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精靈”藏羚羊——青藏高原動物傳奇之十

在昆侖山探險遊曆中,我最大的享受,是每當忍受著缺氧和高山反應的折磨,氣喘籲籲、費九牛二虎之力,努力爬上一個高坡或登上一座山峰,站在山脊高處俯視群山、眺望大地的時候。

天空晴朗,視野開闊,能見度極佳。湛藍如洗的蒼穹下,我站立在山巔,極目遠眺,天高地闊,風光無限,山川、河流曆曆在目,令人心曠神怡、遐想萬千,長期在紅塵中浸染變得膨脹煩躁不安的心靈,立刻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心裏有說不出的暢快和愉悅。

此時此刻,我仿佛感到時間戛然停止,世界變得是如此的寧靜。我的整個身心完全放鬆下來,忘記人世間的一切紛爭和煩惱,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懷抱之中,心裏有說不出的恬靜,說不出的舒坦,說不出的輕鬆和神聖。

望著眼前的山野,我突然想起一個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地老天荒、滄海桑田的時空感。我仿佛感到,億萬年來,時空在這裏從來就沒有改變過。我此刻站在宇宙最初開始的地方,目睹著盤古開天辟地,一片嶄新的新世界剛剛發端。撫今憶昔,思接千古,在我的心底深處,陡然升騰起一種自豪感、征服感和神聖感。這種給心靈帶來的震撼,給精神帶來的愉悅和興奮,是多高的職位、無數的豪宅廣廈、堆成山一樣的金錢,都無法比擬,不可代替,說換不來的……

以上所記下的這些,是我當時在昆侖山中旅遊探險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和感受,也是我放棄部隊軍官一年一次難得珍貴的探親假期,而熱愛上荒野考察,隻身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到蒼涼蠻荒、渺無人煙的昆侖山旅遊探險的初衷和動因所在。

此刻,我剛剛登上一座山頭。我的前麵是嵯峨雄偉、刀削斧劈海濤般的昆侖山群峰,身後是一望無際蒼茫神秘的可可西裏大荒原,腳下是一條遠古時期,由冰川滑動開鑿、千百萬年來經雨水和山洪不斷衝刷改造形成的早已幹涸的寬闊河道。河道兩旁的山崖上,冰川滑動時打磨出的光滑鋥亮的“羊肚石”,隨處可見。

這是青藏高原初夏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大地出奇的安靜,四下裏沒有一絲風沙。能見度格外地好,很是通透,一眼能望出十幾裏去,甚至更遠。

我看到,不遠處寧靜的山穀裏,有十幾匹藏野驢和一小群白尾巴藏原羚——當地牧民稱其為“西藏黃羊”,散落在各自的草地上,悠閑地埋頭專心致誌地吃草。它們之間一點都不相互幹擾,是那樣的友善和安詳。藏野驢、藏原羚和草地山川融合為一體,如同一幅迷人的風景畫。

越過藏野驢和藏原羚,前方的山坡上,有一頭體格健壯的雄性野犛牛,在悠閑地散步。它不緊不慢地邁著四方步,有條不紊地走著,每一步都是那樣堅定、那樣沉穩,那樣自信,那樣恥高氣揚和自命不凡。行進中,公野犛牛不時地停下腳步,對著空曠的山野,晃動著它那碩大的腦袋和頭上那對令人生畏、如同尖刀一般鋒利的雙角,處處彰顯著它作為高原霸主,不可一世的傲慢和威風……

此刻,大地的這一角,可能是世界上最溫馨、最安靜的地方。

正值初夏時節,這次到昆侖山中旅遊探險,我還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能看到傳說中的一年一度大批母藏羚羊到固定產羔地生產、不懼風險環生、不計艱辛勞苦、長途遷徙的壯烈場麵。

沒想到,我的這個願望,很快就得到了實現。

我收回目光,順著腳下的古河道向遠處望去。河道沿岸兩邊山勢陡峭而險峻,無水寬闊的河道裏細沙和碎石鋪底,坦**如砥。有許多河段,隻要搬掉那些冰河時期遺留下來的礫石和地震時從山峰上震落滾到河道裏的大石頭,稍加修築和平整,跑車都不會有什麽問題。

這時,我突然發現,在河道的遠處,騰起一朵又一朵沙塵形成的煙雲,悄無聲息,慢慢地朝我身後的可可西裏荒原滾動飄來。

我抬頭朝四處打量了一下,感到是如此的奇怪,山野裏沒有一絲風,怎麽會揚起沙塵呢?

