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借刀殺人

(壹)

一九九四年以前,中國內陸還沒有“雙休日”這個概念,勞動者每天工作的法定時間為八小時,一個星期工作六天,隻有周日才能休息,所以星期六一大早,越書明照常上班。

越書明來到總工程師辦公室,剛坐好在位子上,打開抽屜找文件,就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牛皮紙信封。咦?這是什麽東西?……越書明正好奇地打開信封時發現,裏麵居然是一疊他與趙美雲私會時的相片,並且拍攝記錄下了由百貨公司一路跟蹤到趙美雲的住處。由此可見,這個偷拍者分明是想警告越書明:自己已經知道了兩人幽會時的那處“巢穴”。

越書明生怕被外人看見,慌忙將信封塞回進了抽屜,並且緊張地環顧向四周,但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卻是坐在自己旁邊的女同事問越書明怎麽了。

“啊!沒什麽!”越書明試圖掩飾道:“對了!昨天有人翻過我的抽屜嗎?”

“沒有啊!”那個女同事回答:“大家都各忙各的,哪有心思翻別人的東西。”

越書明點了點頭,心裏明白肯定是餘塗所為,這個信封一定是那個混蛋趁大家下班,便偷偷地溜摸來到了總工程師辦公室,塞進了自己的辦公桌。

看來,越書明必須早作打算,以避免外遇之事像脫了線的毛衣,一旦鬧得人盡皆知,便一發不可收拾,再無任何可挽回的餘地。但如何才能讓偷拍者閉嘴?越書明想起父親對付沈暮風的手段——畏罪自殺,盡管他不清楚父親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方便向父親打聽落實案件的詳情,但肯定是父親對沈醫生秘密有過威脅。總之,惟有殺人滅口,這才能讓知情人閉嘴,而且是永久性地閉嘴。

午飯時,越書明來到了單位的食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戶邊,正在吃麵條的餘塗。他也打了一份豌豆雜醬麵,就坐在餘塗對麵的餐桌前,望向那個混蛋,似乎是在用目光警告:我知道是你放的那些偷拍的相片在我的抽屜裏。

一個同事走過餘塗的麵前,招呼他吃過午飯,去單位的花園裏打乒乓球。

“好啊!”餘塗微笑地回答:“我吃完就去。”

如此說來,這個混蛋不回單身宿舍樓睡午覺了?!豈料,越書明正在計劃接下來的打算時,就聽到一個男子坐在了他的麵前。

“怎麽樣?”閻起躍擺出了一副囂張跋扈的臭臉道:“這都已經一個星期了。”

越書明連忙左右環視過眾人,壓低聲音道:“你爸不是讓你先治病嗎?”

“但這個關係到我人生大事的未來仕途,所以也不能停啊!”

“恐怕,我沒辦法。”

“不會吧?”閻起躍用他那雙賊眉鼠眼打量著越書明:“你可是我父親身邊的大紅人,就連我的女朋友,他都撬給了你當老婆。”

“有什麽不滿,你去找你的父親,仕途有他給你做墊腳石,比我有用一萬倍!”

說話的同時,越書明抬眼切過這個高幹子弟的肩膀,發現剛才餘塗坐過的那張餐桌前空了,他趕忙放下碗筷,飛奔追出了食堂。

閻起躍也跟了出來:“越書明,你別忘了,我手中可是握有杜嬌蕊和你弟弟的把病——”

越書明沒心思與這個太子爺纏鬥,不等對方說完,便迅速打斷道:“你先回去,我周一給你回話。”

越書明來到單位的花園,果然餘塗正跟幾個男同事在那張新安置的乒乓桌前打球,他連忙朝單身宿舍樓走去。越書明知道餘塗住哪個房間,便趁看門的那個老大爺站在門衛值班室外的水槽邊洗碗時,迅速閃身走進了值班室,偷走了牆上掛著的那串備用鑰匙。

越書明來到了餘塗的宿舍,拉開窗台邊寫字台的抽屜,發現裏麵有一台傻瓜相機,但相機裏沒有膠卷。原本,越書明是想尋找有關偷拍的底片,卻意外發現了與自己辦公桌的抽屜內同等型號的一個牛皮紙信封,從信封裏抽出了一疊信紙,信件內容是舉報閻剛以權謀私、收受賄賂等一係列罪狀。雖然該檢舉信沒有署名,但很明顯是餘塗的字跡。

越書明當了閻剛近兩年的秘書,餘塗所列這些罪狀,自己根本就不知情,這要麽就是閻剛隱藏得太過隱秘,要麽就是餘塗那個混蛋無中生有,惡意滋事。但倘若閻剛接受了政府紀檢部門的相關調查,勢必會牽扯出自己擔任其行政秘書時的情況,越書明可不想因為調查一事,進而牽扯出家族內部的醜聞,特別是妻子與閻起躍的關係。看來,必須要盡快將這個禍患斬草除根。由此,越書明也在胸中愈加確定了鏟滅餘塗的決心。

越書明正在決斷時,聽聞走廊內傳來的腳步聲,慌忙將那封檢舉信收進了口袋,並關好了抽屜,藏在了床腳下,可見餘塗走了進來,但並沒有發現房間裏的異樣,則是拿著臉盆和毛巾,走去公共水房洗臉了。

越書明緩緩地大鬆了口氣,迅速地溜出了餘塗的房間,在路過值班室時,見那個看門的老大爺正在四處尋找著備用鑰匙。

“哎!”老大爺抬頭,衝越書明道:“年輕人,我記得你不是已經結婚,搬去隔壁的宿舍樓了?”

“啊!我來看個朋友。”正好!越書明以自己的聲音作為掩護,將那串備用鑰匙丟在了地上,希望老人能找到值班室門外。

下班後,越書明來到了趙美雲的住處。這一路上,他總是感覺有人於身後尾隨,但每次回頭都不見有跟蹤者。不過這樣也好!他要鏟除掉餘塗這個禍患,本身就要借助趙美雲之力。眼見越書明走進了那幢老房子,其身後的跟蹤者現身,居然不是餘塗,而是閻起躍。

越書明來到了趙美雲的房間,女人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晚飯。房間的一角放有一隻電磁爐,那裏就是一個簡易的廚房。趙美雲與其表妹不單單性格不同,就連兩人做出的菜品也各有千秋:杜嬌蕊的菜色味重,而趙美雲則偏清淡。

到底是自己贏了!由於這些日子,越書明下班後,天天來自己的住所,趙美雲便自覺戰勝了其表妹——杜嬌蕊。女人可以把愛情當作天,當飯吃,當衣穿,當作人生的全部目標和生活……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弱點,她們往往被自己所深愛著的男人利用,並且是一再利用。想來,沒有比趙美雲更可憐且可悲的女人了,隻要越書明肯回到自己的身邊,她既不去深究對方有何居心,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擁有名分,難道,僅僅是因為越書明是她的初戀愛人?!

