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欲擒故縱

(壹)

越書明慌慌張張地應付了期末考試,盡管及格沒問題,但自從他與趙美雲的表妹相識這一個月以來,整天想的都是杜嬌蕊,以致其學習太過鬆懈。

那時候的越書明正當血氣方剛,腦袋總是無法自控,整天仿佛鬼使神差,不停地浮現出杜嬌蕊的身影:一會兒是舞台上**四射、哀婉憂傷的遠景鏡頭;一會兒則是眉目流轉、巧笑倩兮的麵部特寫;一會兒卻是純真憨嗔的天性使然……這一顰一笑一牽一掛,皆星星點點地牽動著越家大兒子的神經末梢。越書明清楚倘若再這樣下去,自己勢必將會入了魔著了道。《聊齋誌異》裏那些被狐啊妖啊鬼啊怪啊仙啊魔啊魅惑得五迷三道的窮書生,眼見化為人形的女妖精們,一個個一顰一笑媚態十足,再加之她們原本就是狐妖鬼怪,放電勾魂的本事自然甚過了人間的絕世女子千百萬倍,這下,窮書生們集體害了相思病,一個個則更是腿肚子抽筋,走不動道了。

古人雲:紅顏禍水。封建社會明明是以男權為主導的一統天下,咱男同胞們都能一手遮天了,卻是沒力氣阻擋這禍水紅顏,那遮天的本事到哪兒去了?

不對不對!這種封建餘孽的思想觀念一點都不正確!越書明連忙擺了擺手,別把自己的欲望禍端都歸結在女人的身上,咱是成長在五星紅旗迎風招展的新社會裏,要力圖破除封建迷信,大力提倡男女平等。

最後一科期末考試結束後,越書明如此一番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上述的內心獨白,其實也代表了越書明的自我放棄,他實在鬧不明白杜嬌蕊在想什麽。這個小女人到底對自己有沒有好感?到底把他越書明放在了什麽樣的位置上?雖說不一定挨著心頭肉,但好歹也應該將越書明放在她的心口上懸著呀!然而現實的景況卻是,越書明熱臉貼上了冷屁股,人家杜嬌蕊愛理不理,高興了就多看他兩眼,不高興則是連個巴掌都懶得賞賜你一個。

越書明清楚自己打小就擅長察言觀色,從小學時就能討好村裏或縣上的老師。當然,他的討好方式並不過於諂媚,更多是依靠自己的學習實力,討得老師們的歡心。再加之其性格隨和,班主任叫幹啥就幹嘛,既聽話又好使,從不抱怨活累。

表麵看起來越書明性格收斂,內在卻是膨脹著無窮的野心,由於常年受到父親的教誨,便一直巴望著鯉魚跳龍門,能跳出高廟村那座窮山坳,抖抖官袍,做回名副其實的城裏人。人心隔肚皮!越書明從來沒有向外人道出過此般野心,卻是村人們見越家兄弟倆都是讀書胚子,一個個騷頭露臉地發出酸溜溜的嫉妒聲。

“越老師,您家可出了兩個大能人。這哥哥弟弟讀書都這麽厲害,您老回城還不是遲早的事啊!”

旁側更是有人在攛掇道:“怎麽才兩個大能人?我看你這人實在是沒有眼力勁兒,你把我們越老師放哪兒去了?越老師也是桃李滿天下的大師啊,把自己的學生都舉薦保送進了京城,自家那兩個大小公子還不是京城裏的重點大學隨便挑啊!”

“哪裏哪裏!都是我那些學生自身的底子好,個個勤奮又肯吃苦。”說話的同時,越文軒流露出一副文人酸溜溜的謙卑,看似儒雅地擺了擺手,心裏麵卻是樂開了花。

瞧這酸氣衝天,足可以醃酸菜蘿卜了。

“哼——”之前的那個說話者則是嫉妒地噴出了一鼻子的冷笑道:“那莫不是要挑花了眼?!”

這讚客和被讚者各自心懷鬼胎:一邊是村民們的小肚雞腸,當麵將話語說得敞亮好聽,這心裏麵卻是瞧不得別人過得半分比自己好;那邊,越家老爺子則是繼承了中華民族的謙虛傳統,連連搖頭擺手,恨不得能將腦袋卑順地紮入泥土,其內心裏卻是開出了一朵狗尾巴花,正麵衝向自己無比驕傲地搖尾點頭,更是自命不凡。

作為一個下鄉落戶的城裏人,越文軒秉承著城市人氣血清高的傲慢姿態,卻同時又心懷著流落僻壤他鄉的謙卑之感。盡管這十裏八鄉就數越家老爺子最有學問,即便在其所任教的廣博縣中學也無人能及他肚子裏的墨水,縣中學的曆史課程更是數他教得頂呱呱,所以整整二十年被校長委以重任,擔任文科畢業班主任和年級主任。可以說,越家老爺子的聲望已經到了名聲顯著、威望赫赫、名揚廣博縣城的地步,但畢竟踩在別人的土地上安居樂業,越文軒抱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遵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中庸之道。