這個奇特的現象,立刻引起我的注意和警覺。

我在山坡高處選擇了一小塊平地,迅速架起特意為這次昆侖山旅遊探險,自費請在駐外大使館當武官的戰友從國外購買的高倍高清軍用望遠鏡,向遠處騰起的沙塵望去。

我通過望遠鏡仔細一看,立刻不顧缺氧和高原反應,高興地蹦了起來,激動地對著蒼茫的昆侖山,大喊了一聲:

“啊——藏羚羊!親愛的藏羚羊,我終於看到你了!”

可能是我看到大群藏羚羊後,過於激動和興奮,聲音太突然、太響亮,在昆侖群峰間引起陣陣回聲,驚得不遠處的野犛牛、藏野驢和藏原羚,都一個勁地抬頭朝我這邊張望。

在昆侖山下駐守的日子裏,和在昆侖山裏旅遊探險大半個月以來,我也時常碰見過藏羚羊,但都是三五隻、十多隻的小群體,像這樣幾百隻、上千隻、甚至近萬隻的大群體,還是頭一次看到。

隨著滾滾的沙塵煙雲越來越近,同時還伴隨著傳來,如同千軍萬馬行進沉雷般的喧囂聲和轟隆聲。

我在望遠鏡裏看到,每一朵沙塵煙雲的下麵,都是一群藏羚羊。藏羚羊的羊群大小不等,有的羊群有上千隻、有的羊群數百隻,最小的羊群也都在百隻以上。

滾滾的沙塵煙雲,是藏羚羊群走動揚起來的;沉雷般的喧囂聲和轟隆聲,是千萬隻羊蹄行進中敲擊大地所發出來的聲響。

藏羚羊的行進隊伍秩序井然。每個羊群的前麵和後麵以及兩側,都有長著黑色長角的公藏羚羊護衛。它們的隊伍很有組織紀律性,羊群與羊群之間拉開大約百十米的距離,一群接著一群,浩浩****地朝可可西裏大荒原行進著。幹涸的古河道,成了藏羚羊遷徙的通道。

在進昆侖山旅遊探險前做功課時,我已經聽我的忘年交好朋友——哈薩克獵人霍加庫勒老爹說過,每年的6月至7月份,是母藏羚羊成群結隊,在身強力壯公藏羚羊的護衛下,前往可可西裏草原深處的卓乃湖和太陽湖產羔的季節。懷孕的母藏羚羊,走向它們出生的地方,將在那裏產下自己的後代。之後,母藏羚羊會帶著小藏羚羊,沿著原路返回到原來的棲息地,又開始新一輪的**、繁衍。

千百年來,青藏高原上的藏羚羊們就是這樣,生生不息,完成它們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史詩般壯烈的大遷徙。

藏羚羊,被人們譽為是“青藏高原的精靈”。

我國是藏羚羊的主產地,據國際動物學會統計確認,世界90%以上的藏羚羊,生活在我國的青藏高原。藏羚羊被稱為是“青藏高原的驕傲”。另外,僅有少量的藏羚羊,分布在印度和巴基斯坦交界的克什米爾和尼泊爾等地。

藏羚羊的雄雌非常好辨認,雄羊有黑色長角,雌羊無角。

藏羚羊軀幹平直,四肢強健均稱,尾短。雄羊一般體長約130——140厘米,肩高50厘米左右,體重約40——60千克;雌性藏羚羊,一般體長在110——100厘米左右,肩高在40厘米左右,體重約24——35千克。

藏羚羊體毛的顏色以淡褐色為主,被毛致密。雄羊的頭、頸、上部為淡棕褐色,夏季毛的顏色深,而冬季毛的顏色淺;腹部毛色多為白色,額麵和四條腿有醒目黑斑記;雌羊的體毛顏色為純黃褐色,腹部和雄羊一樣多為白色。

藏羚羊有大致的生活地域,但沒有固定的住所,它們逐水草而居,白天覓食走到哪兒,夜裏就在哪裏棲息。因此,人們又稱藏羚羊是“高原上的流浪者”。

藏羚羊一般棲息的海拔高度,大都在3500米—5200米左右,尤其以4000米—5000米的高原無人區比較常見。為躲避食肉動物的追殺,藏羚羊通常喜歡在高山草甸和高寒荒漠的生態環境中棲息和生活。