晚飯時,因眼見越書明沒什麽胃口,趙美雲關切道:“怎麽了?感覺你整個人都魂不守舍的,是我做的飯菜不合胃口?”

“啊!沒什麽。你做的菜當然好吃了!”越書明夾起了一隻鹽水蝦,邊剝邊問:“對了!這房子就你一個人住嗎?怎麽我每次來,都見一樓沒有人?”

趙美雲點了點頭:“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爸是獨子,原本,這房子是我奶奶留給我父親的,但父親去世後,奶奶也不在了,就過戶給了我母親。為了上班方便,我便搬過來住,當然這整幢房子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了。”

“啊!”越書明點了點頭:“那應該很清靜了。”

“是啊!”趙美雲一臉幸福地咬住筷子頭道:“這樣——就沒人打攪我們了。”

“那平時——你這兒也沒有什麽外來的人吧?”越書明佯裝漫不經心,將那隻剝好的蝦肉塞放進了嘴巴。

趙美雲以為對方是擔心兩人的**,被外人看到彼此在一起終究不太好,便體貼地安慰道:“書明,你放心!這麽偏僻的巷子,很少會有人進來,更不必說,我住的這幢老房子在這條巷道的盡頭,就更不會有人來打攪我們了。況且,這裏——我連百貨公司的那些同事們都沒有告訴,就是想圖個清靜,所以你盡可放心!”

“那明天呢?明天你上班嗎?”

“你也知道我們的工作是輪休,今天我都已經輪休過了。”趙美雲指了指麵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道:“所以——才能給你做這麽多好吃的呀!”

“那你一般幾點下班?”

“晚上七點。”

“那好!”越書明吩咐道:“明天晚上,七點半會有一個朋友在樓下找我,你把他領上樓,在你的房間等我。”

“啊!”趙美雲一副既驚又喜的神色:“什麽樣的朋友啊?你居然還讓我把他領上樓,難道——你就不怕他知曉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不好嗎?”越書明用手指抬起了對方的下巴,盯視著女人的眼睛:“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你是我越書明的女人。”由此可見,越家大兒子的說謊功力已經修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那應該是你很好的朋友了?!”趙美雲麵露出一副天真的笑容:“你放心!在你來之前,我會好好款待他的。”

“那就謝謝你了!”越書明的眼中則是閃爍著奸詐:倘若計劃一切順利的話,明天便能斬除掉餘塗那個禍根。

想必,趙美雲怎麽也不會料到,自己將會作為越書明整個殺人計劃裏最為重要的一個誘餌,引敵人上鉤。更何況,這個負心漢不惜初戀的安危,也要將餘塗那個禍端一舉鏟除。

(貳)

第二天因為是星期天,越書明正在宿舍裏睡懶覺,就聽到了敲門聲,心頭難免一陣煩躁,但那敲門聲不斷,肯定是其殺人計劃裏的“主角”粉墨登場了。所以,就算越書明的心中有萬般的諸多不樂意,卻也不想終止這個已發動了引擎的謀劃,隻得披上外套,走來外屋開門。

果然,餘塗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站在門口興師問罪道:“越書明,昨天中午,你是不是偷偷溜進過我的房間?”

“怎麽?”越書明打著哈欠,一臉的漫不經心:“你丟了東西,就找我要?”

餘塗則是一副抓住了對手把柄般的冷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是丟了東西?”

越書明用愈加慵懶的音色回答:“你瞧你這一臉被人踩住尾巴時的狼狽相兒,根本就是不打自招嘛!”

“你——”原本,餘塗以為自己占據了上風,但在麵對越書明的冷嘲熱諷,竟是感覺胸口喘不過氣來。

越書明再次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你是想要回那封檢舉信吧?”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以權謀私,收受賄賂……雖然我也不喜歡閻副局長,但這些罪名恐怕是莫須有吧?你就不怕我將那封檢舉信交到閻剛的手中?”越書明清楚:閻起躍的父親隻是對他一手遮天,為避免杜嬌蕊成為其閻家的兒媳,便將那個萬惡的女人配給了自己,但並非是一個貪官。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你到底想怎樣?

“我可以把那封檢舉信還給你,但必須要你拿東西來換。”

餘塗冷下臉道:“什麽東西?”

“底片。”

餘塗清楚越書明是在說什麽,猶豫了好一陣,才下定決心道:“好!我一會兒就拿來。”

“不!”越書明將對手推開,用一副謹慎的眼神,左右張望了一下兩側的走廊:“不在這兒交換。”

“那在哪兒?”

麵對餘塗的追問,越書明的嘴角則是流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是驚喜於獵物已經落入自己步步為營的圈套之中,便不動聲色地回答:“這樣吧!白天,我有些事急需處理,晚上七點半,你到東街民巷——”

“哈哈!”餘塗竟是傻氣地開心道:“看來,為了避人耳目,你把你的小情人都當著我的麵兒——給抬出來了。”

“反正——你都已經跟蹤到了那兒。”越書明卻是一副沒必要再繼續隱瞞下去的大義凜然:“我們就在那兒進行交易吧?”

“好!一言為定!”餘塗以為自己奪取了交易的主動權,他在心底盤算著不僅不會將底片交還給越書明,更是要積極利用越書明的外遇事件,讓對方身敗名裂。

與餘塗約定後,越書明洗漱完畢,便換了一套西服,將自己規整得像是個紳士,準備接下來的不在場證明。

越書明來到閻剛的住處,看到閻起躍跟他那群哥們兒騎著摩托車離開,便上樓來到閻剛的家中。看樣子,閻剛正準備外出,身穿一套中山裝,開門時,與越書明正麵相遇。

“小越?”閻剛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事嗎?”