由此可見,越書明在為人處世方麵繼承了父親的真傳,這使得他自小學就開始平步青雲,均勻地踏步,均勻地為人,均勻地勤奮,均勻地一步步蹬上了目標中的台階……成績也始終維持在廣博縣中學年級前三名的位置。

每當有老師問越書明想報考哪所大學時,他則是將市裏麵的重點大學放在了首位,采取小心而謹慎的態度,悄然行使著回城的使命,並打響了自己這頭一炮,也是為弟弟考慮院校的取向,父親退休回城等一係列問題,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因而,就算高廟村的村鄰們知道了越書明心懷有如此宏圖大誌也不會大驚小怪。但通過這個事情可以看出越書明的忍耐力可不是一般,心中縱然存有千般萬般的狂傲,卻也不會在得勢之前,初露任何野心的端倪。

直到真正考上了城裏的重點大學,越書明才顯露出其骨子裏的傲性,但也不慍不火,而是收放自如,一步一個腳印,再加之個人能力不錯,在校學生會擔任副主席的職務,這些都為他未來的事業轉折點,踏入市規劃局埋下了伏筆。

另外,越書明與趙美雲之間戀愛關係的確立,也是緣於一次學生會戶外活動的舉辦。校學生會組織活動到城區附近一個著名的旅遊景點——古峰嶺進行采風,趙美雲作為一名忠實的戶外愛好者,便和幾個女同學一起參加了該活動。臨出發前,越書明正在那輛即將出行的大巴車前清點人數,那是個酷熱的夏日,趙美雲見越書明頂著白花花的太陽為大家服務,這不免激起了其身為女性的憐愛之情,就舉著一把遮陽傘走到越書明的身邊,為對方安安靜靜地打傘。越書明大汗淋淋,察覺額頂的蔭涼,便抬頭望見了幹幹淨淨的趙美雲,其手中正舉著一把白色的遮陽傘,關切地為他遮陽。

整個旅程,趙美雲都在默默地關心著越書明,甚至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瑣事,弄得對方很不好意思。一直到旅途結束,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告白喜歡對方,這就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暗號般,悄然拉開了愛情的帷幕,彼此自然地走到了一起。越書明的曖昧不明,在某種程度上實則是帶有其內心強烈的功利目的。為了能留在城裏,越家大兒子絕對不會接受一個農村的姑娘,即便是考進這所與其一樣的市級重點大學,他也絕不會接受。所以綜合考慮過了所有的條件,趙美雲各方麵都不錯,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學曆有學曆,要人品有人品……這在那個年代,趙美雲對於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首選結婚對象。

想來,大概也正是因為這份平淡,當越書明第一眼見到驚為天人的杜嬌蕊時,再加之對方看似神秘莫測的演員身份,這些都令他感到心生向往,所以會對趙美雲的表妹一見傾心。

早在廣博縣中學,那個時代的女生們可不敢寫情書,但眼神卻是不會留下作案的痕跡。每天早操時,以縣中學的操場為半徑,各個年級女生們的目光,都會小心翼翼地將越書明收攏過來,將其圍獵在眼神所矚目的焦點中心,把他聚焦得很不舒服。

所以從女人緣可見,越書明絕對是一個不缺乏男性魅力的書呆子。考入大學,加入了校學生會之後,更是令越家大兒子的這份自信如虎添翼。兩年半前,一個從小自農村長大的城市血統的青年,恰好迎上改革開放如火如荼的朝陽春風,眼見燙頭發、花裙子、喇叭褲、迪斯科舞廳的悄然興起,各種摩登及時尚的文化交融碰撞,盡管越書明先是暈頭轉向了一年,但很快就適應並且融進了城市裏的花花生活。

在那個物質尚且匱乏、人們如饑似渴地接受著新思想、新思潮、新文化的年代裏,城市的生活也並不富裕,買什麽東西都需要憑票。下至糧食,上至家用電器都得憑票,這就是當時的中國內陸。

當越書明以為將自己徹底打扮成了一個城市裏的英俊小夥時,就在這當口,趙美雲牽引著他認識了自己的表妹,由於為杜嬌蕊迷醉得神魂顛倒,越書明則是賣力地展現著自己身為男性的魅力雄風。

然而,令越書明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年之後,於自己二十二歲時,杜嬌蕊二十歲那年,也就是一九九零年的夏天,中國舉辦首屆亞洲運動會——即第十一屆亞運會的開幕式上,那首氣吞山河的宣傳曲《亞洲雄風》,使得“雄風”不再隻是他一個人的口邊詞,而是整個中國,甚至是整個亞洲的口邊詞。