在壽命上,野外生活的雄藏羚羊,一般不超過8歲,雌藏羚羊一般不超過12歲;人工飼養的藏羚羊,壽命可稍微長些,但一般不超過14歲。

狼是藏羚羊的主要天敵。就單個教練,狼是跑不過藏羚羊的。但狼很狡猾,狼群發揮集體的力量,常以伏擊和接力窮追的方式,圍剿捕食藏羚羊。年老、受傷和年幼的藏羚羊,是狼主要的獵殺對象。此外,金雕、禿鷲等猛禽,對藏羚羊特別是初生的幼仔威脅也很大。每當藏羚羊產羔季節,這些猛禽就會紛紛出動,在藏羚羊產羔地的上空盤旋,伺機偷襲剛生下來的藏羚羊幼仔。

藏羚羊禦敵的武器,主要靠奔跑。由於有強健勻稱的四肢,藏羚羊特別善於奔跑,奔跑速度每小時可達70—80千米。即使是妊娠期滿臨產的雌藏羚羊,也會以較快的速度疾跑,這在其他食草動物中,是極其少見的。

在青藏高原駐守的日子裏,我曾對藏羚羊的各種習性進行過仔細觀察,後來因當記者工作之便,也曾求教過一些專門研究藏羚羊的動物學家。他們說,藏羚羊之所以善跑和長時間快速奔跑,得益於它科學的身體構造。由於長期生活在寒冷缺氧的高原地帶,繁衍和生存的需要,經過千百年來的不斷進化,藏羚羊的每個鼻孔內都長有一個小氣囊。別看這個小小的氣囊,對藏羚羊來說非常重要,它可以幫助藏羚羊在空氣稀薄的高原上進行暢快呼吸。特別是當藏羚羊遭遇天敵追殺生死攸關的緊急時刻,能快速奔跑,擺脫危險,而不至於因猛烈奔跑缺氧,最後造成心髒爆裂而斃命。

除了自然界的天敵之外,藏羚羊的另一個凶惡敵人,是利益熏心的偷獵分子。

藏羚羊的羊絨,是一種高級的禦寒材料。藏羚羊羊絨非常細,其直徑約為11.5微米,是山羊絨的四分之三,是人的頭發的五分之一。用藏羚羊羊絨織成的披肩——沙圖什(“沙圖什”是波斯語,意為羊絨之王,主要指用藏羚羊羊絨織成的披肩),十分輕巧,重量僅有百克左右,可以從戒指的孔裏穿過。在西方的紡織品市場上,鑒別一條沙圖什是否是用藏羚羊羊絨織成,最簡單也是最傳統的方法,就是看其能否穿過戒指孔。因此沙圖什披肩,也叫“戒指披肩”。

藏羚羊羊絨由於纖維細密,具有上佳的保暖性。有一個誇張的說法——用藏羚羊羊絨織成的沙圖什披肩,包起一個鴿子蛋,能孵出小鴿子。

在西方的時尚圈裏,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闊太太和貴婦人們,把擁有一件用藏羚羊絨織成的沙圖什,視為追求時尚、顯示身份和富有的象征。一條150克重的沙圖什披肩,在國際市場上可以賣到上萬美元,甚至更多。

在高額利潤的驅使下,罪惡的槍聲,打破了高原亙古的空寂。一些盜獵分子不顧國家的三令五申,冒險從事偷獵藏羚羊的罪惡營生,每年有數萬隻藏羚羊倒在他們的槍口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段時間裏,染著藏羚羊殷紅鮮血的披肩,曾出現在許多歐美國家高檔衣飾的櫃台上,成為市場上的搶手貨。

青海省治多縣工委書記索南達傑,就是在可可西裏的太陽湖附近,與偷獵藏羚羊分子搏鬥中,而壯烈犧牲的。

近年來,在國內外多方的積極努力下,藏羚羊被列為我國一級保護動物,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簡稱CITES),嚴禁偷獵和買賣。沙圖什貿易日漸式微,藏羚羊群才漸漸恢複生機、發展壯大,重新變得容易見到。

在世界動物學的分類上,藏羚羊是偶蹄目,屬於牛科。

嚴格地說,藏羚羊並不屬於常常出現在電視熒幕上的那些非洲羚羊的家族,也不同於我國其他地方的蒙古原羚(黃羊)、普氏原羚、藏原羚和鵝喉羚等羚羊族群。在動物界,它最近的血親,是山羊和綿羊。

藏羚羊是一種比藏野驢,更能耐受高寒地帶惡劣自然環境和生存條件的動物。這是因為藏野驢是“外來者”,它的祖先來自遙遠的北美洲大草原;而藏羚羊是真正起源於青藏高原的動物,是真正的青藏高原“土著”,是為青藏高原而生的動物。

