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風雲化無常(十五)

一刻不敢耽擱,徐秋娘帶著一對兒女及十多名暗衛快馬疾奔趲行,風餐露宿兩日趕回椒城。

也是天公作美,老天竟下起了毛毛細雨。可秋娘母子三人恰巧趕回府上。闊步向前,穿越廊道,直奔聚友堂,徐秋娘打算招來沈管家商議變賣部分家產一事。

昭婉蓮步款款,心緒雖不能全部釋然,可總算想著如何救出伊伊姐姐而分散了些淒苦的心緒。

奈何,聚友堂內,一位熟識而又令人厭煩的男人就等在那。不是別人,他正是羅招。

也是府裏的熟人,羅招來此,沈管家自然接待與他閑敘一番。瞧見徐秋娘母子三人趕來,羅招與沈管家立時起身。待各自問好之後,沈管家命丫鬟去沏茶,聚友堂內便無下人在側。

徐秋娘也無需忌諱羅招,因為,羅招也有些武藝的,還沒同他比試過,真不敢小看他。但從昭婉的本事來看,羅招能教出武藝高強的徒弟,那他的本事理應在徒兒之上。是故,徐秋娘有心期待羅招也為搭救伊伊妹妹出一份力。此時他在府上也更好說話。

“沈管家,我顧家祖上便是習武世家,近些年來因夫君過世,習武堂漸漸冷落,無人再來求學。顧府也少了一筆收入。為此,顧家改為興辦米行、藥館,可我們都是半路出家,不懂門道,這幾樁買賣行當都不甚賺錢,我也早有變賣的打算,今個你就將賬本拿來好好算算,變賣後我們可得多少銀子。”徐秋娘幹脆利落,直接說出用意。

沈管家俯身聽話,而後身子一顫,顯然是被嚇著了。“夫人,您要賣顧家的家業?”

徐秋娘頷首,蹙起蛾眉,搖頭歎息。“既然不懂得門道,賣了也好,日後再設法興辦別的行當嘛!你且去拿賬本來,估摸著算算可得多少銀子便是。”

“不用拿,夫人,兩處都變賣的話頂多五千兩紋銀。”沈管家如實說出。

“啊?太少了,還是不夠啊!”徐秋娘無奈地搖頭。

“夫人為何突然想變賣家產呢?是不是與黎伊伊被楚三豹綁去索要錢銀有關?”羅招說完,想想不妥,遂又補充道:“方才沈管家都告訴我了。徐夫人,設若為了搭救黎伊伊姑娘,有什麽用得上老夫的,請盡管開口,老夫當義不容辭。”

此話正合徐秋娘之意,自然她滿意地點頭。“羅師傅肯在關鍵時刻出手襄助,徐秋娘當感激不盡。”

“無需客氣。”羅招舉手一揮,麵露毫不在乎之色。

徐秋娘遂“哈哈”大笑起來。她自然不知羅招這是急於得到他欲與楚三豹分贓的一萬兩紋銀,遂趕來顧家探聽消息的。

“羅師傅肯出力,料必對救出伊伊妹妹會起舉足輕重的作用。”誇讚一句後又沉臉對沈管家道:“想法湊齊兩萬兩紋銀,我必須救出伊伊妹妹。至於花費的銀子,日後我們再設法掙回便是。”

沈管家立時跪下,全身觳觫地說:“夫人啊!就是把全部顧家的家業變賣了也湊不足兩萬兩紋銀啊!老奴實在不該插嘴說這混賬話,但為了一個黎伊伊,不能讓顧家就這麽全完了吧?”

“啊?兩萬兩紋銀,這賊人楚三豹未免也太貪得無厭了吧!”羅招登時起身,故作氣惱的模樣。

“師傅,您老人家可有什麽好法子搭救伊伊姐姐?”大春適時啟口。

羅招被問得一時亂了思緒,像是被涎水噎住了喉結,說話吞吞吐吐道:“要不……要不……就……就把我那處宅..宅子也賣了吧!”

徐秋娘一擺手,“哪能賣您的宅子呀!我便是賣了全部金銀首飾也要湊足兩萬兩紋銀,不會讓羅師傅變賣宅屋,到頭來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說話間,徐秋娘起身,幾步近至沈管家身旁。“沈管家就照我說的去辦吧!其他的我自有主張。”

沈管家顫巍巍地起身,抹著老淚,萬分不情願地說了聲。“是,夫人。”隨之便退下。

“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羅招來回踱步聚友堂,佯裝焦急萬分。

昭婉起身攙著羅招的手臂,力勸他勿要著急,先坐下說話。

這當口,大春便把高家秘密逼迫高籬迎娶李思虞的事都告訴了羅招。

可想而知,對羅招而言,他為今所要做的不僅僅是與楚三豹一道勒索椒城顧家,他還企圖找準機會令昭婉去誆騙高家,最好一次得逞,狠狠從高家索要更多一筆銀子呢!如今,可好,昭婉竟然被高籬給拋棄了。

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上,羅招差點沒緩過氣來。思索再三,賊賊的雙眸一轉,旋即想到什麽。遂開口道:“高家乃玉湘城第一巨賈大戶人家,因何如此倉促辦這場令人不解的婚儀呢?難不成內有隱情?”