既然自己所展示的男性魅力雄風似乎無甚效果,那枚花費了一百塊錢的水晶胸針也算是白送了,根本就沒有得到杜嬌蕊的任何重視,仿佛一地落敗的雞毛。

一想到自己這顆血汪汪的赤誠真心,被杜嬌蕊毫不在乎地丟棄在了地上,並且還用力踐踏成了一團血肉模糊,越書明就委屈得直想失聲痛哭。

(貳)

校食堂內,早已是人聲鼎沸。男生們敲打著清一色的鋁製飯盒,就像是一群野鴨子般前來覓食,一些害羞的女生因怕受到衝撞,便乖乖地閃躲到了一旁。

越書明和龔客來正相伴著走進了食堂。他這位室友兼上鋪瘦得簡直就像是一棵豆芽菜,腦袋奇大,身材弱小,一臉的菜青色,所以沒有比這“豆芽菜”更形象、更貼切、更穩妥的比方了。

“越書明,你怎麽了?”龔客來見對方悶悶不樂,流露出一臉擔憂的神情:“你的臉色不大對勁,還在想上午的考試呢?那對你應該不難啊!”

越書明則是淡淡地回答:“是不難。”

“那你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趙美雲早就搶好了座位,見越書明走進食堂,衝他用力地揮手道:“書明,這邊!我已經打好了兩人份的飯菜。”

這不免引起了龔客來的一陣豔羨,但他清楚自己的形象配不上趙美雲,隻能流露出一臉望洋興歎的表情。

越書明快速猶豫了一下,杜嬌蕊的態度曖昧不明,尤其是那個小女人身邊的追求者眾多,不知道能不能輪釣到自己的手上;但趙美雲就不同了,則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無比專情地愛著自己,所以萬萬不可放棄了這個作為退而求其次的結婚對象。那時候還沒有“情感備胎”一詞,但趙美雲對於越書明的價值而言,無異於是備胎的作用,倘若真抓不住杜嬌蕊的話,他也不能將趙美雲拱手讓給了別人,比如麵前的這棵“豆芽菜”——龔客來。因而,越書明還是慢騰騰地麵朝緋聞女友走了過去。

趙美雲殷勤備至,將打好的飯菜推到了越書明的麵前,還騰著霧氣。趙美雲明白自己的美貌拚不過表妹,但她以為可以拚賢惠拚懂事拚氣度。但她正處在一個渴望愛情,卻實在鬧不懂男人為何物的年紀裏,不明白在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愣頭青眼中,沒有柴米油鹽的後顧之憂及遠景規劃的世界裏,異性的美貌遠比賢惠重要。至於女人的氣度,那更是摸不到聞不著不著調的東西,男人們就喜歡浪**使性子的小女人,從而可增添生活的情趣。這不,越書明猛地抬頭,隔望著重重霧障,竟是將趙美雲恍惚成了杜嬌蕊。

“你怎麽了?”趙美雲見對方這副發呆愣神的模樣很奇怪。

倘若趙美雲知曉自己隻是擔任了一個備胎的角色,該是對自己所執念愛慕著的這個男人有多失望啊!

“啊!沒有!沒什麽!”越書明恍過神來麵前的趙美雲就是趙美雲,不是其心底裏、那個無限渴望著的夢中情人,連忙擺了擺頭:“我在想——這學期又快要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呀!”隨即,發出了兩響應景的歎息聲。

趙美雲將筷子遞給了對方:“快吃吧!別總想那些沒用的。涼了,會吃壞肚子的。”

越書明也不再風花雪月,抓過筷子和飯盒,就大口大口地刨了起來。

“這個寒假,你準備怎麽辦?”趙美雲小口地吃著自己飯盒裏的飯菜。

“回家呀!”越書明頭也不抬,筷子舞動得飛快。

“是回高廟村?”

“是啊!”越書明抬頭望向對方,不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麽好強調的。

“書明,我們在一起也有一年了吧?”趙美雲是想趁著寒假,又可借由春節的機會,想去越書明的家鄉拜訪一下他的父親——也就是自己未來的準公公。

然而,越書明卻似乎並沒有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或者說根本就沒有帶女方回家的打算。

“是嗎?”越書明口氣含糊道:“我們認識已經有一年了?”

趙美雲則是咬了咬嘴唇,見男友根本就心不在蔫,便試圖將話語挑明道:“書明,你說過你父親是下鄉落戶到了高廟村,那這城裏麵肯定有你們的親戚吧?”

這話顯然不得要領,刺痛了其緋聞男友的要害。越書明悶頭吃飯,不高興地“嗯”了一聲,便不肯再多說些什麽。

趙美雲繼續試探道:“你跟他們都沒有往來嗎?”

“沒有!”

“為什麽?”

“沒有就是沒有,沒為什麽!”越書明回答得甕聲甕氣。

“那書明——”趙美雲似乎是在用懇求的語氣道:“你能不能在學校裏多住兩天?”

