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綁架危機
(壹)
十一月七日,盡管已經到了農曆的立冬,但南方的冬天還沒有開始,目前還隻能算作是深秋時節。
我被一陣涼風吹醒,眼見是自己出嫁以前住的那間臥室,這才想起來昨天夜裏沒有回往婚房。穿好衣服之後,下樓來到餐廳,我見小哥哥正帶著哲哲吃早飯。
小哥哥因見我起床,便給我盛好了一盤麵包和煎蛋,我則是為自己倒滿了一杯牛奶,用麵包夾著煎蛋,大口地吃了起來。
我見大哥與大嫂都沒有在房間,大哥肯定是去上班了,不免問起大嫂的去向。
“方晴也去上班了!”
“啊!”我感覺嗓門一噎,連忙喝了口牛奶,捶了捶胸口:“她情緒好些了嗎?就去上班?”
小哥哥則是回答:“我覺得以她現在的心態,忙起來,專注於做一些事情,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但目前大嫂的情緒還不太穩定,我擔心她會不會對病人造成負麵的影響。”
“這也是個問題。”小哥哥點頭同意了我的意見:“等吃過了早飯,我就去醫院看看她。”
“那就麻煩小哥哥你了。”
“哲哲”,小哥哥低頭對孩子輕聲道:“吃完早飯,我們去醫院看伯媽好嗎?”
“好!”哲哲聽話地點了點頭。
吃過早飯後,我來到杜嬌蕊的住處看望趙美雲。剛剛走進樓道,就聽聞鋼琴的演奏聲,流水一般從樓梯口像是刹不住的泄洪,猶似千軍萬馬,仿若萬馬奔騰,正氣勢如虹地朝我迎麵相撞而來。
我站在杜嬌蕊家的房門前,果然音樂正是從這裏湧出,眼下變成了涓涓細流的清澈小溪,令我的心頭竟是感覺到怦然一動,因為那正是小哥哥最喜歡的一張純音樂專輯《林海·貓》中的第二首曲子《邂逅》。
我靠在門邊聽了很久,想起和艾哲姐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眼角便滑落下了無盡傷感的淚水;直到音樂結束,好半天我才緩過勁,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我抬手敲了敲房門,是趙美雲走來開門,神色一愣,這使得她那隻空洞的眼睛愈加顯得墨如深潭。
“小婷,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小哥哥昨天來找過你,他沒給你造成什麽困擾吧?”
趙美雲搖了搖頭,滿臉沉浸著憂傷,但似乎不肯多言,而是側著身子將我讓進了房間。
原本就不寬敞的客廳,位於窗戶那側的牆邊,擺放著一架並不算新的鋼琴,音色卻是難得地純正。趙美雲從廚房端來了開水,因眼見我正在打量著鋼琴,連忙將水杯放在了茶幾上,對我解釋道:“嬌蕊將她公公收藏的一隻鬆花硯台給賣了,買了這架二手鋼琴。”
“之前,聽杜姐姐提起美雲姐會彈鋼琴,今天得以聽到天籟之音,真是太榮幸了!”
趙美雲則是謙遜道:“這哪是什麽天籟呀!隻不過是小時候學過幾天,手指還沒有完全生疏。”
“我覺得很好聽。對了,美雲姐,杜姐姐怎麽想起買這二手鋼琴呢?”
“這是我的主意。反正,呆在家裏閑著也沒事,我準備教寶玲學鋼琴,雖然丟了這麽多年,但教初學者應該沒問題。”
“剛才,你彈的是林海《貓》中的曲目?”
趙美雲一愣,滿臉的驚訝:“你怎麽知道?”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便微笑地回答:“這是我小哥哥喜歡的曲子,也是他曾經最為心愛的女人最為欣賞的一張專輯。”
“啊!原來是這樣啊!”趙美雲因為並不知曉小哥哥與艾哲的故事,所以也就沒多問,而是招呼我坐下。
於是,我與趙美雲坐在了那張樣式老舊的長沙發上。
“那是真的嗎?”
“什麽?”被對方如此囫圇生硬地一問,我不明白趙美雲是想說什麽。
“我聽說——”趙美雲的表情欲止又言:“十五年前,一個小女孩因為長得跟我很像,所以遭到了龔客來的奸殺。”
我先是點了點頭,眼見對方那副十分痛苦且自責的神態,不得不告知實情:“我在龔客來的住處——親眼看到了死者在遇害失蹤前所戴著的那條珍珠項鏈。”
趙美雲顫抖著音色道:“那我——我能看看那個小女孩的照片嗎?”
