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鼠同穴”新說——青藏高原動物傳奇之六

在這裏,我再一次鄭重地警告自己,同時,也想提醒那些和我一樣,喜歡山南海北、浪跡天涯、到處爬山涉水的“驢友們”。在野外旅遊探險奔走時,一定要嚴格按科學規律辦事,時刻要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千萬不能有任何的投機心理,不能有任何的嫌麻煩和偷懶,更不能有絲毫的僥幸和麻痹思想。隻有真正把自己交給大自然,尊重大自然,大自然才會嗬護你。否則,稍一不留神,就會受到大自然的嚴厲懲罰。

此刻,我就是個典型的例子。

海拔6500米的玉珠峰,是昆侖山東段的最高峰。

它的北坡陡峭,南坡較為平緩,其登山路線清楚明了、較為便捷好走,攀登技術相對要求也較低,非常適合於初學登山者攀登。但和世界上大多數事情具有兩重性一樣,常常是有一利就有一弊,攀登玉珠峰建立大本營的高度卻相對較高,為海拔4800米。這樣,大大增加了從南坡攀登玉珠峰的難度。

玉珠峰的南坡和北坡,均有現代冰川發育。

前天,在穿越玉珠峰冰川南坡時,我被那千姿百態、造型各異的冰柱、冰塔、冰林、冰鬥、冰舌深深吸引。為把大自然創造的這巧奪天空、如夢如幻的冰川藝術,看的更清楚、更真切些,我嫌麻煩,沒有嚴格按照野外冰川地帶登山安全技術規範要求去做,偷了個小懶,僅僅遲帶防護墨鏡半個小時不到。晚上到宿營地後,就覺得自己眼睛刺疼、不住地流淚,發現自己夜裏看不見東西,得了雪盲症。

原來,在太陽的照射下,雪山的反射光極強。人眼睛的瞳孔,在強烈的雪光反射下劇烈收縮,如果強烈的雪光對眼睛的刺激時間過長,收縮的瞳孔一時不能恢複原狀,就會引起視力障礙,在夜間像盲人一樣,看不見東西。

幸虧我帶有藥品,立即對眼睛進行了急救,點了幾次眼藥後,眼睛的疼痛和刺癢慢慢減輕,夜裏的視力也逐漸恢複。雖然過去一天多了,但仍沒有好徹底,時不時眼睛還有些疼癢和不適,但基本上能走路爬山,瞭望遠方,不大礙事了。

此刻,我剛剛爬上了一座山嶺,坐在比較平緩的山坡上小憩。我看了一下隨身攜帶的海拔自動測量表,現在所處的位置,海拔高度是4780米。

另外,在這裏我還想說的是,生命的力量,永遠是偉大的、頑強的、不可阻擋的。不論人、動物或植物,凡是有生命的東西,隻要條件允許,隻要有那麽一點點的可能,生命就會萌動,就會蓬勃生長。

就拿我眼前這片海拔4780米、地質學上稱為永凍地帶的昆侖山中荒原來說吧。按地質學上劃分,海拔4500米以上為“生命禁區”。這裏已接近雪線,應該說是生命禁區中的禁區。但,這裏並不是人們所想象的不毛之地,也有生命的存在。

在這裏,我認識了一種高山植物——點地梅。這是一種在高海拔凍塬地帶常見的、多年生長的草本墊狀植物,在植物種類的劃分上,它屬於報春花科。由於高寒缺氧,它生長的速度非常緩慢,也長得非常矮,基本上是一團一團的緊緊地爬伏在地麵上。但它的根係卻十分發達,牢牢地紮根在土層裏,無論昆侖山上的狂風有多麽強大,也休想掀動它、刮走它。

點地梅的特點是年份越老、草的墊狀就越大。由於處在寒冷、缺氧、極高的海拔地區,它的有效的生長期非常短,每年隻有6、7、8三個月。因為這裏的地表,一般是五月份開凍,到了九月底,就會大雪封山。點地梅生長周期短,但它還是頑強地生長,年年都有新的枝葉長出,墊狀體在一年年變大。

正在我對這種名叫點地梅的草本植物,頑強的生命力肅然起敬、讚歎不已時,突然看到,在離我坐的地方不到3米遠的亂石間,從一個不知道是鼠兔、沙鼠或高山鼠的洞穴裏,跑出一隻小鳥來。

