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請君入甕

(壹)

我來到市公安局,眼見小江和小木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樣子似乎累壞了,正相互依偎著打盹。因聽到腳步聲,小江睜開眼睛,驀地看見是我,驚得站了起來,小木則是順勢滑坐在了地上,跌得屁股一疼。

“幹嗎呢?”小木正要發作,眼見我走到了兩人的身邊,趕忙稍息立正,敬了一個軍禮:“嫂——嫂子,你來了?”

“崔亮呢?”

小江指了指審訊室的方向,我便走了過去,抬手敲了敲監控室的房門,自裏麵傳來莫直徽的聲音:“請進!”對方眼見是我推門入內,便用麵帶微笑的神色道:“小婷,你還沒見過你丈夫審訊嫌犯時的情景吧?”說話的同時,這個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刻意朝窗戶的一側讓了讓。

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一種感覺,似乎莫直徽是故意讓我看到審訊室內的情況,特別是我丈夫在審訊時的表現。我走進監控室,目光穿過單向透視玻璃,看到審訊桌前坐著崔亮、莫如水與犯罪嫌疑人。可以瞧出,嫌犯是跟戴英差不多高的小個子,一臉萬分慌亂的神情,嘴角因緊張微微抽搐,額頭更是滴淌下了大顆大顆的汗粒。

“這就是銀行搶劫案中——悍匪集團裏的那個小個子。”

但我的視線重點不在嫌犯身上,而是將目光投射向同莫如水平排坐在審訊席上的崔亮,他用右手正輕輕敲打著審訊桌,雖然沒有發出聲響,但我可以瞧得出來,他是在本能地壓抑著內心緊張及擔憂的情緒。

就在我觀察丈夫的同時,莫直徽則是輕鬆向我介紹道:“我們是在工地上將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的,當時,他正在跟戴英有說有笑。”

“是嗎?!”我的回答漫不經心。

“那個被誣陷者——可能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工友會栽贓陷害他,還問我們是不是抓錯人了。這就像我們每個人身邊看似最親密無間的朋友或愛人,也許是我們最不了解、也是最為居心叵測的那個。”很明顯對方話裏有話,似乎是在提醒讓我看清楚審訊桌前——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時間,我感覺胸悶,便閉上眼睛,直到呼吸順暢,這才重新睜開:“那——我丈夫執行抓捕任務了嗎?”

莫直徽搖了搖頭:“我們把犯罪嫌疑人帶回警隊時,他還嚇了一大跳。”

“那為什麽還要讓他參與審訊?”

“這是想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畢竟,由於沒有參與到抓捕行動,你丈夫對我可是存有怨言。”莫直徽回頭,衝我露出一臉淡淡的笑容,然而,那微笑卻是蘊含著模棱兩可的曖昧態度。

那股胸悶的感覺再一次窒息住了我的口鼻,我隻得閉住嘴巴,不肯再多說什麽。

通過筆錄,我知道嫌犯的基本資料:蔡不屯,是一名來自江蘇省徐州市豐縣下屬某個蔡家村的農民,現年三十二歲,老婆和孩子都在農村老家,老婆二十八歲,孩子剛滿六歲,已經上小學一年級。

因弄清楚了嫌犯的身份,莫如水便切入審訊的核心問題:“那現在來說說——你們搶劫銀行的那個悍匪集團,也可以被稱作是悍匪三人組,特別是那個女悍匪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

豈料,這個名叫蔡不屯的小個子卻是搖了搖頭:“每次都是賴尋與我接頭聯係,我也不清楚那個女人的情況。”

崔亮驚詫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從來就沒接觸過那個女悍匪?”

“不僅如此——”蔡不屯擺出了一副哭喪的表情:“我連她的麵兒都沒見過。”

“這怎麽可能?”莫如水一臉不肯相信的麵色:“你們不是一起打劫嗎?”

“發生銀行搶劫案那天,我看到那個女悍匪時,她已經將麵罩蒙在了臉上,賴尋說一切聽他的指揮,所以我以為那個女的隻不過是賴尋的小跟班。而且,早在三天前,搶劫銀行的所有步驟和細節,都是賴尋溝通告訴我的。”

“那你與賴尋是怎麽認識的?”可以看得出來,崔亮起初那副略顯緊張的麵部線條逐漸鬆弛了下來:“他不可能是你們周家村的同鄉吧?”

蔡不屯則是一臉無比懊惱的神色:“都怪我貪錢!如果不是因為貪錢,也就不會被唆使去搶銀行了。”

“怎麽回事?”

“我跟賴尋是在市中心的那條東街民巷認識的。”

根據犯罪嫌疑人的講述:三十歲以前,蔡不屯一直都在北京的工地上打工,但因為京城的消費水平實在是太高,根本存不下什麽錢;再加之其女兒馬上就要讀小學了,為了存錢讓女兒受到更好的教育,以避免像他們夫妻倆這樣成為一個大老粗,兩年前過完春節後,妻子便建議他到其他大城市打工,不要總蹲守在那座霧霾嚴重的城市,不僅掙不到錢,還把身體給搞壞了,她們倆娘還要靠他這個大男人養活。與此同時,戴英正是其老婆的遠房親戚,因恰巧受到這個朋友的邀請,這樣,蔡不屯便來到了這座南方的城市,並通過戴英的關係,介紹到工地上打工,兩人被分配在了同一工棚。

由此,莫如水的眼神透露出一副不屑之態:“你老婆的遠房親戚這麽照顧你,你居然還坑害他?”

蔡不屯卻是一臉的委屈:“我想他又沒有真的犯罪,你們警方查來查去,既抓不到他的現行,還能為我們打掩護,所以我就——”

崔亮接話追問:“這是誰的建議?”