越書明則是擺出了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閻局長,您兒子這麽做,總是讓我感到很難辦啊!”

閻剛一聽,就明白越書明是在抱怨其兒子又給自己,也是在給他這位閻副局長大人找麻煩了:“怎麽?那混小子又去找過你?”

“是啊!”越書明一臉快要被其為難致死的無奈。

“但現在——我要趕時間啊!”閻剛看了看手上的那隻瑞士品牌的梅花牌腕表,指針顯示為下午一點整。

“其實,閻局長,我今天來,主要是想給您看一樣東西。”越書明說話的同時,從西服的口袋裏刻意露出了那封檢舉信牛皮紙信封的一角,就像是投食的一鉤魚餌。

果然,閻剛一口咬住了魚鉤,露出一臉疑惑的神態:“這是什麽?”

“有人——”越書明故意拖長了語氣:“想要在您背後捅刀子,但幸好——被我給截下來了。”

“啊!”越書明的這個回答,令閻剛備感意外道:“有人在我背後捅刀?”

“是啊!閻局長,您是不是應該用提拔我的方式——來感謝我呢?”看來,越書明已經越來越將“談條件、攀仕途”的手段運用得純熟且自如。

閻剛這麽一隻老狐狸,怎麽會聽不出越書明的言下之意,雖算不上威脅,但也逮此機會,借其力往上爬,那就給他行個方便好了。

“好啊!”閻剛微笑道:“小越,那你今天就跟我一起陪陪市委的領導們吧!”

“感謝閻局長的栽培!”

昨天下午,越書明從單身宿舍樓返往辦公室,在急行至樓道的拐角時,正與閻剛的新任秘書相撞,在幫忙揀起地上的文件時,順帶看到了閻剛的行程表,表上注明星期天下午兩點,因見其要陪同市委領導回訪市中心老棚戶區的改造情況,便計劃了今天行動的一切細節。另外,今天晚間回訪之後的工作晚宴則被安排在鬧市中心的那家“中國結”餐廳。那裏距離趙美雲現在的住處——東街民巷不到十分鍾左右的步程,他可以趁著晚宴時,悄悄地溜摸到趙美雲的住處,為自己的殺人計劃做足手腳。

兩人來到樓下,接閻剛出發的那輛皇冠轎車已經停在了路邊,閻剛的新任秘書是一個女孩,是一名剛從中文係畢業的應屆大學生,所以外貌顯得有些稚嫩。女孩正步態款款地走到後車廂開門,抬頭卻見越書明跟隨在閻剛的身邊,表情不免一愣。

“小幹啊!”閻剛對這個新任秘書道:“今天本來就是周末,你就不用陪我了,好好休息一天。”

“謝謝閻局長的好意。”

由此,越書明便替代了這位新任女秘書的位置,坐在了閻剛的身邊。

轎車大概開了十多分鍾,閻剛顯得有些按捺不住,衝越書明壓低嗓門道:“那個信封該給我看看是怎麽回事了吧?”

“閻局長——”越書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駕駛室的方向,那意思是說盡管對方支走了其新任秘書,但隔牆有耳,閻剛的專屬司機還在麵前呢!

眼下正值秋雨時節,綿綿細雨潤濕了車內的空氣,閻剛雖感覺有些氣惱,但又不好多說些什麽,隻得閉緊了嘴巴,

彼此間尷尬地坐了五六分鍾,這次輪到越書明最先開口道:“閻局長,我現在坐在您身邊,還真是很懷念以前跟隨在您身側的那些日子。”

“是嗎?”閻剛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十分信任這位老下屬。

“是啊!”越書明微笑道:“主要是那時候跟您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比如?”

“比如將不喜歡的人,通過自己的職權和手腕,交由下屬,接管了過去。”還有就是越書明沒有說出口的弦外之音,比如:這次他將要借趙美雲之力的“借刀殺人”。

閻剛聽出這個年輕人還在埋怨將杜嬌蕊婚配給他一事,反正生米已煮成了熟飯,任憑越書明將如何抱怨,他為了自己的仕途著想,也不會跟杜嬌蕊離婚的。經過之前的討價還價,閻起躍的父親實在是太過了解表麵這個深藏不露的年輕人其私底下的野心,似乎有些像年輕時代的自己,在部隊裏也是一心想往上爬。

快到市中心老棚戶區附近的那條主幹道,越書明因為就坐在副駕駛室的那側位子,可透過車窗看到閻起躍跟他那幾個哥們兒正在路邊玩摩托車。由於下雨路滑,閻起躍正將車頭翹起,卻不料耍酷不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引得同伴們哈哈笑。越書明像是看到對方天大的醜事般居然不顧場合,也仰天笑了起來,弄得閻剛一頭霧水。

“怎麽了?”

“啊!沒——沒什麽!”在父親麵前取笑其兒子,這也未免太過狂放不羈,越書明連忙收斂住笑容,正襟危坐。

五分鍾後,閻剛的這輛皇冠轎車與市委領導們的座駕在老棚戶區外圍的路口匯合,隨行的下屬紛紛撐傘,給這些官老爺們遮雨,這也算是國內官場上一道與眾不同的風景線吧!

(叁)

原本按照閻剛的行程表,應於當天下午六點鍾結束老棚戶區的改造回訪工作,六點半正式在“中國結”餐廳開宴,但由於電視台的采訪介入,希望能拍攝到市委領導們各個角度的新聞資料,以及關心體貼民情的慰問畫麵,所以耽擱了足足有一個小時。

眼看已經七點過,這令越書明愈加心急如焚,生怕趙美雲和餘塗已碰頭,從而錯過了借刀殺人的最佳時機。趕到“中國結”餐廳,閻剛陪同市委的領導們進入包廂,越書明與司機則尾隨在領導們的身後。突然,那個司機說是將閻局長的公文包落在了車上,越書明趕緊抓住此般機會,主動提出幫忙回停車場取。

