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嫌犯逃逸

(壹)

一大早,我還在睡夢中,就接到了“十三香”的來電,衝我劈頭蓋臉地厲聲數落。

“沈彥婷,無故礦工!你說這都已經是第幾天了,不想幹了是吧?”

“你們不是要調查公審我嗎?”我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哼!居然還懷疑我手腳不幹淨,恐怕——整個專櫃最幹淨的人就是我了!”

“你——你——”“十三香”因被我一噎,舌頭劇烈地打顫道:“沈彥婷,你不就是有個刑警老公為你撐腰嗎?”

“哈哈!”我狂妄地大笑了起來:“賈總,這次還真不是我老公為我撐腰,為了這麽點兒破事,打攪百忙之中的市局骨幹,這話要是傳出去,多跌份兒啊!太大材小用了不是?我身為咱人民公仆的警嫂,自己就能搞定,因為我占理呀!”

想必,電話那頭“十三香”的臉色更難看了:“沈彥婷,你——你身為專櫃組長,發生了樣品更換,導致顧客皮膚過敏,你也難辭其咎。”

“是!我這個專櫃組長失職,沒有看好自己的下屬,甚至把自己的閨蜜太當回事了,沒想到人家聯合起來,在背後捅我的刀子。也正是因為難辭其咎,所以我辭職了呀!”我就不相信憑我沈彥婷的能力,離開了那個不分青紅皂白的破專櫃,我還找不到一份混口飯吃的工作了?!

“你辭職?”“十三香”意外道:“你什麽時候辭職了?”

“我現在就遞上口頭辭呈——小娘不幹了!”

“你——你——你——沈彥婷,你給我等著!”“十三香”則是氣惱得說不出話來。幸虧,她手上拿著的是一部手機,沒辦法像是握著聽筒那般,用力地砸在座機上,以泄其心頭之怒火。

我伸了個懶腰,從**站起身,搖搖晃晃地來到衛生間,正要刷牙,話機再次響起。他媽的,一大清早就不讓人順心!我氣勢洶洶地回到臥室,一把撈起枕頭邊的手機,屏幕顯示是小薇的來電。

我摁下接聽鍵,卻是沒有說話,是想聽聽我這個所謂的“好閨蜜”到底能翻出什麽幺蛾子來。

顯然,我的沉默令小薇愈加心虛,她不得不硬著頭皮小聲道:“小婷,是你嗎?”

“嗯!”我陰陽怪氣地悶哼了一聲。

“小——小婷,你怎麽這幾天都沒來上班啊?”可以聽得出來,電話那頭的口氣十分心虛。

“這要問你自己呀!”我走到廚房的冰箱旁,拿出一盒罐裝的牛奶,擰開盒蓋,便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我——我怎麽知道?”

“倘若你都不知曉,我就更不清楚了。”

“小婷,你——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自己清楚。對了!”我滿是一肚子的氣憤難平:“你之前不是不接我的電話嗎?怎麽還屈尊紆貴,親自來電,這真是折煞我了!”

“小婷,我什麽時候不接你電話了?我那不是在忙嗎?”

“這幾天你都在忙啊?那就繼續忙你的吧!我就不打攪你工作了。”

“哎!小薇——”

我也不等邱薇將話說完,則是痛恨地掛斷了電話;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喝著牛奶的同時,一邊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現在,什麽都沒有比我照顧好你更重要,是不是啊?我的小寶貝!

盡管肚子裏的小人兒還沒成型,但我仿佛聆聽到了他的心跳聲,正跟我的脈搏彼此間相互應合,那是從未有過的幸福之感。

吃過早飯後,我給大哥打去了電話,得知大嫂向院方請假,但因為娘家隔壁的龔家就是殘害其妹妹慘死的巢穴,所以大嫂的母親便帶著女兒出門散心去了。雖然奸殺妹妹的嫌犯已經被警方抓捕歸案,但畢竟這麽多年來的傷口無法一下子愈合。

盡管我沒有經曆過喪妹之痛,但經曆過家族的誣陷與變遷,因而我很清楚大嫂悲慟的心情,便決定暫不去打攪她及其家人。

隨後,我給杜嬌蕊的家中打去了電話,是趙美雲接聽的。聽她的口氣應該是沒有受到龔客來及其母親那一巴掌的影響,倒是對我大嫂的妹妹在十五年前,因其遇害表達了深深的愧疚之情。

“對不起!”趙美雲抱歉道:“我沒想到當年我因為拒絕龔客來,會把你大嫂的妹

妹——”

我則是打斷對方:“這句道歉——你還是親口對我大嫂說吧!”

