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塑自我

(壹)

新媒體電影《重塑自我》已經拍攝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幹脆入住進劇組所下榻的那家酒店,和杜嬌蕊住在同一個標間。我這麽做,既是為了跟崔亮盡可減少見麵,也是為避免與鄭紅葉正麵相遇。

在這期間,崔亮來酒店找過我;當時,我正在幫杜嬌蕊對台詞,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鈴響,屏幕顯示是崔亮的來電,但我沒有接聽,很快便傳來接受短信的提示音。我打開微信功能,顯示著一行信息:我在酒店大堂。

住酒店的這些日子,杜嬌蕊從沒問過我和崔亮到底怎麽了,眼下不免關切道:“是崔亮打來的吧?”

“杜姐姐,我到大堂去一下!”

“好!你去吧!”

我乘坐電梯來到大堂,眼見崔亮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因見我走過去,趕忙站了起來。

“小婷,你怎麽不回家呀?”

我卻是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刻意保持出兩人之間的距離:“你知道我辭職了嗎?”

崔亮一臉的意外:“你辭職了?”

“是啊!專櫃那邊的工作我早就辭了,差不多有一個月了。”

“辭了也好!”崔亮附和道:“天天站櫃台,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則是笑了起來:“崔亮,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你從來都沒把我放在心上。”

“我怎麽沒放在心上?”

“你那是嘴上,而並非心上。”

“我——”

崔亮試圖辯解,卻是被我打斷:“我跟唐蓉蓉在審訊室裏的那番話,特別是她解讀你們之間情感的那番話,你不想——說點兒什麽嗎?”

“早前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呀!”

“對!你是告訴過我!”我衝自己嘲諷般地微微一笑:“隻是沒想到細節竟是如此殘酷。”

我默了一下內在的情感,因感覺胸口起伏得厲害,仿佛是當聽到“我們分手吧?!”這五個字時的唐蓉蓉,可想而知她當時的心跳該是有多痛,所以才會在跟我講述時,發出那般大聲的狂笑,笑得肆無忌憚,仿佛狂嘯的火焰,更宛如暴風驟雨,笑得淚如雨出,卻是這般淒涼:

“哈哈!就是在那種情況下,他提起褲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們分手吧?!我們不要再有任何的來往,因為我不想我的孩子遺傳上精神病。哈哈!很可笑是吧?哈哈!真是太好笑了!……現在想起來,我還會笑得肝顫,真是太他媽地好笑了!……哈哈!太好笑了!……”

那不是在笑,而是在悲泣,盡管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但唐蓉蓉的心中一定還在滴血。

“那一聲聲的哭泣真是淒涼啊!她雖然沒有明說,卻是在痛斥你的薄情寡義。唐蓉蓉隻是想帶你去,告訴她的母親,有人照顧她了,讓呂淑芬泉下有知安心,就算你要分手,不能在祭拜之後,讓亡故之人安心,再提出來?”

“我承認!”崔亮強詞奪理:“我當時在那種場合下,說那樣的話,的確欠考慮,但我覺得長痛不如短痛,這對我們都好。”

“在審訊蔡不屯時,你表現得那麽害怕,生怕牽扯出你跟唐蓉蓉之間的關係。你對你們的情感不是抱持著一種感恩的態度,即便兩個人分手了,也應該感謝上蒼讓我認識了你,我們曾經有過一段十分美好、值得回憶的愛情。但你對唐蓉蓉竟是毫無一絲的懷念,特別是當蔡不屯說他沒見過那個女悍匪的真容,你則是如釋重負,像是逃過了一劫。我如果是唐蓉蓉該有多難過、多悲哀啊!這是我曾經付出過初戀與青春的男人啊!”

我還是忍不住代唐蓉蓉流下了眼淚,在淚水模糊中,我看到崔亮的嘴角生生一抽,似乎也為其自私而有所動容。

“那我呢!”我穩定住自己的情緒,擦抹掉了臉上的淚水:“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一個瘋子,我們每個人都有瘋子的一麵,你是不是也要一並將我拋棄,跟我說‘我們分手吧?!’”

“這恐怕是你的想法吧?”崔亮的嘴唇是在抽搐:“是你想要跟我離婚?”

“對!”我坦白地望向崔亮的眼睛:“這些日子在劇組,住在酒店,這個問題——我已經反反複複地思考過很多次了。”

崔亮似乎無法相信我還是將這個意思表達了出來,努力爭取道:“小婷,這些日子,我就當作你是出來散散心,結交一些新的朋友,我不勉強你,如果你認為你想好了,想跟我再好好地談談,就回我們的婚房,我在家中等你。”

我不想跟對方多說什麽,便站起身:“我回劇組了,明天還有通告。”

其實,我早就分析出唐蓉蓉的那句“初次見麵”存在破綻,就算我不知曉他們曾經有過戀愛,但奇瑞QQ命案——唐蓉蓉因為配合警方的案件調查,我們也是在市公安分局正式認識。當年,崔亮作為案件的負責人,他們怎麽可能沒見過麵?但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我決意要跟崔亮離婚,也就不必追究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了。

(貳)

經過一個月的日夜奮鬥,新媒體電影《重塑自我》順利殺青,而殺青宴則是被受邀於“中國結”總店內舉行。

孟天飛作為總製片人,領著大部隊來到殺青宴現場,呂延正在二樓最大的宴會廳張羅著宴席的布置情況,可見大廳的電子屏上滾動著“歡迎《重塑自我》劇組殺青大吉,票房大賣!”的字樣。

由於眼見劇組走了進來,呂延來到孟天飛的麵前:“孟總,感謝您接受我們‘中國結’餐飲集團的邀請,將殺青宴交由我們來置辦!”

孟天飛微微一笑:“是我應該感謝呂總的抬愛!”

“哪裏!”呂延禮貌地回答:“在孟總麵前,我還隻是一個晚輩,以後還望孟總多多提攜!”

