如命。我說還是算了吧!別就一個寫字的本事也沒見你再潛心鑽研,還能指望你作甚?”

“嘿嘿!我這可是韜光韞玉,不能隨意施展。夫人,高籬頑劣不假,可我已經洗心革麵了。如今,更有夫人力勸,若我想攻書的話也能靜心不輟了。”說罷,高籬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唉!你大哥英年早逝,高家的家業隻你一人繼承,你攻書又如何,也無法問鼎仕途,我看啊!還是好好鑽研酤鬻本事,以後高家還得靠你呢!若你不學無術,高家衰敗興許可在一夜之間。如同那些高門大戶,多少都湮滅在殘垣斷壁和記憶悲泣之中。”說罷,昭婉舔舔赤唇又道:“襟州程家究竟因何遭抄家?你們高家見死不救,如今為何不去彌補一番,興許還來得及啊!”

甫聽此話,高籬麵上的笑意全無。悵惘的眼神在篝火裏閃爍出無盡的深邃。

“怎麽了?你覺著昭婉說的不對?”她又問。

高籬這才頷首,回她。“夫人說的在理,可六年之前發生的事,如今再來彌補恐怕也是遲了。父親一生之中這件事的處置讓他的名譽受到重創,就連娘親也曾責怪過他。但,我卻認為,父親大人的做法自有他的苦衷,猶如我不願回府上一般,也是無奈的緊。昭婉,世事難料,我真怕高家也遭此下場,為今從父親的信中可窺探出府裏尚屬安寧。但,日後也不能保證就不生就別個事端。高家富貴,可為了維持高家的輝煌,父親也做了許多的努力,可能其中還有秘幸不曾讓我知道。”

“什麽?你父親還有事瞞著你?”昭婉頭一回聽到這般說話。自然有心想了解一番。

高籬惆悵一歎。“唉!數百年來高家始終屹立不崩,且是玉湘城第一巨賈大戶,這其間曆代主家人的心血自然不容置疑。父親與娘親說起為何懼怕宋知府下獄後會牽連高家總是支支吾吾,並未言明。且隻說做生意的難免招惹別家怨恨。可我覺著實情絕非這般簡單,一定是父親做了什麽難以啟齒的錯事才會令他擔憂被宋知府牽連。”

昭婉越發覺著高籬剖釋有理,單從高學古狠心對襟州程家不聞不問來看就可見其無情無義,若為了高家延續輝煌,做些見不得人或是傷天害理的事估摸著無需猜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