可想而知,越書明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來到了趙美雲的住處。還好!眼下七點二十二分,趙美雲和餘塗還沒有出現。越書明連忙走進二樓的公用衛生間,為了製造水管因老化而爆裂的效果,他揀起地上的一塊板磚,先是將鏽跡斑斑的水管砸爆,隨而從隔板後取出昨天就已經準備好的一雙絕緣手套與一雙絕緣筒靴,快速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到了走廊,越書明再次凝視著樓梯口處的電源開關——圓形的基座上是黑色的按紐,電源是由一條麻花電線連接著通往走廊的天花板。之前,大概使用的是拉線開關,由於線繩經常被人拉斷,所以便換成了現在的開關形式。因為連日來的秋雨綿綿,牆體則被洇濕了一大片,顯示這幢老房子不僅排水管道漏水,就連房頂連接走廊處浸水也很嚴重,所以浸濕了整麵牆體。另外,看得出來那根麻花電線與電源開關接口處的絕緣層已經開始老化,存有明顯漏電的現象。

越書明第一次被帶到這裏,趙美雲摁亮燈光的同時,以為是被靜電打了。當時,趙美雲因為手指幹燥,再加之電源開關隻是漏出微弱的電流,因而觸電並不嚴重,但那肯定不是靜電的作用。果然,越書明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測電筆,測試了電源開關附近被洇濕的牆體,筆體內的氖管賊亮。由於,這棟建築物年生久遠,自然沒裝配安全電閘,所以不會出現漏電短路便跳閘的保護措施。針對上述情況,越書明將這些都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

因而,為了進一步加強漏電的效果,越書明將口中含著的自來水,往開關上噴出了一層細密的水霧,這就是為等趙美雲帶餘塗上樓時,趙美雲因接觸到電源開關而觸電,餘塗在不知情的同時去拉對方,兩人同時觸電身亡。這樣做的目的真可謂“一箭雙雕”,既鏟除了餘塗這個眼中釘肉中刺,也避免跟趙美雲婚外戀關係的暴露。

做好了這一切準備措施之後,二樓公用衛生間的水流也滿溢了出來,正沿著走廊迅速朝樓下漫來。與此同時,屋外逐漸暗淡下去的暮色仿佛墨汁一般消融在了走廊內,似乎正在掩蓋著這幢老房子一切罪惡行徑的伏筆與發生。

越書明必須馬上離開,不然,很可能觸電身亡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他回到了巷道口,因眼見趙美雲正左右張望,便閃躲到了一根電線杆後,趙美雲多半是在等待其朋友餘塗的到來。越書明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那隻廉價電子表,已經是七點三十分,他不能在此多作耽擱,以免引起外人的懷疑。

於是,越書明再次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返回到了“中國結”餐廳,去衛生間將手套和筒靴脫下,並且扔進了垃圾桶。來到包廂時,服務員們正魚貫上菜,閻剛則是給市委的領導們斟滿了白酒。

越書明趁大家正在敬酒的空檔,便悄悄地溜坐在了閻剛的身邊,將公文包遞給了這位老領導。

閻剛放下酒杯,因眼見越書明滿頭大汗,不免有些吃驚:“小越,你怎麽流這麽多汗啊?”

“啊!沒事。”越書明張口撒謊道:“可能是我穿得有點多。”越書明的西服內則是套了一件高領的毛衣。

一邊吃菜,一邊敬酒,左右逢源的同時,越書明卻是在心底計算著時間:眼下,距離他安排趙美雲與餘塗見麵,過去了大約半個來小時,兩人該是已經雙雙身亡。由此,越書明仿佛看到在那幢長滿了黴菌一般的老房子裏,兩人一前一後趴在注滿了水的樓梯口,趙美雲的一隻手還搭放在電源開關上,那張死不瞑目的臉正被漫下的水流一點點吞沒,就像是被吞噬在了建築物的腸胃裏,水流的反光如同正在蠕動著的胃液,將兩人消化得竟是連一點殘渣都不剩。當即,越書明為上述這番臆想中的畫麵打了個寒顫。

由於,沒有一丁點關於東街民巷的消息,一桌子的大人物們都在相互敬酒,每個人都喝得紅光滿麵,興致盎然。盡管整個包廂充滿了嘈雜與喧囂,但越書明的世界裏卻是寂靜無聲,這令他感到煩躁,並更顯心緒不寧:雖然那幢老房子平日裏很少有外人闖入,但倘若今天發生了意外,傷及了無辜該怎麽辦?

就算按照其借刀殺人的計劃,用電擊的方式殺死了餘塗,也順帶除掉了外遇趙美雲,但介乎於他和餘塗的同事關係,又與趙美雲在大學時代曾經是戀人的傳聞,這兩個人不明不白地同時觸電身亡,自己必將成為警方的重點懷疑對象,肯定會找他訊問相關的情況,而自己能否應付警察的盤問,越書明在心底多少有些打鼓。

那時候的越書明可以說是一名犯罪菜鳥,剛開始自認為所製訂的計劃天衣無縫,卻是在實施的過程中意識到漏洞百出,隻能聽天由命接下來的發生。

大概接近八點半時,餐廳領班走進包廂,衝閻剛耳語了幾句,其手中的酒杯“咣當”一響,砸落在了桌子上。就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閻剛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也不顧酒液濺濕了一身,引來大家紛紛詢問其是怎麽回事。

但閻剛來不及過多解釋,則是抱歉道:“對不起!尊敬的各位領導,因為事發突然,我必須馬上去趟東街民巷。”

東街民巷?越書明的心頭“咯噔”一驚,閻剛趕去東街民巷幹嗎?難道,那個餐廳領班是來向閻剛報告:餘塗觸電身亡一事?

然而,越書明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聽聞閻剛回頭對他道:“小越,你跟我一起去!”

“啊!好!”

閻剛一臉霜凍的表情,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瞬間鈣化的石灰,令越書明心中作鼓,不明白這個老領導為什麽要叫上自己。在其猶豫之時,閻起躍的父親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包廂,越書明一個趔趄,便趕緊跟了上去。

(肆)

越書明跟隨在閻剛的身後,兩人剛剛走出“中國結”餐廳,一名警察就快速走了過來。

“閻局長您好!”顯然,這位警務人員認識閻剛:“我們是打電話到市規劃局,才知道您在這裏招待市委的領導們用餐。”

“到底是怎麽回事?”閻剛的神色有些焦急。

那名警務人員則顯得十分為難:“您還是到現場看吧!”