“好說,好說!”

“孟總,宴席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您看?”

“不急!燈光組和攝影組還在路上。”孟天飛看了一眼手上的名貴腕表:“現在才下午五點,六點整開席就好!”

“好的!”呂延點了點頭:“那我去廚房看看!”

眼見呂延朝大廳外的廚房走去,我特意走出了宴會廳,揮手衝他打了聲招呼。

“呂總,好久不見啊?”

“啊!小婷!”呂延衝我露出一副驚喜的神情:“聽說——你當起了明星經紀人?”

“我那是鬧著玩的。”說話的同時,我跨前一步:“我看你這前店後院地跑著,也真是辛苦了!”

“蓉蓉把‘中國結’暫時交由我代為打理,我總要對得起她的這份信任啊!對了!”呂延壓低聲息道:“我聽說我姨丈綁架了你,讓你受驚不小。”

因眼見呂延一臉抱歉的神情,似乎是在代其姨丈向我賠罪,我則是淡然地微笑:“都已經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呂延歎了口氣:“不管姨丈曾經做過什麽,這‘中國結’總是他的心血,在等蓉蓉回來之前,我有義務把這裏照顧好。”

我們正說著話,迎麵走來了顧郎同,但讓我感到吃驚的是其身邊不是邱薇,而是焦彤正挽摟著這個“富二代”的胳膊,兩人看起來十分親昵。焦彤一身粉豔的低胸禮服,外披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梳了一個公主樣式的盤發,妝容則是走清新淡雅路線。焦彤正與顧郎同說說笑笑,因抬眼望見我,慌忙放開對方,神色略顯尷尬,似乎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當然是因為挖了邱薇的牆腳。

不過相比之下,焦彤比邱薇略有姿色,也都一心想向往上爬,所以挖對方的牆腳也實屬正常之舉。

“呦!”我故意迎上去道:“小彤,你這是有男朋友了?恭喜恭喜呀!”

焦彤則是一副愈加局促的表情:“婷姐,我——”

我卻是做了一個製止對方繼續說下去的手勢:“這位官人——”我故意圍繞著那個“富二代”打轉:“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啊?……啊!”我一驚一乍道:“你不是邱薇的男朋友——顧少爺嗎?”

顧郎同聽出我是在奚落他,便擺出了一臉的道貌岸然:“啊!我跟邱薇分手了。”

“分手了?這才多久啊!一個月還不到吧?顧少爺換女朋友的速度堪比換衣服啊!”我瞄了一眼焦彤:“小彤,好歹我們也是同事一場,別怪姐姐我沒提醒你!”

焦彤一臉羞愧難當的麵色:“婷姐,我和顧少爺就是普通的朋友。”

“這可就大大不妙了!”我望向顧郎同道:“恐怕,人家顧少爺可不是這麽想的吧?顧少爺,你可不能把我的小姐妹騙上床,才跟小彤說你們是普通的朋友,提上褲子,拍屁股走人!你讓人家的女孩家以後還怎麽見人啊?!”

焦彤愈加一副無地自容的麵色。

“好了,好了!”顧郎同一把拽過焦彤:“我會對你好的!孟總,還在裏麵等著我們,我們趕緊進去吧!”

眼見顧郎同與焦彤走進宴會廳的背影,原本站在一旁的呂延則是走到我身邊:“你嘴巴還是那麽毒!”

“我隻是嘴巴毒,有些人是心毒。”我望向呂延道:“你去忙你的吧!我也正好進去看看熱鬧!”

六點整,殺青晚宴正式開始。我和杜嬌蕊與孟天飛和曹路兵被安排在主賓席,顧郎同與焦彤等一行人被安排在隔壁的次賓席,這似乎讓焦彤感到了有些不滿,是將自己奉為無限尊榮的上賓。其後是烏泱泱的製片組、劇務組、攝影組、燈光組、美工組和錄音組等劇組工作人員。

孟天飛和曹路兵講過話,以及各個組的負責人上台一一簡單地做了個發言,總算是正式開席了。

大家相互敬酒,顧郎同來到我們餐桌,衝孟天飛舉杯:“孟總,感謝您這次把外聯這麽重要的任務交給我!”

“哪裏哪裏!”孟天飛客氣道:“是顧少爺幫助我們劇組解決了不少場地上的問題,所以該由我敬顧少爺這杯!”

“不對!”顧郎同躬身還禮:“是孟總給我們喜福會機會,以後還望孟總多多提攜!”

豈料,孟天飛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聞後脖頸一響驚雷:“顧郎同——你這個混蛋!”眾人紛紛朝宴會廳門口望去,是邱薇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騙了我的色,把我一腳給蹬了,就不要我邱薇了,居然跟吃裏爬外的這個小蹄子好上了!”

焦彤眼見邱薇凶神惡煞地朝自己“霍霍”走來,急忙躲在顧郎同的身後,那個“富二代”臉色很難看,眼見孟天飛正望向自己,便趕緊安撫對方:“孟總,您放心!我現在就讓她離開!”

這樣才對嘛!我在心裏盡情地偷樂了一番:邱薇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棵大樹,怎麽會這般就肯輕易地放棄呢?況且,還是被自己曾經沆瀣一氣、聯名誣告我的“好姐妹”挖牆腳,這口惡氣她如何能咽得下?

“你有什麽色好騙?!”顧郎同將身體頂了過去,一臉嫌棄地瞪視著邱薇,壓低嗓門道:“你不是想進組演個小角色嗎?我已經幫你了!”說著,這個“富二代”便去抓對方的手腕:“有什麽話我們出去說,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我不走!”邱薇一把甩開對方,死死地瞪視著焦彤:“你嫌我丟人現眼!那你跟她就不丟人嗎?”

顧郎同望了望周圍,臉色愈加掛不住了,便再次去拉邱薇的手:“跟我出去!”