我掛斷電話,站到了窗邊,望著屋外陰霾的天空,眼角滴淌下一珠淚水,窪涼窪涼地沁沒進了心田。

(貳)

下午,我來到美視電影學院的排練大廳,裏麵傳來歡快優美的音樂聲。之後,我才知曉那是一首瑪麗蓮·夢露的名曲《鑽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DiamondsAreaGirl'sBestFriend),也是其主演的愛情歌舞喜劇片《紳士喜愛金發女郎》(GentlemenPreferBlondes)中的插曲。

杜嬌蕊身穿一襲粉色的抹胸長裙,在空****的排演大廳內又蹦又跳,盡管是她一個人在排演,盡管她也已經年近五十,可卻是撐足了整個場麵,一點也不顯得空洞無趣,則是**漾著青春活力且光彩照人,仿佛大廳之外都是黑壓壓的觀眾。可以想象,年輕時代的杜嬌蕊該是何等的風華與絕代。

一曲終了,我正要走進排演大廳,沒想到孟天飛從坐著的窗台邊走了過來。由於房間太大,杜嬌蕊的表演太過精彩,以及這位“第一媒體”的掌門人靜止在安詳的角落裏,像是被融合在了暗影之中,難怪我之前並沒有看到他。

孟天飛一邊鼓掌,一邊走到了杜嬌蕊的麵前,將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對方:“你還是那麽喜歡夢露?”

“那是因為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定格在了人們的心中。”

“是啊!”孟天飛微笑地回答:“沒人知曉——夢露三十六歲以後的樣子。”

是啊!三十六的夢露已經第三次離婚卻仍然奔跑在追隨愛情的道路上,三十六的夢露還沉浸在幻想成為美國第一夫人的浪漫樓閣之中,三十六的夢露則是依舊保持著甜美純真的少女情懷……因而在我的想象中,三十六歲之後的夢露就應該像杜嬌蕊這樣,滌**著洗盡鉛華的淡淡哀傷,那些曾無限美好的風華絕代,都已經成為其生命中的底色。

“一直以來,我誤解了夢露,她不總是叛逆,就像赫本不總是乖巧一樣。”我知道杜嬌蕊口中的“赫本”指的是奧黛麗·赫本。

“是!”孟天飛點頭讚同道:“赫本在《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atTiffany's)中所扮演的霍莉,就是一個追求上流社會的虛榮女子。”

“據說,製片方最開始心儀夢露來扮演霍莉這個角色,卻是被夢露給拒絕了。”

“也就是說——是夢露成就了赫本在電影中的壞。”

“年輕時候的我就像夢露一樣,以為自己可以迷倒眾生,希望能找到真正的愛情。”

“什麽是真正的愛情?”

“我不知道!”杜嬌蕊認真地搖了搖頭:“那時候,我太年輕了,以為風花雪月、羅曼蒂克,男人們寵你愛你,就是真正的愛情。我覺得我現在才讀懂了夢露,她因為家庭的不幸,個人成長經曆的不幸,造就了她那麽渴望擁有真正的愛情。”

“但是你的家庭比她幸運了。”

“是啊!”杜嬌蕊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是比她幸運多了,至少——我擁有愛我的雙親,但我卻是沒有珍惜手邊的這份幸福。”

“但現在——也來得及。”

還來得及嗎?杜嬌蕊沒有反問這樣的話語,而是自我反省地剖白內心道:“夢露對自己太自信了,她天真地以為自己擁有美貌,擁有傲人的身材,擁有無限的風情……就可以戰勝虛偽的政治,坐到第一夫人的位置。這就像當年的我——對自己的那番自信,以為擁有了青春和美貌,就可以俘獲這世界上所有男人於我的臣服與寵愛。”

我趴在排演大廳的門邊,偷聽著兩人之間的對話,感覺孟天飛對杜嬌蕊應是充滿了愛慕之情,但由於自己擁有家室,不得不對妻子和女兒心存一份為人夫及為人父的責任感,因而不得不拚命地壓製著其心底裏的那份隱藏著的深情。

我在心中發出喟歎時,不小心撞在了門板上,隨著門開的聲響,於心頭“咯噔”一驚,排演大廳內的兩人皆是神情一愣。

“誰在外麵?”杜嬌蕊發出高聲的詢問。

“啊!是我!”我不好意思地走進了排演大廳,抬臉望向正坐在窗台邊的兩人,見杜嬌蕊披上了一件針織外套,孟天飛則是衝我麵帶微笑。可見國慶節北京一行,我給這位“第一媒體”的掌門人的確留下了極為好感的印象。

“原來,是小婷同學啊!”