此鳥,比麻雀稍大一些,頭頂上有一個漂亮的小花冠。它全身的羽毛,除了胸部為白色外,其它的均為土黃色或淺褐色,基本上和大地的顏色沒有多少差異。它的羽毛對它來說,就是很好的偽裝服,要是它臥在哪裏不動,是很難被發現的。

看到這隻從鼠洞裏鑽出來的小鳥,我立刻聯想到,過去曾在書上讀到過的一些“鳥鼠同穴”的典故和傳說。

十九世紀以來,隨著亞洲中部探險熱的興起,許多西方探險家和學者,先後到亞洲中部探險考察時,在自己的探險記錄中,經常提到這樣一個有趣的生物學現象——鳥鼠同穴。一些探險家和學者,把鳥鼠同穴解釋為“共生關係”。他們說,鼠為鳥打洞築巢,和諧共居一穴,鳥則為鼠的安全站崗放哨,還常常幫助啄食鼠身上的各類寄生蟲,為鼠防病治病等等。

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國古書上就有“鳥鼠同穴”的記載。在距離甘肅省渭源縣城西去20餘千米的龍王溝堖,有一座古老而有名的山就叫“鳥鼠同穴山”,簡稱為:鳥鼠山。此地,是渭河的源頭,也是一道地域間的小分水嶺,其山南的水流入渭河,山北的水流入洮河。

據傳說,這個“鳥鼠同穴山”的山名,還是大名鼎鼎的治水英雄——大禹親自命名的呢!

一些人不禁發問:為治水日理萬機、“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為什麽會有如此的閑情逸致,竟然為這樣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山,取這樣的一個怪異的名字呢?曆史上真的有鳥鼠同穴之事嗎?它們真的是“共生關係”嗎?!

為了證明上述的這些疑問,古往今來,曆史上許多史學家、各路文人騷客等,可謂是費盡心機,踏破鐵鞋,四處考察求證,各執一詞,論戰不休。

另外,近代又有人提出:鳥鼠同穴之事,完全是空穴來風,根本就沒有的事,純碎是一個千年訛傳。

關於“鳥鼠同穴”,在我國民間,圍繞著甘肅渭源縣的鳥鼠山,有著許多版本的傳說。在這眾多的傳說中,較為普遍的說法是——

鳥和鼠,原本是一對勤勞持家的恩愛夫妻。他們祖祖輩輩居住在渭水源頭,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靜而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天清晨,妻子起了個大早,去渭河挑水,在河邊看到,一條白蛇正和一條麻蛇在打架撕咬。麻蛇死死地咬住白蛇的脖子,眼看白蛇就要被麻蛇活活咬死。妻子突發善心,急忙折一根樹枝,將麻蛇趕跑,白蛇得救。得救的白蛇,對妻子點頭致謝後,迅速鑽進河水裏,不見了蹤影。

當天晚上,妻子做了一個夢:夢見家裏來了一個人,自稱是渭河龍王的家人。來人對妻子說:你今天做了善事,救了我家主人的性命。我家的主人要報答感謝你,請你明天淩晨,在雞叫頭遍的時候,到渭河邊上來。

妻子的夢做到這兒時,人醒了。她把自己夢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訴了丈夫。小兩口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約好明天早上一同前往渭河邊,去看個究竟。

勤勞的妻子早早起身,穿戴整齊,在雞叫第一遍的時候按時出門。這時性子慢、幹事有點拖遝的丈夫,才從炕上爬起來穿衣。急性子脾氣的妻子沒有等丈夫,獨自先到了河邊。

渭河龍王的家人早已在河邊等待,囑咐妻子說:

“此番前去,龍王爺要好好地招待和報答你。如果他給你金子,你不要拿;給銀子,你也不要拿;你隻要他桌上放的那把花扇子和兩顆玉石。這兩樣寶物,將會給你帶來終身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妻子把這話,牢牢暗記在心。

渭河龍王派來的使者,讓妻子閉上眼睛,背著妻子下了河。妻子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來到了渭河龍王的水晶宮。一個慈眉善目、白發蒼蒼、年邁受傷、脖子上纏著綁帶的老龍王爺,非常熱情地接待了她,並一連為她舉辦了三天酒宴。