“中國結”餐廳距離東街民巷,不過十來分鍾左右的行程,越書明跟隨在閻剛與警務人員的身後,穿過熙熙攘攘的鬧市中心,周圍皆是歡樂的人潮湧動,情侶們相互嬉笑打鬧。人們還不知曉被隱匿在這座繁華大都市背後的那頁秘而不宣的封底剛剛才發生了一起命案,而案件的始作俑者正與他們擦肩而過,看起來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年輕人,似乎對任何人都構不成什麽傷害。

越來越近了,距離東街民巷越來越近了,距離自己所製造的命案現場也是越來越近了!遠遠地,便看到巷道口拉著一條警戒線,偶爾一兩個走過於此的路人正好奇地探尋著巷道內的發生,卻是被外圍執勤的幹警們驅趕。此外,巷道口處還停著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以及閻起躍在街邊耍酷時的那輛摩托車。

負荷著摩托車的重量,越書明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劇烈,似乎是嗅到了想象中消化液的味道,這令他感覺有些反胃。越書明不得不彎下了腰,努力控製住嘔吐的惡心。

“你怎麽了?”閻剛放慢腳步,回頭望向對方。

“沒什麽!”越書明強裝鎮定,直起身子的同時,抹了抹嘴角邊湧出的酸水:“就是感覺有些頭暈,大概是喝酒的緣故。”

“能看清路嗎?”閻剛的眼睛則是放射出利劍一般的敏銳。

“能!”越書明難受地點了點頭,並努力站穩身姿,跟在兩人的身後。

“那我們繼續走吧!”

陪同在閻剛身邊的那個警務人員卻是不明白道:“閻局長,他是什麽人啊?為什麽帶著他?”

“他是我的行政秘書!”說完這句,閻剛石化著一張臉,不再多言。

走到東街民巷巷道口的警戒線時,越書明反而鎮定了下來,也沒有任何反胃的感覺,而是對接下來的命案現場充滿了期待,這就像是一個藝術家等待自己的作品對公眾揭幕的那一刻,心頭竟是產生了一股興奮之態。

路邊停著的那輛警車內,傳出一名女警官的聲音:“真是辛苦你了!如果再想到什麽,請及時與我們警方聯係。”

“好的!”一聽就是趙美雲的聲音。

果然,趙美雲走下警車,臉上閃爍有淚光。然而,令越書明萬萬沒想到的是龔客來跟隨在趙美雲的身邊,正在安慰對方:“美雲,別怕,有我在你身邊!”

趙美雲抬頭時,一眼望見了越書明,大概因為驚嚇過度,正要撲上去,以期許得到對方的安慰,卻見越書明的身邊跟著一名警務人員和一個麵熟的中年男子,當即認出那是越書明的老領導——閻剛,與對方在表妹的婚禮上有過照麵;更何況,龔客來就跟在自己身邊,萬不可暴露了兩人外遇的關係,連忙將委屈的麵目一收,佯裝出一副冷漠的神態:“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陪領導來的。”越書明同樣擺出了一臉與趙美雲形同陌路的神色。現如今,經過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經過了妻子和弟弟的雙雙背叛,經曆了這人世間的種種怪象……越家大兒子已經將虛偽、謊言、仇恨曆練成為其身體的一部分。

趙美雲用愈加冷嘲熱諷的口氣道:“你該是跟我表妹過得很好吧?”

“謝謝關心,我們很好!”越書明堆出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對了,我還想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趙美雲則是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我就住在這兒啊!”

“哈哈!”越書明冷笑道:“那可真是巧了!”

“什麽巧不巧的?我一回家,就發現不僅水漫金山,走廊裏還——還——”趙美雲一邊掩麵哭泣,再次回到起初的恐慌,但她的情緒一半真實,而一半卻是在給越書明暗暗地傳遞著要點和信息,令對方的心中對接下來的命案現場多少有些準備。

既然做戲,就要做全套,越書明望向龔客來道:“你怎麽在這兒?”

“我——”

龔客來剛要回答,卻是被閻剛打斷,顯得極為不耐煩:“不要在這兒耽擱了,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在那位警務人員的手勢示意下,外勤民警閃出了巷道口的通道,越書明跟隨閻剛像是行走在城市幽深且蠕動著的腸胃裏,正被一點點地吸收進命案現場,這令越書明愈加感覺血脈僨張,仿佛即將看到自己的作品對公眾揭曉的那一刻,令其心跳興奮不已。

遠遠地,便可聞到毛發被燒焦的味道。巷道盡頭的那幢老房子,門洞口扭曲著一蜿水流,明晃晃地像是一片沼澤地帶,越書明低頭看向自己的倒影,漣漪的水光黑暗如一汪深潭,將其幻化成一個看不清楚麵目的幽靈,想必,這就是真實的自己,越書明已經被現實吞噬得麵目全非。

然而,腳下的水勢沒有繼續蔓延的趨勢,警方該是已經控製住了二樓公用衛生間的爆管情況。閻剛跨過身下的水流,大步朝樓梯口走去,大概因為短路的緣故,整個走廊一片漆黑。但由於水流將走廊抹平得像是一麵光滑曲折的鏡子,所以一眼就看到趴在樓梯口的兩人,如同被身陷在了鏡麵裏的魔幻影像,竟是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氣氛。

技術警察正在命案現場拍照,就在閃光燈亮起的那一瞬間,最先邁上樓梯的那名死者的一隻手正搭放在電源開關上,按照越書明的計劃,這個位置原本是留給趙美雲的,卻是被閻剛的兒子——閻起躍代替了,而拉住他的那個人正是餘塗。越書明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誤打誤撞,竟是將這兩個禍害同時消除。

與此同時,更多的疑問也在越書明的心中混沌開來:事實的真相到底發生了什麽?計劃之外的閻起躍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計劃之內的趙美雲又為什麽會幸運地逃過了此般劫數?……

然而,越書明來不及多作思考,就聽聞閻剛悲痛欲絕的震怒聲道:“起躍,這不是我的起躍嗎?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個隨身相伴的警務人員一把拉住撲抱向屍體的閻副局長大人:“果然是您的兒子。”盡管這位警務人員也是一臉陪伴式的難過,但口氣依然公事公辦道:“我們也在調查貴公子的死因,但根據初步的調查結果顯示,他們二人似乎隻是路過於此,因為好奇,就進來看看,不想遇到這幢老房子二樓的公用衛生間爆管,到處都是水,走廊的電源開關也因為潮濕,年久失修,所以觸電身亡——”

這是怎麽回事?越書明的麵色一驚:看來,趙美雲並沒有向警方透露是按照自己的交代——將其所聲稱的一個朋友領上樓,多半是在規避兩人的外遇關係。然而,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危險的可能性:該不是趙美雲已經識破了自己這招借其刀之力的殺人計劃?