“啊!”我裝作沒有聽到他們之前的對話,則是衝孟天飛開開心心地打招呼:“孟總,您怎麽在這兒啊?”

“我是來送劇本的。”孟天飛揮了揮手中的一本文件夾,謙遜地對杜嬌蕊道:“這是曹導寫的初稿,我拿來,你作為演員,肯定比我專業,多提提意見吧!”

杜嬌蕊卻是沒有接稿:“他不會把我寫得很壞吧?”

“我已經拜讀過了,他把女主角塑造得很正派。”

“哦?”杜嬌蕊的表情有些意外:“那可真是難得,我是女主角?”

“隻要你想。”孟天飛隨和的語氣裏滿是充斥著寵溺的味道。

但杜嬌蕊依舊沒有接稿,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疲倦:“就先放在這兒吧!”

我見孟天飛準備將劇本放在杜嬌蕊身前的窗台上,便一把搶了過來:“我還沒見過劇本長啥樣兒呢!我能看看嗎?”

“好啊!”孟天飛微笑地點了點頭:“正好給我們提提意見。”

我卻是嘟著嘴巴不滿:“別給我這麽大壓力嘛!我又不是演員,更不是導演,有什麽意見好提的。”

“哈哈!”孟天飛開心地大笑道:“好好好!不給你任何的壓力,你隻要看著玩就好,附帶給我們提提意見。”

“你們這些無良商人——”我肆無忌憚地白了對方一眼:“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壓榨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的腦力和心力。”

“哈哈!”孟天飛愈加笑得樂不可支,麵衝杜嬌蕊開心地抱怨道:“我不過就是隨口一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丫頭卻是不依不饒,居然把我痛斥成了一個壓榨人們血汗的不良資本家。”

杜嬌蕊也被我們的鬥嘴給惹笑了:“那你還不快請我們的沈彥婷小朋友吃大餐,順帶向她賠禮道歉。”

“好好好!沒問題,你們晚飯想吃什麽?”

我則是脫口而出道:“火鍋!”

“好好好!”孟天飛從窗台邊站起身:“這麽大冷的天,吃火鍋好,吃火鍋熱乎。”

反正我不介意當光吃飯、超可愛的那種電燈泡,整個晚餐我都沒有打攪孟天飛與杜嬌蕊的交流和聊天,並且用最快的速度翻看完了那本名為《重塑自我》的劇本,似乎這是一部並不怎麽商業的文藝片。

由於看慣了大部分小說是按照時間軸的方式來講述故事,所以,劇本這種以場次為單位的文學形式,起初在格式上讓我感覺到很不適應,特別是平行蒙太奇或倒敘閃回等講述故事的手段,令我一度感覺情節十分混亂。但在翻閱過一半劇本後,我便逐漸習慣了這種寫作形態,並且采用影視語言的思維方式,通過意識剪輯手段組接成連貫的畫麵,從而使得閱讀更具有完整的劇情效果。

劇本的內容大體講述的是:一個畢業於藝專的男人,為了能在話劇舞台上打拚出自己的事業,不斷通過有背景有權勢的女人們努力往上爬的故事。故事中,特別描述了女主人公是一個善良的女性,盡管其男友並非文化圈的人,但兩人之間的感情卻是很好。一次,男主角為了獲得重要的角色,便曖昧地向話劇團團長的女兒——即女主角調情,卻是被女主角以坦誠其有愛人為由,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對方的輕浮之舉。男主角因內心感到羞愧難當,以為喪失了這個重要的角色,卻沒想到被團長親定為該角色的人選。就在男主角為此感到十分疑惑的同時,則是通過女主角之口而得知,他是通過自己的演技“實力”得到了這個角色,而並非通過女主角特殊的身份“勢力”來獲得。女主角忠告對方:倘若男主角能通過自己的實力,專注於自身的表演,專注於演技的打磨,專注於閱曆的積累,專注於自我修養的提升……必將能成為首屈一指的表演藝術家。通過這個事件,男主角深刻地反省認識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為,最終進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演員。