據對藏羚羊醫學解刨檢驗證明,藏羚羊具有特別優良的器官功能,它們耐高寒、抗缺氧、食料要求簡單,而且對細菌、病毒、寄生蟲等疾病,表現出高強的抵抗能力。它們身上所包含的優秀動物基因,基本囊括了陸生哺乳動物的精華。

科學家們曾宣稱:“利用藏羚羊的優良品質做基因轉移,將會使許多牲畜得到進一步優化和改良。”

每年的11月-—12月,是藏羚羊****的季節。這時,它們開始集群,以往分散的小群體合並成大群,聚集到固定的求偶場。這個時候,雄性藏羚羊們在體內荷爾蒙的燃燒激發下,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摩拳擦掌,變得十分亢奮和脾氣暴躁。雄藏羚羊們開始為爭奪**權,而進行你死我活的激烈角鬥。

在有蹄類的食草動物中,藏羚羊為爭奪**權角鬥的慘烈程度,可以說是很血腥、很殘酷的。成年雄性藏羚羊的雙角異常尖利,在角鬥過程中,被刺傷、刺死的事經常發生、司空見慣。角鬥的勝利者,可以圈起十數隻或二十多隻母藏羚羊,成為它們下一個年度羊羔的父親。

受孕的雌藏羚羊,一般懷胎200天左右後,在水草豐美的6月中旬至7月上旬產仔。每胎1仔,也有一胎產2仔的,但極為罕見。

每年的5月到6月,生活在青海三江源、西藏羌塘和和新疆阿爾金山一帶的成千上萬隻懷孕的母藏羚羊,在一些身強力壯公藏羚羊的護衛下,冒著風霜雨雪,爬山涉水,遠路迢迢,前往可可西裏深處的卓乃湖、太陽湖等固定的產羔地產仔。年年歲歲如此,千百年來從沒有改變過。

在人們的印象中,應該說羊是世界動物裏,最懦弱、最善良的動物之一。可在母藏羚羊整個產羔期間,擔任“護花使者”的公藏羚羊們,一隻隻變得格外地勇敢和好鬥。

護衛母藏羚羊產羔的公藏羚羊們,晃動著頭頂兩把鋒利如刀的長角,時刻在產羔地的四周嚴密巡邏、警戒,保護著母藏羚羊和幼仔的平安,使狼、猞猁等侵犯者,輕易不敢靠近。有時,狼或猞猁冒險前來侵犯,公藏羚羊們會奮不顧身、群起用頭上的長角,前後左右四麵出擊圍攻,狼或猞猁常常不是對手,落荒而逃。這些來犯者,輕者被羊角刺傷逃走,重者被羊角刺穿肚皮,腸子外露,最後傷口感染,不治而亡;有的狼或猞猁,甚至被鋒利的羊角刺穿心髒,當場斃命。

母藏羚羊產完仔,兩個星期後,當幼仔能隨隊行走活動,帶著幼仔返回原棲息地的時候,公藏羚羊們又是擔任前鋒和後衛,在隊前隊後和兩側,認真守護,細心照料,護送著藏羚羊母子,浩浩****勝利凱旋。

藏羚羊去產羔地產仔,或產完仔返回原來所在的棲息地的時候,它們憑借“羊”多勢眾,一點都不懼怕人和狼、猞猁等各種食肉動物,顯得是那樣的勇敢和一往無前。

我曾就藏羚羊的一些問題,請教過許多高原上的老牧民,他們介紹說,藏羚羊去可可西裏太陽湖和卓乃湖等產羔地的路線,千百年來,世世代代從來沒有改變過。

路途上,當藏羚羊受到偷獵者、狼、猞猁、棕熊等猛獸襲擊的時候,它們行進的隊伍也會一時大亂,但瘋跑一陣後,又會自動組織好隊列,繼續前進。

千百年來,藏羚羊們始終一成不變地走在祖先踏出的羊道上。不論遭受多少次的伏擊、失去多少同伴,路途如何凶險坎坷,它們從不返顧,不停留,一直這樣前赴後繼、勇往直前地走著、走著,是那樣堅定,那樣從容,從遠古走到了今天。隻要活著,它們還將一代接一代,繼續這樣走下去。因為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是本能的驅使,更是種群繁衍的需要……

