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崖穀定終身(四)

高籬垂首,眸光側向別處,心下思忖一會,他使力地頷首。“是!”

“那你父親、娘親呢?你也可以離開他們,不聞不問了嗎?”昭婉再次考問他。

但見高籬搖頭歎息,雙手後負,側對著昭婉,仿佛在想什麽。“昭婉,家父、家母二老衣食無憂,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暫且不用我去憂心。”

“可你我在一起終究不是長遠之計,你還是要回去的是不是?”昭婉蹙眉續問。

他轉身,抿唇一笑,清俊的麵上顯出輕鬆的姿彩。“信我,昭婉你放心,我與你在這般世外桃源待上三五年,到那時家中的一切都會變化,興許思虞已經改嫁、小翠也被父親、娘親給安排別處了。”

“說這麽多,你真心是想與我一人長相廝守?”昭婉最在乎的恐怕就是這個答案。

他賊賊一笑,眸光撩逗地看她。“你我以天地為證,從今後結為夫妻可好?”

昭婉嬌羞一側瓊顏,赤霞暈染麵頰,她沒頷首卻也沒說不願的話。

高籬又道:“做了夫妻,日後還需要生養高家的子嗣,你說好不好?”

“哎呀,可恨!”昭婉徹底羞的捂臉不欲被他瞧見,轉身跺腳。

“生養了高家的子嗣,三五年後父親、娘親還能再幹涉我的擇妻決定嗎?到那時,就算思虞不欲離開高府,她的身份還是大嫂;小翠不願離開昌平院,她的身份也還是你我的貼身丫鬟;隻消你不與她計較,好生待她,我便會與她一筆銀子,讓她出府嫁個好人家,從此讓你不再顧慮。”高籬怡悅地揆構著三五年後的光景,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密林之間,春光被阻,兩位璧人各自思忖,可待的時辰久了,濕衣裳真的令人全身不適。昭婉闖**江湖,她知道該如何取火烘衣暖身。

“公子隨我來。”昭婉蓮步邁開。

高籬說了一氣宏猷真心話,也料必昭婉絕無再拒絕他的可能,遂,逸豫地尾隨佳人香背後。

穿過密林,一處崖石邊,空闊的天地便顯在眼前,沒了密林的翠葉遮蔽,暖陽激射,令他頓感暖徹心扉。

昭婉回麵一笑,而後俯身拾起幹木,朝崖石邊的一處洞穴裏去了。

高籬流顧一番,才發現昭婉竟尋得這一洞穴佳處,夜晚便可歇宿,白日更可在崖石上翕受春陽滋潤。

他闊步進了洞穴,內裏一股溫流四溢,浸潤全身。昭婉則生著了火堆,且支起了帳幔,正是她的勁裝搭在支架木樁上。蜷縮著嬌軀,她薄斥道:“不許朝我這處看,也不許朝我這處來。”

高籬會意,隻一眼側睨,便瞥見了她中衣在身,靠近火堆旁烤衣兼取暖。青絲綰結垂於香肩處,嫵媚妖嬈更誘人。

他不敢造次在此刻輕薄她,以免她不悅。遂,壞壞一笑。“為夫就先去崖石上置備婚儀的用度,待會你烤幹了衣裳就快些出來呀!”

“你……”她終究無法責他,亦羞赧地垂首。“崖石旁別亂竄,萬一再跌下深淵恐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嘻嘻一笑,高籬轉身便走,望著崖石之下的深淵,心中一擰,腹語道:才墜下懸崖,大難不死,這深不見底的穀底還有懸崖,我高籬再也不會大意了。

撿來樹枝碎石,他便用碎石在崖石上寫下“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八個石字。滿意地點頭自喜,又擺好樹枝碎石當作花燭與花生、桂圓。

穿回了勁裝,昭婉蓮步款款而出洞穴,崖石上寫滿了公子的遒勁石字,都是祝願新人之佳句。

她雖羞赧不已,可素手遮唇,眸光卻清淩淩泛起漣漪,那些美妙的字句是公子的深情凝結嗎?他真的甘心一輩子就這樣守著她一個女子嗎?

春陽暄曜,高籬無需取火烤衣裳,他那一身錦衣也已烘幹了。眷眷觀她,唇邊噙笑,緘默不語,但卻比之再多的言語都傳情達意。

麵對這位哲涵的公子,昭婉一顆防備的心房越發的柔然若水。就等他密邇近身,用他寬宏的胸膛將她眷睞。

風輕迷亂,心智曠遠。“昭婉,你願此刻就嫁與我為妻嗎?”高籬麵上淡淡笑意,等著超脫塵世的女仙子應承呢!

昭婉眸中含水浸潤,桃腮粉粉。但她還想最後問問公子,必然將會給公子一個答複。需知,公子一路走來都誠意滿滿,她還要狠心拒絕嗎?“公子,你真的可以舍棄李思虞和小翠嗎?你不覺得這樣會傷了她們的心?”