我想,這也是片名“重塑自我”的內在深意:讓男主角重新找回自我,並以其自身真正的實力,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演員。

從之前我所聽到的那些風波與傳聞,我覺得劇本中的男主角像是在影射杜嬌蕊。而故事中所提到的那些關於話劇的專業知識,則是令我受益匪淺。

晚飯後,我和杜嬌蕊與孟天飛走出了火鍋店,在玻璃通透的大門外就地揮手告別。因為明天一早有個重要的網絡平台年度交流會,孟天飛必須準時出席,所以他隻得趕去機場,連夜返往北京。為了送劇本,這位“第一媒體”的掌門人專程從北京趕來到我們這座南方的城市,所有的耗時和費力,隻為見杜嬌蕊一麵。我不免打著飽嗝讚歎道:有錢人真好啊!想怎麽任性都敢胡來,皆是真情真愛的表現。

目送孟天飛坐上出租車,汽車正絕塵開往機場的方向,杜嬌蕊從我手中奪過了劇本:“看夠了吧?”

我則是笑嘻嘻地回答:“我已經檢驗過了——裏麵的女主角是很正派。”

“好了!我要回去照顧寶玲,你也趕緊回家,你可是有身孕的人,一切都要小心。對了!”杜嬌蕊望向我的肚子道:“你最近還腹痛得厲害嗎?崔亮知道嗎?”

“杜姐姐,我之前腹痛難忍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崔亮。你也知道,我丈夫破案很辛苦,我不能讓他分心。”我認為這是一名警嫂所應具備的懂事和體貼。更何況,崔亮最近的調查對象正是大嫂妹妹被奸殺遇害的那個犯罪嫌疑人,我也想盡快給大嫂及其家人一個穩妥的交代。

“你倒是很體貼你丈夫,但那怎麽能行?”杜嬌蕊一臉擔心的表情:“他可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利知曉。”

“哎呀!杜姐姐,你就聽我的吧!”我撒嬌道:“我答應你,一定按照醫生的囑咐,多增強營養,多注意休息。”

“你呀!”杜嬌蕊衝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還真是跟你小哥哥一模一樣,都是個倔頭。”

我則是衝杜嬌蕊頑皮地伸了伸舌頭,當我因察覺到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感覺自己仿佛就是小灰附體。

(叁)

與杜嬌蕊告別後,我沒有回往玫瑰大廈,而是提著夜宵,來到市公安局,找到了崔亮的辦公室。

由於,我丈夫正帶著他那兩名屬下——小江和小木,在審訊室內常規筆錄龔客來,我不便打攪他們,而是將夜宵分給了辦公室的其他人,並提著一份皮蛋瘦肉粥與一份豬肝炒河粉,來到了莫如水的辦公桌旁。

“你還沒吃晚飯吧?”

“啊!”莫如水因眼見是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伸了個懶腰,衝我微笑道:“你送來夜宵真是時候,我還真有些餓了。”

“那就趕緊吃吧!”

莫如水也不跟我假客套,端起粥碗大口吃了起來。我拉來一把辦公椅,坐在莫如水的身旁,眼見她麵前的電腦顯示器上所展現的畫麵,正在分割對比從顧郎同那兒所得到的私人會所的舞會錄像——那個裝扮成戴雄的大個子的視頻畫麵,與被搶劫的那家銀行所提供的錄像——那個悍匪集團走進銀行、打爆監視器之前所遺留下的監控錄像,特別是那個大個子悍匪持槍,蒙臉扭頭麵衝向監視器,打爆電子眼的定格畫麵。

“怎麽?”我奇怪道:“你認為這個裝扮成戴雄的大個子,也正是那個悍匪集團的蒙臉頭領?”

“在案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這話聽起來怎麽跟其父親——莫直徽的口吻如出一轍,果然是親生父女。“至少根據周圍的參照物,換算兩人的身高都在一米八零以上,單憑這一點,就可以將兩人聯係起來。”

但我認為莫如水手上所掌握的資料不僅如此:“不對!你手上肯定還有什麽其他更為有效的證據將兩人聯係了起來。”

莫如水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沈彥婷,你還真是精明啊!的確!我正在等待法醫提供給我們更多的線索和證據。目前,經過法醫的DNA鑒定,證實那張真的人皮麵具,正是你婚禮上出現的那具‘無臉死者’的麵皮。而且,那上麵因為沾有化妝用的固定膠水,法醫看能不能通過那張人臉,提取到死者之外的DNA。”

“啊!”我明白地點了點頭:“你是說——那上麵多半遺留有那個裝扮成戴雄的大個子的DNA?”