臨走時,老龍王爺讓人給妻子端上一盤“黃的”來,妻子一看是金子,沒要;又讓人端上一盤“白的”來,妻子一看是銀子,也沒要。

“你對我又救命之恩,”龍王誠懇地對妻子說,“我一定要重謝重賞你,凡是我宮裏的物品,你看上什麽就拿什麽。”

妻子向老龍王提出,金子、銀子她全不要,就要他桌子上擺放的那把花扇和兩顆玉石。

老龍王欣然同意相送。

老龍王派人把妻子重又送上河岸的時候,丈夫在渭河邊焦急地等候妻子已經多日了。妻子向丈夫敘說了龍王爺接待她的經過,並讓丈夫看她所帶回來的花扇和寶石兩件寶物。

丈夫不喜歡花扇,接過兩顆玉石正看時,因天熱,妻子打開花扇,輕輕地扇了一下,沒想到,妻子背上長出了兩隻翅膀,立刻騰雲駕霧向空中飛去。丈夫一看急眼了,想拽住妻子,情急之下,把兩顆玉石噙到嘴裏,沒想到,玉石含到嘴裏後,變成了一對尖利的牙齒……

從此,這對恩愛夫妻便成了異類。妻子變成了會飛的鳥,丈夫變成了能打洞的鼠。可是善良好心的妻子總也忘不了過去夫妻之間的恩愛,每過一段時間,便到洞中去和丈夫幽會。時間長了,他們感到來來往往很是麻煩,便幹脆同住一穴。

後來,渭河泛濫成災,衝毀村莊,淹沒田地,給兩岸人民帶來不盡的苦難。大禹帶領人們多次進行治理,都沒有徹底根治,渭河仍是每年發洪水,濁流四泄,災情不斷。

“鳥鼠夫妻”十分同情人民的苦難,主動找到大禹,自告奮勇,要協助大禹一同治理渭河。

在治理渭河施工中,鳥鼠夫妻身先士卒,和普通民眾們一起起早貪黑,挖泥開河,打夯築堤。同時,他們開動腦筋、獻計獻策,協助大禹改變治水方法:改過去每當發洪水隻是簡單用堤埂,把村莊、民眾居住的房舍和農田圍起來的“障洪水”法,變為逢山開渠、築堤疏水的“疏川導滯”,把渭河水引入黃河,流進大海。從此,渭河的洪水災害大大減少,由過去洪水頻發的害河,變為澇時排洪、旱時灌溉田地的利河……

為了紀念“鳥鼠夫妻”對治理渭河所做出的貢獻,大禹親自把渭河源頭的一座無名山,命名為:“鳥鼠同穴山”,讓後人世世代代銘記和緬懷鳥鼠夫妻的功績。

這就是“鳥鼠同穴”典故和“鳥鼠同穴山”名字的由來。

當然,這些都僅僅隻是民間的傳說,不能作為任何曆史考證的依據。

作為一名山野旅遊探險愛好者、一名野生動物誌願保護者,“鳥鼠同穴”的共生現象之謎,立刻引起我極大的興趣。

我急忙走了過去,對鳥鑽出的洞子,進行仔細觀察。經過我認真測量和辨認,確定這是一個高原鼠兔洞,而且洞裏應該還生活著鼠兔。因為在洞口地上,我看到有鼠兔來回進出蹭掉的體毛和剛拉不久的小圓蛋子新鮮糞便。

當時,我想對鳥鼠同穴的洞進行開挖,探尋洞穴的內部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構,是否如同古書上所說的那樣,鳥和鼠真的是同穴共生關係?