警務人員安排閻剛到命案現場,當然是肩負有使命,自然便進入到合理的詢問階段:“閻局長,您可以談談貴公子與這第二位死者的關係嗎?”

“這個人名叫餘塗,兩年前——是我的行政秘書。”

大概因同擔任過閻剛的行政秘書一職,所以那位警務人員特意看了一眼跟在其身邊的越書明,對方則是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平靜。

“那這位秘書跟貴公子的關係?”

“餘塗在貼身擔任我的行政秘書期間,曾經多次去過我家送文件和資料,所以跟犬子也算是相識。”

“那他們算是朋友了?”

閻剛並沒有否認:“可以這麽說吧!”

“那今天周末,他們會不會是相伴出門遊玩,所以就——”

“這不可能!”閻剛迅速搖頭否認道:“餘塗擔任我的行政秘書時,多是在家裏跟犬子接觸,除此之外他們應該沒有更多的交集;況且兩年前,餘塗就沒再擔任我的秘書一職,而是被安排在市規劃局的宣傳處,由小越接替他的工作,所以我想——他跟犬子應該還沒有好到可以相約私底下遊玩的地步。”

“這我就不大清楚了。”

之後,警方通過詢問閻起躍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從另一個側麵證實了閻剛提到其兒子跟餘塗“還沒有好到可以相約私底下遊玩的地步”的這一說法:當天下午,閻起躍和他的朋友們在路邊飆摩托車,大概於傍晚六點半左右,閻起躍與朋友們分手告別,大家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也就是說,在這之後,閻起躍很有可能因意外遇見了餘塗,導致兩人在此觸電身亡。但具體發生了什麽,越書明隻能寄托私底下通過趙美雲來解開這一切的謎題。

警方的詢問筆錄結束後,閻剛和越書明走出了巷道口。與此同時,法醫則是將兩名死者的屍體搬上了救護車,開往市公安局法醫檢驗鑒定中心,是需要進行更為嚴密的屍檢解剖。

巷道外,聚滿了聞風來此的全市記者,在這其中就包括有孟天飛。這個攝影記者端著相機,見越書明走出了警戒線,一把抓住對方:“咦?你怎麽會在這兒?”隨而,孟天飛看到跟隨在越書明身邊的是閻起躍的父親——閻剛一臉疲憊的神態。

即便剛剛得知了兒子的死訊,但這位市規劃局的副局長大人,依然不改往日裏其強硬的作派,回頭將這個攝影記者狠狠地一瞪。身為媒體人,孟天飛見慣了大場麵,倒也不是被閻剛嚇到,而是其那副盛勢逼人的凜冽與寒氣,便不自覺將拖住越書明的手勢一撒,就像是將對方歸還給了這位大人物。

“小越——”閻剛冷麵對越書明道:“我們回‘中國結’吧!”

“好!”越書明順從地跟隨在閻起躍父親的身後。

然而,他們沒有返回“中國結”餐廳的包廂,閻剛則是將越書明領到了餐廳一角的休息室內。原本,那休息室裏正坐著兩名工作人員,但見閻剛走了進來,便站起身自覺退出。由此可見,餐廳內的工作人員對這位市規劃局的副局長大人很是熟悉。

越書明的心中正打著小鼓,不明白閻剛到底想幹什麽,卻見對方轉身衝其攤手道:“現在,可以把那封信給我了吧?”

啊!原來,閻剛還在惦記著那角牛皮紙信封啊!於是,越書明從口袋裏掏出了那封匿名檢舉信,交給了閻剛。

“閻局長,您應該對這信件上的字跡很熟悉吧?”

閻剛掃過信件,心中有所了然,點頭苦笑道:“餘塗——跟了我這麽久,少說也為我寫了上百篇報告材料,我怎麽會認不出他的字跡?!”

“這就對了!”

“原來,這就是他在我背後捅的那把刀子啊!”

“是!”越書明點了點頭。

“小越,你做得不錯!”閻剛沒有問起越書明是如何得來這封檢舉信的,而是岔開話題道:“但你知道——我為什麽叫你去一起現場嗎?”閻剛自然提到的是剛才兩人一起去過的命案現場。

“那是你做的嗎?”因談到了兒子的死亡現場,閻剛那張被鈣化了的麵孔,嘴角則是抽搐般地輕輕一牽:“因為我兒子總是給你帶去了不少的麻煩,所以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將他除掉?”

“閻局長,這怎麽可能?!”當即,越書明的臉色煞白,為自己激烈地爭辯:“我怎麽可能傷害您的兒子?那可是您兒子啊!”

“那為什麽會這麽巧——我兒子會死在你前任女友住的地方?”

越書明根本就沒將閻起躍盤算進這招“借刀殺人”的計劃當中,那家夥完全是意外代替趙美雲冤死在了命案現場,所以其表情則是泰然自若地撒謊道:“閻局長——您該不會認為我和趙美雲聯手,害死了您的兒子吧?再說了,剛才您也看到趙美雲與我針鋒相對,她還在記恨著我跟杜嬌蕊結婚,怎麽可能與我聯手?”

“真是這樣嗎?”顯然,閻剛根本就沒有把趙美雲在東街民巷口所表演唾棄越書明的那出戲看在眼中。

“閻局長,您不認為現在——您追究我和趙美雲的恩怨不合適嗎?”越書明決定將對方一軍:“此時此刻,您不應該為您的兒子所遭遇到的此般不測而深感到難過與悲傷嗎?況且,一旦警方解剖您兒子的遺體,必然會發現他身染梅毒,這恐怕對您的名聲也不大好吧!”果然,越書明這最後一句話真是說到了點子上。

閻剛的表情一愣:原本,他以為自己唯一的兒子遠離了杜嬌蕊,他們老閻家就會擺脫掉一切潛在的麻煩,卻是沒料到兒子會因為意外而觸電身亡,真是應和了那句老話“人算不如天算”啊!