“為什麽?”這次輪到越書明奇怪地發問。

“因為——”趙美雲因漲紅了臉,下定了好大一番決心,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媽媽——她想見你。”

“見我?”越書明吃驚地抬頭,氣管嗆進了飯粒,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

“是啊!”趙美雲慌忙站起身,為男友拍背順氣道:“你看我們在一起,也已經有一年了——”

越書明的舉止向來書生氣十足,很少打斷別人的說話,那時卻無法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什麽我們在一起已經有一年了——”

趙美雲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很快,我們就要麵臨畢業就業分配等問題,我想在畢業以後,工作安定了下來,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終於,越書明止住了咳嗽聲,麵色陰冷道:“但現在,我們不是什麽都還沒有著落嗎?況且,我也分不出那麽多心思,隻想先做好留在城裏的打算,把實習就業等問題先穩定下來。”

“當然——”趙美雲則是更加心急地表態道:“我也沒說我們馬上就結婚,還是以就業為先。”

“再說,我萬一被分配到了外省市呢?”

趙美雲毅然決然道:“那我就跟著你。”

“你父母怎麽辦?他們的年紀都大了。”

“你放心!我媽才剛四十出頭,他們老兩口的身體都很健康。”看來,趙美雲是鐵了心要跟自己在一起呀!

“那是現在,過兩年呢?畢竟,我們的父母都已經上了年紀。”

趙美雲則是一副天真樂觀的神態:“那我們可以把他們接來和我們一起住啊!”

越書明嗤然冷笑道:“我父親六十年代下鄉,到現在都還在農村,怎麽接啊?”

趙美雲見自己出的主意統統都被否定了,不免臉色漲紅,有些不太高興。

越書明已經吃完,拿起飯盒起身道:“明天一早,我就回家,你就別來我的宿舍了,好好陪父母們過個春節吧!”這算是臨行前與趙美雲的告別。

這天一下午,越書明都在思考:要不要在回高廟村之前,前去向杜嬌蕊道一個別,但她不一定在家中,難道找去市話劇團,卻弄不好便是自取其辱。自從上次在杜嬌蕊的家中,兩人由於不愉快而分手,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往來了。難道,這就是與杜嬌蕊無疾而終的最後結果嗎?

一直以來,杜嬌蕊不僅驚擾了越書明的興致,更打攪了他原本安穩平靜的生活,挑逗起了他的欲望,勾引起了他的追逐,更是激發起了他的好勝之心。但如果單單是這樣的話,他們之間也不算是無疾而終,多少留下了一點粉色的回憶,比如一起欣賞了電影《葉塞尼婭》。越書明十分清楚自己的四麵皆是楚歌,對手或是享受父母的權勢福蔭、或是文化圈裏的才子佳人……與這些大人物相比,他越書明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過隻是一個窮教書匠的兒子,而且父親還被落戶在農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搬回到城裏。

因而,越想越覺得自己跟杜嬌蕊不可能,說難聽點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越書明便幹脆將心一橫,決意借寒假之機把杜嬌蕊先冷落一段時間,看看對方的反應。

兵法有雲:欲擒故縱。那意思是說故意先放開敵人,使他放鬆了戒備,充分暴露了之後,再將其一舉擒獲。而越書明則決定用距離考驗情感,先將對方冷落到一邊,觀望她是否在意自己,倘若杜嬌蕊有心,無論采取什麽樣的方式,肯定會通過趙美雲這條途徑,探聽自己的近況,那便說明自己還有希望。但如果對方絲毫不為所動,那越書明也就完全死心了,不管跟趙美雲是怎樣的結果,新學期開學後,他都要一心一意地為以後打算,能留在城裏才是他的終極目標。

自己總不能被一個小女人糟蹋得如此萎靡不振,更不能像期末考試的結果那般將就過去,越書明的目標可是要在城市裏大展拳腳,施展自己此生的宏偉目標與雄心抱負。

(叁)

翌日一早,越書明提著一隻輕便的行李包,坐上長途汽車,一路顛簸了六七個小時,先是趕到了廣博縣;在落日餘暉的當口,坐著老鄉的趕牛車,終於返回到了高廟村。

這邊,趙美雲則是一大早就匆匆地趕到了越書明的男生宿舍樓。然而,她的緋聞男友卻是早就已經先行一步離開了學校。眼見趙美雲一臉失望的表情,龔客來跟她熱情地打招呼,但趙美雲沒心思回話,轉過身子就扭頭離開。

此時此刻,冰冷的暮空掛下了半輪殘陽,正漸漸地收攏進了對麵山巒的背後,整個高廟村皆沉浸在安靜祥和的氣氛當中。

越書明走過了村口的那棵大榕樹,因穿著一身城裏年輕人的裝扮,看起來精神而利索。雖然他還隻是一個大學生,卻是有種榮歸故裏的派頭。

一路上不斷有村鄰向他打招呼道:“越家的大娃子回來了!”

越書明則是頻頻點頭問好,盡管氣質清高,卻又並不失禮。

終於,站在自家的院落門前,越書明抖了抖精神,高聲道:“爸,書華,我回來了!”