“是!”莫如水回答:“無論是誰,隻要戴上麵具,口鼻呼吸,肯定會遺留下DNA。”

我則是疑惑道:“但那樣所產生的DNA應該很少吧?能檢測出來?”

莫如水的笑容卻是表明這都不是事:“1微升口水中有108納克的DNA,而1納克等於0.000001毫克。”

“哇噻!”我發出情不自禁的驚歎:“現在的刑偵技術已經達到這麽精準的地步了?”

“是啊!”莫如水點頭回答:“而標準取證分析隻需要0.5納克的DNA,產生1納克DNA隻需要150個細胞,而我們成年人大約由60萬億個細胞所組成。”

“啊!”我驚慌失措道:“那上麵豈不是也能檢驗出我的DNA?”一想到我將死者的麵容戴在臉上,在反光板上看到戴雄的真人樣貌,我就感覺反胃不已。

“那隻能這樣了!”但我還沒來得及反胃,就感覺腦袋劇烈一疼,莫如水拔掉了我的一根頭發,從抽屜裏拿出物證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裏麵:“好把你排除在外。”

“哎!疼死我了!”我揉了揉被揪疼的那塊頭皮:“收集證據之前,你好歹也應該告訴我一聲,讓我做個思想準備呀!”

“有什麽區別嗎?反正都要疼那麽一下!”

我垮著麵色,正悶悶不樂,莫如水卻是快速掃食完我帶來的夜宵,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用紙巾擦幹淨了嘴巴,目光重新回到了顯示器的畫麵。

“莫姐姐,你說這三起案件會不會跟我有什麽關係?”

“為什麽?”顯然,我這個問題令莫如水大感意外。

“無臉死者命案、銀行搶劫案,以及四年前的那起奇瑞QQ命案,表麵上看來,這三起案件似乎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但我覺得我就是這三起案件的內在關聯。”

“哦!”莫如水愈加一副意外的神情:“那你來說說——這三起案件之間到底跟你怎麽個聯係法。”

“目前,已經確定‘無臉死者’的身份就是戴雄,而戴雄又被你們警方認定為是四年前的那起奇瑞QQ命案的嫌犯;而那個銀行搶劫案的大個子則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疑似蒙著戴雄的人皮麵具、出現在顧郎同私人會所的男子,而且令人感到巧合與不解的是——這每個事發環節我都在現場,特別是戴雄的屍體就出現在我和崔亮的婚禮現場。”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覺得自己無法置身於這三起案件之外。

“所以——你懷疑這三起案件的背後有一個幕後黑手,而這個幕後黑手則是在處處針對你?”

我點了點頭:“對了!戴雄的堂弟——戴英被牽涉進了銀行搶劫案的調查之中,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是因為有人給我們警方打來了匿名舉報電話,說我們正在尋找的那個銀行搶劫案中的小個子與他們工地上一個名為戴英的民工外貌特征極為相似。”

“所以你們去調查,卻發現那個名為戴英的民工擁有十分確鑿的不在場證明?”

莫如水點了點頭:“當時,那個舉報電話是用變聲器打來的,舉報者聲稱不願意被卷入案件當中,而那個號碼則是在戴英所在工地附件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打給警方的,所以舉報人也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

“如此說來,那個舉報戴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這三起案件的幕後黑手?”

“每份報案都會有錄音。”莫如水說道:“所以,我正督促物證鑒定中心,看能不能通過技術手段,剝離去除掉偽裝的變聲特征,從而還原報案者本人的聲音。”

“那通過戴英——有沒有調查到他堂哥與奇瑞QQ命案中那位女性死者的關係?”

