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花招——青藏高原動物傳奇之四

一

金子一樣的陽光，灑滿了整個山穀。

在山間的沙地上，兩隻毛色如同紅段子一般的狐狸，在奔跑、跳躍、追逐。它們是那樣的悠閑自得，活潑可愛，盡情嬉戲，自由自在。

在青藏高原上生活著兩種狐狸，一種是藏狐，另一種是赤狐。高原的牧民們習慣稱赤狐為“紅狐狸”。

赤狐的個頭要比藏狐大，體重一般在4.5——5.3千克左右。它的毛色多為紅褐色，四肢、耳背和頂端為白色，尾巴是灰暗色至黑色。

藏狐體重一般在3——4.5千克左右。它的背部和身側呈紅黃色至淺紅褐色，腹部紅色，頸部、大腿和臀部呈灰色，深灰色的尾巴上有一長段白色尾端。

此刻，我所看到的這對狐狸屬於赤狐。赤狐大都喜歡在山地或丘陵地帶棲息生活。

我真沒有想到，昆侖山的前沿地區，竟生活著這麽多毛色漂亮的赤狐。

經過仔細觀察和了解，我發現，這是因為山脈與平原過渡地帶的沙漠和草地裏，生活著許多鼠兔、旱獺、黃鼠、地老鼠等小型哺乳動物。這些小型哺乳動物，都是赤狐最喜愛吃的美食。在自然界有一個特點，食物的豐沛程度，決定相對應動物數量的多少。正是這些眾多的小型哺乳動物，保證了赤狐家族的繁衍生息和種群的發展壯大。

青藏高原上的牧民們說，狐狸是一種足智多謀的動物。高原上的冬天時間漫長，食物短缺，許多野生動物常因冬天找不到食物，凍餓致死。狐狸卻很少挨凍受餓，這是因為它會儲存食物。狐狸把捕捉到鼠兔、野兔、旱獺等小型哺乳動物的屍體，隱藏和埋進雪堆裏，或早已挖好的地道裏，以熬過高原上食物短缺、饑寒交迫漫長的冬天。

在地球上，狐狸屬於比較古老的動物之一，這是因為狐狸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它們十分聰明和堅韌，總是能充分利用眼前的一切條件為我所用，頑強地生存下去。因此，千萬年來，地球上的霸王龍、非洲斑驢、歐洲野牛等多少顯赫一時的野生動物，都被大自然無情淘汰，走向滅絕。而狐狸家族一直活躍、生生不息、綿延至今，是目前陸地上分布範圍最廣的捕食者之一。

二

在進昆侖山旅遊探險“做功課”時，我在動物考察這一塊，有意把狐狸排除在外。原因是狐狸太過於平常、太普通的動物了，許多地方都有，各大小城市的動物園裏都能見到，沒有太大深入考察研究采寫的價值。即使我下再大的功夫、費再大的勁，辛辛苦苦寫出來，也不會有“人咬狗”新聞的轟動效應，更難引起讀者們的興趣。

這兩隻有趣的紅狐狸，是硬闖進我的視野，走進我的筆端的。我在這裏記下它們的所作所為，如果能給讀者朋友們，傳遞一些有關動物的信息和趣聞，增添一絲生活的情趣和笑意，也就達到了我寫此文的目的。

上世紀60年代初，有一部轟動一時的電影，名為《昆侖山上的一棵草》。電影給人們普遍留下了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象：昆侖山裏常年四季冰天雪地，風吹石頭跑，寸草不生，一片充滿原始、野性的蠻荒之地。

其實不然，夏季的昆侖山裏有青草、有溪流、也有濕地。

這天，我跋涉來到昆侖山中一個不知名的山穀。

我驚奇地發現，山穀裏竟有一片約有兩個足球場大的小湖泊。這湖泊，是夏季高山積雪和冰川融化後的冰雪水、與暴雨過後從四麵山上流下的雨水積蓄而成的，冬季到來時，湖水就會蒸發幹涸的。當時，我在昆侖山裏漫遊，常能碰見一些這樣季節性的小湖泊和濕地。

昆侖山雖高寒缺氧，有厚厚的凍土層，但隻要有水，就有生命的存在和繁衍。我看到沿著小湖泊的周圍，昆侖蒿、紫花針茅、銀穗羊茅、墊狀駝絨藜，合頭草、針茅草、抓地龍、鹽爪子、芨芨草、紅柳、梭梭、駱駝刺等一些高原的常見植物，都長得較為茂盛。更令我十分驚奇的是，在小湖泊左邊的淺水裏，還生長著一小片半人高的蘆葦。水塘裏有許多遷徙過路的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候鳥，在水裏遊泳、覓食、嬉戲。