我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打開相冊,從文件夾裏調出了方曉的相片。
起初,由於我高舉話機,趙美雲隔著距離,觀察屏幕上的女孩;但因為發現相片上的少女跟童年時代的自己出人意料地相像,便一把抓過了我的手機,身體更是止不住地發抖,情緒也是顯得越來越激動,眼角滴落下了淚水:“難怪,你那天看到我與嬌蕊童年時的合照會那麽吃驚。”
“對!”我點了點頭:“這個女孩是我大嫂的親妹妹,遇害時,隻有十三歲,這是她生前最後的相片。”
因聽聞我的講述,趙美雲淚水長流:“我沒想到自己居然做了一件那麽愚蠢的傻事。”
一九九二年的秋天,越書明在與趙美雲**的住處,因為意外電死了自己的同事和領導的兒子。為了掩警方的耳目,趙美雲聽從了越書明的安排,與龔客來表麵假意在談戀愛。但於兩人戀愛期間,趙美雲卻不給對方一絲一毫的甜頭,不僅嘴沒親手也沒牽,也從不讓對方走進自己的住處,兩人的情侶關係則是有名無實。與此同時,趙美雲卻是完全不去計較越書明的已婚身份,兩人在城市各個秘而不宣的角落裏偷偷幽會。
“那時候,我真傻呀!把愛情當作生命裏唯一的信物,根本就不在乎名不名分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將愛情幾乎作為生命的全部。”從這一點來看,趙美雲和生孩子之前的薛麗娜倒是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或者說,所有的女人都擁有這樣的通病,就算你最初愛慕虛榮,衝著男人的錢去愛他,然而一旦付出了真情實感,就如同一隻隻撲火的飛蛾,即便把自己燒傷燙傷灼燒哭傷,也要勇敢地追隨著愛情的腳步。
眼見利用的目的達到,就在來年的開春之際,趙美雲便以被單位派遣到北京進修學習經營管理為由,跟龔客來自動斷絕了情侶關係。龔客來找遍了整座城市,都沒找到趙美雲的下落,從越書明那兒更是詢問不出任何有效的線索,便以自暴自棄的方式度過了漫長如水的日子。直至三個月前,龔客來聽說趙美雲住進了精神病院,居然義無反顧地追到了女人的病房。
“我想,正是我這種不告而別的行為,對龔客來的傷害很大,所以他一直都沒有結婚。原本大學畢業後,龔客來通過父母的關係,被分配到市內某路橋建設公司的設計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國有企業體質改製,他因為工作散漫,成績又不突出,所以被迫裁員下崗,成為了無業遊民,恐怕——這對他的打擊也很大吧?!因而會做出那樣極端的事情,歸根結底,都是我把他給害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這都是我的錯啊!……”趙美雲早已是泣不成聲。
兩個此生都沒有結婚的男女,纏繞了三十多年的情感糾葛:一個不記名分地追隨著結了婚的初戀,而另一個則是在小學時便已播種下了愛慕的種子,當這顆藏於內心的種子因為與趙美雲的重新相逢,卻是於瞬息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再無法將趙美雲從自己的心底拔除。
趙美雲和龔客來,就在遇見彼此的命運之初,已經注定兩人的各自不幸。但趙美雲怎麽也沒有想到——這種不幸導致龔客來奸殺了一個與自己外貌十分相像的無辜少女,所以趙美雲認為自身對我大嫂親妹妹的遇害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想來,這讓她的後半生必將永遠生活在痛苦贖罪的自我譴責之中。
(貳)
下午,我是在美視電影學院的放映廳內找到了杜嬌蕊。
通過孟天飛的人脈關係,杜嬌蕊被允許可以自由享受電影學院內的各種配套設施。
我來到放映廳,整個觀眾席上,隻有杜嬌蕊一個人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一束光從放映室的窗孔投射到銀幕處,可見幕布上是一個風情萬種的金發女郎。
我悄悄坐到杜嬌蕊身邊,詢問:“銀幕上的這個女人是誰呀?”
“夢露”,杜嬌蕊的目光沒有離開銀幕:“是瑪麗蓮·夢露。”
“噢!”我點了點頭:“這就是夢露啊!她好像是上個世紀好萊塢最性感的女明星。”
杜嬌蕊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注視著影片裏那個純真開朗、大笑開懷、一點都不矯揉造作的夢露,臉上卻是透露出深徹哀婉的悲傷,仿佛銀幕上那份發自內心的笑容,則是透露出了一個女人命運坎坷的種種不幸。
之後,我才知曉杜嬌蕊正在觀看的這部紀錄片名為《瑪麗蓮·夢露:最後的日子》(MarilynMonroe:TheFinalDays),影片大體情節講述的是:宏篇钜製《埃及豔後》(Cleopatra)因票房失利,二十世紀福克斯公司為了扭轉財政危機,於一九六二年邀請了包括迪恩·馬丁(DeanMartin)、西黛·查利斯希(CydCharisse)在內的眾多明星,翻拍喜劇電影《雙鳳奇緣》,而息影一年的瑪麗蓮·夢露應邀擔當該片的女主角。但影片開拍僅僅八周的時間,夢露就因為健康和缺席等問題慘遭換角;不想在兩個月之後,這位傳奇女星便因服藥過量而香消玉殞。
紀錄片在最後三十七分鍾則是放映了瑪麗蓮·夢露這部未完成的遺作《雙鳳奇緣》(Something'sGottoGive),又名《瀕於崩潰》,很難想象這部被定義為喜劇片的電影,最終的剪輯版為何被翻譯成這麽一個不搭調的片名。影片大意講述的是:尼古拉斯·亞登的妻子愛倫在參加橫跨大西洋的遊艇比賽中遭遇海難失蹤。五年後,亞登與碧安妮卡再婚。就在兩人度蜜月期間,於荒島生存長達五年之久的愛倫被軍方的潛艇所搭救。此時,愛倫的一雙兒女都已經長大,她以女傭的身份回到家中。由此,大為驚詫的尼古拉斯一方麵要小心處理兩個妻子之間微妙的關係,另一麵則是為了曾經與愛倫在荒島共同生活的陌生男子而大吃幹醋,進而引發了一係列啼笑皆非的喜劇故事。在戲中,瑪麗蓮·夢露正是扮演妻子愛倫這個角色。
原本在我的印象中,這位好萊塢女星隻是一位性感妖嬈的女神,但她在影片裏笑得那麽純真直率,特別是在麵對兩個飾演自己兒女的小演員麵前,她的笑容就像是一個毫無任何防備之心的孩子,不免令觀眾為之動容。
突然,杜嬌蕊發出低沉的呢喃,似乎是在與我交談,又仿佛是自說自話:“你看,夢露在鏡頭前笑得多開心啊!”