“這——這可是賴尋的提議,我哪有這麽好的腦子?!”蔡不屯趕忙撇清自己的責任:“賴尋在向我交代清楚了搶劫銀行的所有步驟與細節之後,就問有沒有跟我身高體和形相似的朋友,我就把戴英嘴邊的痦子與手上的傷疤告訴了他,這也是為了掩蓋我的外貌特征。”

崔亮冷笑道:“但這似乎起到反效果,反而暴露了你的身份。”

蔡不屯後悔得簡直快要哭出聲來:“我怎麽知道你們居然通過這兩個特征,順藤摸瓜,先是找到了戴英,然後把我也給揪了出來。”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監控室內,許久沒有說話的莫直徽突然在我耳邊提了這麽一嘴,引得我身體先是一震,本能地回頭望向對方,卻見莫直徽依然麵無表情地觀察著審訊室內的發生,其緊繃的嘴唇就像是沒有發出過任何聲息,而那句蓋棺定論仿佛是來自於上帝的回應。

“好了!”審訊室內,莫如水則是拉回了我的注意力:“繼續交代你跟賴尋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九月底,蔡不屯在市中心的大街上閑逛,突然看到東街民巷的巷道口有一疊粉燦燦的紙鈔,他連忙走過去,蹲下身子,擋住紙鈔,裝作是在係鞋帶,也不敢數,就將那疊鈔票揣入了口袋。

隨而,蔡不屯見巷道內有一個公用衛生間,巷道盡頭的那幾幢老房子已經被拆,據說那裏將要拔地而起一座全市最頂級、最豪華,也是最具現代感的商務樓。

蔡不屯便快步走入男衛生間,剛走進蹲位,關鎖上房門,正坐在馬桶上數錢,突而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但他沒想到這是在針對自己,正數得興起,手中的鈔票足足有一千元整,便聽聞“咣當”一聲門響,一隻皮鞋底差點踹到了自己的麵門上,距離鼻尖隻差一厘米的距離,蔡不屯驚嚇得滿頭汗如雨出,其視線繞過了那隻高懸著的穿心腳,眼見門外站著一個目射凶光的男子。

“這——這位兄弟,”蔡不屯哆嗦著口齒道:“你——你——你這是要幹嗎?”

男子則是將目光落在了其正在數錢的那雙手上:“行啊!係個鞋帶的功夫,就掙了一千五百三十八塊,這錢真是掙得容易呀!”

蔡不屯慌忙將雙手背在了身後:“你——你要幹嗎?想打劫呀?!”

“劫你妹呀!”男子一把提拎起對方,由於蔡不屯裝出上廁所的樣子,褲子卡住了大腿,當下褪到了地上,露出一雙幹瘦的腿形。“這——這是我的錢。”

男子抓搶過現金,這下蔡不屯急了,也不管不顧形象丟人現眼,光著屁股就去要搶回鈔票,卻被對方順勢拍按到了馬桶座上。

因屁股精瘦,蔡不屯被卡在馬桶圈內,拔不出身子,隻得劃拉著一雙小短手道:“那是我的錢,是我的!”

“操你媽的驢蛋!現在滿大街到處可都是攝像頭,你確定你這疊鈔票不是揀來的,而是搶來的?”男子用那疊現鈔抽打著蔡不屯的尖嘴猴腮:“我剛才可是把這疊錢的數目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分不差——一共是一千五百三十八塊。”

“啊!”蔡不屯強忍著臉上的疼痛,悻悻道:“大——大哥,這——這還真是你的錢啊!那你拿去,我不要了。”

“你看你這副慫樣,為了疊一千來塊錢,把臉麵丟進了褲襠,至於嘛?!”

“對對對,不至於!”這樣,蔡不屯才上下打量起了麵前的男子,渾身穿金戴銀,西裝革履加身,形象好不闊氣。

“想掙錢還不容易。”男子一邊將那疊現金揣入口袋,一邊將褲子踢到了蔡不屯的臉上。

蔡不屯抓過褲子連蹬帶踹,用力掙脫了馬桶圈,緊步跟上了男子道:“怎麽?大哥有什麽掙錢的好路子?能不能帶著兄弟一起混?!”

男子冷笑道:“這就要看你小子的悟性了!”

蔡不屯的講述告一段落,神情顯得有些口幹舌燥,莫如水便將自己麵前沒打開的那瓶礦泉水遞給了對方。蔡不屯接過去,慌不迭擰開瓶蓋,便仰臉猛口灌下,隻差把自己噎死。

崔亮問道:“這個男人就是賴尋?”

“對!”蔡不屯抹了抹其嘴角邊溢出的水花,咳嗽地回答:“就是賴尋!”

莫如水追問:“那銀行搶劫案的那筆贓款呢?”

蔡不屯說道:“賴尋先是讓我將其拿到喜福會私家會所換成外匯,然後再將這筆外匯拿到正規的銀行兌換成人民幣。”

“那這筆洗幹淨的贓款目前在誰手中?”

“在我手中,我和賴尋在電話中約定——這兩天就把他那份拿給他。”

我用眼角餘光可以感受得到:莫氏父女倆一個將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嫌犯的身上,而另一個則是密切地關注著我與丈夫崔亮的反應。

為了打破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我慢慢地回頭,望向莫直徽道:“我覺得東街民巷的那疊現鈔——是賴尋故意給蔡不屯所設置的圈套,其目的就為了把這個傻瓜拉下水。”

不想,莫直徽則是微笑地搖了搖頭:“不!幕後真正的策劃者——應該是那個女悍匪!”

我心裏很清楚:一旦警方的懷疑重點聚焦在了唐蓉蓉的身上,鑒於崔亮和犯罪嫌疑人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我丈夫的刑警職業生涯便會遭遇巨大的危機。

此時此刻,我的人生抉擇徘徊在正義和家庭之間,我該做出怎樣的選擇?這是我從未麵臨過的苦惱與困境,即便是我們的父親莫名慘遭冤死,但有大哥和小哥哥作為案件的主導,調查我們兄弟妹三人父親的死因;但眼下,我已經走進婚姻的殿堂,並且組建了自己的家庭,不能再依靠我的哥哥們了,而是需要我自身鼓起勇氣,做出合乎理性及人生意義的選擇。

然而,我有一點實在想不明白:十月三日,由於寶玲的病情,杜嬌蕊早前錯過了我和崔亮的婚禮,加之我陪她去精神病院看望趙美雲,因而杜嬌蕊一再表示要請我吃飯,由此——我們隨機走入精神病院山腳下的那家銀行,去精神病院也是在前一天才決定,倘若唐蓉蓉的確是在針對我的話,那她是如何選擇了那家銀行,並且正好選定在那個時間點,裝扮成為悍匪集團的女劫匪,將我們綁為人質?