這時，那兩隻紅狐狸也來到湖邊的草地上。

我通過高倍高清望遠鏡對兩隻紅狐狸進行仔細觀察後，辨認出，它們應該是一對夫妻，個頭大的是公狐狸，個頭小一點的是母狐狸。

狐狸夫妻調皮好動，一刻都不停歇。它們在湖邊的草地上，興高采烈地蹦蹦跳跳，相互追逐、相互打鬧，盡情嬉戲。

狐狸夫妻的突然到來，立刻引起在小湖泊裏遊弋覓食的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們的高度警惕。一些在接近狐狸那邊水裏覓食的水鳥們，像躲避瘟神一般，迅速向小湖泊的中間或另一邊水域遊去，盡量遠離狐狸夫妻。

對水鳥們的這些舉動，狐狸夫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裝作一點都不在意。它們對小湖泊裏的水鳥們視而不見，仿佛這些水鳥壓根就不存在似的，仍是專心致誌盡情玩自己的遊戲。

個頭小的母狐狸非常好動，也很活潑。它總是不停地主動撩逗個頭大的公狐狸，一會兒用前爪擁抱公狐狸的脖子，一會用嘴叼公狐狸的尾巴。

起初，公狐狸還裝的很是紳士，不論母狐狸如何擺弄它、挑逗它，它都高昂著頭望著遠方，不大理會。有時把公狐狸惹煩了、惹急了，它會用頭撞一下母狐狸，或用嘴在母狐狸的屁股上，象征地咬一口，予以警告。

但母狐狸對公狐狸的這種拒絕和警告習以為常、毫不在意，也從不往心裏去。它對公狐狸的撩逗，沒有絲毫的收斂，更沒有放棄。母狐狸圍著公狐狸發瘋似的一圈一圈地奔跑，不時故意用頭和屁股，碰撞公狐狸。

沒多一會兒，母狐狸跑得有點累了，停住了腳步。它把自己的頭，放在兩隻前爪之間，麵對著公狐狸，高高地撅起自己的屁股，毛烘烘的長尾巴，就像手臂一般，極不莊重、很不雅觀地向公狐狸來回擺動。

公狐狸最終還是沒有頂住母狐狸的百般挑逗和引誘，加入了遊戲。

兩隻狐狸展開相互追逐。先是公狐狸追母狐狸，公狐狸追上母狐狸後，把母狐狸壓到身下溫存，難解難分。一會兒，它們又調換角色，母狐狸追公狐狸，母狐狸追上公狐狸後，直接跳到公狐狸的背上。公狐狸故意認輸，迎麵朝天倒在地上，讓母狐狸把自己也壓在身下，盡情享受母狐狸的親吻和愛撫。兩隻狐狸玩得非常開心、忘我、不亦樂乎。

我特別注意到，湖泊對狐狸夫妻來說，就如同禁區，有一道無形的牆阻擋著它們。它們隻是在湖邊的陸地上追逐、嬉戲，很少接近或下到湖泊的水裏。一次母狐狸和公狐狸玩追逐遊戲。母狐狸撲咬公狐狸，朝公狐狸猛撲了過去，公狐狸閃身一躲，母狐狸沒有收住腳步，一下子衝到水裏，驚得在湖泊裏遊弋、覓食的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們一片驚慌。許多膽小的天鵝、大雁、野鴨等水鳥，紛紛展翅踏水騰飛逃離。好在，落水的母狐狸立刻從水裏跳上岸，鬧了一場虛驚。嚇得那些飛走的水鳥們，繞湖飛了一圈後，看到沒有什麽危險，大都又飛了回來，繼續在湖泊裏遊弋、覓食。

僅有這麽一次，兩隻狐狸後來再也沒有進入湖泊的水裏。

這時，又有一群遷徙路過的野鴨飛來。可能是它們在高原上長途飛行，好不容易看到了一個賞心悅目、如同明鏡一般的小湖泊，高興地集體“嘎嘎”歡叫起來。野鴨群繞著小湖泊上空飛了一圈後，紛紛落進湖泊裏。湖泊裏的水鳥數量一下子增加了許多。