莫如水搖頭回答:“我們當時考慮到朱翠花與桃咪咪雖然是同一個人,但歡場上的女人化妝前後的出入變化比較大,很有可能給當事人帶來視覺上的偏差,所以就將桃咪咪化妝前後的相片都拿給戴英看了,但戴英明確表示不認識被害人,也沒辦法證明戴雄跟桃咪咪到底是什麽關係,所以我們手上的這條線也就斷了。”

“現在不是冒出了新的線索嗎?”我指了指顯示器上的那個大個子。

莫如水則是會意地點了點頭:“如果從戴雄的人皮麵具上查找到了這個大個子的DNA,說不定就能通過我們警方的數據庫找到相關嫌犯,剝落其臉上的那張麵具。”

“好好好!”我拍手道:“如果能找到犯罪嫌疑人,我作為當事人,肯定要參與甄別。”

“小婷,你想幹嗎?”

“我不能袖手旁觀,我要知道這一係列案件背後的幕後操控者是誰?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針對我?”

“小婷,這太危險了!”莫如水衝我警告道:“你不能單獨插手,一切必須配合我的保護。”

我卻是固執己見:“就像你說你父親因為經驗豐富,卻也容易形成慣性思維,同樣的道理——我作為一個局外人,說不定能看到你們警方所看不到的那麵。”

“不行!還是把案子交給我們警方來解決!”

我與莫如水正爭辯時,崔亮從審訊室內走了出來,我丈夫顯得疲憊不堪,抬頭一眼便望見了我。

“小婷?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給你們帶來了夜宵。”我趕緊將那份為其留下的餐點,推到了丈夫的麵前:“這皮蛋瘦肉粥還是熱的,你趕緊吃一口吧?”

不想,崔亮卻是搖了搖頭,旁若無人地從身後一把抓抱住我,靠在我的肩頭撒嬌:“回家吧!這兩天太累了,我要先洗個澡,然後抱著你好好地睡一覺。”

辦公室裏響起了口哨聲,弄得我當即臉紅,神態很不好意思:“崔亮,你的同事們都看著呢!”

然而,我丈夫卻是滿不在乎:“我抱著自己的老婆,讓他們羨慕去好了。”

“亮哥,你這可真是太不厚道了!”

“是啊!你讓我們這些單身狗情何以堪?!”

“哎呀!活該我們這些單身狗隻能嫁給工作了。”

……

崔亮微微一笑,打斷了大家的怨聲載道:“別抱怨了!你們忙完了,也都早點兒回去休息!”隨而衝跟進辦公室的那兩名屬下道:“小江和小木,今天晚上你們兩個值班,看好龔客來。”

“放心吧!亮哥。”小江一邊整理著龔客來的口供,一邊衝我們淘氣地眨了眨眼睛,弄得我哭笑不得。

“對了!小江,你過來一下。”

我和崔亮的這個同事來到辦公室門外的走廊。

我一臉抱歉的模樣,醞釀了好半天,這才開口說道:“小江,我最近因為身體的緣故,已經暫時離開了專櫃,所以幫你找女朋友那事——”

“啊!嫂子——”小江立馬明白:“如果暫時沒合適的,那就算了!不好意思,讓你操心了,都過去這麽久了,你還一直掛在心上。”

“沒有!”我又不方便提及小薇之前拒絕一事,更何況,我跟這個所謂的閨蜜已經反目為仇。

之後,就在大家的羨慕與不滿聲中,在莫如水目送離別的眼神中,崔亮牽著我的手走出了市局。

(肆)

回到家裏,崔亮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而我則是將陽台上幹了的衣服取下,抱放在了臥室的**,慢條斯理地一一疊好。

崔亮因洗完澡,裹著一身濕氣,也沒怎麽太擦幹淨,就濕潤地攆上了床,所到之處均塌陷下去了一塊濕斑,像是一隻粘乎乎的鼻涕蟲,爬到哪兒都是一地的粘液。

我將疊好的衣服放入衣櫃,麵衝渾身濕氣蒸騰的丈夫道:“你頭發還是濕的,怎麽就躺到**了?”

“哎呀!”崔亮麵趴著枕頭,將濕漉漉的頭發晾於空氣中,筋疲力盡地回複:“我已經沒力氣吹了。”

我歎了口氣,從衛生間的浴室櫃裏拿來了吹風機,並將丈夫的腦袋枕放在我的雙腿上,一邊用手指輕輕地梳理著他的頭發,一邊則是為他吹幹了每一根發絲。

雖然正在享受著我如此周到溫存的貼心服務,崔亮卻是睜開眼睛,定定地注視向我道:“最近——你似乎一直在配合莫如水調查案件?”

我則是含糊地回答:“那畢竟關係到我大嫂的妹妹嘛!”