(貳)

第一輪審訊完嫌犯,已經是淩晨後半夜,崔亮和莫如水都顯得有些疲憊不堪。

莫直徽眼見兩人從審訊室內走出,來到走廊,笑臉相迎:“今天晚上的收獲很大。現在,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顯示:賴尋就是銀行搶劫案中的那個大個子。”

莫如水則是急切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將嫌犯抓捕歸案?”

莫直徽卻是轉向我丈夫:“崔亮,你肯定不希望錯過這次的抓捕行動吧?”

“那當然!”我看到崔亮的嘴角似乎有些僵硬。

莫直徽一臉老謀深算的穩重:“我們要利用蔡不屯,對賴尋實施秘密抓捕。”

莫如水迅速領會道:“您的意思是——請君入甕?”

莫直徽點了點頭:“大概就是這個意思。”隨而,他望向我丈夫:“崔亮,我把抓捕方案定下來之後,就由你來擔任行動組長,這沒問題吧?”

崔亮的表情有些意外,但迅速便調整了狀態:“老師,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時間不早了!你們夫妻倆趕緊回去休息吧!”

我與丈夫回到玫瑰大廈,崔亮正在地下車庫停車,而我則是因為心事重重,便走出吉利繽瑞的副駕駛座,乘坐電梯先行回到了家中。我正準備掏出鑰匙開門,卻見一個黑影朝我走來,嚇了我一大跳,對方竟是呂延。

“小婷,你怎麽才回來呀?”

我驚訝地大張開嘴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與此同時,電梯門開,崔亮走了出來,因看到我麵前的呂延,他的表情先是一愣,隨而從我的身邊走過,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掏出鑰匙開門,把呂延弄得很尷尬,我也是一臉的茫然。

崔亮摔門入內,像是猛扇了對方一巴掌,導致呂延一副既抱歉又慚愧的神態:“那是你丈夫吧?”

我對我丈夫完全已經無語,對麵前的這個男子更是無奈,但又不便發作,隻得壓製著火氣:“你找我有事嗎?”

“小婷,很抱歉!下午,該是把你給嚇壞了吧?”

“我沒事!”我一臉平靜地回答:“倒是你表妹,她似乎被我給嚇壞了。”

“啊!”呂延沒聽出我話中有話,露出了一副抱歉的神色:“我也不知道蓉蓉怎麽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在裝瘋賣傻,但我不便在其表哥麵前挑明真相,便轉換話題道:“對了!你跟小薇相處得如何?”

呂延則是苦惱地搖了搖頭:“我知道她告你的黑狀,所以你被專櫃開除了!”

“什麽?你聽她說我被開除了?”我感覺臉麵盡失,自是要據理力爭:“那是因為我無法忍受專櫃的黑幕,自動辭職的。”

“總之,我覺得小薇很對不起你,我代她向你道歉。”

“哈哈!”呂延這副代罪求罰的謙卑把我給惹笑了:“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呀?你放心!我根本就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通過這件事,我也算徹徹底底地認清了邱薇的人品,也就沒必要再把她當作是自己的閨蜜。以前,我還隻是看不慣她愛占異性小便宜等壞毛病,外帶讓我強加忍耐的一係列公主病;但現如今,我則是完全不必忍受她那些讓人感到無法容忍的壞毛病,以及與我千差萬別的價值觀,這反倒讓我感覺心情很輕鬆。

和呂延告別後,我走進了客廳,崔亮正坐在沙發上抽煙,小灰原本親熱地靠過去,卻是被他蹬腿一腳踢開,不免發出了慘烈的尖叫。

“你幹什麽呀?”我一把抱起小灰,揉摸貓咪的肚子:“小灰,別怕,有媽媽在!”

崔亮則是衝我一臉不陰不陽的冷笑道:“剛才——走廊裏的那個男人,就是紅葉姐說的與你曖昧不清的男子吧?”

“那是她鄭紅葉亂嚼舌根,我們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

“普通的朋友關係?”崔亮愈加冷嘲熱諷道:“既然你們之間那麽清白,至於深更半夜地等在家門外嗎?”

我微微一笑,決定放大招:“他是唐蓉蓉的表哥,我下午去精神病院探望唐蓉蓉,沒想到把唐蓉蓉嚇得又驚又叫,弄得我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到底害怕我什麽,所以呂延隻是來告訴我一聲:他表妹沒事!”

果然,我去精神病院探望唐蓉蓉的舉動讓崔亮感到既心虛又反感:“你——你幹嗎去看望那個女人?”

“不僅如此!我還了解到唐蓉蓉的母親六年前自殺,其生前所住的那間病房——正是唐蓉蓉現在住的那間。”

崔亮的嘴角一抽:“你有病吧!你調查唐蓉蓉的母親幹嗎?”

“至少,我想為你們警方做點兒什麽。”我咄咄逼視向我丈夫的眼睛:“那麽你呢?崔亮,這三起案件的調查,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崔亮則是心虛地閃躲開了目光:“你——你不是從不過問我的工作嗎?”

“銀行搶劫案的一號嫌犯——蔡不屯已經被警方抓住,雖然他聲稱沒有見過那名女悍匪的真容,但沒關係——根據他的口供,馬上就能抓到二號嫌犯——賴尋,你應該對此感到很緊張吧?”

“我——我為什麽要感到緊張?”

“因為這三起案件都涉及到唐蓉蓉啊!”

“就算是這樣,這跟我有什麽關係?”由於我緊緊盯視著崔亮,不免將他瞧得有些心虛:“你——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

“目前,還沒有任何明確的證據顯示——唐蓉蓉跟那起銀行搶劫案有關,但你對我的上述口誤卻是沒有反駁,看來似乎已經知曉了某些內情。”

“那是你多慮了——”崔亮將我這雙疑問的目光頂了回來:“我也認為唐蓉蓉跟銀行搶劫案有關。”

“為什麽?”