可因當時條件的限製,使我沒有辦法做到。一是我沒有鍬和鎬等挖掘工具;二是洞口附近滿地都是上百斤、上千斤、甚至幾噸重的遠古冰川時期遺留下來的大礫石,我根本無能為力將其搬動。我隻好眼睜睜地放棄——這個可遇不可求、解開鳥鼠同穴之謎的大好機會。

但我把鳥鼠同穴這件事,牢牢地記住了,並作為我野外旅遊考察的一個重要課題。工作之餘,隻要外出,條件允許,我就留心認真觀察高原鳥類和鼠類的生活習性和棲息狀況。

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我在青海和新疆交界的阿爾金山、在神秘莫測的可可西裏無人區、在遼闊廣袤的藏北高原、在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上,曾多次看到過,住在地穴裏或生活在鼠洞裏的鳥。

通常來說,鳥巢應該築在樹上、或灌木上,最差也應該壘在草叢裏。可在一些高海拔地區,山野裏別說有樹、灌木叢,甚至連草都難以看到。

適者生存,這是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規律。生活在高海拔地區的鳥類,為了適應和戰勝嚴酷的自然環境,頑強地存活下來,它們隻好把自己的巢穴壘在地穴裏或鼠洞裏,甚至與鼠共穴。

在昆侖山南山口前山沿的沙漠裏,我就看到有一種與鼠兔共穴的鳥。

這種鳥比麻雀大不了多少,頭頂、背部、翅膀和尾巴的羽毛是褐色的,隻有胸部的羽毛為白色。當地的牧民們稱這種鳥為——高山地雀。後來,我查了一些有關鳥的資料,請教了一些專門研究鳥類的專家朋友,才搞清這種小鳥的學名應為“高原褐背擬地鴉”,又稱“休姆褐背地鴉”。它與大山雀是近親。

長期在寒冷缺氧的高海拔地域生活,住地穴,高原褐背擬地鴉已不大善於飛行。有時候它也飛行,飛行的距離都很短。但它的兩條腿很是強健。那麽小的一隻鳥,在沙地上行走,一個成年人都很難將其趕上。

高原褐背擬地鴉長有一個彎曲堅硬、專門適應在凍原硬土地上尋找挖掘蟲子的喙。它們整天在山間的草地上、石縫間跳來跳去,尋找捕食各種昆蟲、草籽等食物。每當遇到危險,它們就向自己居住的土穴中一鑽。土穴,就是高原褐背擬地鴉的家。它們在土穴中築巢、產卵、生兒育女。

高原褐背擬地鴉總喜歡與體重僅有120克——350克、性格溫順的鼠兔,同居一個洞穴,並經常在一起曬太陽和覓食。它們之間友好相處,互不傷害。如果遇到威脅和險情時,它們能相互報警提醒,迅速逃進地下的洞穴。

我曾開挖過兩個高原褐背擬地鴉的地下鳥巢。一個是鼠兔已經廢棄的洞穴,高原褐背擬地鴉一家獨自居住。

一個是高原褐背擬地鴉和鼠兔同住的一個洞穴。說是同住,其實就是共用一個洞口。我曾用尺子仔細丈量過,大約進洞一米後分岔,鼠兔和褐背擬地鴉都有各自的洞道和巢穴。它們除了共用一個洞口外,平時,它們各自過自己的生活,應該說沒有來往。對這點最有力的證據是:我在褐背地鴉的地下鳥巢裏,沒有發現鼠兔的一根毛發和一粒的糞便;同樣,在鼠兔住的洞穴裏,也沒有看到褐背地鴉的羽毛和糞便。

但有一個奇怪的現象,我要在這裏寫出來,供動物學家們研究時參考:我曾仔細考察過,所見到的“鳥鼠共穴”,鳥所選擇建巢的“穴”,不是鼠兔的洞,就是性情溫順、視力不好、膽小怕事、很少與同伴發生紛爭沙鼠的洞。我曾在青藏高原工作生活過整整6個年頭,後來采訪青藏鐵路二期工程——格爾木至拉薩段建設,又多次往返高原,從沒有看到過,在地下建巢的鳥,它們選擇其它什麽鼠類或動物的洞穴做窩。它們甚至連旱獺的廢棄的洞,也從不曾進去。

這是為什麽?應該值得研究。

關於“鳥鼠同穴”共生現象之爭,我認為應棄糟粕而存精華。例如,曆史上所傳言的鳥鼠同穴,鳥鼠分別為雌雄,相互**,生兒育女,繁衍後代。這是明顯的胡說八道,完全是有悖常理,違背自然法則和規律,荒誕而不可取。

對鳥鼠同穴現象,我們應該抱著客觀而科學的態度來看待,不能一點蓋全,也不能完全否定。這是因為,豐富多彩、五花八門的大自然,本來就是一本包羅萬象、常讀常新、永遠都讀不完的大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