正準備側頭推門,弟弟越書華衝了出來:“大哥,你回來了!”並幫忙接過了越書明手中的行李,可見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十分融洽。

弟弟越書華,越家書香門第的二公子,相比較哥哥越書明而言,其麵相更顯秀氣,皮膚也比較白皙,似乎怎麽曬都曬不黑。如果用跨入二十一世紀的時髦說法,如同越書華這樣的白麵小生,可以被稱之為“花樣美男”之列。現如今的選秀節目所捧出的全民偶像,男子大體可分為型男和秀男,而在秀男之中卻是又不乏偽娘的概率。越書華倒不是偽娘,隻是麵貌比較俊美,因而被稱作是如鮮花一般漂亮的男孩。但在當時可沒有這樣的說法,尤其是在農村,男人要身具大老爺們的血性,簡而言之就是即便個頭不高,外貌也要精幹健碩,性格四通八達,脾氣豪爽直接。

那一年,越書華十五歲,比哥哥越書明小了六歲。雖然兄弟倆的母親沒有讀過書,目不識丁,但作為一名農村女性,則是擁有了難得的開明和大度,知道讀書的重要性。早年,他們的外祖母作為地主老財家的丫鬟,服侍了兩代少爺與小姐讀書,也附帶懂了點古書上的道理。不過因為解放後,政府革地主老財主的命,也就順帶把他們的外祖母給解放了。

其實,外祖母對服侍的那家李姓地主老財並不反感,也不是所有的地主都像周扒皮那樣惡貫滿盈。地主請人幫忙給自己做事,不僅一日三餐供應吃飽,該給的工錢也是一分不少,跟現在人家請保姆照料飲食起居,可以說是同樣的道理。當然,你若說那微薄的工資以及早中晚飯的福利與丫鬟的勞動不成正比,這個則不在我們的深入討論之列。

總之,那家李姓老財盡管蓋著一頂地主的大帽子,但外祖母並不反感地主一家,對方沒有強迫過自己幹什麽,就是做了一個丫鬟應盡的本分。當年,政府讓她指控地主老財家的種種暴行,外祖母實在是張不開那個口。幾年後,地主老財家的小姐出生了,剛剛懂事就遭遇了**,因眼見家人們一個個上吊自殺,最後竟是被逼瘋了。

正是在外祖母的教導下,兄弟倆的母親明白了知識的重要性。但新中國的經濟狀況全麵崩潰,村裏人連飯都吃不起,哪還有心思管兒女有沒有文化。所以,他們的母親特別敬仰從城裏來的那些下鄉落戶的知識青年,尤其對越文軒充滿了好感。

原本,落戶在農村的越文軒天天巴望著政策的東風扭轉方向,將他們這些城裏人招回去。但政府一點這方麵的意思都沒有,眼見同學們一個個以招工或參軍的名義離開了高廟村,越文軒知道自己的希望甚為渺茫,便一咬牙,接受了兄弟倆母親的感情。

如今,兄弟倆的母親已經去世了三年半,父子三人相互陪伴著過春節,整個家裏顯得既淒涼又冷清。

杜嬌蕊一家三口,除夕夜在父親的家中大團圓,初一則到母親的家裏去拜年,仿佛形成了約定俗成的多年禮數。大年初一團圓這天,外公外婆家祖孫三代也是齊聚一堂,好不熱鬧。這也是趙美雲和杜嬌蕊自那次報紙事件的芥蒂之後的首度見麵。

因眼見表姐對自己愛理不理,杜嬌蕊手握著一杯果酒汽水,湊到了趙美雲的身邊,主動打招呼道:“表姐——”

趙美雲卻是裝作沒有聽見,表麵繼續吃東西,神態一副挑挑揀揀的模樣。

“表姐,你還在生我表姐夫的氣呀?”杜嬌蕊一下子便撲了過去,雙手抓按住趙美雲的肩膀,口氣埋怨道:“這大過年的,就是要圖個開心嘛!你看你繃著這張臉,就像是年畫上的那個門神,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多晦氣呀!”

這糊塗話可是裝得真夠聰明,這個小女人明明清楚趙美雲不高興自己與越書明的眉來眼去,這下卻是把自己的責任仿佛雞湯裏的血沫般撇去得幹幹淨淨,居然連提都沒有提還有這麽一檔子三角戀的破事。

“你表姐夫怎麽了?我為什麽要生他的氣?”趙美雲刻意裝糊塗地強調道:“我們的感情很好啊!你在擔心什麽?”

“啊!原來你跟表姐夫沒事啊!沒事就好!”

其實,杜嬌蕊是在試探那次報紙事件之後,表姐和越書明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爭執,從而滿足其他男人為她爭風吃醋的虛榮之心,卻見表姐打哈哈,這令她有些失望,便采用笑的姿態試圖掩蓋其內心裏的失落。再加之,這十多天來越書明卻是再也沒有找過自己,這令杜嬌蕊開始擔心對方於自己的追求已經失去了耐性,不免自責早前對越書明那番若即若離的態度。

“怎麽?”趙美雲則是眼神冷傲地注視著表妹道:“你是希望我們有什麽事嗎?”