“因為我們的婚禮是在‘中國結’婚儀體驗館舉行,不想出現了那具‘無臉死者’的屍體;而四年前的奇瑞QQ命案,唐蓉蓉的汽車被盜,我們警方在那輛被盜的車內發現了‘無臉死者’戴雄的指紋;而銀行搶劫案的那個小個子則是‘無臉死者’戴雄的堂弟——戴英的同事,所以按照這些千絲萬縷的人物關係,銀行搶劫案當然跟唐蓉蓉有關。”崔亮這是在強詞狡辯,采用說話技巧的方式,避開了我的追問。

我便繼續投食魚餌道:“根據莫如水推測,你們警方有內鬼,所以才會讓那夥悍匪集團順利脫逃。”

“是嗎?”崔亮努力壓製住內心的驚恐,力圖讓表情看起來平淡無事:“這個猜測倒是很新鮮。”

“怎麽?”我刻意挑釁地撩了撩眉頭:“莫如水都沒跟你資源共享嗎?”

崔亮露出一臉尷尬的笑容:“我們警方每天都會開碰頭會,每個人將所調查的線索匯總,但她卻是把這個推測秘而不宣,恐怕——也是因為沒有找到什麽真憑實據吧!”

“但如果是我找到了呢?”我掏出手機,打開視頻文件,屏幕顯示我丈夫和唐蓉蓉在古峰嶺約會時的航拍畫麵:盡管因為距離與俯拍的緣故,看不太清楚那根石筍的天塹縫隙間,是崔亮和唐蓉蓉正在麵對麵地說話,更是辨別不清兩人的相貌;但倘若以此為證據,一旦追究古峰嶺景區內的監控攝像頭,就肯定能找到兩人私會時的相關行蹤。崔亮身為刑警,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崔亮的麵色一驚:“怎麽?那天的航拍你在現場?”

我卻是答非所問:“這還是我和你確立了戀愛關係之後,送給你的那件毛衣。”

“回答我!”顯然,我丈夫已經沉不住氣了。

“還不僅如此!”我發出邪惡的冷笑:“你恐怕還不知曉,你們那天的偷偷約會,唐蓉蓉把你們倆見麵時的對話——用手機錄製了下來,你居然被蒙在了鼓裏。”

崔亮的表情先是一愣,隨而便幹脆豁出去道:“對!我跟唐蓉蓉——是早在你之前就已經認識,但這也不能說明我就是內鬼。”

“那我把這段視頻交給你的老師——莫警官,看他怎麽說。”

“小婷,你別這樣!”崔亮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跳到了我麵前:“你交上去,隻能讓老師對我產生誤會,對案件本身沒有一點的好處。”

“那你說說——你和唐蓉蓉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小婷,你別自尋煩惱行嗎?我不愛那個女人,我愛的人是你!”

“那你曾經愛過她是嗎?”

崔亮眼見我再三追問,便用一臉無奈的神情,一不做二不休道:“好!那我就跟你說說——我們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六年前,也就是唐蓉蓉的母親——呂淑芬去世後的一個星期,崔亮去古峰嶺孤身遊玩,看到一個女孩站在峰頂的懸崖邊,目光呆滯地俯瞰山崖的正下方,一臉黯然神傷。其職業的敏感讓崔亮意識到麵前的這個女孩想要跳崖自殺,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女孩縱身一躍的那一瞬間,崔亮飛撲了過去,一把摟抱住對方,救了唐蓉蓉一命,自己也差點命喪黃泉。

“那就是二十歲時的唐蓉蓉?”我能想象那幅類似於浪漫愛情影視劇中所慣用的三百六十度旋轉的畫麵效果:畫麵中心的兩人站在懸崖邊四目相對,由此,唐蓉蓉便愛上了這個舍身相救的男子。

崔亮點了點頭,繼續道:“那時候,我正在市警官職業學院讀大四。”

“那你們又是如何分手的呢?”

“精神病會遺傳,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遺傳繼承了這種基因。”

“所以——”我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所以——當得知唐蓉蓉的母親是因為患精神病自殺,因而你就跟她提出了分手?”

崔亮竟是毫無任何懺悔且惋惜地表態道:“我覺得這是對我自己負責,畢竟,我父母就我這麽一個獨子。”

“但你不覺得你這麽做——既殘忍又很自私嗎?”

“那如果我有精神病,或者說我的父母有精神病,你會選擇跟我在一起嗎?”

麵對我丈夫灼目的眼神,我則是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會!”

崔亮卻是衝我反駁:“你不是當事人,所以你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但我現在已經是當事人了,至少是這三起案件的當事人。”我用不甘示弱的強硬語態展述分析道:“原本,唐蓉蓉因為母親的自殺,心情感到無比憂鬱,便準備采用以跳崖的方式自我了斷,從而結束了無希望及了無牽掛的乏味生活,不想卻是被你給救了下來,因而她把所有的情感寄托都放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卻怎麽也不會料想到你竟是如此狠心地離棄她而去。因此,她便認定自己的命運就像她那個悲慘死去了的母親,其私底下的性情更是變得狂躁不測,一再試圖報複我,所以通過這一係列計劃周密的極端手段,如:四年前的那起奇瑞QQ命案是其打響的第一炮,然後在我們的婚禮上,則是送上了一份結婚大禮——多半也是她一手炮製了那起‘無臉死者’的命案,進而被證實是四年前那起奇瑞QQ命案的嫌犯,最終又一手精心策劃了銀行搶劫案,將我綁架為人質……由此可見,這一出出的好戲還真是精彩紛呈,跌宕起伏,擺明了是在針對我沈彥婷啊!”

“小婷,我真的很抱歉把你卷入我和她的戰爭之中。”崔亮一臉真誠的神色:“這也是我一直不敢承認與她有過交往的主要原因,我怕會嚇到你。”

我卻是蠻不在意地笑了笑:“放棄了‘中國結’餐飲集團倒插門女婿的這個身份,你不覺得後悔嗎?”