然而,就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邱薇抓住空檔,猙獰著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發瘋似地衝了過去,揪住住焦彤的頭發,兩個女人廝打起來。

事已至此!焦彤也顧不得什麽臉麵不臉麵了,嘴裏則是罵罵咧咧道:“是你看不住自己的男人,人家郎同根本就瞧不上你,你以為倒貼自己的那身肥肉,郎同就該受你的擺布?!”這焦彤表麵看似文靜,但倘若把她給逼急了,倒也張嘴俐齒,字字咬人出血。

“好啊!你這個小蹄子,郎同郎同地叫得這般親熱,在我麵前耀武揚威是吧?不給你點兒顏色,以為老娘好欺負!”

“誰給誰顏色?到底誰怕誰呀?……”

瞬時,主賓席和次賓席的碗筷盤盞摔落了一地,現場的女賓們個個尖叫著躲閃到了一邊,隻有我與杜嬌蕊則是臨危不亂。

兩個瘋女人至少廝打了十多分鍾,才被周圍的人群生生地拉扯開來:焦彤那身粉豔的低胸禮服垮到了腰下,幸虧胸衣沒被抓落,不然就徹底走光了,甜美的公主盤發和精致妝容也如同暈開的染布坊——紅紅綠綠地繽紛了一臉;而邱薇的麵龐也是一道道的血紅印子,實在是慘不忍睹。

顧郎同則是一個勁兒點頭哈腰地向孟天飛賠禮道歉。

“合作的事緩緩再說吧!”可見孟天飛真是被這出鬧劇氣得肝顫。

“對對對!緩緩再說,緩緩再說!”

由於被邱薇如此一鬧,整個殺青宴不到晚上八點便草草地收場。

(叁)

電影殺青宴以顧郎同狗血的三角戀草草了事,孟天飛也已經帶隊回往北京,曹路兵忙於電影的後期製作,我們的生活也歸於平淡。

杜嬌蕊因為閑散了下來,趙美雲說是要為表妹重返影壇好好地慶祝一下,但我們沒有選像是“中國結”那樣的豪華餐廳,而是來到了一家名為“潘氏老餛飩”的老字號。店麵應是多年前粉刷過,但如今已經露出了舊色,店麵雖不大,但古色古香,在西街繁華的鬧市一隅倒也自成一派。

“這店麵還在這兒啊?”杜嬌蕊一臉恍惚的神色:“我們該是有多少年沒來過了?”

“是啊!”趙美雲也是滿腹的感慨:“我們都老了,它還在這兒!”其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這裏曾經見證過兩人年輕時的種種美好。

寶玲坐在母親的身邊,打量著店麵內的陳設:“這餛飩店有多少年了?”

“不是說百年老字號嗎?那該是有一百年了吧?”

“哇!”寶玲嚇了一跳:“這麽久!”

趙美雲不免幽幽地回應:“這人生也不過才百年!”

寶玲天真可愛地反駁:“但媽媽和表姨都還年輕!”

“對呀!”我也附和道:“兩位姐姐還年輕著呢!”

“好了!”杜嬌蕊微笑地回答:“不糾纏這種沒意義的話題了。你們想要吃啥,今天我請客!”

“還是老三樣!”趙美雲默契地望了望表妹。

“老三樣是啥?”

等菜上齊,我才知曉:原來,這“老三樣”是指餛飩、五香燒臘和一壺店裏自製的廣柑酒。由於寶玲還小,不能喝酒,便給她配了一罐椰奶。

“這可真是人間上等的美味佳肴。”趙美雲已經按耐不住地給自己填滿了一杯廣柑酒:“我就以此酒慶祝表妹重返影壇!”

“我這算是什麽重返影壇?不過是玩票罷了!”杜嬌蕊將話鋒一轉:“不過,今天倒真有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我連忙追問:“什麽事?”

“今天是寶玲十歲的生日。”

“原來,十二月三十一日——寶玲是在這最後一天出生的呀!”

“是啊!”寶玲開心道:“所以寶玲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孩子!”

我舉起手中的廣柑酒:“那就祝我們的小壽星——寶玲永遠快快樂樂、健康幸福!”

“謝謝小婷阿姨!”

我們一行四人碰過杯子,喝過了祝福壽星的酒液,我正在幫寶玲夾著燒臘,眼見莫直徽父女倆走了進來。

“我剛進城那兩年,為了省錢,經常到這家餛飩店來碟燒臘,吃碗熱乎乎的餛飩,這一整天都充滿了幹勁。一晃這麽多年,沒想到——這店麵就要拆遷了。”

這裏要拆遷了嗎?我剛剛才感受到這百年老字號餛飩的無盡美味,以及這五香燒臘所凝帶著一股回甜悠長的味道,特別是那壺廣柑酒的清香,被酒精揮發出果汁的濃鬱,再加之熱氣的蒸騰與氤氳,整個店麵滿是淨淳馥鬱的水果氣息。

“那時候,父親真是辛苦了!”

“原本,我是想穩定下來,便將你和你母親從廣博縣接來,卻沒料到——”顯然,莫直徽未訴完的這句弦外之音是在說“卻沒料到——跟你母親竟是離婚收場!”

莫直徽最先走進店麵,裹著一身隆冬的寒氣,由於意外地望見我們,表情不免一愣,隨而因瞧見我們桌子上擺滿的菜品,便笑了起來:“我也好這幾口!”

“那莫警官——”杜嬌蕊起身邀請道:“跟您女兒坐過來,我們大家一起吃吧?也正好熱鬧熱鬧!”

“不了!”莫直徽則是拒絕了杜嬌蕊的好意:“我想跟我女兒單獨說說話。”

“也好!”杜嬌蕊微微頷首:“那我們就不打攪你們父女倆了!”

莫如水站在父親的身後,正一一向我們行禮,並衝我做了個鬼臉,那意思是說:真是好巧!