“哪裏?!”杜嬌蕊卻是靈靈巧巧地將目光躲閃開了:“我當然是希望表姐與表姐夫能夠甜甜蜜蜜、恩恩愛愛一輩子。”

“是啊!”趙美雲連諷帶刺道:“你左右逢源,忙自己的事業都忙不過來,就別再為我們的愛情故事操心了。”然而,其內心獨白卻是無比憎恨對方道:你這個賣弄**的小賤人,還虧我把你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妹來疼惜和寵愛,卻來挖我的牆角。隻要你不插上一腳,我與書明就能甜甜蜜蜜、恩恩愛愛地相守著過一輩子。

“你是說報紙上的那些無根無據的小道消息啊?那是他們自己要追我,我也沒法子啊!”杜嬌蕊委屈地攤了攤手,更是不忘吹捧自己魅力無邊,的確是一副毫無辦法的樣子。

趙美雲為避免讓這丫頭進一步得勢,便擺了擺手道:“不說男人了。”

“那就說說你吧!”杜嬌蕊佯裝出一臉十分熱心的神情:“表姐,畢業後,你打算幹嗎?”

趙美雲搖頭回答:“反正還有一年的時間,到時候看唄!”

“你就沒有什麽具體的打算?”

“我無所謂,就希望書明能被分配到一個好單位。”

杜嬌蕊笑了起來:“你跟姨媽可真像!”

“這倒是!畢竟,我是她生的,她是我親媽。”姐妹倆似無芥蒂,有說有笑了起來。

“看你這一臉幸福的表情,真讓人羨慕啊!”對於男女之事,別看杜嬌蕊的年紀比趙美雲小兩歲,但在氣場上卻是駕輕就熟。

更何況,這小女人十五歲考進藝專,一進校就麵臨追求者不斷,文藝圈是最容易接觸到新思想與新思潮的地方,成就也是這新,敗北也是這新,全在自己的一念之差。

“對了!”趙美雲突然轉身道:“書明留在城裏的事,你認識那麽多朋友,有辦法嗎?”

“什麽我那麽多朋友,說的我像是一朵交際花似的。”杜嬌蕊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果酒一口氣幹下,心中壓製著針對表姐的聲討和氣惱,以及對越書明的強烈不滿。

在趙美雲的心目中,她的表妹杜嬌蕊——可不就是那朵到處賣弄風情、招蜂引蝶、尤其擅長勾取男人們的精氣與魂魄的交際花嗎?!

(肆)

由於市話劇團前往京城的演出大獲成功,春節期間,來自全國各個省市、各種類型的演出邀請函,宛如雪片一般匯聚到了市話劇團的收發室內。所以大年初三一結束,杜嬌蕊就投入到了《雷雨》的排演當中。

然而,杜嬌蕊怎麽也無法專心致誌地投入角色之中,整個腦子都在盤旋疑問越書明為什麽不來找她。難道,這個男人對於自己的追求果然已經失去了耐性?杜嬌蕊無法承認自己居然敗在了表姐的手裏,那顆好勝之心正烈焰熊熊地燃燒著她的胸膛,令她不堪容忍情感上的落敗,特別是折在了長相遠不如自己的趙美雲手中。

到底是年輕,一想到這裏,杜嬌蕊步態紊亂,排演得更是心不在蔫。

“小杜,你怎麽回事?怎麽又走錯位了?”導演曹路兵是一個東北大漢,三十多歲,操著一口標準的東北普通話,正在指導劇組排戲。

“是啊,嬌蕊!”扮演周萍的那個男演員——周旗走過來關心道:“今天,你的表現怎麽總不在狀態啊?是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嗎?”周旗二十四歲,是中央戲劇學院的高材生,兩年前被特招進了市話劇團,一進團就被當作了台柱子,委以重用。

“沒什麽!”杜嬌蕊仿佛如嬌弱的林黛玉般捂了捂太陽穴:“就是感覺身體有點不太舒服。”

“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周旗一直對杜嬌蕊有意思,便趁機摸了摸對方的額頭:“體溫正常啊!”

導演曹路兵也是一臉的關切道:“要不,小杜,你再休息一天吧!”