“是啊!”我點頭承認道:“是笑得很開心!”
“但誰又能知曉在這笑容背後到底藏著多少無奈、痛苦和心酸。原來,我隻是看到夢露性感漂亮的一麵,於是,我就膚淺地想成為像她那樣風華絕代的女人,並且還把自己標榜成為‘中國版的夢露’。但我通過她的自傳,以及她的電影與紀錄片——這才逐漸地發現,我越是了解她,就越能感受到——在夢露身上所隱藏著的那些悲傷、孤獨和脆弱: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所以就把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Lincoln)幻想成為自己的父親;童年,因為母親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從而輾轉於不同的家庭,所以她一直缺乏安全感,更是害怕自己遺傳了母親與外婆的精神病;外表看似水性楊花,流連於不同的男人之間,隻是為了一再抓住那虛無縹緲的真愛;她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卻是一次又一次地不幸流產;盡管她一心一意想成為一個好演員,以期望能夠獲得大家的尊敬和肯定,但全世界的男人隻是把她當作一個有胸無腦的性感尤物來消遣……”顯然,杜嬌蕊對這位好萊塢女明星不再是泛泛而談的人雲亦雲,則是已經達到了深入了解的程度。
“那你現在還希望成為她嗎?”
杜嬌蕊卻是動作遲緩地搖了搖頭:“這個看似世界上最出名的女星,其身世實在是太不幸了。曾經,我有真心愛我的雙親,擁有真心待我的男人,是我自己把這一切給毀了。知道嗎?”杜嬌蕊驀地望向我道:“在我和越書明結婚的第三年,我懷過一個孩子,但是我沒有要,因為書明擔心那個胎兒身體不健康,所以逼著我打掉了。”
沉默之中,我們又一起觀賞了一部從旁觀者的角度描寫夢露的劇情電影——《我與夢露的一周》(MyWeekwithMarilyn)。影片講述的是:一九五六年,英國男星勞倫斯·奧利弗由於自導自演影片《遊龍戲鳳》(ThePrinceandtheShowgirl),便邀請美國性感女星瑪麗蓮·夢露擔任女主角。由此,勞倫斯·奧利弗需要夢露的名氣來重振自己的電影事業,而夢露也期望能通過與這位著名的演員兼導演之間的合作,以挽回自己的名聲,進而贏得更多尊重。
故事的旁觀者——二十三歲的柯林·克拉克因為懷揣著電影的夢想,在勞倫斯·奧利弗製作公司謀得了一個職位,成為了該部電影的第三導演助手。在影片拍攝的這半年當中,柯林通過自己的視角,講述了片場所出現的各種問題,以及夢露與奧利弗之間的種種不快。與此同時,夢露也對天真自信的柯林產生了內在的好感。為了舒緩奧利弗給夢露帶來的種種壓力,兩人一起度過了純粹而快樂的美好一周。這段往事因夢露的性感魅力,對於這個小夥子的生命而言,則是被塗抹上了一層永恒且光輝的非凡意義。
影片濃墨重彩地渲染了米歇爾·威廉姆斯(MichelleWilliams)所飾演的夢露雖然人前光鮮亮麗、風情萬種,但其內心深處則是充滿了敏感、脆弱、孤獨及焦慮的一麵。
“你說男主角是真心喜歡夢露嗎?”
杜嬌蕊微笑地回答:“這就是電影的魅力——淺嚐輒止,使得這份沒有結果,甚至算不上開始的愛情顯得格外動人。倘若他們兩個果真的在一起了,我想——即便再有包容之心的男人,終有一天也會厭煩夢露這種太過敏感、缺乏安全、過度孩子氣的女人,畢竟電影不是生活,而是更傾向於童話。再者說了,愛情的雙方更多的是平等,相互包容,互相照顧,彼此尊重,互敬友愛,而不是期盼著對方一味地縱容自己。”
我覺得這話更像是杜嬌蕊在曆經了人世滄桑之後的個人經驗之談。
“夢露天真地以為所有的男人都會為她的魅力所傾倒,但男人們——特別是那些越有權有勢及擁有地位的男人,想必都會娶傑奎琳那樣的女性為妻,既端莊清白,又賢淑高貴,更是受到了全國人們的愛戴,必定能幫助自己的事業平步青雲。”杜嬌蕊是在說夢露與肯尼迪兄弟之間那段糾纏不清的情史。
“與政治糾纏不清,妄想做第一夫人,也就注定了這個女人必定走向毀滅。”一下午,紀錄片和傳記電影輪番介紹瑪麗蓮·夢露的個人生平,我也算是對這個傳奇女星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是啊!”杜嬌蕊歎息道:“不管真相是否如外界所傳言及渲染的那樣——夢露是否被肯尼迪兄弟所謀殺,她都為自己心目中所追求的那份極端的愛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好像肯尼迪兄弟倆也先後遭到了暗殺,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報應?!”
“好了!”杜嬌蕊從座位上站起身:“看了一下午電影,我該去接寶玲放學了。”
我掏出手機,屏幕顯示下午四點過:“正好,我陪你一起去。”
“你最近怎麽這麽閑?”我們走出放映廳,杜嬌蕊返身,關好了大門。
我因為不想過多解釋自己與小薇,以及被同事聯合陷害的無聊恩怨,便言簡意賅道:“我懷孕了,所以就跟專櫃請了假。”
“啊!”杜嬌蕊衝我祝賀:“我還沒向你恭喜呢!聽說你之前暈倒了,沒事吧?”