是啊!好巧!我回了莫如水一個同樣的鬼臉。

不想,莫直徽卻是走到趙美雲的身邊:“趙女士,我一直很想知道龔客來在附屬醫院綁架方晴時,對你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莫直徽是在說龔客來先是綁架了方晴姐,隨而將趕來到醫院的趙美雲挾持為人質,其狂嘯怒吼的那番話:“……二十四年前,你同意了我的求愛,是因為越書明吧?東街民巷被電死的那兩個人——閻起躍和餘塗,是被越書明殺死的吧?之所以,你接受了我的求愛,就是想撇清你跟他之間秘密情人的關係,從而擺脫警方的調查。”……

趙美雲則是禮貌地站起身:“莫警官,越書明於六年前自殺伏法,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今再追究這些,多半沒什麽意思。”

“那好吧!”莫直徽點頭道:“我尊重你的有所保留,盡管我並不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但曆史是真相的見證者。”

趙美雲微微一笑:“那就交由曆史去見證好了!”

莫直徽帶著女兒坐在店麵裏內的一張餐桌,也跟我們一樣,點了兩碗餛飩、幾碟五香燒臘和一壺店裏自製的廣柑酒。

我心裏因為還有一些未解的疑惑,便端著餛飩碗坐到了兩人的桌邊:“莫警官,我想問您個問題?”

“你說!”

“您為何要接受唐蓉蓉的自首,並且采納了唐蓉蓉的計劃?”

莫如水代替其父親回答:“唐蓉蓉說她想讓你吃點兒苦頭,我很好奇到底那是怎樣的苦頭,卻沒想到是這樣的苦頭。”

“還把我的老師——孔默然也牽扯了進來!”我生氣道:“賴尋也真是忠心,他出現在喜福會私人會所,以及顧郎同的別墅,這都是唐蓉蓉安排的嗎?”

“對!”莫直徽回答:“她就是要通過這一係列動靜,試探我們警方的本事。”

莫如水補充:“我聽說顧郎同曾經追求過唐蓉蓉,但唐蓉蓉根本沒看上;於是,顧郎同便跑去找唐教澤說情,被唐蓉蓉的父親當場回絕,多半也是認為其不學無術。因而——唐蓉蓉覺得那家夥可惡,算是給他吃了點兒苦頭吧!”

莫直徽則是繼續分析道:“唐蓉蓉之所以會劍走偏鋒,多半是因看到其父親殺人,並且由於知曉了真相,因特別痛恨自己的身世,便用暴露自己親生母親的手段,她認為這是報複唐教澤冷落其養母——呂淑芬最好的方式。”

我明白地點了點頭:“你憎恨的人最怕什麽,便以此猛戳他的痛楚,這便是擊其要害。這讓我回想起越文軒與越書明父子倆,正是為了掩蓋小兒子的醜聞,以及整個越家的醜聞,從而一次次犯下了錯事!”

莫直徽長歎了口氣:“這就是人性啊!——複雜、多變、無常……看似毫無理由,卻是自有深意。”

“他們父女倆之間的戰爭,卻是把我牽扯其中,我也真是太無辜了。”

莫如水笑言:“誰讓你跟崔亮——”但話說了半截,便沒再說下去,而是收斂住笑容。

我知道對方是想說什麽,便露出自我解嘲的笑意:“那個女人還真是無法無天,在我麵前絲毫沒表現出來。不過,她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兜兜轉轉地套著我,該是對那個男人多失望啊!”

“那你呢?”莫如水望向我道:“對那個男人也很失望吧?”她清楚我說的是崔亮。

“你呢?”我則是回視向對方:“你作為一個旁觀者,就算置身事外,也覺得那個男人無情無義吧?”

“崔亮畢竟是我的同事,也是我師哥,更是父親的學生,所以我不便說什麽。”

“但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就明白你心底早已自有公斷。”

莫直徽對這個親自從市警官職業學院選拔為助手的學生,也麵露出一臉頗為失望的表情,不免悶悶地喝著手邊的廣柑酒。

“以你們的專業來看,唐蓉蓉要判多久?”

“這個很難說。”莫如水回答:“不過就像唐蓉蓉自己說的那樣——她多半是以尋釁滋事罪或是故意毀壞財物罪接受法庭的審判,而且律師必定會利用其舉報有功大做文章,若功過相抵,應該判不了多久。”

“也是!”我點頭道:“唐家雖受此打擊,但到底家大業大,他們可以請本市最好的律師為唐蓉蓉辯護。”

莫如水笑言:“倒是那個蔡不屯大呼冤枉,稱自己什麽都不知曉,卻是栽了這麽大的跟頭。”

“那是他活該,是他自己要貪財!”我繼續之前的話題:“不管唐蓉蓉的身世多麽可憐,也不管唐教澤多麽死有餘辜,唐蓉蓉都應該受到法律的嚴懲,特別是她對唐教澤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讓人感到可怕了。”

“是啊!”莫如水讚同地點了點頭:“是很可怕!縱使對方有何過錯,但到底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豈料,莫直徽卻是冷不丁說道:“你們認為唐教澤真的已經死了嗎?!”

我和莫如水麵麵相覷:是啊!警方隻是找到了唐教澤的半截下臂殘肢,而唐蓉蓉的父親果真被炸機毀人亡了嗎?莫直徽的這個疑問讓我感到不寒而栗。

(肆)

二零一七年的除夕這天,我和崔亮、大哥、大嫂、小哥哥、哲哲以及莫直徽父女在善德花園學府一起過的團圓年。方晴姐因為懷孕近三個月,身體有些臃腫,微微顯懷。

當時,大家圍坐在餐桌邊包餃子,莫如水幫忙大嫂負責擀皮,不知不覺便詢問道:“嫂子,你的預產期在什麽時候啊?”