每年到了藏羚羊產羔的季節,一些高原上的牧民們,就如同看大戲和看熱鬧一般,總喜歡騎著馬,追著藏羚羊的產仔大軍看稀奇。

一些曾親眼看到過藏羚羊浩浩****產仔大軍的牧民們說,公藏羚羊的騎士角色當得非常合格——每當遇到狼、猞猁等猛獸劫道襲擊,公藏羚羊們毫不畏懼、挺身而出進行反擊,和來犯者進行殊死的搏鬥。每逢遇到過河,公藏羚羊總是先行探路,選擇水淺處,並在水中排成一列,輔助母羊和小羚羊過河。有的小藏羚羊不慎失足,被河水衝走,公藏羚羊會急忙追上去,用長角輕輕托起小羊,安全將其護送到岸上,重新歸隊。

卓乃湖,是藏語,翻譯成漢語就是:“藏羚羊集中的湖”。

到過卓乃湖和太陽湖,曾親眼看到過藏羚羊產羔的牧民們說,在藏羚羊產羔的季節,你瞧吧,在湖邊的草地上、沙灘上到處都是大腹便便待產的母藏羚羊。成千上萬隻母藏羚羊,在一片草原上同時產羔,遍地是血光和胎盤,那情景十分壯烈。

此時,正值去南方越冬的大雁們返回高原的時節。卓乃湖和太陽湖,都正好都處在大雁遷徙的線路上,是大雁長途飛行的覓食地和歇腳的驛站。藏羚羊和大雁雙方仿佛事先約定好似地,總是不前不後,母藏羚羊產仔,大雁及時飛來。

遍地產仔的母藏羚羊,滿天翻飛的大雁,大雁與藏羚羊,同時匯聚在同一地區。兩類高原生靈互通有無,配合得是那樣密切——長途飛行的大雁饑腸轆轆,剛好母藏羚羊產羔的胎盤,成為它們最好的食物。吃過母藏羚羊胎盤的大雁拉下的糞便,又成為母藏羚羊和剛生下來的小羊羔不可多得的美餐。這是因為,吃過母藏羚羊產羔胎盤的大雁拉出的糞便裏,含有豐富的蛋白和鈣質。母藏羚羊吃後,能迅速補充產羔後虛弱的身體;剛生下來的小羊羔吃後,能增加體內的鈣,有利於增強促進骨骼發育和身體生長。

為什麽青藏高原的藏羚羊們千年不變,每年夏初長途跋涉,聚集到可可西裏卓乃湖和太陽湖產仔,而不到其它地方?

這裏麵有著諸多的懸疑和謎團。到現在,依然是個沒有破解的千古之謎。

有人曾說,是可可西裏太陽湖和卓乃湖一帶氣候穩定、風和日麗和水草豐美,吸引母藏羚羊們前往。

其實不然。卓乃湖和太陽湖海拔都接近5000米,氣候嚴寒,風大地濕,最低氣溫達零下41℃,每年8級以上大風在200天以上。一些專門研究藏羚羊的動物學家曾仔細實地踏勘後說:卓乃湖和太陽湖僅僅是環湖的周圍有水的地方或離水近的地方,植被較為茂密;其它離湖區和水源遠的大部分地區,因常年幹旱少雨,植被稀疏;有的地方甚至嚴重沙化和堿化,寸草不生,食物資源並不充足。

又有人說,卓乃湖、太陽湖處在可可西裏的腹地,偏僻、安靜,藏羚羊的天敵較少,比較安全。

事實上並不是這樣。千百年來,藏羚羊的天敵,早已摸透和熟悉掌握藏羚羊的生活習性和遷徙規律。每年一到藏羚羊的產羔季節,狼、猞猁、棕熊、金雕、禿鷲等猛獸猛禽,就會紛紛傾巢出動,總是尾隨在藏羚羊遷徙大軍的後麵,一同抵達產羔地。

這些猛獸猛禽們,在藏羚羊產仔地四周、上空遊**、翱翔,虎視眈眈,徘徊覬覦,伺機捕食大小藏羚羊,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安全不安全的問題。

也有人曾說,卓乃湖和太陽湖的水裏,可能含有藏羚羊身體需要的特殊物質,有利於藏羚羊母子的身體健康。

為此,科學家們曾對太陽湖和卓乃湖的水質進行過取樣化驗,並與高原其它湖水進行認真的比較。太陽湖和卓乃湖水質中的各種元素含量,與高原其它湖泊的水質一樣,沒有明顯的差異。