“沒事!就是懷孕導致的貧血,是我自己身體不爭氣。”
“懷孕的女人特別需要補充營養,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相當於是兩個人的攝入量。對了,你孕吐嚴不嚴重?除了三次主餐外,還可另加兩到三次的輔餐,一定要少食多餐……哎呀!你別笑,我這可是給你說的都是正經事。……哎呀!你別光顧著笑啊!一定要把我說的話,每個字,每句話,都統統記下來。聽到沒有?……看,你還笑,我真是拿你沒辦法!”
杜嬌蕊因為有生產經驗,便向我喋喋不休地囑咐著懷孕初期所應注意的各類飲食及生活事項,自是把我給逗笑了,卻是從心底裏感恩。
(叁)
我和杜嬌蕊來到人民小學的大門口,正被一個飛奔而來的黑影迎麵相撞,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我呲牙咧嘴,這可把杜嬌蕊給嚇壞了。
“小婷,你沒事吧?”
杜嬌蕊忙把我攙扶了起來,特別關照了一下我的肚子,生怕動了胎氣,導致胎兒流產。
我隻是屁股疼得厲害,感覺身體沒什麽異樣,因那個逃去的背影很眼熟,當對方回頭望向我時,驚得我臉色刷白,那人竟是龔客來。大概因為最近四處躲藏,以致這個男人的形象看起來邋遢不堪。
“龔客來!”
“龔客來?”杜嬌蕊先是一愣,隨而一臉的驚訝:“就是那個殺人犯?”
龔客來眼見我們認出了他,愈加慌不擇道地一路狂奔,顯然是在逃避身後的“追兵”。
與此同時,丈夫崔亮趕到我身邊,顯然他看到了剛才我摔倒在地,不免一副擔心的神情:“小婷,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但這是怎麽回事啊?”
“我暫時沒辦法跟你多作解釋。”崔亮一邊說著,一邊跟隨兩名同事,繼續朝龔客來逃跑的方向追去。
然而,一路追蹤到街口,他們一行三人卻是垂頭喪氣地返回,看來,是讓那個大腹便便的嫌犯給逃掉了。
三個人皆是一雙濃重的黑眼圈,瞧來這幾天因熬夜,崔亮多半沒有回家,所以他肯定不知曉我昨天晚上住在了娘家。見我丈夫如此焦頭爛額,我也就沒必要向他匯報自己的行蹤,以徒增其不必要的煩惱。
“怎麽樣?現在可以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
“嫂子——”其中,那個曾經送我們回往玫瑰大廈的小江同誌正在呼呼地喘氣道:“你可不知道這幾天我們天天沒日沒夜地布控,覺都沒盹一下,總算碰到那小子冒頭,卻還是讓他給跑了。”
“哎呀!”另一個同事則是不滿地拍了一下對方的那顆“豬腦袋”:“你小子說半天都抓不到重點!嫂子,其實是這麽回事——”
於是,那兩名崔亮的屬下生怕沒有發揮的機會,則是你一言我一語,終於逐漸說清楚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原來,龔客來的父親已經去世,隻留下孤母獨守在家中;這兩天,龔客來如過街老鼠,因實在掛惦著母親,便偷偷回家是想探望孤母,但被周圍布控的警方發現,便一路追蹤來到了這兒。
我回頭問丈夫道:“那你們現在怎麽辦?”
崔亮回答:“隻能找到這街口的監控視頻,進行逐一排查,追尋龔客來的下落。”
“那好!那我們就不打攪你們的工作了。”我示意杜嬌蕊我們去接寶玲。
“小婷,你真的不要緊嗎?”崔亮急步趕上前,攙扶住我的同時,擔心地望向我的肚子。
“我沒事!”我微笑地摸了摸腹部:“你趕緊去忙吧!同事們還等著呢!”
“那你趕緊回家。”
“好!”
目送崔亮他們轉身離開,我與杜嬌蕊正準備前行,突然,我感覺腹部一陣劇痛,仿佛腸肝肚肺擰絞在了一起,疼得我不自覺地垂下了腰身。
“小婷,你怎麽了?”眼見我頭冒虛汗,杜嬌蕊被嚇壞了。
“疼!肚子好疼!”腹部絞痛的感覺根本就容不得我說出多餘的話來。
“該不會是動了胎氣吧?還好,崔亮他們沒走多遠。”說著,杜嬌蕊站起身,是要招呼我丈夫,但被我一把拉住。
“杜姐姐,別打攪他們辦案。”我是希望崔亮他們能盡快抓捕到那個奸殺了我大嫂妹妹的混蛋。更何況,龔客來就在這兒附近,可萬不能讓他逃遠了,再次陷入追捕的僵局。
“好好好!你忍著,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
於是,杜嬌蕊招手了一輛出租車,小心把我攙扶進了後車座,告訴司機直奔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
我躺在杜嬌蕊的懷中,發出痛苦連連的呻吟,杜嬌蕊則是不停地幫我擦冷汗,催促司機加大馬力,趕往醫院的方向。
所幸距離人民小學不遠,十分鍾後,我們來到了大嫂上班的那家附屬醫院,杜嬌蕊攙扶我小心翼翼地下車,眼見醫院大門口放有一隻輪椅,杜嬌蕊也不管那輪椅的主人是誰,就把我攙扶到了椅座上,推著輪椅,大風一般朝急診室刮去。
“醫生,麻煩你看看是怎麽回事。我妹妹懷孕一個多月,剛才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我擔心——我真是擔心——”杜嬌蕊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那個被攔住的急診室醫生連忙安慰杜嬌蕊道:“你先別著急。”然後,對其身邊的一個小護士囑咐:“你趕緊把病人扶到病**,我馬上就過去。”
“哎!”那個小護士將輪椅推到一張空著的病床邊,將我麻利地攙扶到病**,並貼心地給我蓋好了被子。
與此同時,大嫂正拿著一本病曆夾朝我們走來,因眼見我被攙扶到了病床,原本無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卻沒料到是我,神色先是一愣,便慌忙走了過來:“小婷,你怎麽了?”