崔亮全然無懼我的諷刺,則是大義凜然地回答道:“一定會有男人感到後悔,但我不是那種吃軟飯的驢蛋。”

“那這麽說來,你向我坦白這一切,就是想說明——你真的沒有參與銀行搶劫案?”

“小婷,你要相信我!”崔亮抓握住我的雙手:“我隻是跟她有過一段曾經的前塵往事,但都已經隨風逝去了。”

我冷笑道:“但很顯然,你們的感情——在唐蓉蓉的心目中,卻是從來都沒有隨風逝去。”

“那是她自己的想法,跟我無關。”突然,崔亮拉拽住我的手懇求道:“小婷,我懇請你不要把我和唐蓉蓉的關係向老師透露。”

“你覺得莫直徽父女倆是傻子嗎?!再者說了,警方遲早會抓到銀行搶劫案的二號嫌犯——賴尋,他也遲早會把唐蓉蓉供述出來,你與唐蓉蓉曾經的情侶關係自然就會昭然若揭。”

崔亮則是用他那雙陰鷙的眼神噴射出寒徹如冰的詭異氣息:“我的愛人,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事態發展到那一步的。”

當即,我便清醒地意識到:我丈夫肯定會在這次“請君入甕”的警方抓捕行動計劃中做出點兒什麽驚人之舉。

(叁)

第二天一早,我來到了善德花園學府,除了特別看望大嫂以外,還有些醫學問題要向小哥哥請教。

小哥哥正在教哲哲寫字,眼見我回到娘家,便走去廚房泡茶。我走到客廳的茶幾邊,蹲下身子,見哲哲在兒童習字手冊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不少字。

“哇!”我拍手讚美道:“哲哲學了這麽多字啊?”

“是啊!”孩子的那張小臉笑成了一朵明媚且金燦燦的太陽花:“哲哲很厲害吧?”

我翹起大拇指道:“哲哲真棒!”

小哥哥正端著泡好的紅茶回到客廳,麵衝哲哲一臉嚴肅的表情:“爸爸曾經跟你說過什麽?就算取得了一點小成績,也不能驕傲!”

“哎呀!她還是個孩子嘛!幹嗎這麽嚴肅?”我微笑的同時,朝四周望了望:“怎麽?大哥和大嫂沒在家嗎?”

“大哥陪大嫂到醫院做產檢去了!”小哥哥將茶具放在了茶幾上。

“什麽?”我驚喜地一躍而起:“大嫂懷孕了?”

小哥哥點頭道:“今天早上,大嫂用試紙測試了一下,似乎有門。”

“快快快!快告訴我,大嫂懷孕多久了?”

“還不確定呢!方晴最近吃飯沒什麽胃口,所以大哥便買來早孕試紙,先測試了一下。這不,一早就陪你大嫂到附屬醫院去做產檢。因為還沒有定論,所以也就沒打電話通知你。”

“真是太讓人感到高興了!”我興奮得手足無措,在客廳裏來回轉圈,最終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我要等大哥與大嫂的喜訊!”

“看把你給高興的,還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呢!先喝杯茶吧!”小哥哥遞給我一杯斟好的紅茶。

我連忙將茶杯抓捂在手心:“對了!小哥哥,你最近怎麽不急著回美國?”自從我和崔亮的孩子流產後,小哥哥就沒提起過返美一事。

“這恐怕是我出國以來,陪哲哲最長的一段時光,也算是給孩子的一個小小補償吧?!”小哥哥疼愛地摸了摸愛女的小腦袋瓜:“小婷,真對不起!這幾年,讓你和大哥、大嫂都受累了!”

“小哥哥——”我嘟嘴生氣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怎麽能說這麽見外的話呢?!”

“我想,我這次回美國,要不要把哲哲帶在身邊。”

“啊?”我一臉意外的神態:“小哥哥,你工作這麽忙,整天要做實驗,能分得出精力照顧好孩子嗎?”

“是啊!”小哥哥麵露一副自嘲的笑容:“我也隻是想一想、說一說而已!”

“對了,小哥哥!”我繞回今天的到訪重點:“我今天回娘家,其實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問你一些有關醫學上的知識。”

“好!你說!”

“小哥哥,我想知道——精神病遺傳的幾率到底有多大?”

小哥哥思索著回答:“有研究資料顯示,如果父母一方為精神分裂症,其子女的發病機率為15%左右;倘若父母雙方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則子女的發病機率在40%左右。”

“啊!照這麽說來,發病率還是蠻高的。”

“怎麽?”小哥哥關切道:“你身邊是有誰患上了精神病嗎?”

我正要回答,傳來門鈴聲,小哥哥走過去開門,一口驚訝的語氣:“怎麽是你?”

門外則是傳來莫如水的聲音:“我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些有關醫學上的知識。”

小哥哥奇怪道:“你們市局不是有法醫嗎?”

“我們那個法醫組去北京學術交流了,留下兩個小法醫,除了解剖屍體,其他一概不知,真是讓人頭疼。”我倒是覺得莫如水頭疼得很幸福,這樣就有借口來找小哥哥聊天了。

小哥哥無奈地笑道:“看來,隻有我是閑人一個啊!”

莫如水則是開玩笑:“其實,我也想聽聽你這位留學美國的醫學雙料博士有何不同的高見。”

“那好吧!進來坐吧!”

小哥哥把客人領進客廳,莫如水因意外見到我時,表情微微一愣,但神色很快便恢複了常態:“小婷也在呀?”

“是啊!”我裝作正在教孩子寫字:“我來看哲哲!沒打攪兩位的密談吧?”

眼見我一臉笑嘻嘻的模樣,莫如水清楚我是在期盼她與小哥哥的進展,但又不方便當著小哥哥的麵兒駁我的話語,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沒有!這算不上密談,最多是學術交流吧!”