三

狐狸夫妻玩累了，這時也停止了嬉戲打鬧。

我看望遠鏡時間長了，眼睛有點發澀。就在我揉眼睛，這一眨眼的功夫，公狐狸突然不見了，湖邊的空地上孤零零地隻剩下母狐狸一個。

公狐狸跑到哪兒去了？

我立刻調整望遠鏡的角度和焦距，沿著湖邊進行仔細搜索，可搜索了半天，竟連公狐狸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這就奇怪了，一眨眼的功夫，公狐狸能跑到哪裏去呢？

我用望遠鏡再次沿著湖邊的草地進行搜索，終於在一叢紅柳的後麵，發現了公狐狸那條沒有隱藏好的毛烘烘的大尾巴。紅柳叢離母狐狸近在咫尺。

狐狸夫妻唱得這又是那出戲？

就在我疑惑不解時，隻聽到母狐狸“吱”的一聲慘叫，就地一蹦三尺高，開始獨自在空地上跳起舞來。它一會兒在地上打滾，一會兒高高躍起，樣子很是癲狂。

母狐狸邊蹦跳，嘴裏還不住地發出呻吟般的尖叫聲。很明顯，它是有意這樣做的，是想引起外界對它的注意，特別是想引起在湖泊中遊泳、覓食的水鳥們，對它的關注。

母狐狸表演的十分投入、專注、認真。那副情景，讓人看後既驚心動魄、出神入化，猶如墜入十裏雲霧，摸不著頭腦，令人費解；但又很吸引人，使你不得中途放棄，情不自禁地繼續看它表演下去。

在湖裏歇腳、覓食的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們，都被母狐狸這突如其來怪異的舉動迷惑住了，一個個停止了覓食、嬉戲，興致勃勃地伸著長長的脖子，朝母狐狸這邊張望。一些膽子大的野鴨、大雁等水鳥，還漸漸地朝母狐狸所在的岸邊靠近，想一探究竟，仔細瞧瞧母狐狸這到底是怎麽啦？

母狐狸看到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朝自己遊來，行為變得越加怪異，舞蹈跳的越加癲狂。

漸漸地，母狐狸可能是跳累了，停止了舞蹈。它痛苦地慘叫了幾聲，仰麵朝天躺在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爪子在空中亂打亂抓了一陣，仿佛是垂死之前在做最後的掙紮。接著，母狐狸“吱——”地大聲慘叫了一聲，伸展開四肢，肚子朝上挺了幾下，就像神話小說裏所描寫的被點穴入定一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看到剛才還在瘋狂舞蹈的母狐狸，現在躺在地上不動了，以為它已經死了，紛紛朝母狐狸所在的湖岸遊了過來，想看個究竟。

在天鵝、丹頂鶴、大雁、野鴨等水鳥中，警惕性最高的是天鵝、丹頂鶴和大雁，它們遊到快靠近母狐狸的湖岸時，全都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遊了，隻是遠遠地對母狐狸進行觀察。

好奇心最強的是野鴨。一群剛剛飛來的野鴨，還沒有鬧清楚發生了什麽情況，就急匆匆地向母狐狸所在的湖岸邊遊了過來。幾隻膽大的綠頭公野鴨，還上了岸，搖搖晃晃扭著肥碩的屁股，朝母狐狸圍攏過去。一隻膽子更大的公野鴨，竟伸著長脖子，圓睜著黑豆一樣亮閃閃的眼睛，走到母狐狸跟前細瞧，那綠腦袋都快挨住仰麵朝天躺在地上的母狐狸的肚皮。

這時，隻見母狐狸一個鯉魚打挺，兩隻前爪像鉗子一般，緊緊抱住那隻離它最近的綠頭公野鴨，隨即一口緊緊咬住公野鴨的脖子，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

野鴨們看到“死去”的母狐狸，突然複活了，立刻嚇得炸了群，“嘎嘎”亂叫，驚慌失措，四散飛逃。

說時遲，那時快，藏在母狐狸身旁紅柳叢後的公狐狸，從紅柳叢後衝了出來，如閃電一般，縱身朝空中一個魚躍，從剛剛起飛的野鴨群中，撲捉住了一隻麻色母鴨。

狐狸夫妻，每個都為自己搞到了一份可口的美餐。

它們叼著各自的戰利品，興高采烈、急匆匆地向大山深處跑去……

整個過程的每個細節，我通過望遠鏡全都一點不落地看到了，那真是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時，不知怎地，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人們常常形容狐狸的那句話：狡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