“小婷,你可是懷有身孕的人。”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小寶寶。”

崔亮因實在太累了,不想與我多說什麽,我將吹風機放回衛生間,凝視著盥洗鏡裏的自己,特別是還沒隆起的肚子,嘴角流露出溫柔的母性。原來,我也可以如同聖母般地閃閃發光發亮,那是一種最為本能及原始的幸福之態。

我返回到臥室時,崔亮已經睡著了,我給他掖好被子,悄悄地爬上了床,卻是被丈夫從身後一把環抱住。

“我以為你睡著了呢!”

“是睡著了!”丈夫口齒含糊不清道:“但又被你給吵醒了!”崔亮舒服地將下巴磕在了我的肩窩處。

果然這一晚上,崔亮隻是舒服地洗了個澡,便抱著我好好地睡了一覺。

天空剛蒙蒙亮時,我聽到屋外傳來了細密的雨聲,無數條光斑打在逆光的玻璃上,仿佛窗戶是那一顆顆“流星”最終墜落的墓地。

床頭櫃上,放著崔亮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為避免吵醒丈夫,我趕忙拿起話機,光著腳走出臥室,反手關好了房門,盤腿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眼見是小江的來電,這才接聽了電話,卻是聽聞電話那頭傳來小江急切的聲音:“亮——亮哥呢!”

我看了一眼閉緊的臥室房門:“他還在睡覺!怎麽了,小江?”

“不好!大事不妙!”小江喘著氣息回答:“快——快把亮哥叫起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龔——龔客來不見了!”

我的神情一慌,急忙走進臥室,一把推醒了崔亮,顯然他有些生氣:“幹嘛啊!好不容易睡個囫圇覺,結果被你給吵醒了!”

“是龔客來,龔客來不見了!”

“什麽?”崔亮從**一躍而起,整個人徹底清醒了過來,臉色不免油綠綠地難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丈夫一邊蹬褲子一邊問我道。

“還是你自己接聽吧!”

崔亮拽過手機,一邊接聽,一邊到衛生間快速地洗了把臉。

等我到廚房準備做早飯,崔亮則是已經穿好外套,說他沒時間吃早飯,而是馬上趕往市局。

畢竟因為涉及大嫂妹妹的案件,我要求與崔亮一起趕來到了市局,莫直徽和莫如水父女倆也都來到了辦公室。崔亮的那兩個屬下——小江和小木滿是一臉自責的神態,特別是小江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到底是怎麽回事?”崔亮走進辦公室,差點大踏步衝了過去,順手便給那兩個屬下左右一記大嘴巴子,幸虧被我一把給拉住了。

“崔亮,你要冷靜!”

莫直徽則是不動聲色道:“還是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弄清楚吧!”

於是,一行人來到了走廊盡頭的那間大會議室,小江和小木坐在會議桌的一方,而其他人便坐在了會議桌的另一邊,由此開始了“公審大會”。

“開始吧!”莫如水一副主持會議的幹練。

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是小江最先開口陳述:我和崔亮離開市局後,辦公室的同事們也陸陸續續地回了家,最終隻剩下他與小木。由於,龔客來被關在羈押室,小江和小木便來到羈押區外的辦公室,兩人一邊看著小電影一邊聊天。

零點過,小江因為有些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了。淩晨三點過,小木也感到有些疲乏,因見龔客來正老實地呆在羈押室,應該沒什麽問題,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天剛蒙蒙亮時,小江醒了過來,便昏頭昏腦地晃去衛生間撒了個尿,等返回值班室,發現羈押室的鐵門大開,裏麵沒有了龔客來的身影,這可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給我丈夫打來了電話。

“這麽說來——”崔亮鐵青著麵色道:“你們兩個都沒有聽到龔客來離開的聲音?”

小江與小木慚愧地搖了搖頭,簡直將崔亮的肺都快氣炸了,我抓握住丈夫的手,讓他不要太過衝動。

莫直徽則是對崔亮吩咐道:“查一下值班室的監控錄像。”

“好!”

崔亮立馬調出昨天夜裏,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第一支隊的監控視頻:今天淩晨四點零七分,隻見一個頭戴麵罩、全身黑衣的男子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拿起辦公桌上的鑰匙,當著兩位“睡神”的麵兒,打開了羈押室的鐵門,讓龔客來跟隨其離開。

“你們兩個還真是——”崔亮已是氣惱得說不出話來,小江和小木嚇得將腦袋一縮。

與此同時,我和莫如水卻是節奏一致地脫口而出道:“這是銀行搶劫案的那個大個子!”