大哥則是一臉幸福的表情代為回答:“今年八年月。”

“還要等這麽久啊!”莫如水不開心地咂了咂嘴。

哲哲正在跟小哥哥和麵捏小兔子玩,孩子抬頭露出一副笑容天真的神態:“到時候,我就有伴兒了!”

小哥哥則是開心地摟著愛女的肩膀:“到時候,我們的哲哲可就責任重大,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啊!”

孩子揚起她那張乖巧可愛的小臉,麵衝小哥哥底氣十足地大聲回應:“爸爸,你就放心吧!哲哲會擔好這個重任的!”

這自是惹得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心地大笑了起來。自從出國學習以來,這是小哥哥回國最長的一段日子,足足有四個月之久,哲哲當然十分高興,父女倆相處得就像是一對小情人。

煮餃子的時候,我、大嫂與莫如水在廚房裏忙得熱火朝天,崔亮幾次走來,表麵是想幫忙,卻是被我不冷不熱的態度給頂了回去。大嫂便將煮好的餃子端給崔亮,自己也端了一些,兩個人走向餐桌。

“怎麽?”莫如水眼見崔亮離開的背影:“小婷,你們還在冷戰啊?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莫姐姐,你就別管我們夫妻倆的事了。倒是你——”我岔開話題道:“你跟我小哥哥到底可不可能?”

莫如水舀起鍋中正翻滾沸騰著的餃子,一股熱氣仿佛迷霧般蒸騰著她的麵目,她停頓了好一陣,這才淡淡地回答:“我覺得像現在這樣——我們相處得很好啊!”

“很好?”我卻是一臉意外的神情。

“是啊!”莫如水的音質於平靜中漣漪著明晃流動的深情:“在意一個人,喜歡一個人,不是要將他據為己有,就像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和他的孩子,我就已經感到很幸福、很滿足了。”這是莫如水第一次在我麵前親口承認她喜歡小哥哥。

不知道為什麽——當聽聞莫如水這般安詳地言語,我竟是有種想要悲哭的衝動:“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對!”莫如水微笑地點了點頭:“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和莫如水端著最後兩盤餃子來到餐桌前,大家招呼我們趕緊坐下來吃飯,眼見崔亮身邊空著的那把椅子,我卻是走到了小哥哥的座位邊,抱起哲哲,放在腿上。

“哲哲,小姑跟你坐在一起好不好?”

“好!”孩子開心地點了點頭。

小哥哥沒有說話,卻是莫直徽笑言:“小婷,你怎麽坐那兒呢?”

我則是開玩笑道:“我這是在幫莫姐姐占位子呢!”

莫如水的臉色不免微微一紅,便幹脆大大方方地坐在崔亮的身邊,正好與我和小哥哥相視而對:“不用!我坐在這兒挺好!”

雖然氣氛有些微妙,但是大家有說有笑,倒也相安無事。崔亮多次望向我,我裝作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喂哲哲吃餃子;莫如水也是多次看向小哥哥,其眼神裏包含著溫柔的暖意,莫直徽似乎明白女兒的心思,卻是什麽話也沒說。

吃過團圓飯後,莫直徽幫大嫂收拾碗筷,卻是被方晴姐抬手阻攔:“莫警官,您是客人,怎麽能讓您收拾?”

“小晴,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句話。”莫直徽一臉真誠的表情:“我想問你——這麽多年,釋懷了嗎?”

大嫂先是一愣,隨而明白對方是在詢問其對妹妹——曉曉的懺悔,嘴角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釋懷了!”

“我也釋懷了!”莫直徽也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意:“我做了一名警察該做的事情。”

“莫警官,謝謝您!”大嫂衝莫直徽深深地鞠了一躬:“為我們做了這麽多。”

“我都把你們當作是我的孩子。”

大嫂展現俏皮的笑容,輕輕地撫摸自己的肚子:“那我肚子裏的這個,是應該叫您爺爺呢,還是外公?”

“哈哈!”莫直徽大笑道:“都好!”

之後,大家皆歡喜地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在觀看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隻有我獨自安坐在餐桌邊,默默地給自己泡了杯花茶,是在思考與崔亮的婚姻未來,亦或是我們到底有沒有未來。大哥來到廚房,原本是給大嫂拿存放在冰箱裏的葉酸片,但眼見獨自孤坐的我,便坐了在餐桌的對麵。

“小婷,你怎麽了?我剛才就想問——你跟崔亮吵架了?”

我的嘴角咧出一抹慘淡的笑容:“大哥,你就別操心我們倆的事了,還是照顧好嫂子吧!”

大哥望了望客廳的方向,大嫂正抱著哲哲,一臉幸福的模樣:“我覺得——我現在正是最幸福的時候。”

“大哥,既然你這麽在意嫂子,但我從沒見過你說‘你愛方晴姐’之類的話。”

“愛在這裏!”大哥抓過我的手按放在自己的胸口處:“男人的愛,一般都被秘密地藏在心底。”

“是嗎?”我則是抽回手臂道:“但我覺得愛一個人,倘若愛到這份心思都滿溢出了心口,他一定會忍不住向對方大聲地表達。”

“怎麽?”大哥是在笑我的孩子氣:“所以——你是在跟崔亮鬧小脾氣?”大哥根本就不知曉我們到底存有多少矛盾與嫌隙,更不清楚,崔亮曾是如何對待唐蓉蓉,以致對方的心思由愛生恨,將報複行為轉到了我身上。

“我感覺不到絲毫在崔亮的心中有我。”

“小婷,平治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幸福的人們,無須證明自己有多麽幸福!我覺得這話很對。”

幸福的人們,無須證明自己有多麽幸福!是啊!大哥和大嫂兩人就過得十分幸福,他們可以無須證明自己有多幸福;但我與崔亮似乎連證明我們婚姻幸福的勇氣都沒有。

(伍)

晚上十點左右,我和崔亮回到玫瑰大廈。電梯門剛剛打開,就見一個人影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差點撞在我身上。

“紅葉姐!”我吃驚地望著鄭紅葉,其懷裏抱著即將臨盆的小花,小灰則是跟來到了電梯門口。

小灰發出悲傷的喵嗚,似乎是在催促鄭紅葉放下自己的愛妻,而孕貓小花也是一副奮力掙紮的姿態,是在回應丈夫的營救。

“這是怎麽了?”崔亮不太明白鄭紅葉的氣惱來自何處。

孔默然卻是從我們身後走來:“紅葉,你放心!最近兩天,我就會把東西收拾好,這套房子歸你!”