小哥哥給莫如水斟滿了一杯紅茶,在遞給了對方之後,便拿起自己麵前的那杯紅茶,小小地品呷了一口。

“有什麽問題你就說吧!”

“啊!”莫如水先是望了我一眼,這才開口:“我想知道從醫學的角度解析——偽裝成精神病人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特別是難度有多大?”

小哥哥的臉色驚詫,也是先是看了看我,隨而望了望莫如水:“怎麽?你們兩個是商量好了嗎?怎麽今天對精神病都這麽感興趣?”

莫如水同樣一臉吃驚地望向我。

我則是泰然自若地打趣道:“是啊!我是來幫莫姐姐探探水,打前陣,來瞧瞧你這位醫學雙料博士到底夠不夠專業,靠不靠譜。”

小哥哥眼見我開玩笑,一副不太在意的表情,回歸到了正題:“偽裝成精神病人的可能性,以及難度有多大?我認為——關於這個問題的執行最大難點在於時間的延續性。”

莫如水迅速領會道:“你是說時間一久,偽裝者很有可能露餡,露出狐狸尾巴?”

“對!”小哥哥點頭回答:“就算他演技一流,在此前對這方麵做過縝密的研究和訓練,並且通過司法機關對其智力、心理測試、儀器檢測、材料分析、當麵詢問等多種方式的專業檢評,但也很難逃避時間這個魔咒。”

“你能再說得具體些嗎?”莫如水的此番提問,恰恰也是我心中的疑問,自是將耳朵豎起來聆聽。

小哥哥繼續道:“特別是那些通過偽裝成精神病人,妄圖逃避法律嚴懲的犯罪嫌疑人,通過全天候觀察,嫌犯遲早會在細節上暴露出破綻。就算再高明的偽裝者,想要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保持精神病人的狀態很難,那畢竟是一種表演狀態,但又不像演員們的角色扮演,在鏡頭前保持高度的注意力,隻要鏡頭一過,便可放鬆下來。那更不是嫌犯本能的反應,既然是表演,便需要其理性思維做出所設定的情緒反應,這必然十分消耗體力與精力,偽裝者總有疲憊和懈怠的時候,這往往就會讓他們最終露出狐狸尾巴來。”

“你是建議讓偽裝者主動露出狐狸尾巴?”

“對!”小哥哥喝了口紅茶,潤了潤嗓子回複道:“比方說,很多精神病人都患有嚴重的失眠症,而正常人是無法做到長時間不睡覺的情況,所以偽裝者通常大鬧一天,隔日便睡上一整天的大覺,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此外,一些精神病患者拒絕進食,在沒有醫護人員的外力幹擾下,根本就不會主動進餐;然而,偽裝者則無法抵抗這種饑餓感,他們一定會主動進食。另外,還有一種‘木訥型’的病症是很多偽裝者經常會采用的。但真正‘木訥型的精神病患者’除了沉默不語之外,還會通常數小時盯著一個物體不放;與之相對,正常人很難將目光集中在一個物體超過五分鍾以上。因而通過這些細節,很容易判斷對方到底是不是患有精神病,亦或是偽裝成精神病患者的正常人。”

我則是插話:“但我看新聞,一些犯罪分子真的通過自我暗示,讓自己變成了另外一種人,逃脫了法律的製裁。再加之,偽裝者的母親就患有精神分裂症,既然醫學已經證明了該病症具有遺傳傾向,這對偽裝者更具心理方麵的暗示效果。”

“的確!”莫如水點頭承認:“在心理學上,自我暗示指通過主觀想象某種特殊的人和事物的存在來進行自我刺激,進而達到改變行為與主觀經驗的目的。俄國心理學家巴甫洛夫認為:暗示是人類最簡單、最典型的條件反射。”

“啊!”我張大嘴巴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偽裝者該不會真的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精神病人吧?”

小哥哥卻是微微一笑:“除非——那個偽裝者擁有非常強大的毅力,不然,很難做到這一點。”

我不清楚唐蓉蓉是否擁有如此強大的內在毅力,也無法從之前與她的相處及了解中看到這一點,但通過其針對我所製造的這三起案件來判斷,可見這個女人對我存有無比的仇恨。

“其實,心理暗示跟催眠術也有很大的關係。”

說著說著,小哥哥與莫如水像是展開了醫學界和心理學兩方麵的學術探討,兩人越談越投機,越聊越興奮,而那些專業名詞與術語聽得我隻想打瞌睡。

終於,莫如水起身告辭,我把她送到了門口。

“你跟我小哥哥談了這麽久,特別就催眠與心理暗示的相關話題進行了一番深入的討論,你是不是也認為唐蓉蓉通過心理暗示,讓龔客來跳樓自殺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

“那——接下來的請君入甕,恐怕——不僅是針對賴尋,也是在針對我丈夫吧?”

“小婷,你什麽意思?”莫如水的嘴角依然保持著平靜的笑意。

“你們早就懷疑我丈夫——崔亮了吧?”既然莫如水懷疑警方有內鬼,而我已經確定崔亮就是那個內鬼,警方不會沒有想到這層。

“小婷,你幹嗎這麽說?”

“難道,這不是你們父女倆一貫的手段嗎?當年,你父親莫警官為了調查我父親的死因,懷疑小哥哥牽扯其中,盡管沒有明麵調查他,卻是慫恿起了我大哥的好奇心,從而達到間接查探的目的。”

莫如水沉默了一陣,抬起真誠的目光道:“那是我不想給你們老沈家原本不幸的命運,增添更多的不幸。”

我歎了口氣:“如果崔亮真跟這三起案件有關,你們警方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莫如水握住了我的手:“小婷,你能理解我們的工作就好!”

“倘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你父親也很難過吧?畢竟,崔亮——是你父親當年特地從市警官職業學院親手選拔出來的業務骨幹。”

“法律麵前無人情啊!”