前不久,又有人提出:主要是因為大雁。卓乃湖和太陽湖,都是大雁遷徙線路上的中途站。它們在這兒喝水,進食,等歇好了腳,養足了神,再飛往印度、尼泊爾、不丹等地更遠的地方。大雁吃母藏羚羊產仔的胎盤,母藏羚羊和羔羊,又反過頭來吃大雁富含蛋白和鈣質的糞便,用來補充體力,兩者互通有無,相得益彰……

這倒是一個比較新穎大膽、從來沒有過的提法。究竟這個提法是否成立與正確?至今沒有一個科學合理的解釋和定論,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我們相信,解開這個千古之謎的鑰匙,就藏在神秘的青藏高原某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等待科學更加發展、更加發達的將來,讓比我們更博學、更聰明的後人們,去發現、去破解吧。

自從那次在昆侖山裏,我巧遇到去可可西裏太陽湖和卓乃湖產羔的大群藏羚羊以後,從此,我深深愛上了藏羚羊這種可愛的動物,與藏羚羊結下了不解之緣。

多年來,作為保護藏羚羊的誌願者,我在力所能及的條件下,盡自己的最大努力,積極為發展和保護藏羚羊的事業,做出自己的點滴貢獻。

2001年5月,青藏鐵路格爾木至拉薩段開工建設前夕,我作為《中國鐵道建築報》的特派記者,帶領一名攝影記者和一台小車,奉命從北京出發,經蘭州,在西寧青藏鐵路零公裏處起步,對青藏鐵路已經建成的一期工程——西寧至格爾木段,和即將開工建設的二期工程——格爾木至拉薩段,進行全程采訪報道。

在全國的記者中,我是少數幾位,從一期到二期全程采訪完青藏鐵路的記者之一。

我開動腦筋,把在鐵路修建中如何保護藏羚羊等高原野生動物作為一個專題,單列出來,進行集中采訪報道,得到了報社領導的支持,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和歡迎。

青藏鐵路二期工程格爾木至拉薩段中有上百公裏線路,要穿越被稱為是“藏羚羊故鄉”的可可西裏。

可可西裏是蒙語,意為“美麗的少女”。它平均海拔4500米,背靠昆侖山脈,人煙稀少,河網發達,水草茂密,是藏羚羊、藏野驢、野犛牛、藏原羚、盤羊、雪豹、野狼、猞猁、金雕、禿鷲等野生動物繁衍生息的樂園。

據有關部門對可可西裏考察結果表明:這裏生活著世界上最珍稀的野生動物群落,是至今地球上僅有的幾塊未開發的荒原之一,其野生動物數量和資源的豐富,完全可與非洲的南部草原相媲美。

青藏鐵路從可可西裏穿過,修建鐵路會不會給生活在這裏的野生動物們帶來影響?我為此專門訪問了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的工作人員。

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是以與偷獵分子英勇搏鬥而壯烈犧牲的青海省治多縣工委書記索南達傑的名字命名的。它是我國成立的第一個民間生態環境和野生動物保護站,所有的工作人員全是誌願者。他們以保護站為基地,協助當地政府開展反偷獵和對自然保護區進行巡邏和檢查。我去時,當時保護站中有4名誌願者:來自四川成都的高興,來自重慶的餘玲,來自北京的孫軍,還有原“野犛牛隊”隊員紮多。高興是他們中間的頭兒。

我就青藏鐵路的修建,對可可西裏以及整個沿線野生動物生存環境影響和保護措施,與他們拉開話題。

高興說:“青藏鐵路的修建,不會對野生動物造成多大影響。鐵路是沿著可可西裏邊沿通過,而非核心區。”

說道這兒,高興話題一轉接著說:“青藏鐵路的修建,反而還能對野生動物起到保護作用。”

他回憶說,1998年冬天,青藏高原發生百年不遇罕見的大雪災,許多地方雪厚達到2米多。因積雪太厚,藏羚羊、藏野驢、藏原羚、野犛牛等野生動物找不到吃的,饑餓的紛紛跑到青藏公路上向路人求救。雖然政府出動汽車和直升飛機投放草料,但杯水車薪,還是有許多野生動物活活凍餓而死。有了鐵路,今後再發生這樣大的雪災就好處理多了。火車全天候、運力大,沿線投放草料,就不會再發生像上次那樣的悲劇了。

他又說:“要讓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懂得,地球上的萬物都是有靈性的,都是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就像血緣將一個家庭連在一起一樣。降臨到大地上的一切災難,同樣也會降臨到我們人類身上。在地球巨大的生命之網中,我們人類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結。愛護生態環境,保護自然,保護野生動物,就是保護我們人類自己。”

青藏鐵路的修建,是否會影響藏羚羊等高原野生動物的自由遷徙?