這是什麽意思?我還沒來得及詢問,小花便狠狠地咬了鄭紅葉一口,女人大叫一聲,撒放開了雙手,小花一個彈性的撲躍,跌落在地的同時,回到小灰的身邊。

鄭紅葉用她那雙憤恨的眼神掃視過我們,特別是將目光仇視了我長達五六秒之久,也不再追尋離她而去的小花,電梯門在其麵前慢慢地關閉。

“老師,怎麽回事?”我回頭望向孔默然:“您剛才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我跟紅葉已經辦理了離婚手續。”孔默然則是埋頭轉身,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什麽?”我一副錯愕的表情,也不管崔亮就在身邊,而是大步追到了門口:“那您這是要去哪兒?”

不想,老師回頭,露出一臉少年般明朗的笑容:“尋找我曾經丟失掉的那些夢想。”

“什麽夢想?”

“你還記得海子的那首詩嗎?”

“什麽詩?”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孔默然望向我道:“既然我已經完成了兒時飛翔的夢想,接下來——我一直想到沿海某個小小的漁村當支教。”

支教?!就在這一瞬間,我發現老師一直以來深藏著的夢想,那也恰恰正是我心馳神往的目標所在。

“好啊!”我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勇氣,竟是脫口而出:“我陪您!”

孔默然瞪大眼睛望向我:“這怎麽行?你的家庭怎麽辦?”

我的老師抬頭,發現我丈夫已經不見,多半是回到我們的家。

“您和紅葉姐的命運,也必然是我與崔亮之間的了結。”

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原來,我那麽恐懼在解救我的那個釣魚行動中,老師會意外犧牲,我怕失去孔默然。當下,更是害怕得心跳都快要幾乎停止了躍動。

“這怎麽能行?”孔默然的臉色變得很著急。

“在我的生命中,有兩個男人曾經冒著性命之憂救過我的命,一個是我的小哥哥,這種豁出性命的親情誰都無法取代。”我是在說七年前,小哥哥從越書明的手中救下了我:“而另一個——就是您!”

所以,我願意陪伴此後孑然一身的老師。

我回到我和崔亮的公寓時,我丈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他的兩側分別乖順地趴臥著小灰與小花。

“小婷,你是想跟我離婚嗎?”豈料,崔亮如此出其不意道。

自我和崔亮結婚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我看見的或是沒看到的,就像是擁擠的公交車般,一下子湧入了我的生活之中,似乎在逼迫我必須做一個決斷,無須再拖泥帶水,告別過去的決斷。

“是!”我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崔亮明顯吃了一驚,是完全沒料到我回答得如此幹脆決絕,居然絲毫不顧念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聲音不免有些發抖:“小婷,唐蓉蓉她是在離間我們,你可千萬別上了她的當!”

我點頭承認:“唐蓉蓉是很壞,也頗具心機,但她有句話說得很對——倘若我們情比金堅,是她能詛咒或是離間得了嗎?說到底——還是我們的婚姻本身出現了問題。”

頓時,我的一席話讓崔亮啞口無言,就像是被狠狠地摑了一耳光,滿臉尷尬著狼狽不堪的情狀。

“我去問唐蓉蓉到底是不是銀行搶劫案的主謀?”

“結果呢?”

“她自然否認!”

“原來,那時候你就知道了她是悍匪集團的女劫匪,果然是曾經的戀人,相互之間很熟悉啊!莫如水曾經一度懷疑你是警方的內鬼。”

“正是因為瞧出了莫如水的懷疑,所以我怕與唐蓉蓉牽扯上關係,便去‘中國結’總店質問唐蓉蓉。”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回到我們婚姻的本身:“崔亮,也許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崔亮的臉色一變:“為什麽?”

我卻是答非所問:“崔亮,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嗎?”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崔亮,那是六年前——我因為遭到高廟村梁家二女兒前夫——王裕貴的威脅,揚言要找我的麻煩,警方派人來對我進行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護,莫直徽便帶著助手崔亮來到我們當時的公寓——城市風采,那是我們在客廳裏第一次見麵。

“記得——”崔亮點了點頭:“因為王裕貴提出要傷害你,所以老師讓我對你進行二十四小時的貼身保護。”

“當時,我覺得你挺帥氣。”我微笑地回憶起當天的情景:“大嫂還一個勁兒地鼓動讓你保護我,還說指不定能培養出一段美好的姻緣。果然,我們走到了一起。”

“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崔亮也是一副感慨的表情。

“是啊!這麽多年了。”我定定地注視著麵前的男子:“但從一開始,我們的相處就爭吵不斷,讓我幾乎都快要忘記了那天的美好。”

我們相互沉默了好一陣,似是在回憶那天的情景,彼此初見時的相互心動,彼此望向對方時眼睛所煥發出的光彩;但這一切都已不複存在,我們的眼睛則是充滿了疲憊,身心更是蒙上了抱怨的灰塵。恐怕,這也是孔默然和鄭紅葉在曆經了這些人世滄桑之後,與我們所產生了同樣的領悟和感受!因而,人們才會選擇離婚,放開彼此,成全雙方。

就在我們的沉默間,可以聽聞隔壁的人家傳來春晚的零點鍾聲,以及小區花園送來鞭炮與煙火絢爛的炸響,由此拉開了新一年的大幕。

終於,崔亮發出了自嘲的苦笑,就像是重新活轉了過來:“你就這麽想跟我離婚?”其口吻跟鄭紅葉簡直如出一轍。

於是,我用孔默然的語態回答:“也許,兩個人分開便是最好的成全!”