我將莫如水送到小區門口,正巧大哥開著那輛甲殼蟲,送大嫂回來。

果然,大嫂懷孕一個月,全家人都很高興。我特意留下來,跟大家一起吃過晚飯,這才回到了玫瑰大廈。

(肆)

根據蔡不屯的供述,他和賴尋的見麵地點多是在東郊墓園,而賴尋的母親便安葬在這裏,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探望逝者;另外,這裏畢竟是特殊地域,甚少安裝有監控攝像頭,方便兩人在這裏碰頭。因而,莫直徽的行動策劃方案確定在此引君入甕。

但讓我感到意外及巧合的是,東郊墓園也是安葬艾哲和安東尼的地方,似乎一切命途交錯自有天意。這就如同害死了方晴姐妹妹的那個凶手,我們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越書明的大學室友兼上鋪,更是暗戀了多年我曾經的上司——趙美雲的小學同學。原因就是大嫂的妹妹——方曉——正是龔客來回憶其心愛的女人為其所留下最為美好記憶的那個年齡階段,再加之方曉與童年時代的趙美雲長得如此相像,導致女孩被陷入愛欲瘋狂的癡戀者無故地奸殺。

警方的行動計劃被安排在蔡不屯被抓捕歸案的第三天夜晚,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導致計劃泄露出去,所有參與行動方案的警務人員都不許回家,由莫直徽根據計劃的需要,統一被安排在了市公安局。在這期間,崔亮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告知並通報了上述情況。我明白莫直徽的如此安排就是為防止我丈夫給唐蓉蓉或賴尋通風報信,倘若崔亮果真是警方內鬼的話。

此外這天下午,我還接到了杜嬌蕊的來電,說她為感謝唐蓉蓉救其女兒一事,特意安排了答謝宴在“中國結”總店。既然我是雙方的好友,因那天也在人民小學的現場,杜嬌蕊便邀請我一起吃晚飯。這倒令我感到有些意外,我都差點將此事忘記了,但現在回想起來,唐蓉蓉從龔客來的手中救出了寶玲,該不會是她接近杜嬌蕊的精心計謀?!

“啊!”我奇怪道:“唐蓉蓉不是住在精神病院嗎?”

“對啊!”電話裏傳來杜嬌蕊同情的語氣:“今天周末,我帶寶玲去精神病院探望她,畢竟她是寶玲的救命恩人嘛!因受到龔客來的綁架,遭到了如此驚嚇,那個女孩也怪可憐的,說是特別想吃家裏的菜品。當時,唐蓉蓉的父親也在場,便懇請院方帶女兒回家住一晚,晚飯就安排在了‘中國結’。”

那精神病院還真是想出就出,想進就進,不清楚這是不是有錢人手中所掌握的階級特權,亦或是精神病院是在撇清不必要的糾葛與麻煩。

“好啊!我準時到。”我倒要看看唐蓉蓉又要搞什麽陰謀或是詭計。

我特意打扮梳理了一番,走出客廳,正在鎖門,眼見孔默然從電梯內走了出來,手裏拿著一把傘,帶著一身的濕寒,顯然屋外正在下雨;他的另一手正提著一隻貓籠,小花安靜乖巧地趴在籠子裏,沒有了平日裏的淘氣和活躍。

“老師,您把小花帶去哪兒了?”

“寵物醫院。”

“怎麽?”我一臉緊張的神態:“小花生病了?”

不想,孔默然卻是興奮得如同一個孩子:“小婷,小花懷孕了,小灰就要當爸爸了。”

小灰用它那副慣常的慵懶白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用力敲打著我的腦袋:我的主人,這些話你不說,我也知道一個男人應該盡的責任和擔當!

與孔默然揮手告別,我便乘坐電梯下樓。建築物外正飄落著浩淼湯湯的冬雨,難得一見冬天能下如此規模的大雨,就像是漫天鋪地的鵝毛大雪,經曆了一次無比漫長的旅途,原本輕盈的身體凝聚成水珠,將地麵變成了一片汪洋。

我來到“中國結”總店的包廂,唐蓉蓉身穿一套粉藍色的衛衣,目光呆滯地盯視向麵前的虛空,正是小哥哥所提到的那種偽裝成“木訥型的精神病患者”的狀態。這個女人比起我昨天看到她時的模樣還要消瘦,似乎是專門瘦給我看的。

杜嬌蕊已經點好了菜,寶玲坐在母親的身邊,因眼見我走進包廂,便招呼我趕緊坐下,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必有那麽多拘禮。

這頓飯吃得很奇怪,多是我跟杜嬌蕊在聊天,唐蓉蓉就像是一個擺設,寶玲好奇地看向這個不哭不鬧、毫無生氣的女人,就像是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構圖單調的黑白素描。

“寶玲多吃菜呀!還有蓉蓉姐你也多吃!”我一邊給孩子夾菜的同時,一邊也在給唐蓉蓉夾菜,實則是在觀察對方的反應。

唐蓉蓉機械地端起碗來,將碗裏的菜刨進了嘴巴,一臉食之無味的表情。

“小婷,你大嫂怎麽樣?”杜嬌蕊已經做到了感恩之態,便與我自由自在地聊起天來。

“很好啊!對了!”我衝對方興奮道:“我大嫂懷孕了,已經一個月了。”

“啊!”杜嬌蕊一副驚喜的模樣:“那真是恭喜你了。”

“謝謝!”我接受了對方的舉杯,將葡萄酒幹盡的同時,眼角餘光明顯感到唐蓉蓉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神,竟是閃爍出了一撇宛如流星般凶狠陰鷙的冷光。

果然,正如小哥哥所言:偽裝者總會有露出其狐狸尾巴的時候。

這頓飯我一直吃得很不安心,耳邊更是幾次均聽到了槍響,雖然我清楚那隻不過是因為擔心任務的進展情況所帶來的耳鳴效果,卻是始終無法令擔憂的心境平靜下來。

杜嬌蕊見我一臉緊張的神色,不免關心道:“小婷,你怎麽了?”

