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狼群——青藏高原動物傳奇之三

一

我剛把帳篷紮好，太陽已完全沒入西天黑沉沉的烏雲之中。從荒原深處鑽出的冷風，像蛇一樣，開始在荒原上肆無忌憚的舞蹈、蜿蜒、漫遊……

夜，就如同一隻雙看不見的大手，眨眼功夫就把天地之間閉合的嚴嚴實實，人猶如置身於深井裏一般，到處都是漆黑一片。

我擰開太陽能手燈，借著燈光，把一天旅途上的所見所聞和感受記錄下來。然後，我查看了步行電子裏程記數器，今天的成績應該說還是不錯的，全天步行裏程累計達78千米，超出了我每天給自己規定徒步行走60千米的計劃目標。

我寫好日記後，按照軍務條例夜間行軍宿營警衛製度的要求，再一次對宿營地周圍的安全情況和安全措施，進行再一遍的仔細檢查。等把這一些安排就緒後，已是夜裏十點多了。

根據我多年野外探險考察的經驗，和預先所掌握的“敵情”評估，目前，正處於深秋初冬季節。這個季節在高原上徒步旅行，已經不用擔心暴雨狂風的襲擊，最可怕的是遇上高原狼，特別是饑餓的狼群。因為這個季節，是高原上的狼集群、比較活躍的季節。

也許處於軍人的職業習慣，我仍是有點不放心，睡前，再一次走出戶外，查看一了一遍帳篷四周的情況。天上看不到一顆星星，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此刻，荒原上的風停了，四下裏一片寂靜，靜的有點瘮人。天上飄起了雪花。說是雪花，其實是小冰疙瘩，當地人稱為“雪散子”，落在帳篷上，發出一陣陣劈劈啪啪的響聲；打在人臉上如同小石子一般，很是生疼。

我在帳篷前駐足，朝四周瞭望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這才放心地睡去。

二

大約是下半夜時分，我被一陣猛烈的狼嚎聲所驚醒。我急忙從睡袋裏爬出來，穿好衣服，用激光手電從帳篷的小窗向外照去，隻見在帳篷四周的草地上一雙雙綠瑩瑩的“小星星”在四處遊動。我知道，那是狼的眼睛。我粗略地數了一下，這樣的小“星星”，足有二、三十對。

這個可怕的信息告訴我，我現在完全被狼群包圍了，而且是狡詐、凶殘的高原狼。

“遇到狼，一定要沉著迎戰。千萬不能慌亂，更不能撒腿逃跑，一逃跑必死無疑。”——這是高原上多年與狼打交道的獵人們，用血的教訓總結出來的經驗。

我立刻睡意全無，做好背水一戰、全力迎敵的準備。

透過帳篷的小窗，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我看到那些綠瑩瑩的小“星星”，開始向我的旅行小帳篷一步步逼近過來。走在前麵幾個膽子大的狼，開始用頭頂，用身子擠我的帳篷。

情況很是緊急。我立即點燃一了個“轟狼雷”，從帳篷的小窗戶裏丟了出去。

“轟——”，轟狼雷的爆炸聲，在這死寂一般的高原夜裏，聲音是那樣的響亮和具有震懾力。

借著轟狼雷爆炸瞬間的亮光，我看到用頭頂和身子擠我帳篷的幾隻狼，被這突然而來的爆炸聲，驚得一蹦三尺高，慌不擇路，“嗷”的一聲長嗥，像箭一樣竄向黑暗籠罩的荒原深處。帳篷周圍綠瑩瑩的“小星星”，也呼地一下全熄了，不見了蹤影。

憑我多年戶外旅行經驗和對狼性的了解，我知道狡猾的高原狼，是絕不會甘心它們的失敗。在頭狼的帶領下，它們會重新集結，很快就會再回來的。

狼，是一種狡猾、凶狠、嗜血、很是殘忍的動物。

它們有一個特點，長期生活在嚴酷的大自然中，刮風、暴雨、打雷等大自然的聲響，對狼們來說，已是司空見慣、家常便飯、見怪不怪，它們對這些沒有絲毫的懼怕。這是它們的長處，同時，也是它們的短處。狼對大自然以外的聲響特別敏感，任何它們沒有聽到過的聲響，都會使它們如臨大敵，驚慌失措，退避三舍。這個重要的防狼經驗，最初是我的忘年交好朋友——哈薩克獵人霍加庫勒老爹告訴我的。後來，我從一些戶外生存手冊上，也看到過有關這方麵防狼知識的介紹。

我準備了強光手電，防狼雷，火把，集刀、鋸、鎬、鏟、鑽等多項功能為一體的軍用工兵鍬，另外，還特意從背包中取出，專門在野外舀生水過濾、燒茶煮飯的大號不鏽鋼缸子。缸子蓋和缸身擊打起來的聲音，如同打擊樂器中的鈸一樣，很是響亮。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沒過多久，狼群重新集結，又返身回來包圍我的帳篷。