周旗連忙大獻殷勤:“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

杜嬌蕊巴心不得導演放自己大假,假裝病病怏怏地走出了市話劇團,因眼見身後無人注意到自己,便撒丫子般仿佛重獲了自由。但接下來該去哪兒呢?杜嬌蕊計上心來,立馬就有了主意。

大年初三一過,越家父子三人也都回到了廣博縣中學。越文軒身為高三年級部主任,並親自率隊一個文科畢業班,本來學習就緊,教學任務也重,便抓緊一切時間保證升學率。越書明則是前往縣中學,幫忙輔導弟弟的功課。當然,越家小兒子的成績原本就極為優秀,並不需要哥哥的特別上心。

趁弟弟越書華做功課,越書明就到校園裏去走走。除了畢業班,其他年級還在放假,所以整個校區十分冷清。清冷的空氣激得他一靈醒,便感覺有人緊隨在其身後,仿佛正踩踏著雪地裏的腳印,亦步亦趨。盡管南方的冬天極少下雪,但那隱隱的“咯吱”聲卻是敲打著他的耳蝸。

起初,越書明以為是趙美雲擅自來到了父親所任教的這所學校,正要發火,但在回頭的那一瞬間,他完全被凝凍在了空氣中,身體內的火氣也傾瀉無蹤。雙腿仿佛騰空離地,四肢飄飄然的感覺,簡直是忘記了地球的重力。越書明就那般怔怔地啞然,仿佛癡了傻了呆了,甚至沒了消失掉了。

“怎麽?不認識我了?”杜嬌蕊見對方呆愣住的神情,笑出銀鈴一般的清脆,在這座充滿了青春美好記憶的校園內,**漾起了悠悠的回聲。妖豔、天真、甜美的笑容宛如六棱形的冰晶,顧盼在嘴角鼻窩的兩翼亮靈靈地閃耀。

這樣,越書明才看到杜嬌蕊的胸口上正佩戴著他送給她那枚水晶胸針,跟她玫瑰紅的裙擺大衣搭配得如此相得益彰。越書明沒有想到自己的欲擒故縱這麽快就起效應了,驚訝之餘,心中更多則是偷偷竊喜,但這可不能讓對方看出來,便不由自主地板起了麵目。

“看來,你真是不歡迎我啊!”越書明這副略顯冷淡的表情讓杜嬌蕊的心頭不免感到了一絲失望和打擊。

戲演得夠足了,應該差不多了,再演就該過火了,反而是得不償失,必將徹底失去了這個驕傲自滿的小女人,那可就糟糕了。所謂“欲擒故縱”,首先是縱,然後是擒,特別是要擒拿得恰到時機,恰到好處。於是,越書明微笑道:“沒有!隻是沒想到你會來。”

這些日子,越書明對杜嬌蕊朝思暮想;但眼下,當睡夢中的女主角就站在自己的麵前,他必須死死地壓製住心底的這份渴望,以致將其心氣攪得精疲力竭。

越書明從來都沒想過愛情竟是一場博弈。早前,跟趙美雲的感情不是博弈,而是女方對他的百依百順,但自從加進了杜嬌蕊之後,趙美雲為了捍衛自己的感情,也變得好鬥且勇猛。原來,女人在愛情的麵前可以完全喪失了自我與本性。這也是那些愛情故事為何可以把三角戀及多角戀寫得那麽狗血而多情。

“原來,這就是你中學時代的母校啊!”杜嬌蕊清楚要想與越書明緩和關係,不能在之前若即若離的問題上盤旋,而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優勢就是天真,便伸展開雙臂,麵朝清冷的空氣,仿佛擁抱住了整座校園。

“但是,你怎麽會找到這兒來?”隨而,越書明就為自己這個愚蠢的問題而感到懊惱不已,杜嬌蕊肯定是通過趙美雲得知了自己的相關信息。同時,他感受到一股心情正激**著的狂喜,並且深深地克製著心底的這份喜悅,從而沒有表現出過分的洋洋自得。

果然,杜嬌蕊回答道:“是表姐讓我來的。”

“噢,是這樣啊!”越書明也說不出自己是開心還是失望。

“帶我參觀一下你的母校吧!”話音剛落,卻是杜嬌蕊大大方方地領頭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越書明慌忙跟了上去。

晚飯時,越家父子三人局促地坐在越文軒的職工宿舍內,三個大小男人擠成了一團。與之相對,杜嬌蕊卻是顯得落落雍容。

“爸,這是我朋友,咳咳,嬌蕊,這是我弟,跟我一字之差,名為書華。”雖然越書明介紹得語無倫次,人物順序更是不合章法,但如何稱呼杜嬌蕊卻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當下去姓留名顯然意在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

杜嬌蕊連忙嘴甜道:“伯父好!書華弟弟好!書明、書華,這兩個都是很好聽的名字呢!”

不知道是否因為女孩過於漂亮的氣質鎮住了越家老爺子,越文軒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回禮道:“幹嗎這麽客套?!書明,趕緊請客人坐下!”

晚飯吃的是火鍋,桌子的中央安放著一隻老式電磁爐汩汩翻滾著紅亮的油湯。杜嬌蕊將肉片燙熟了一圈,分別夾給了越家父子三人,儼然一派兒媳婦的作風。惹得越家老爺子既拘謹又高興,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放是好。雖然他也算是城裏的文化人,但到底在農村待了這麽多年,眼見這麽一個漂亮的女孩,對自己的大兒子有意思,潛移默化的質樸深入骨髓,不免顯得畏手畏腳。

“弟弟多大了?”