“當然有隱情咯,可……可姐姐心中,不知為何華夫人說與姐姐,姐姐就是不願告訴我們。”大春似乎對昭婉隱瞞高籬娘親——華夫人的話也覺著不可思議,有些不滿了。

“昭婉,你快說,究竟為何?”羅招起身,眸光如電,直射著她。

最令昭婉擔心的便是師傅焦急的神態,是他曆來的脾性暴露,更是貪婪的無法隱藏。此刻,昭婉更加篤定,師傅一直就沒放棄過打高家的主意。

“沒甚可說。”僅此四個字,冷冷澈澈,仿佛一切都無可挽回。她與公子的《千裏姻緣》亦是幻夢一場,醒來便無跡可尋。

“昭婉,你瞞不了為師,說,為何替高籬障翳,他這般絕情對你,為何你對他依然用情至深。”羅招幾乎是麵目猙獰地責問。

聽到師傅最後“用情至深”四個字後,昭婉竟再也藏不住內心巨大的哀慟,淚終究姍姍來遲亦激流懸河,飛奔而出聚友堂,沿著廊道,他跑出了顧府大門。

突兀的變化,令徐秋娘錯愕不已,趕緊就追了出門。然,春風軟綿綿、細雨淚霏霏。此時此刻就如同昭婉無力的哭泣。而她對麵卻出現了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身後隨從估摸著數十人之多。

昭婉立在霏雨中,淚水相伴雨沫,隨風吹雨洗。像是木偶一具,佇立不移。隻是聳動不輟的雙肩明示所有觀她的眾人,她是多麽的悲傷。

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立時下馬,飛奔而來,霏霏雨勢無情淚,隻化作情深深,一別再聚兩無言。他擁她入懷,她不再抗拒。

兩顆苦澀的心瞬間撞擊,又瞬間融化,雖然隔閡著兩人的衣裳。

再次令徐秋娘錯愕不已,因為她眼中所見的正是兩日前求而不見的高府二公子——高籬。

他怎麽會從天而降,無端地出現在了顧家大門之外?沒等徐秋娘思忖過來就見隨高籬一道快馬而來椒城的暗衛們立時下馬,紛紛撐起油傘,替一對為情而哭泣的璧人遮風擋雨。

約莫半炷香時辰,兩位璧人才從哭得天昏地暗轉換成小聲抽泣。他聚目,眸光含情地注視著淚眼迷蒙的絕色佳人。“昭婉!”隻二字飽含一片赤誠之心。

孰料,她卻使力推開他,蹙起蛾眉,赤唇**,終究沒再多說一個字,而後轉身,她奔回了府裏。

“昭婉,等我。”高籬推開撐傘為他避雨的暗衛,邁開闊步疾奔追攆她。

徐秋娘未阻止,卻在高籬逼近顧府大門時被羅招給截住了。“公子無情無義,你還來椒城作甚。”

羅招嘴上惡狠狠說話,心中別提多怡悅,隻消高籬與昭婉還能在一塊,他便會設法從高家勒索大筆錢銀的。

“羅師傅,晚輩實屬無奈,並非棄昭婉於不顧,還請您放我進府,我有話自然會向昭婉言明,求她諒解。”高籬邊說邊作衝撞架勢。

大春再度阻截。“高公子還是請回吧!顧家可沒邀請您來。”

被人阻去前路的滋味真個不好受。高籬焦急萬分,怒眸圓睜,但見暗衛們紛紛手執兵器欲助公子闖入。

高籬眼角觀之,瞧出危險端倪。遂連忙揮起衣袖。“不許亂來。”

待沉下氣惱,高籬將眸光投向徐秋娘。“徐夫人,請您……請您念在我對昭婉一片真心的份上就讓我進府裏,去向昭婉言明一切。”

“怎麽,公子進不了別人府上的滋味也不好受吧?兩日前你娘親便是如此待客的。”徐秋娘冷冷說道。而後她再度睥睨了一眼高籬。

不曾想指望徐夫人的最後希望也破滅,高籬這才知道自己被人誤解是多麽的酸澀。一份真情又如何,人家還不是拒人大門之外。興許這就是因果循環,自己娘親怎麽阻攔人家,現在人家就這麽阻攔他。

苦楚難訴,就連解釋的機會都被無情地擋在府外。也罷,分明是自己給人家造成的巨大傷害,若是沒半點誠意,又有什麽臉麵指望別人的諒解呢?

不再多言,高籬深深吸了口氣,登時席地而坐,就連為他撐傘的暗衛也被他推開,讓椒城顧家門前的春雨灑落於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