莫直徽卻是一臉老辣的沉穩:“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居然跑到市局,不僅避過了警方的重重監控攝像頭,竟是還帶走了嫌犯,這本事真是不小啊!但他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自然不是我們這些在場的其他人能回答得上來。

眾人正商討著案情,會議室傳來了敲門聲,一個手拿屍檢報告的年輕女法醫走了進來,對莫直徽道:“莫隊長,我在那張死者的臉上,的確發現了其他人的DNA。”顯然,這個女法醫是在說從顧郎同的別墅所發現的那張“無臉死者”的麵皮。

“哦!”莫直徽接過報告,一邊翻看,一邊詢問:“那通過DNA——能模擬出犯罪嫌疑人的相貌嗎?”

那位女法醫為難地回答:“國外目前有這種先例,但我們市局似乎還——”

莫直徽點了點頭,則是轉身衝我道:“小婷,你最好把龔客來逃逸的情況間接提醒一下方晴和趙美雲,以避免出現像上次附屬醫院那樣的綁架事件。”

“好!”我點了點頭。

從市公安局走出,秋雨已經停了,地上濕淋淋的,天空陰霾著濃厚的烏雲,預示著必會有一場浩劫般的暴風雨即將來襲。

我因為惦記著大嫂的安危,便給她打去了電話,是大嫂的母親接聽了去電:“你是小婷吧?”

“是!阿姨,我打電話來,是想問問我大嫂可好?”

大嫂的母親則是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曉曉跟小晴十分親近。本以為如今嫌犯被警方捉拿歸案,可以輕鬆一點,但小晴總認為是她自己的過錯。”

聞此,我清楚更不能將龔客來逃逸市局一事告知給方家母女倆,便微笑道:“阿姨,那真是麻煩您了!既然大嫂的心情不好,那就隻能由您多多費心,陪她在外麵多呆一些日子。”

“我會的,畢竟是自己的女兒。”

放下手機之後,我大鬆了口氣:目前,大嫂人正在外地,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趙美雲,我親自來到了杜嬌蕊的家中,她正在教寶玲彈鋼琴,那是一首鋼琴入門曲——源自英國的傳統兒歌《小星星》(TwinkleTwinkleLittleStar)。

由於我的到訪,趙美雲便讓寶玲自己練習,並且把我引坐到了沙發上,將一杯檸檬茶放在我麵前的茶幾上:“怎麽?我看你似乎有話想要跟我說。”

我瞧了一眼正在彈鋼琴的寶玲,壓低聲息道:“龔客來逃出了警方的控製。”

“啊!怎麽會?”趙美雲一副擔心的神色:“那他該不會對你大嫂?”

“美雲姐,你放心!我大嫂正由她母親作陪,在外地散心。想必,龔客來的本事還沒大到能查出我大嫂的下落,所以我更擔心你的個人安全。畢竟,上次在附屬醫院,你救了我大嫂一命,我怕龔客來對此懷恨在心。”

趙美雲的嘴角卻是輕咧出了一抹淡然的冷笑:“我倒不怕龔客來找我的麻煩。”

“但寶玲呢!”我再次望了一眼正在專注彈鋼琴的寶玲:“萬一龔客來——”十歲的寶玲跟十五年前的方曉一樣,正身處在每個女孩最為純潔、美好、天真、善良的年紀。

顯然,我這話戳到了趙美雲的痛楚:“對!萬萬不可讓他對書明的孩子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傷害。”

“所以,我覺得你和孩子暫時都要注意安全。”

“好!”趙美雲點頭衝我表達了感謝之意:“小婷,謝謝你特意跑來——對我們此番善意的提醒。”

我則是傲氣地挑了挑眉心:“我這是在為我老公崔亮減少不必要的工作量。”

“那是!”我衝寶玲開心道:“寶玲,我今天中午留下來吃午飯,你歡迎嗎?”

“好啊!”寶玲轉身,衝我露出了一臉甜美的笑容:“小婷阿姨,正好,我最近學會了做蛋炒飯,一會兒炒給你吃。”

“哇!寶玲小小年紀,居然學會了做飯,真是不簡單啊!”

然而,我沒料到龔客來之後所造成的種種破壞性後果,則是大大超出了警方的所有預期與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