“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閻剛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掏出錢包,遞給越書明道:“你去把包廂的餐費給結了,然後,你把我的錢包就留在櫃台處吧!”

“好!”按照閻剛的吩咐,越書明沒回包廂,而是將餐款在櫃台處結完後,便將閻剛的錢包留在了櫃台。

(伍)

經過了這一整天的謀劃、布局、安排、請鱉入甕、坐立不安、知曉答案,最終竟是橫生枝節……越書明仿佛耗盡了平生的所有力氣。

想來,父親在決定滅口沈醫生時,必定也是經曆了這般痛苦不堪的內心煎熬,不!想必,那是一場比自己更加痛苦上百倍上萬倍的災難與劫數。作為一名曆史老師,父親已經剛正不阿了大半輩子,但是為了老越家的聲望、弟弟的名譽,卻是晚節不保,這一定是比死還更加痛苦及無奈的悲劇。

盡管越家大兒子已經將虛偽、謊言、仇恨曆練成為其身體的一部分,但平生計劃殺人卻是第一次,而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呢?趙美雲是如何避開了死亡的威脅,讓閻起躍替代她成為了這出“借刀殺人”計劃中的第二個死者?另外,龔客來為何恰巧又跟趙美雲在一起呢?……

當即,越書明的胸口“咯噔”一驚,慌忙走了過去,將趙美雲拉進了樹影裏,朝其身後警戒地張望道:“你怎麽來了?萬一被警方跟蹤怎麽辦?龔客來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吧?”

趙美雲則是毫不擔憂地將腦袋溫柔地搭放在對方的肩頭:“我怕這次若不來,就見不到你了。”

“說什麽傻話呢?”

“難道不是嗎?”趙美雲立起腦袋,目光逼視向對方:“如果不是我表妹的前男友意外出現,恐怕,那個觸電身亡的不二人選,就該是我吧?”

“我怎麽會知道!”由於,趙美雲的眼神釘子一般正紮視向自己,越書明立馬裝出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說真的,美雲,你真是嚇死我了,我一聽說東街民巷出事,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你,以為你遇到了什麽麻煩。”

越書明一邊說著,摟抱住趙美雲的細腰,卻是被對方一把推開。

在那盞不甚明亮的路燈下,趙美雲冷靜地望衝向越書明,似乎已經猜測到對方的計謀,空氣中無言著一股冰冷的氣息,正在用力擠壓著越書明的心靈。於是,越書明用眼神對峙的方式,以期盼趙美雲能敗下陣來,卻見對方那雙堅毅的眼神,迸射出洞穿一切陰謀的冷酷,竟是令越書明感到無地自容。畢竟,自己的確曾經想過要置麵前的這個女人於死地。

“走吧!”越書明試圖緩和雙方的氣氛:“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倘若讓單位的人看見我跟你在一起,難免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

就這樣,兩人便以夫妻的名義,來到了附近一家簡易的招待所。

一走進房間,趙美雲便沒頭沒腦地發出了一響悲冷的歎息:“你跟我表妹結婚的那天,我真的有想過殉情,就在你們的婚禮現場,就像你把我殺死了一樣。”

“對不起!美雲,我對不起你!”越書明從身後一把擁抱住趙美雲,親吻著女人的脖頸道:“我一直想對你做一些補償,真的,我一直想補償你!”

“補償就不必了!”趙美雲轉過身,麵衝向越書明,一副邀功行賞的姿態,完全沒有了之前在警察麵前時的那般驚恐與柔弱。“怎麽樣?我做得漂亮吧?”

的確!趙美雲對餘塗和閻起躍做了什麽,這是越書明最為感到好奇的一點。

“美雲,你都跟警方都說了些什麽?”

越書明把女人推到了**,再次以誘導性的方式親吻著對方,特別是趙美雲敏感的耳垂。

趙美雲發出嬌喘的呻吟:“你想讓我跟警方都說些什麽?”

“我想有什麽用嗎?你都已經接受了警方的詢問筆錄。”越書明一路親吻到了趙美雲的脖窩與鎖骨:“告訴我——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

晚上七點半,就在越書明轉身離開那條巷道口的同時,餘塗按時來到了跟越書明的約定地點,一眼便看到了正守候在那裏的趙美雲。

餘塗微微一笑,以為捏穩了越書明的把病,連忙走過去道:“趙美雲小姐,我是越書明的朋友,他讓我來找你。”

“啊!”趙美雲滿麵笑容:“昨天晚上,書明都已經交代過了,讓我把你領到我的住處,他有話要跟你談。”

“那我們走吧!”

趙美雲正帶著餘塗走進巷道,突然聽聞身後傳來的摩托聲:“餘塗哥,你怎麽會在這兒?”兩人回頭一望,卻見是閻起躍。“啊!這位不是杜嬌蕊的表姐——趙美雲小姐嗎?”

這個高幹子弟與他那群狐朋狗友分手後,因曾無意跟蹤到越書明和舊愛死灰複燃,所以就順路到東街民巷這邊來看看,卻沒料到會碰見餘塗跟趙美雲在一起,一時間弄不明白兩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餘塗的表情也是頗顯意外:“閻公子?你怎麽會在這兒?”

“啊!正巧路過!”

“你們兩個是好朋友啊!”趙美雲熱情地邀約道:“那一起到我家裏坐坐吧?”

“好啊!”閻起躍一口應承了下來,將摩托車停在了巷道口。

三人剛要走進巷子,趙美雲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頭眼見是龔客來,便朝餘塗和閻起躍指了指巷道盡頭的那幢老房子。於是,兩人便率先走進了巷道,沒想到竟是一去不複返。

趙美雲再次明確表態兩人不可能,但龔客來不甘心,雙方發生了抓扯,趙美雲摔開對方,大步走進了巷道。因聽聞身後追來的腳步聲,這令趙美雲愈加感到煩躁,在走到老房子的麵前時,發現門洞口匯聚有積水,趙美雲正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抬頭便瞧見門洞口閃出了一道火光,由於走廊內的電源開關短路的緣故,被淹沒進黑暗之中的閻起躍和餘塗腦瓜頂皆劃過了一團火球,趙美雲發出驚恐的尖叫聲,本能地衝上前,是要去救兩人,幸虧被龔客來從其身後一把拖住,腳才沒有踏入導電的積水之中。

“電閘在哪兒?”龔客來急聲道:“快告訴我在哪兒?”