麵對杜嬌蕊的提問,越書華將臉埋在碗裏,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出,這可愈加惹笑了對方。杜嬌蕊在越書明的眼中是個女孩,但越書華在她眼中則像是一個生瓜蛋子,更是深得其歡喜的一枚生瓜蛋子。

越書明則是幫弟弟回答:“書華剛滿十五歲,還是個孩子。”

“十五歲,正在長身體呢,光吃白菜怎麽行?也要多吃些肉類,加強營養啊!”說著,杜嬌蕊便殷勤備至地撈了塊肉片塞到了弟弟的碗裏,儼然一副大嫂的架勢。這還了得,越書華差點從椅子上跌坐在地。

杜嬌蕊繼續沒事人似地,與越文軒家長裏短地聊起天來,對越家小兒子特別關心:“弟弟讀幾年級了?”

越書明順勢玩笑道:“書華,你嫂子在問你話呢!”

“初——初三。”終於,越書華憋紅臉,大著膽子回答。

“哈哈!弟弟臉紅了!我還真沒見過一個人的臉可以紅成這樣呢,真是個害羞孩子!”

越書明逐漸適應了杜嬌蕊的玩笑,心情仿佛回暖的天氣,盡管之前寒流倒逆——他曾決意冷落杜嬌蕊一些時日;但現如今,女孩竟是主動找來到了廣博縣中學,仿佛給他紮了一針強心劑,這使他愈加相信自己還是大有希望的。

“你弟弟長大了,肯定是個小帥哥。”杜嬌蕊無所忌諱,更是因為天性始然,發出了“嘩啦啦”的笑聲。

當即,越書華仿佛一隻沙地裏的鴕鳥,幾乎將腦袋埋藏到了桌子下方。

越書明深知杜嬌蕊的個性隨意,便同樣玩笑道:“怎麽?你又在打我弟弟的主意了?”

杜嬌蕊則是如同回板的乒乓球,快速反詰:“怎麽?你連你弟弟的醋都要吃?”

越書明哈哈笑:“你們這些當演員的,嘴巴可真厲害!”

越家老爺子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似乎很喜歡這個天性開朗的女孩,但他絕不會想到杜嬌蕊會在這之後的十幾二十年間,徹底改變了他們老越家的命運。在這張餐桌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曾料想,自己的命運會翻天覆地,從人世間跌落進了地獄,包括杜嬌蕊她自己。

當天晚上,杜嬌蕊就住在越家父子三人的隔壁房間。越書明將她送到隔壁,交代了房間裏的陳設,正準備離開時,卻是被杜嬌蕊一把抓握住了手腕,那是兩人第一次有身體上的接觸,驚得他心頭一陣亂撞。

越書明的身體猛地仿佛觸電一般,電流激顫著他的肌肉,令他感覺既寒又溫暖,那是一種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不是——不是你表姐讓你來的嗎?”越書明正哆哆嗦嗦著唇齒,實在無法抗拒對方的溫柔。

杜嬌蕊則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明天,我們話劇團就要去外地巡演了。”

越書明一臉的大喜過望:“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杜嬌蕊愈加哀怨地搖了搖頭,口是心非道:“我是來告訴你,我們恐怕有一年的時間可能都見不到麵了,別你跟我表姐結婚,都不肯告訴我一聲。”

聞此,越書明當即麵冷:“你真希望我跟你表姐結婚?”

杜嬌蕊用撒嬌的語氣挑逗道:“那你會因為我而不結婚嗎?”

“當然,我當然會為你做一切事情,”越書明極力證明自己的心意:“嬌蕊,我已經說過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包括,我會拒絕你表姐的任何示愛。”

“那就一言為定!”杜嬌蕊伸出小拇指要與對方拉鉤蓋章,越書明便欣然約定了自己的承諾。

第二天一大早,越書明在校外買好早點,來到杜嬌蕊留宿的房間,卻發現屋內空空****,**的被子疊放整齊。他頹然走到床邊,仰身倒躺在**,用鼻子聞嗅著枕頭,隱隱還能觸摸到女孩的體香。

與此同時,杜嬌蕊坐在一輛回往城市的長途汽車上,麵對印現在車窗玻璃上的自己微微一笑,特別是昨天晚上兩人單獨相處的那場戲,杜嬌蕊對自己的表演很滿意。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突然出現給越書明吃了一顆定心丸,越書明不會舍棄她的。

杜嬌蕊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抵擋得住她的非凡魅力。隻要是她想抓握在手中的異性,這個小女人就一定要征服對方,竊為己有。

然而,杜嬌蕊對自己的魅力太過自信,對自身放縱的感情也過太自信,她從來就沒有仔細想過:征服一個人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情感的投入,一旦投入感情,最終誰輸誰贏,那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