我因為疼得說不出話來,杜嬌蕊則是代我解釋道:“小婷剛才摔倒了,所以我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
大嫂因沒見過杜嬌蕊,更不清楚對方跟我們老沈家的交情,不免一臉疑惑的表情:“你是什麽人?”
“大嫂——”我艱難地話語道:“杜姐姐——是我們老沈家的朋友。”
“啊!”杜嬌蕊仿佛抓到了救星一般:“你就是平凡的愛人吧?麻煩你趕緊幫忙看看!”
大嫂趕忙抓握住我的手:“小婷,你除了肚子痛,還有什麽其他的地方感覺不舒服嗎?對了,你流血了嗎?”大嫂一邊說著,一邊撩開被單,幫我檢查了一下**:“還好!還好!沒有出血。”
“大嫂,我不會流產吧?”雖然這個孩子來得太早,不在我和崔亮的計劃之內,但如果是因為我的疏忽,導致了孩子流產,我肯定十分自責。恐怕,崔亮的父母也一定會很難過。
“我不是婦產科醫生,但隻要沒出血,應該問題不大。”正說著話,之前被杜嬌蕊攔住的那個四十多歲的男醫生向我們走了過來。大嫂急忙拉住對方:“許醫生,這是我妹妹,她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你一定要幫忙看看,有沒有傷到胎囊。”
“那肯定要照片。”
於是,大嫂將我攙扶到輪椅上,把我緊急推往B超室,杜嬌蕊則是跟隨在我們的身後,正在打電話給自己的表姐,讓她幫忙接寶玲放學回家。
來到放射科,大嫂把輪椅停在走廊一側人少的地方,衝我和杜嬌蕊道:“小婷,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就過來。麻煩你,照顧一下小婷!”
“好!”杜嬌蕊點了點頭。
於是,我看見大嫂走到了一間門額上掛放有“放射科主任”牌子的辦公室門前,敲響了房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了出來,兩人說了些什麽,男子便往我坐著的方向望來。
“包師兄,我這個妹妹懷孕一個月,剛才不小心摔倒了。”大嫂一邊介紹我的情況,兩人一邊朝我與杜嬌蕊的方向走來。
“小晴,你放心!”對方安慰大嫂道:“我給B超室打聲招呼,馬上給你妹妹檢查。”
“那就謝謝包師兄了。”
男人微笑地回答:“既然是沈平治的妹妹,我肯定要特別照顧。”聽這口氣,他跟小哥哥的交情應該不淺。
大嫂走到我身邊,向我介紹對方道:“小婷,我這位師兄叫包學盛,他也認識你小哥哥,一定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急診室那邊還有個病人,我必須過去看看,一會再過來看你。”
“大嫂,你去忙!我已經好多了!”我這不是客套話,腹痛的感覺的確有些緩解。
於是,那個叫包學盛的男人帶我和杜嬌蕊來到B超室,向正在工作的女技師耳語後,那個女技師便回頭朝我望來。
“過來吧!”
杜嬌蕊將我攙扶到B超**,包學盛退了出去,並且帶上了房門。
第一次,我通過B超機的電腦屏幕,看到了那個被稱作“胎囊”——還沒發育成型的小圓球。
“你看!”女技師指著屏幕上的那個小小的圓球對我道:“這就是孕囊,直徑還不足一厘米,你既然沒出血,問題應該不大,現在還腹痛得厲害嗎?”她嚐試性地按了按我的腹部。
“好像沒有之前那麽疼了。”
“那讓婦產科醫生給你安下胎。”
“謝謝醫生!”杜嬌蕊則是站在一旁,代我衝那名女技師一再點頭致謝。
我起身穿好衣服的同時,詢問對方道:“醫生,我什麽時候能看到自己肚子裏的寶寶身形完整?”
“大概還有兩個月,十二周就可以辨別出男女。到時候,你來,我親自給你做複查。”
“那就謝謝醫生了!”
女技師帶我們走出B超室,包學盛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見杜嬌蕊推著我出來,便連忙迎了過來。
“放心!沒事!”女技師將裝在文件袋裏的B超片遞給了對方。
“那就好,那就好!”包學盛拍按著胸口道:“這是方晴交代給我的任務,可千萬別出了什麽岔子。”
“怎麽?”那個女技師則是將麵前的男子拉到一邊:“方晴曾經是艾哲——艾所長的助理,你這麽上心,該不會——還在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吧?”
包學盛卻是一副惆悵的表情:“我念念不忘有什麽用?人死不能複生。”
聞此,我的心頭“咯噔”一驚:原來,這個男人對艾姐姐也曾有過愛慕之情啊!
在包學盛送我們回急診室的路上,我則是對他一再表達了感激之情。
“謝謝包醫生!”
包學盛笑道:“你不用謝我。聽說,平治已經回國一個多月了,也不來看看我這個老大哥,你既然是平治的妹妹,就幫我多念叨念叨他。”
“好!我一定讓我小哥哥請你吃飯。”
“那就這麽說定了!”
正來到急診室,前方傳來了一陣**,一個小護士手中端著一隻放有藥瓶的金屬盤“咣當”落地,而其他病人及其病人家屬也都發出殺豬一般的驚恐聲。幾個膽小的護士與幾名實習醫生也都紛紛朝門外跑來,整個急診室瞬間亂成了一團。
我們還沒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就見人群的最裏內,龔客來的手裏比劃著一把手術刀,顯然正在威脅著什麽人。由於,那個人質被亂糟糟的人群給遮擋住了,我隻能看到縫隙間——飄動著一件白大褂,因而可以判斷那是一名醫生。
剛才給我看病的那個四十多歲的許醫生,正試圖控製龔客來看似有些衝動的情緒:“這位病人,你——你有什麽話請慢慢說,別——別這樣!”