也許，我剛才突然施放防狼雷，把野狼們嚇得夠嗆，它們驚魂未定，這次重新歸來，狼群沒有敢貿然立即發動進攻。我透過帳篷兩邊的小窗戶用手電照去，看到它們圍著我的帳篷，有的站著，有的趴著，有的來回走動。黑暗中，在我的帳篷四周，到處閃爍著一雙雙、一對對綠瑩瑩的狼眼睛。

三

狼，也是一種機警、生性多疑、智商高、很有計謀的動物。

它們世世代代在野外生活，大自然的嚴酷，食物缺乏，經常是吃了上頓無下頓、暴風驟雨、酷暑嚴寒等惡劣的生存條件，練就了它們吃苦耐勞、堅忍不拔的性格。當狼對一種事物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和明白的時候，不是在萬不得已時，從不草率行動，更不會主動進攻、打無把握之仗。它們總是以極大的耐心，對所獵殺的目標，進行認真研究和仔細評估，千方百計地尋找、等待著最佳的進攻和捕殺時機。

黑暗中，我透過帳篷兩邊的小窗戶用強光手電照去，看到狼群圍著我的帳篷遠遠地站著，用它們綠瑩瑩的眼睛，死盯盯地看著我所住的帳篷。也許，它們此刻在猜想，眼前的這個用布圍起來的小篷子裏，住著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剛才釋放出那麽巨大的爆炸聲？！

狼，又是一種勇敢而聰明的動物。它們捕殺獵物時，有著許多自己獨到的戰術和花招。

它們對我采取的第一個戰術是恐嚇。二三十頭狼對著我的帳篷齊聲嚎叫，足足嚎叫了十多分鍾。

在荒原靜謐的深夜，群狼的嚎叫，使人毛骨悚然，恐怖之極。那些膽小經不住恐嚇的動物，這時，一般都會棄巢而逃，這正中狼的打草驚蛇之計。運用集體的力量，在追擊中捕殺獵物，是狼最拿手和最有效的捕獵戰術。

根據我所熟悉掌握的狼的知識，我知道接下來，狼們一般要采取騷擾衝擊戰術，這是狼捕獵的所有戰術中，最凶狠、最殘忍的一招。我的小帳篷隻有薄薄的一層尼龍布，那能阻擋住狼的鐵頭利爪的衝擊。於是，我必須在狼實施騷擾衝擊戰術之前，采取緊急應對措施。我所帶的防狼雷數量很有限，旅途上還不容易補充，不在萬不得己的緊急關頭，我不能再施放防狼雷，因為我還有漫長的旅途要跋涉。

我先是用強光手電不停地向群狼的眼睛掃射，接著，用不鏽鋼茶缸蓋不停地碰擊缸身，盡量把聲音弄響弄大。我這兩招果然奏效。原準備發起衝鋒的狼群，立刻陣腳大亂，停在那兒，不敢貿然向我的帳篷靠近。

我不敢冒險鑽出帳篷，主動向狼群發起進攻；不明真相的狼群，也不敢貿然向我帳篷靠近。就這樣，我和狼群對峙著。

不知什麽原因，我透過帳篷上的小窗戶用強光手電照去，看到有一部分狼開始悄悄撤退。這從徘徊在帳篷周圍、綠瑩瑩的狼眼睛漸漸消失和減少中，我可以覺察出來。

突然，我聽到遠處傳來幾聲不知是什麽動物，遭到狼群的圍攻，臨死之前的哀叫聲，和一陣群狼捕到獵物、撕吃獵物興奮的集體嚎叫聲。包圍我帳篷的狼，這時一隻隻迅速撤離……

狼並沒有全部離去。我透過帳篷的小窗戶，借著手電的亮光看到，還有四五隻狼，在我的帳篷周圍的雪地裏蹲守著、遊**著。它們那綠瑩瑩的狼眼睛，在黑暗的夜色裏閃來閃去，如夏夜的螢火蟲一般。

天大亮後，狼群徹底散去。

我鑽出帳篷，看到帳篷周圍的雪地上到處是狼的爪印，有許多地方的雪，都被狼爪踩踏得溜光發亮。這時，我才發現狼群的數量，遠遠不止我起初估計的隻有二三十隻，要比這個數字多的多。由於受帳篷小窗戶視角的限製，有許多狼，我壓根兒就沒有發現它們。

我圍著駐地跑步、晨練，轉了一圈。在離我帳篷百米之外，一條已經幹涸的河道裏，我看到一頭野犛牛，被狼群啃吃得隻剩下長著一對長角的光骷髏牛頭和四隻牛蹄子。

我立刻明白了，夜裏，那個不知是什麽動物的慘叫聲，就來自這頭野犛牛。野犛牛被稱為是高原上的無敵霸主。這頭野犛牛不是得病，就是受了傷，不然，十隻狼、二十隻狼，甚至再多的狼，都對它無可奈何。

此刻，我也明白了，正是這頭野犛牛，吸引和喂飽了饑腸轆轆的野狼們，使狼群放棄了對我的圍攻……

我沒有在此地過多停留，迅速拆掉帳篷，收拾好行李，再次踏上征途。

我不知道，還會有什麽樣的風險和美景，在前麵的旅途上等著我。

但我知道，隻要我義無反顧、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走得足夠的遠，我一定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風景，收獲到一個與他人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