“那好!”終於,崔亮妥協地點了點頭:“我成全你,成全你和孔默然!”

“三哥——”就在崔亮正要站起身,卻是由於我的叫喊身體猛地一震,似乎是回想起了當初美好的往事:特別是他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我的那些日子,我天天開玩笑地叫他三哥,所有的美好皆一去不複返。這麽幾年的相處,我們卻是差點把這個意外的稱呼給忘記了。當即,我感覺自己的眼角閃爍有淚光:“讓我再叫你一聲三哥吧!祝願你一切安好,找到自己的幸福!”

原本,我們說好春節期間回崔亮的老家——吉林長春補辦婚宴,卻是這樣不了了之。盡管這讓我感覺到很難過,畢竟這份感情我投入了那麽多的心血和精力,但因對得起我自己的內心,於這場婚姻也是無怨無悔;眼下,放過不愉快的過去,這才是真正的勇敢。

對於我和崔亮的離婚,大哥顯得異常地震驚:“怎麽?你們結婚還不到四個月就離了?”

大嫂卻是一臉的開明:“崔亮讓我想起了程奧,他們對待愛情都不夠堅定,三心二意,小婷能趁現在早點兒看清,離了也好!”

小哥哥也是點頭讚同:“我也覺得這是件好事。很多事情要自己親身去經曆,才會有真正的感悟和成長。”小哥哥的這番感悟與成長似乎也是在針對他和艾哲的戀情。

我卻是嘟嘴不滿:“所以小哥哥,當初我告訴你——我要結婚的消息,就算你討厭崔亮,但也沒橫加勸阻,就是想讓我自己去體驗與經曆?!”

小哥哥愈加開心地大笑:“小婷,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疾風勁草,就算生長在懸崖邊,任憑狂風暴雨都壓不倒你。現如今,你這株小草已經開出了美麗芬芳的花朵,我這個小哥哥盡可放心,不再為你擔憂,因為命運就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對!命運就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

我呢——就是小哥哥口中這株質樸而甜美的小草,自骨子裏充滿了不屈和倔強的天然稟性。我相信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皆是這當時當刻的心願所屬,即使經曆結婚與離婚的種種苦楚,這些決定看似曾經那般痛苦不堪,卻是我們人生所必須承受的磨難和考驗。倘若能跨過去,便是海闊天空,外麵還有更大的世界,以及更美好的未來,正等待著我去闖關。

(陸)

雖然《重塑自我》在國際上獲得了一係列的榮譽和大獎,在業界內也取得了良好的口碑,但其網絡票房成績似乎不太理想,如今是流量小花與小草們的天下,特別是那些九零後和兩千後的孩子們聲稱兩位主演——杜嬌蕊與周旗早就已經過時了。

然而,曹路兵根本就不在乎外界的這些紛繁的雜音,而是盡情地享受著內在自我表達的種種快樂,這些也都不需要金錢或票房所證明的幸福感。與此同時,孟天飛沒有給曹路兵任何票房上的壓力,似乎就是召集了當年曾經的一幫老朋友,大家用拍戲的方式共同參加了一個盛大的晚宴PARTY。

這年春天的時候,我來到市話劇團向杜嬌蕊臨行告別。當時,她正在抗建堂改造一新的放映廳內觀看人物傳記電影《奧黛麗·赫本的故事》(TheAudreyHepburnStory)。該片分為上下兩部,導演史蒂文·洛波曼(StevenRobman)以紀實的視角著重刻畫了奧黛麗·赫本傳奇的前半生。故事以赫本拍攝《蒂凡尼的早餐》貫穿全片,其中倒敘了赫本小時候父母的離異、在英國時的求學過程、戰爭時在荷蘭的生活、戰爭後學習舞蹈的經曆,以及成為好萊塢巨星的星路曆程等五個部分組成。同時,影片對奧黛麗·赫本人生中各個時期的重要戀情也稍加描述,從而塑造了其跌宕起伏的優雅人生。

我來到了放映廳的觀眾席,靜靜地坐在杜嬌蕊的身邊:“杜姐姐,你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歡奧黛麗·赫本嗎?”

“但我覺得赫本在出演《蒂凡尼的早餐》時,跟我們這部電影的經曆很相似。在原著作者杜魯門·卡波特(TrumanCapote)的心目中,他認為瑪麗蓮·夢露是女主角的最佳人選,但因為夢露拒絕了該片的邀約,隻得邀請赫本出演。這就像我現在所身處的境地,隻不過杜魯門·卡波特的位置變成了觀眾們挑剔的眼光。”

“但也正是因為赫本向卡波特在證明自己的過程中,不僅成就了霍莉這個角色,也鑄就了《蒂凡尼的早餐》成為經典,所以它被影評界讚譽為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最佳喜劇片,幾十年來魅力絲毫不減,至今仍然吸引著廣大的觀眾。所以杜姐姐,你在《重塑自我》中的表演在我看來是最好的,不要在意外界的眼光。”

“所以,我決定要大幹一場!”說話的同時,杜嬌蕊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大幹一場?”我一臉的茫然:“大幹什麽?”

沒成料想,放映廳內的燈光驟然間大亮,孟天飛帶著曹路兵走了進來:“我不僅要帶領‘第一媒體’進軍影視業,還要進軍戲劇市場,重振二三十年前話劇界的舞台輝煌。小婷,我們剛才已經跟市話劇團的新任團長簽訂了合作協議,‘第一媒體’將會每年給話劇團注入一係列文化扶持資金。”

“對!”曹路兵高聲附和道:“拍了這麽多年的電影,該得的獎項和榮譽我都已經拿到手軟,但我還是喜歡在市話劇團排練話劇時的那些歲月——簡單、純粹且幹淨。”

“怎麽?”我望向麵前的三人:“你們幾個要搭上班子?”