“我沒病,你別上來!再上來,我就殺死她!”龔客來說話的同時,將手術刀那刃凜冽的刀鋒,朝人質的主動脈處緊了緊,不免讓人擔心其手勁過重,將鋒刃刺入人質的脖子,自是駭住了那位企圖上前的許醫生。
由此可見,龔客來此般的強勢威脅,致使周圍的醫生和護士們一個個本能地表現出麵無血色的驚懼。
“這是怎麽回事啊?”杜嬌蕊悄悄地詢問包學盛。
“不知道啊!”包學盛也是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茫然。
由於,人群中傳來愈加驚恐的叫嚷聲,更多的人們朝急診室門口逃離,於是,起初那條密封**的縫隙間,便逐漸顯現出了人質的麵目,我感覺嗓子一啞,滿臉的驚慌失措,一下子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小婷,你怎麽了?”杜嬌蕊問我道。
“啊!”終於,我恢複了氣息聲:“那——那是我大嫂,龔客來綁架了我大嫂。”
此時此刻,麵前遮擋住的那道人牆瞬間消失,仿佛換成我與龔客來的直接對峙,而他手上的那把手術刀正比劃在方晴姐脖口處的主動脈,仿佛其手下一用力,一注鮮血飆了出來,濺在了我的臉上……
(肆)
還好——那隻是我心中驚恐的想象,龔客來手上的那把手術刀依然比劃在大嫂脖子的主動脈上。
“不要動,不許動!不然,我殺了她,我現在就殺了她!”龔客來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左右張望,身體朝後退去。
由於,龔客來手中拿著那把明晃晃的手術刀,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大嫂帶進了急診室旁的一間儲物室,反鎖上了房門。
接到報案後,不僅崔亮第一時間趕來到了綁架現場,莫直徽與莫如水父女倆也一前一後地趕來到了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
“小婷,你沒事吧?”崔亮因一看到我,便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著我的情況。
“我沒事!是大嫂——”我指著儲物室的大門:“是大嫂被龔客來綁架了。”
與此同時,莫直徽走到了我身邊:“他們進去多久了?”
“大概有五分鍾。”我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屏幕顯示17:47。
跟在自己父親身後的莫如水則是上前詢問:“這個房間是幹嗎的?”
包學盛作為院方的放射科主任,連忙快步走了過來,介紹儲物室的情況:“這間儲物室通常儲存常規急救的藥品,供急診室救治突發急病的患者。”
“那裏麵的布局情況是什麽樣?”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放有兩排藥架和一些常規的藥品。”
“都有哪些藥品?”
“我這裏沒有倉庫清單,應該是除了一些急救藥品,還有麻醉劑與鎮定劑什麽的。”
莫直徽一臉明了的神情:“如此看來,不能硬闖。嫌犯手中不僅握有威脅人質生命安全的手術刀,弄不好,把他給惹急了,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與人質同歸於盡也很有可能。”
“那怎麽辦?”我急得簡直快要哭出聲來,被杜嬌蕊摟住肩膀,並且用力地捏了捏,顯然她是在安慰我。
莫如水沉默了一下,便皺起眉頭詢問道:“但龔客來怎麽會想到跑來醫院,綁架你大嫂?”
崔亮上前代我回答:“事發之前,我帶領小江和小木在龔客來母親的家樓下布控,沒想到龔客來果真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範圍之內,我自然要下令對其實施抓捕。”
那兩名屬下也是趕緊點頭,讚同了領導的說法。
不想,莫如水對我丈夫的魯莽行徑卻是表達出了強烈的不滿:“你們布控在龔客來家附近,他的父親於三年前去世,就隻剩下那麽一個孤母,現在居然連自己的母親都見不到,這對於龔客來而言——簡直就是窮途末路。恐怕,你們的抓捕行為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刺激,致使他的孤注一擲,因而綁架了被害人的姐姐。”
當即,我看出崔亮騰起了一股無名之火,卻是礙於老師就在身邊,不便對其女兒太過放肆,隻得壓抑住怒火道:“照此說來,這反倒是我的過錯?!”
莫直徽連忙打圓場:“怎麽說著說著,還針鋒相對起來了?誰都沒有錯!”隨而,他轉向自己的女兒道:“是我安排崔亮到龔客來的母親家樓下布控,你也清楚——這也符合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正常程序。”
“你們就別吵了!”我早已是滿麵淚水:“還是先想辦法把我大嫂救出來吧!龔客來已經殺了我大嫂的妹妹,既然莫姐姐剛才已經提到:眼下,龔客來已是窮途末路,很難說——他會對我大嫂會做出什麽極端之舉。”
“對對對!”莫直徽抓住事態的嚴重性:“還是趕緊商量個對策,把人質救出來。”
莫直徽明白女兒的心思:“你是想——讓龔客來的母親當我們警方的說客?”
“不!”我卻是搖頭提出了另一種更加可行性方案:“我倒是覺得有另外一個人,可能對他所造成的影響會更大。”
莫如水立馬會意道:“你是說趙美雲?”
“嗯!”我趕忙望向杜嬌蕊:“杜姐姐,能不能把美雲姐叫來,幫我們勸勸龔客來?他可不能一錯再錯。”
杜嬌蕊點頭答應道:“那我現在就給我表姐打去電話,順便也可以問下她有沒有將寶玲接回家。”
“那就麻煩你了!”