“啊!沒事!”我特意望向唐蓉蓉,就是要說給對方聽:“崔亮正在執行抓捕行動,我有點兒擔心他。”

果然,唐蓉蓉那雙木訥的眼神微微一動,似乎是想追問我丈夫正在執行什麽樣的抓捕任務,但因為想起自己所扮演精神失常的角色,便隻得努力克製住其內心裏的那份衝動。

走出“中國結”總店的大堂,我特意看了一下手機,屏幕顯示晚上九點過。

我連忙撥打崔亮的手機,被係統提醒關機的信息,便坐上一輛出租車,往玫瑰大廈趕回。

由於下雨的緣故,又加之已經入冬,所以夜色特別陰沉。

我剛下出租車,就看見從建築物的暗影裏走出來一個濕淋淋的身形,宛如由晶瑩剔透的水珠所無限匯聚成為夜鬼的輪廓,顯現出一個具體的人形,是莫如水朝我走了過來。

“怎麽樣?”我著急上前道:“抓到賴尋了嗎?”

豈料,莫如水則是衝我回答:“賴尋已經被擊斃!”

“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傍晚七點整,趁著夜色,警方已在東郊墓園的外圍及內部秘密布控,就等著將銀行搶劫案的二號嫌犯請君入甕。

在莫如水的講述中,我知道了整個事情的經過:那天傍晚七點整,趁著夜色,警方已在東郊墓園的外圍及內部秘密布控,就等著將銀行搶劫案的二號嫌犯請君入甕。

天空浩瀚著漫天的大雨,這就如同鍾表的指針一分一秒地拋向地麵,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見了,證明這片死亡之域仍舊存在著時間的流逝,到底還是人世間所規劃的安息之所。

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一個黑色的身影從夜雨裏慢慢地浮現,就像是從地獄之門內走出的一頭鬼獸,從孟婆的滾湯中蒸騰出了血淋淋的野獸之氣。

與此同時,正蹲守在墓園大門外的特警領隊用對講機,第一時間向莫直徽通報了嫌犯出現的情形。不知道是不是由於磁場的異動,對講機傳來陣陣的雜音,幸虧被大雨所掩蓋住了。當時,莫直徽父女倆就蹲守在艾哲與安東尼的墓碑後,行動組的其他人也依次以墓碑作為掩護的盾牌,崔亮所在的位置據說是一個犯罪學家的安息地,正麵對著其暗中保護的魚餌——蔡不屯。

蔡不屯在凍雨中,早已是渾身濕透,冷得毫無一點人氣和知覺,仿佛一尊亮晶晶、流動著水銀的冰雕,因而當眼見對方的出現,並且正朝自己走過來時,腿腳便僵硬地站了起來,形如一具提線木偶。

因望見不遠處的蔡不屯,那個外罩鬥篷的身影刻意地放慢了步速,神色警戒地注視向四周,行動組的所有人皆屏住呼吸,仿佛被大雨頃刻間淹沒殆盡,空氣中滌**著死亡的氣息。

鬥篷之人朝蔡不屯走近的同時,嘴唇間仿佛正在念念有詞,似乎是在跟對方說著什麽,卻是被大雨給屏蔽了。藏於墓碑後的警務人員,一個個屏住了呼吸,隻要雙方接上了頭,警方便快速反應,實施抓捕行動。

“是啊!我來了!”鬥篷之人慢慢地摘下頭上的那隻連衣帽,麵露出了賴尋的真身,仿佛是來自於陰曹地府的魂兮鬼祟,其嘴角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翕出了滿口吸血鬼一般的尖牙俐齒。

“你那份——我放在火車站707號儲物櫃,這——這是儲物櫃的鑰匙。”蔡不屯從口袋裏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把銀色的鑰匙。

賴尋微笑地走了過去,在其接過鑰匙的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雨衣的袖口捅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直抵蔡不屯的胸口:“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蔡不屯瞪大眼睛,一把死死地拉拽住賴尋雨衣的領口,並低頭看了看其心口處的那把凶器,大吐出一口鮮血,雙腿滑跪在地,順勢杵地身亡。

從蔡不屯的背影望去,一斬凶雷從死者的身側劈砍而下,賴尋就像是一隻從天而降的惡鬼,將地上和地下的活人與亡魂統統都給震懾住了。

因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整個行動組先是一愣,隨而陷入一片**,莫直徽帶領著屬下從四麵八方包抄了過來。

由於距離蔡不屯最近,崔亮第一個衝了上去,麵衝賴尋離去的背影,高聲嗬斥道:“不許動,我讓你不許動!”

莫如水衝到蔡不屯的身邊,試探了一下對方的鼻息,確定嫌犯一號已經死了。

然而,當麵對崔亮的命令,賴尋卻是無動於衷,這個男人視死如歸、堅定不移、目中無人地朝墓園門外走去。

“我叫你舉起手來,不許動!”

賴尋眼見一個特警朝他撲來,竟是拔刀刺向對方,眾人發出一響驚呼,隨而便是一聲槍響,似乎也是在與此同時——我在“中國結”總店的包廂裏聽到了因耳鳴所傳來的第一聲槍響。

凍雨中,崔亮大義凜然地握著手槍,槍孔處正冒出淡淡的青煙,就像是被雨水澆不滅的一縷正義。但賴尋依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拖著其受傷的那條腿,即便血洗墓園,也要邁步向前。“當當當——”接連三聲槍響,任憑賴尋意誌堅強,卻是如同沙袋一般,散成了一地的血肉。

“我丈夫在哪兒?”我望著經過了上述驚心動魄、神態依然保持著一副理性和鎮定的莫如水。

“在我們大隊的審訊室,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聲:崔亮今天晚上不能回家了!”

“你認為他是故意這麽做的?”

莫如水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會輕易下結論!”其言下之意是在表明:一切皆需等待警方內部的調查結果。

之後的兩天,警方在市火車站的707號儲物櫃與蔡不屯所打工的工地棚屋的板床下麵,分別找到了那一百萬的現金,當時戴英的眼睛都被驚綠了,是怎麽也不會想到在自己住的地方竟是藏有三十萬元的贓款。警方在清點過數目後,將這筆錢還給了那家被搶劫的銀行。

整整三天,我都呆在家裏,沒有走出大門,直至接到了新媒體電影《重塑自我》開機儀式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