“對啊!都說這個時代經典已死,我看未必!”孟天飛對曹路兵道:“曹導,我支持您重導《推銷員之死》(DeathofaSalesman)。”

“那好啊——”杜嬌蕊開心地拍手:“我要把《月亮河》(MoonRiver)貫穿進整個劇情當中。”

“好!我讚同!”曹路兵竟是開懷地大笑了起來,真是一群任性妄為的藝術家們!

似乎為了應景我們的對話,銀幕上正在播放著詹妮弗·洛芙·休伊特所飾演的赫本坐在公寓的窗台上彈奏吉他,吟唱《月亮河》時的經典畫麵。

想來,經過了這一係列案件的洗禮,經過了這麽多年的人生曆練,我們每一個人皆已涅槃重生,杜嬌蕊再次回到其所心愛的話劇舞台,與曹路兵和周旗一起出演瑪麗蓮·夢露的前夫——阿瑟·米勒(ArthurMiller)那部享譽國際聲譽的戲劇作品《推銷員之死》,而我和老師孔默然則是真正找到了彼此。

當天首演結束後,曹路兵因作為導演,回答了媒體記者們的提問:“藝術本沒有標準,如果這種新鮮感結合得好,獲得了大家的認可及喜愛,並且讓曾經的經典變為現在的經典,同時可讓過去的經典日久彌新,散發出如醇酒一般悠綿的觀感,我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妥!”由此,《推銷員之死》獲得了評論界與觀眾席的一片讚譽和掌聲。

我和孔默然的房子位於海邊的一幢小木屋,那是默然在村民們的幫助下,大家合蓋起的這幢愛的小屋。村民們因為我們夫妻倆以支教的身份,自願來到這座地處邊境的落後小漁村,教授孩子們各種知識與文化,帶領孩子們拓展對外的眼界,所以很感謝我們,為我們蓋起了這幢潔白的小木屋。

其實,是我和默然應該感謝這些天性淳樸的村民們肯收留我們。因遠離了城市的紛爭、世事的繁雜、人性的欲望與靈魂的罪惡,仿佛這個遠離塵囂的世界就隻剩下了我們兩人,以及我們所支教及關愛著的那些留守的兒童們。

站在小木屋的窗戶前,小灰和小花唯一的孩子——灰花小絨球般蜷縮在窗台上,在它身邊則是那盆我從那座南方的城市帶來的梔子花。由於,灰花才剛滿兩個月大,就像初次見到的小灰——那般天真純良,不時地淘氣地撥弄著花葉。

我想起住在玫瑰大廈的婚房,第一次聽到老師呼叫愛貓的名字:“小花!”身體竟是不自覺地一顫,像是被這聲音激活了遙遠的過去,這分明就是來自於記憶裏的音色——儼然那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我與孔默然會在一起,也似乎是由小灰和小花幫我們重拾了這場緣分,我的嘴角露出溫暖及滿足的笑意。

“在想什麽呢?”默然從身後輕輕地擁抱住我。

我卻是調皮地笑道:“不告訴你!”

我將頭依偎在愛人的胸口,我們一起眺望向門前的那棵桃樹,以及沙灘上正在奔跑中的孩子們,家家戶戶的院落裏勤勞的漁民們,天海相交處那一隻隻白色的帆船,以及翱翔在海天之間的白色海鷗……好一個“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啊!顯然,我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此時此刻深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沉甸甸的幸福與寧靜之態。

這一年的夏天,杜嬌蕊憑借《重塑自我》中的角色,一舉摘得新媒體電影節的最佳女主角獎。

杜嬌蕊盛裝出席,由於已經與影視隔絕多年,在拍攝花絮時顯得很緊張;然而,一旦登上了萬眾矚目的舞台,杜嬌蕊的整個造型光彩照人,她接過頒獎嘉賓手中的獎杯,在致感謝詞時說道:“感謝孟製片人和曹導如此信任我,讓我擔任了此片的女主角。我要特別感謝曹路兵導演,寫了這麽好的一個劇本,創作了這麽一個立體且生動的女性形象;在出演本片的過程中,我覺得正是一個重塑自我的過程,讓我變得更加勇敢地麵對自己的內心,甚至是那些曾經的不堪往事。……”

與杜嬌蕊的獲獎感言相一致,我覺得這大半年來也是重塑自我的一個過程,經曆了和崔亮那場徹底失敗的婚姻,反而讓我想清楚了自己要的是什麽。我相信我現在的丈夫——孔默然也一定是這樣的感受:無比珍惜我們之間的這份姻緣與情誼。

大哥則是打來電話報其喜獲麟兒的天大美訊:大嫂娘家的那對老兩口自是歡天喜地,整天皆抱著孫子開心地傻樂,也算了了老人們的一樁心願。

與此同時,鄭紅葉卻是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和莫如水的兒子——孔瑞峰的身上。那一年,小峰獲得了中國青少年圍棋錦標賽的冠軍,並且拿到了業餘七段的段位證書。我相信,一切事件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雖然我們兄弟妹三人,一個守在故鄉的城市,一個遠在沿海的小漁村,一個遙在大洋彼岸的美國……但我們三個人的心靈並不遙遠,而是滿足於各自的選擇和生活。

這就是我們老沈家兄弟妹三人的故事,也是我們這一代所經曆過的種種苦難;我不清楚我們老沈家接下來還會發生哪些變故,甚至是何種不幸及災禍,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在危難麵前,我們兄弟妹三人一定會同仇敵愾,再次相聚,彼此幫襯,相互照顧,真心關愛……從而克服一切困難。

即便我沒有講出來的那些故事,想必它們還在默默地自行生長,以及正在發生著各種千奇百怪的裂變與自由。

二零一六年秋天初稿

二零一八年秋天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