眼見杜嬌蕊行至走廊的一角撥打電話,莫直徽則是向現場的屬下們安排部署:“為了保險起見,我建議準備兩套方案。崔亮,你還是把龔客來的母親接來。畢竟,趙美雲是造成龔客來犯下罪狀的導火索,就怕龔客來不念及舊情,翻臉不認人,所以老母親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育,說不定能起到春風化雨的效果。”
“好!”崔亮點頭道:“我現在就去接龔客來的母親。”於是,我丈夫招呼自己那兩名屬下,緊急趕往龔客來母親的家中。
莫如水衝父親笑了起來:“爸,還是您考慮周全。”
這邊商討完對策,杜嬌蕊的電話也打完了,快步朝我們走來:“我已經聯係了我表姐,她說她馬上就趕過來。”
我抓住杜嬌蕊的雙手,感激道:“杜姐姐,真是謝謝你了!”
“謝什麽謝!”杜嬌蕊發出喟歎的一響無奈:“這也是我們這代人所犯下的錯誤,本就應該由我們來承擔,隻是苦了你大嫂,和她那個無辜的妹妹。”
莫直徽上前一步,朝杜嬌蕊保證道:“你放心!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保護你表姐——趙美雲的安全。”
“那就有勞莫警官了!”
與此同時,儲物室內由於沒有燈光,整個房間裏暗淡且深邃,並且屏蔽了走廊內的嘈雜之聲,像是沉沒在深海裏的一隻破船,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嗆鼻的藥水及消毒劑的味道,似乎要將屋子裏的黑暗滌**成無味的透明之色。
兩兩並排的四隻藥架,上麵擺滿了各類藥品,龔客來將大嫂拖到裏內的貨架旁,用繩子捆綁住其雙手,將她背靠在了貨架前,自己則是麵對麵地貼牆席地而坐,並且不停地擺弄著手中那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仿佛那是房間裏唯一的光源。
“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麽?”麵對這個奸殺了自己妹妹的變態殺手,大嫂沒有感覺到絲毫的恐懼與害怕,而是麵容平靜地打探著所身處的境況。
“我知道你是這所醫院腫瘤科的一名主治醫師,”龔客來用左手大拇指的指腹一遍遍地撫摸過手術刀那鋒利的刃端:“你用這樣的手術刀,不知道為多少腫瘤患者切除掉了癌細胞,每次你母親向你娘家周圍的老鄰居們提到這點時,這心裏麵該是感到很自豪吧?!”
“哈哈!”龔客來竟是狂妄地大笑道:“這話——我怎麽聽起來像是你正在詛咒你自己呢?!”
大嫂皺了皺眉,於不知不覺間——走入了對方所設置的言語圈套:“你什麽意思?”
龔客來卻是緊緊地掌控著大嫂心底那份不安與贖罪的心態,漫不經心道:“你不就是一顆害死了你妹妹的腫瘤嗎?”
“是啊!我不應該把妹妹獨自留在公園裏,是我害了她,是我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每次當提到方曉的遇害,大嫂都會流露出一副哀傷的自責,淚水更是如奔騰的河流,潸然淚下:“所以,你就殺死了她?”
麵對大嫂的痛斥,龔客來卻是發出蠱惑般的笑聲,拒不承認自己惡毒的凶手身份:“先有因,才有果。你不應該懺悔自己丟下親妹妹的過失之舉嗎?不然,也不會給凶手送去任何可乘之機。”
顯然,龔客來的這番無恥言論則是戳到了大嫂的痛處:“是啊!我真是一個混蛋,我真是一個混蛋姐姐……曉曉,姐姐對不起你!是姐姐害死了你!這一切都是姐姐的錯!姐姐不應該丟下你呀!……”
“你知道——你妹妹當時在哪兒嗎?”龔客來甩去一臉陰鷙的笑容,貼著大嫂的耳朵,用魔鬼的聲音道:“她就在你家隔壁,與你們僅僅一牆之隔。當時,那個十三歲的少女——該是多麽孤獨、多麽無助、多麽恐懼啊!……但你在哪兒?你這個親姐姐到底人在哪兒?……”
“是啊!我在哪兒?我在家裏!”大嫂已經完完全全鑽入這個混蛋的言語圈套之中:“我把曉曉一個人丟在了公園!”
龔客來明明是一個殺人惡魔,卻是將自己擱置於上帝的位子,以俯視狂傲的姿態注視向大嫂,竟是發出罪惡的審判道:“所以——你不應該以死贖罪嗎?”
“對!”果然,大嫂一腳踏空,墜落進對方的遊戲圈套,將脖子抹了過去:“是我害死了曉曉,你殺了我吧!”
“想死,這很容易——”龔客來將手上的那把手術刀像是擦拭著血跡般,盡管抹了抹大嫂的脖頸,卻是沒將刃端相對。
……
那時候,我完全沒有想到早在二十四年前,越文軒曾經用同樣的方法逼死了我們兄弟妹三人的父親。
(伍)
半個小時候後,趙美雲就帶著寶玲,趕來到了案發現場。為避免孩子受到牽連,警方特意給杜嬌蕊母女倆安排了一間辦公室,作為兩人的休息區。
“美雲姐,”我走過去,一把抓住趙美雲的雙手,哭訴道:“龔客來綁架了我大嫂,他是因為你才這麽衝動,所以你必須解救我大嫂,我求你了!”