趙美雲先是愣神了足足有兩三秒鍾,才顫抖地抬起手臂,指了指老房子背後,龔客來趕忙跑去關閉了電閘,而趙美雲則是到附近的公用電話亭報警。所以可以說,是龔客來救了趙美雲一命,讓閻起躍成為了其替死鬼。

“你就這麽想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趙美雲正目光凜冽地盯視向自己的初戀。

越書明因為心頭一慌,發出幹咳的笑聲道:“美雲,你幹嗎這麽說?”

“原來是這樣啊!美雲!”越書明從身後抱住女人那具半裸的身體,愈加利用誘導性的方式一邊親吻著對方,一邊追問:“你到底跟警察是怎麽說的?”

越書明居然從杜嬌蕊那兒潛移默化地學會了這番以色相為利器的情感標配。至少,這招針對於此時此刻的趙美雲就十分有效,女人完全沉浸在越書明所營造的色情當中,感受肉欲所帶來的無限渴望與快感。

“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麽來到我的住處,我一概不知!”

如果在那個年代,大街小巷普及了攝像頭,趙美雲對警方的這些供詞根本就站不住腳。然而,東街民巷由於位居市中心的背後,人們都集中在了中心的商場地帶,很少有人路過於此,所以兩位死者意外闖入來,恰逢老房子水管爆裂,再加之線路老化漏電,種種巧合疊加在一起,便促成了兩人觸電身亡的這種巧合也不無可能。況且,這個世界上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懸案,多上這麽一件無關緊要的案情又能如何?!

這天晚上,越書明與趙美雲相互激戰了三個來回合,用盡從杜嬌蕊哪裏所掌握的畢生之所學,將對方伺候得舒舒服服、服服帖帖,宛如一隻溫柔的小野貓,依偎滿足在自己的身邊。

趁著越書明喘氣的空檔,趙美雲趴俯在他的耳邊,柔聲道:“書明,你放心!有我在,警察找不到任何的證據,我會成為那個為你擋子彈的人。”

即便心生懷疑越書明想陷害自己的心思,但趙美雲卻是說出這樣義無反顧的話來,說到底,女人對心愛之人永遠充滿了奉獻的精神,即使這個男人曾經無比深徹地傷害過她。

“你是想控製我是吧?”越書明用那他雙散發著疲憊且冷漠的眼神道:“所以——這一切是你給我所設置的陷阱?”

“不!”趙美雲搖了搖頭:“這是我給我自己所設置的陷阱,自從三年前,帶你去看我表妹的演出,我就給自己的愛情設下了陷阱;而至於你——書明,自從與我的表妹相識,你就給自己的人生設下了陷阱。然而,我們的生命不就是這個樣子嗎?由於某個人的出現,導致彼此陰差陽錯,最終改變了命運的軌跡。”

這個女人的話無不道理,與其怨恨別人,不如自我懺悔。但也正是由此,越書明才逐漸看清楚:一直以來,自己是小瞧趙美雲了。

“美雲,我錯了,這一次——我真的知道錯了!”越書明將雙膝跪在**,將自己的臉埋在女人的口胸,一副真心悔悟的神態道:“我不應該愛上你的表妹——杜嬌蕊,更不應該辜負你對我的這顆赤誠真心。”

“書明,正是因為你錯誤地愛上了我的表妹,也才會真正地明白我到底有多好,不是嗎?”趙美雲用看透了一切的寬容心態道:“所以,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你完完全全屬於我的時機。”

趙美雲則是慌亂地搖了搖頭:“不!書明,我不要你離婚,那一紙結婚證有什麽用,我是要你做我的男人,一輩子的男人!”

越書明實在鬧不明白一個女人為了愛情,何以可將自我犧牲居然做到了此種地步,口氣不確定道:“這麽說來,美雲——你還愛我?”

“當然!”趙美雲用一副毫無疑問的口氣驕傲地回答:“書明,你是我的初戀,你是我的唯一,你就是我的愛情!”

“美雲,你放心!”越書明抓住這個相敬如賓的機會,表明心跡道:“是你教會了我識別杜嬌蕊的為人,所以我不再迷戀她了,我現在——此時此刻所迷戀的那個女人是你,就是你!美雲,你是我的初戀,你是我的唯一,你也是我的愛情!”

盡管越書明沒有承認自己的殺人計劃,而趙美雲也沒得到對方的明確答複,但這些早已無關緊要。因為就在這一刻,兩人的心底已經達成了共識,促成了相互間的利益共同體:彼此要將餘塗為什麽會出現在東街民巷,以及閻起躍為何會與餘塗在一起的原因,皆抽離出了越書明和趙美雲的因素,像是一座秘密的墳墓掩埋在了兩人的心中。

“所以,我們不會再分開了是嗎?”趙美雲用她那雙淒迷的眼神凝視向越書明,仿佛回到了校園的初戀時,那個不諳世故的少女模樣。

“是!”越書明仿佛承諾般地點了點頭,將女人死死地摟入自己的懷抱:“但你現在表麵上要接受龔客來的追求,這樣,才能將警方的注意力轉移。”

“好!書明,我都聽你的!”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

趙美雲對越書明的感情已經完全超越了初戀愛人那麽簡單,而是將其當成了自己的生命依靠,這就像魚兒無法離開水域的滋養,越書明就是趙美雲的生存根本。

於是,當龔客來再次找到趙美雲,女人便以感激對方救了自己一命為由,爽快地答應了對方的追求,這讓那棵“豆芽菜”既感驚訝又十分驚喜,以為趙美雲因受到驚嚇,需要異性的陪伴和保護,而自己則是用堅持不懈的美好品質,終於打動了這位夢中情人的歡心。

大概在這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裏,趙美雲與龔客來假裝是在談戀愛,卻不給對方一絲一毫的甜頭,不僅嘴沒親手也沒牽,也從不讓對方走進自己的住處,兩人的情侶關係則是有名無實;與此同時,每到周末、節假日、紀念日……越書明不是陪伴在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身邊,而是與趙美雲在城市各個秘而不宣的角落裏偷偷幽會,以致這個男人的心靈遭受到了量變到質變的徹底腐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