在青藏鐵路沿線采訪中,我了解到,鐵路設計人員為了尋找野生動物遷徙規律和路徑,多次冒著嚴寒、風沙,深入青藏高原腹地進行調查。為了確定野生動物遷徙專用通道的數量和具體位置,有關部門曾多次召開座談會,認真征求聽取祖祖輩輩生活在可可西裏邊緣牧民們的意見,還邀請野生動物保護專家實地進行調查和仔細論證。最後確定在望昆、不凍泉、可可西裏、楚瑪爾河、秀水河、唐古拉山無人區等野生動物活動頻繁的地段,建立高山、河穀、平川等多條野生動物遷徙專用通道。這些野生動物遷徒通道,窄的500米,寬的達1000米以上。

在青藏鐵路建設過程中,我曾多次深入工地采訪,曾不止一次聽到鐵路施工職工主動為藏羚羊讓路的動人故事。

6月中旬,在高原上,正值鐵路施工的黃金季節。可這個時節,又是母藏羚羊產羔的季節,從昆侖山口到唐古拉山無人區沿線,有大批的雌性藏羚羊,在公羊的護衛下,成群結隊到可可西裏深處的卓乃湖、太陽湖一帶集中產仔。

築路員工們發現這一情況後,立即停止施工,人員和機械全部撤離藏羚羊要經過的路段,為產羔的母藏羚羊大軍讓路。一些細心的職工,為了怕鐵路沿線施工所插的彩旗、彩帶會驚嚇到藏羚羊,毅然拔掉彩旗、摘下彩帶,使藏羚羊大膽安全順利通過。一個多月後,當雌藏羚羊產完羔,母子平安歸來時,職工們再次停工,為藏羚羊讓道。

聽完這些故事後,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慨:這是何等不尋常的禮讓啊,這是人類對同在蒼天下地球上的生靈、人類的朋友,熱情而偉大的禮讓!

據統計,青藏鐵路格爾木至拉薩1110公裏的路段中,共設立300多個動物遷徙通道,全線用於環境和野生動物保護的費用,就高達12億元,占總投資的5%。這在中國的工程建設和鐵路建設史上都是絕無僅有的,就在世界工程和鐵路建設史上,也是不多見的。

花如此巨大費用和力氣,效果到底如何?

請允許我在這裏插一段題外話——就在結束本文采寫時,正值中英聯合攝製的電視紀錄片《未發現的中國》(青藏高原篇),在中央台播出。片中有一組鏡頭,專門拍攝的是從可可西裏自然保護區卓乃湖和太陽湖產羔歸來的大群的藏羚羊母子。它們要通過青藏鐵路專設的動物通道大橋,返回在昆侖山深處的棲息地。這時,剛巧有一列滿載貨物的列車,風馳電摯般地從大橋上通過。正在浩浩****通過大橋的藏羚羊母子沒有絲毫的驚慌,隊伍秩序井然,步伐從容地穿橋而過。過橋之後,藏羚羊母子的隊伍停了下來,抬頭目送著火車遠去後,才邁步繼續趕路。這說明,藏羚羊已經接納了鐵路、習慣了火車,修建鐵路沒有影響它們的自由遷徙,也沒有打破它們的生活規律。

在這裏,我可以自豪地向讀者朋友們說,青藏鐵路是我國工程建設,愛護生態環境,保護野生動物,走向文明施工,走向更高層次的一座裏程碑。

作為保護藏羚羊的一名誌願者,多年來,我收集到許多有關保護藏羚羊的故事,以擴大對藏羚羊的宣傳,讓更多人了解藏羚羊,熟悉藏羚羊,熱愛藏羚羊,參加到保護藏羚羊的誌願者隊伍中來。在此,我從中挑選兩個,以饗讀者朋友——

第一個故事是軍旅作家王宗仁寫的:“藏羚羊跪拜”。故事說的是一個無名無姓、雲遊四方、常年在藏北草原上狩獵的老獵人。一天清早,他從帳篷裏出來,突然瞅見距他幾步之遙的草坡上,站立著一隻肥肥壯壯的母藏羚羊。