“小婷,你放心!”趙美雲一把用力地回握住我的雙手:“我一定會救出你大嫂。”
“誰?”房間裏傳出龔客來稍顯意外的聲音。
“客來,是我,美雲!”趙美雲的回答簡潔而有力。
那門像是會自動思考,愣生生地猶豫了一下,便輕輕地撕扯開了一道細縫,可見龔客來那張被擠變了形的臉,再加之門內光線暗淡的緣故,讓他看起來仿佛一隻探出地獄的惡鬼,通體都是黑夜的色澤。唯獨那縫隙間的表情如同熄滅的燈泡般一閃,顯露出了一撇驚訝且狼狽的慌亂之態,是沒有想到心愛的女人會出現在此處,這讓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趙美雲卻是保持著大方溫婉的笑容,就連她那隻瞎了的眼睛也露出笑意,用平和的語氣道:“怎麽?不請我進去?”
“啊!”雖然龔客來現出猶豫之色,但還是遲疑地打開了房門,門外走廊的燈光一下子撲抱在他臉上,仿佛被蒙住了口鼻,令他有些不太適應,就如同一隻大腹便便的肥耗子,從陰森逼仄的下水道爬上岸來,不適應地用手遮擋住了麵前的光線。
說時遲那時快,兩側的警察眼見機不可失,正趕忙衝過去時,龔客來臉色一變,便本能地摟住趙美雲的脖子,右手亮出那把手術刀,比在了對方的動脈處,瞬時便製止了警方的包抄進攻。
“你騙我!”龔客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跺著腳,大聲道:“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死性不改!”感覺受到了欺騙的殺人凶手,眼中的淚水竟是大雨般滂沱,可見,他對趙美雲的一往情深真是天地可鑒,唯獨得不到對方的垂憐。
“客來,我沒有騙你!我來,就是為讓你放下屠刀,不要再做任何的傻事了,不要再傷害無辜者了!”盡管趙美雲背衝著龔客來,但她沒有絲毫的恐懼之態,仿佛是在甘心承受自己所造成的罪孽深重。
“那你傷害了我呢!”龔客來倔強地搖頭道:“雖然越書明已經死了那麽多年,但你對他仍舊念念不忘;而這麽多年,縱使我對你癡心不改,但你卻是連正眼都從不瞧我一下。”
“對!龔客來,你說得對!我不應該活在過去,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從現在開始,就在此時此刻,客來,我們在一起好嗎?”可以聽得出,趙美雲這是在使用緩兵之計,試圖接受龔客來的癡心不渝。
“騙子!你們女人一個個統統都是騙子!”龔客來的太陽穴青筋暴起,更是發出狂嘯一般的怒吼:“二十四年前,你同意了我的求愛,是因為越書明吧?東街民巷被電死的那兩個人——閻起躍和餘塗,是被越書明殺死的吧?之所以,你接受了我的求愛,就是想撇清你跟他之間秘密情人的關係,從而擺脫警方的調查。”
“是!”趙美雲眼見對方已經將話攤開,便索性豁出去道:“龔客來,我是很賤,所以有什麽你隻管衝我來,與其他人無關,我大不了跟你同歸於盡。”
“同歸於盡?”不想,這個成語令龔客來的身體一哆嗦,握著的那把手術刀明顯有所鬆懈,整個人顯得有些招架不住。
“怎麽?你害怕了?”趙美雲趁對方稍稍懈怠,竟是控製住局麵,無所畏懼地轉身,與龔客來麵抵麵,抓住其握住凶器的那隻手:“你不是一直很喜歡我嗎?口口聲聲說什麽——從小學喜歡到了現在,該是快四十年了吧?那就讓我們一起殉情吧!你敢嗎?!”趙美雲竟是用那隻空空的眼洞盯視向對方,其嘴角露出了一撇瞧不起這個男人的冷笑。
對!龔客來不敢。這個懦夫將手指一抖,手術刀便“咣當”地砸落,相對於趙美雲的毅然決然,這個男人則顯得懦弱不堪。
“原來,你不敢哪!還口口聲聲一個勁兒地說愛我。哈哈!真是太可笑了!”趙美雲狂笑著順勢一推,就將龔客來送給莫直徽,恰好被對方接了個正著。
兩人驚異地對視,龔客來本想作逃,但已經來不及了,被莫如水用手銬鎖住了其逃跑的去向。
“來了,來了!請讓一讓,讓一讓!”走廊一側傳來崔亮的聲音,他一邊攙扶著老人,一邊排開了條通道,走來到我們的麵前,是沒料到龔客來已經束手就擒。
龔客來的母親頭發全白,容貌看起來病態且虛弱,正顫顫巍巍著步態朝我們走來,像是盲人般抓摸著麵前的空氣,纏著她的步態實在蹣跚:“客來呢?我的客來呢?我的兒子呢?他在哪兒?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龔客來的母親一眼看到狂笑不止的趙美雲,原本,那雙玻璃珠子般渾濁的眼球竟是甫然一亮,那老太太不分青紅皂白,順勢給了對方一記耳光。由於,那巴掌實在太過響亮,你很難想象在這具老朽羸弱、即將崩塌的軀殼內,是如何爆發出了這股泄洪的能量,全部都凝聚在這一掌的洪荒之力。
趙美雲定住脖子,先是一愣,眼冒金星,隨而便看清楚了麵前的老者,抹了一把嘴角邊流出的鮮血,露出淺淺的笑意:“打得好!既然你這個作母親的——已經為你兒子出了這口惡氣,那我趙美雲就不欠你龔客來了!”
龔客來的母親眼見兒子被銬上了手銬,一股悲情自胸中湧出,抱著愛子失聲痛哭道:“客來,你怎麽這麽傻啊?你怎麽能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等殺人綁架的事情來?你這樣能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嗎?你讓我這個孤老太太以後還怎麽過啊?……”
“媽,我對不起您!”龔客來也是一臉追悔莫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