高籬怔了怔,略思忖,須臾,他決然地說:“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就好。至於大嫂與小翠本來就不該變成如今的身份。等日後再由我來改回她們曾經的身份吧!昭婉,情緣注定你我相遇、相愛,老天自會替你我二人做主,日後再多的艱困與湮塞都難不倒你我夫妻二人的決心。”

語罷,高籬執起昭婉的柔荑,她不再拒絕他的情,他的愛。任由他帶動她朝擺放整齊的崖石邊,他拽她,他亦先跪地,她隨之。

“天地作證,今有庶人高籬與顧昭婉二人願結為百年好合,永生永世不離不棄……”

春風和婉,金陽煦旭,一對璧人曆經波瀾,此時此刻終於二心合一,沒有一位親人在側為他們證婚,亦沒花燭婚衣,隻有天為父、地為母的肅然見證,他二人心下足矣!

還記得他倆曾在玉竹居裏私立締約,從那一刻起,昭婉的心其實便漸漸對高籬生就了一絲情愫,隻可惜她不願相信,處處避之公子的一份真心。可到頭來她還是放心地決定委身於他,一輩子、長長久久都要他來愛惜,疼護她。

世事難料,時光渡人。昭婉雖心中覺著自己成為高籬最屬意的妻子,對大嫂來說是不公平的,但她亦清楚,相伴一生一世的男人怎能輕易拱手讓人呢?

念他、怨他,如今都甫當好事多磨吧!她心下滿足了,尋得了娘親,又嫁與了高致的公子哥。她還有何貪求呢?

如同師傅一生窮極獲取錢銀,到頭來一無所獲反倒斷了整條手臂。

抱起新娘,他不再顧及她的嬌羞,在這處可宿下的洞穴——洞房內,他緊緊擁她入懷,撫觸她的青絲,嗅聞著她的淡淡體香。

“昭婉,今日起你便是我高籬的妻子了,可我也知道你是大姑娘,難免羞臊,是故,我不待你同意絕不隨意輕薄你。等你點頭示意之後,我才會與你有肌膚之親。可好?”高籬說完,眸光側俯,柔瞳瞧向心愛的妻子。

她頷首。“夫君正人君子,令昭婉佩服。你這般待我,昭婉自會給你做妻子的本分,但你我匆匆成親,既無媒妁之言,又無父母在場。是故,你我二人雖以夫妻相稱,卻不該急於肌膚之親。公子……夫君,你放心,昭婉既然肯嫁給你,遲早都會屬於你的。”

說完,她更加用力往高籬懷裏鑽,實在羞愧的緊,畢竟大姑娘家頭回,她怎個不覺得難堪於說這些呢?

對於情事,高籬再熟悉不過,然他也知道對昭婉這位大姑娘來說絕不可操之過急。遂,他頷首。“好吧!一切都憑夫人做主。”

“嗬嗬嗬!”昭婉嬌羞一笑,“夫人”這個新稱謂多麽令她心頭激越歡喜啊!

…………

真的要在這荒無人煙的山崖處安家落戶嗎?須知吃喝用度缺一不可啊!畢竟公子出身貴胄,哪能遭受這份罪呢?

昭婉一早便去置設陷坑,此刻她踅回洞穴時纖手中就提著兩隻野兔。瞧見公子正用碎石寫字,頓時心中小鹿亂撞,悄悄近他身旁,俯瞰。

是一首詩,就是高籬以為昭婉摔死後悲絕而隨性所作的那首。

“人生人死隔兩端,柔橈鬱潤韻致無。

徂川窮匱已盡頭,從此屏世伴青山。”

“夫君,你寫的詩怎麽這般悲涼呢?詩的題名叫什麽?”昭婉突兀地啟口。

高籬自然是嚇了一跳,好在瞧見她手中抓來的野兔,他知道今日又可飽食一頓美味了。“是五日前你我摔下懸崖後,我尋你不得隨心吟詠的幾句苦悶的句子。既然昭婉要問詩的題名,那……那不若就叫《一世為你》如何?”

抿唇一笑,昭婉思忖片刻,頷首道:“夫君作的詩你擬什麽題名昭婉自然不會幹涉,且隻管記住便是。”

“夫人手中提的美味可真誘人啊!隻可惜還缺少香醪助興……”想來荒山野嶺,哪來的美酒喲?高籬說罷,吞了口涎水,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沒有香醪,可我有清甜的山泉啊!公子若將山泉當做美酒不也可邊吃邊飲嗎?”昭婉說罷,轉身欲去清洗野味。

“夫人,怎麽還叫公子?”高籬眸光燦爛,閃出清亮的光澤。

昭婉一扭蠻腰,嫵媚姝姝地側顏柔笑,瞥了他一眼後也沒理會他,竟便走了。

瞧去她的清麗背影,即使勁裝裹身亦無法阻抑頎長絕美的身段。青絲披拂,娉婷婀娜。話說秀色可餐,就這般的佳人相伴啖啜野味清泉,就算無美酒助興,隻消多瞧她一眼也會令人弗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