這送到嘴邊的肉,豈能放過!他沒有猶豫,轉身回到帳篷拿來杈子槍,舉槍向藏羚羊瞄準,準備射擊。

奇怪的是,那隻肥壯的母藏羚羊並沒有逃走,而是用乞求的眼神望著他,然後衝著他前行兩步,用兩條前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與此同時隻見兩行長淚從眼睛裏流了出來。

在高原上流行著一句老幼皆知的俗語:“天上飛的鳥,地上跑的鼠,都是通人性的。”

老獵人的心頭一軟,扣扳機的手不由得鬆了一下。他知道,此時藏羚羊給他下跪自然是求他饒命了。他是個獵手,不被藏羚羊的悲憫打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後,他狠了狠心,還是扣動了扳機。隨著一聲槍響,那隻母藏羚羊應聲倒地,倒地後仍保持著跪臥的姿勢,眼裏的兩行淚跡也清晰可見。

那天,老獵人沒有像往日那樣當即將藏羚羊開膛。他感到有些蹊蹺,母藏羚羊為什麽要向他下跪?這是他幾十年狩獵生涯中惟一見到的一次。夜裏,老獵人躺在地鋪上久久難以入眠,那隻向他跪拜母藏羚羊的影子,始終在他的眼前晃動著……

次日,老獵人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對那隻母藏羚羊扒皮開膛。開膛後,他吃驚得叫出了聲,手中的刀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原來在母藏羚羊肚裏懷著一隻待產的小藏羚羊,自然小羊羔已經死去了。這時候,老獵人才明白為什麽那隻藏羚羊的身體肥肥壯壯,也才明白它為什麽要彎下笨重的身子向自己下跪,它是在求獵人,給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留一條生路呀!

老獵人對藏羚羊的開膛破腹,立即終止。

當天,他沒有再去出獵,在山坡上挖了個坑,將那隻母藏羚羊連同它那沒有出世的孩子一起掩埋了。同時,埋掉的還有那支伴隨他多年的杈子槍……

從此,這個老獵人在藏北草原上消失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第二個故事是“愛羚和它的人爸爸”。這是我的同行——一位名叫吳勇的記者采寫的。故事說的是,一次,他到可可西裏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采訪時,遇到一隻名叫“愛羚”的公藏羚羊。

“愛羚”剛生下來不久。母親被盜獵分子打死。正在吃奶的“愛羚”成為了孤兒。巡山隊員在巡山途中遇到了小“愛羚”,把它帶回了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剛剛失去母親的小“愛羚”,經受冷凍和饑餓,身體十分虛弱,如果稍有照顧不周,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為了把“愛羚”撫養大,保護站的同誌可是下了不少功夫,費了不少心血。冬天高原的夜晚十分寒冷,他們怕“愛羚”凍著,把“愛羚”放在被窩裏,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它。

為了讓“愛羚”吃好,健康成長,保護站的隊員們給了“愛羚”無微不至的關愛。他們把牛奶灌入奶瓶,像喂養嬰兒一樣喂小“愛羚”,有些隊員們還把食物嚼爛,嘴對嘴地喂小“愛羚”。保護站的隊員換了一茬又一茬,但他們對“愛羚”的照料卻從沒有間斷過。大家揶揄道:“我們就是‘愛羚’的‘人爸爸’”。

3年後,當“愛羚”長到50公分高、體重達到100斤時,他們把它放歸自然。愛羚放歸自然後,在與其它雄性藏羚羊爭奪配偶的決鬥中受傷,獨自又回到可可西裏自然保護站。因傷勢太重,沒有搶救過來,幾天後愛羚死去。自然保護站的工作人員把它製作成了標本,還為它建墓立碑。

據說,“愛羚”是目前唯一一隻由人類養大、並且有名字的野生藏羚羊。2008年北京奧運會吉祥物“迎迎”,就是以它為原型。

就在這篇稿子止筆時,我看到新華社播發的一篇有關藏羚羊的報道:據有關方麵統計,由於保護措施得力,各種政策落實到位,青藏高原藏羚羊的總量已恢複到15萬隻;藏原羚、藏野驢、野犛牛、岩羊、盤羊、馬麝等其它野生動物種群數量,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長。

這更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它預示著一個新的野生動物的樂園,將又重現於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

此刻,我的心又一次飛向青藏高原,飛向那片廣袤、美麗、神奇的土地。

我在心中默默地祝福,祝福“高原精靈”——藏羚羊,永遠像風一樣,在沒有貪欲、沒有槍聲、也沒有肮髒的交易的高原上,自由自在的生長,自由自在的奔跑,自由自在的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