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綁架事件

(壹)

星期一大清早,我來到研究所,準備在前往分子生物學實驗室正式報道之前,到動物飼養室跟朝夕相處了兩個星期的David和Sam友好地道個別。盡管大家以後還是在同一座研究所內工作,而我則隻是被調派到了分子生物學實驗室,但還是有必要跟這對國際友人表達我對他們的感激之情。

我在趕往研究所的途中,胸膛內躍動著滿心歡喜,終於要跟那間充滿著鼠騷氣的實驗室告別了。

換好工作服,來到飼養室,我看到David慌成了一團:“Terrible!Terrible!Terrible!(糟糕!糟糕!糟糕!)”

“怎麽了?”

“有二十隻小白鼠不見了。”David正在對照飼養表格上的小白鼠數量。

“怎麽會呢?”我連忙走過去查看籠子裏的情況:“難道又是籠子沒關好?”我可是怕了上次的捉鼠行動。

David卻是搖了搖頭:“昨天,我和Sam喂完小白鼠後,關好籠子了呀!而且,是一整個籠子的小白鼠都不見了。”

由於,David與Sam都住在醫科大學的外籍校舍,周末就由他們兩人負責喂養小白鼠。

“一整個籠子?”

“對!”David點了點頭:“Unmbersevern.(七號籠子)”

果然,七號籠子不見了,裏麵是今年春天才出生的二十隻小白鼠。

“你怎麽還在這兒啊?”程奧來到動物飼養室,在見到我時,滿臉不高興地道:“教授一早打電話給我,讓你到分子生物學實驗室報道。”

“報道前,我總該跟朋友們道個別吧!”

“已經道過別了?跟我一起走吧!”

程奧把我帶到了位於二樓的分子生物學實驗室,整個實驗室有七名工作人員,他們都是我們醫科大學的在讀博士生。

我以為這個手下敗將是要把我介紹給大家,正麵露出微笑,準備迎接掌聲,卻沒料到程奧直接安排工作道:“大家都很清楚,P53蛋白是重要的腫瘤抑製基因,能夠調節細胞周期與避免細胞癌變的發生,所以也被稱之為基因組的守護神。有資料顯示,在人類50%以上的腫瘤組織中,均發現有P53蛋白的基因突變等情況,這是腫瘤中最常見的遺傳學變異,說明該基因的改變很可能是人類腫瘤產生的主要發病原因。這是我協助艾教授在美國研發的一種毒蛋白,”程奧於手中亮出了一枚白色的藥瓶:“還沒有臨床進行實踐,目前我們的任務是——通過實驗觀察,看看這種毒蛋白對P53基因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沈平治——”隨而,程奧將那隻藥瓶遞給我道:“就由你負責將此毒蛋白臨床應用在小白鼠的身上。”

“什麽?還是由我來喂養小白鼠?”原來,艾哲把我調派到分子生物學實驗室根本就是一個圈套,說白了,還是由我來負責喂食小白鼠。

我簡直快要被氣暈了,怒焰衝天地來到所長辦公室,卻見方晴正背衝向我,似乎是在抹著眼淚。這是怎麽回事?

於是,我悄悄地走了過去,眼見那個小助理正手捧著一張小小的相片,看得極為專注,便掃視相片的內容,上麵大概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女,一張圓圓可愛的臉蛋,一身碎花飄逸的連衣裙,頂著一個可愛的鍋蓋頭,麵衝鏡頭綻放出甜美的微笑,這分明就是少女時代的方晴。

“咦?這是誰呀?是你小時候嗎?好可愛!”

小助理被嚇了一大跳,回過頭因見是我,慌忙擦抹掉眼淚:“這是我妹妹。”方晴一邊低聲呢喃道,一邊用手擦抹著相片,仿佛正在擦拭著妹妹的麵龐。

“咦?”我不免奇怪:“你不是說你是獨生女嗎?”

當即,這個小助理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緊閉上嘴巴,不肯再多言語。

“方晴,說說嘛!你妹妹多大了?”我開玩笑道:“說不定可以介紹給我大哥,這樣,你就解脫了。”

豈料,方晴卻是冷麵道:“你來找艾教授?真不巧,她沒在!”

這個小助理變臉也太快了吧?!況且,她為何要捧著妹妹的相片悲傷難過呢?早前,她不是聲稱自己是獨生女嗎?如此看來,相片上的這個女孩似乎並不是她的親妹妹,那到底是堂妹,還是表妹呢?

我來到研究所大門,正見包學盛那輛銀色的獵豹越野停靠在研究所門前,艾哲恰好從副駕駛室內走了出來,與附屬醫院放射科主任揮手告別。與此同時,包學盛駕駛著汽車正調頭離去時,可見尾部右車燈的位置刮有擦痕,從而反射出了道道閃光。

艾哲走進研究所時,我裝作從二樓下來,正與她在大廳內相遇。

女教授聽到腳步聲,連忙抬頭,因見是我,便露出一臉的笑容道:“怎麽樣?程奧都已經安排好了吧?”

“程奧他——”原本,我想發泄一下心中的不滿,但難免會有打小報告之嫌,不免顯得我氣度狹小,便哼哼哈哈地回複道:“程主任都已經安排好了。”

“那就好!”

說話的同時,我和艾哲已經來到了三樓的辦公區:“對了!我正好想問你,昨天通過對我大哥細致入微的觀察,給你留下的印象如何?”

“初步鑒定人品還不錯!”艾哲仿佛認可自己的檢驗似的點了點頭:“人很踏實,至少,我覺得比程奧更加穩重、本分。”沈平凡同誌的笨拙居然能獲得女教授如此之高的評價,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我見撮合大哥與方晴得到了艾哲的一致支持,特別是她認為我大哥的人品比程奧值得信賴,這是對沈平凡同誌最大的認可,我高興得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了:“艾哲,你真是個好領導。想必,沒有比你更關心自己下屬的領導了。”

“哈哈!你少給我戴高帽,灌迷魂湯。”女教授則是性格率真爽朗直接道:“有什麽想法,你就明說吧!”

我忙眨巴著眼睛,一副壞笑的神情:“那我們是不是應該趁熱打鐵,撮合他們走到一起呀?”

“唉!”艾哲歎氣地搖了搖頭:“我怕小晴會記恨我。”可見,女教授也瞧出方晴對我大哥那般頗為排斥的態度。

“不會了!”我極力慫恿對方道:“我們倆為他們的終身大事——可謂操碎了心,但這是好事啊!想必,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像你我這麽好的領導與同事了,幹嗎要記恨你呀?”

女教授則是拿我沒辦法:“我隻能說盡力而為,至於——他們最終能不能走到一起,這就要看你大哥的本事了。”

“總之——”我抱拳感謝道:“不管這門親事最終能否成功,我都代表我大哥感激你這位紅娘的牽線之恩。”

從心理學的層麵來看,我將方晴和大哥萬般撮合在一起的用心,很可能是將此作為針對程奧的報複之舉,報複其一直以來作為一個手下敗將——卻是處處針對我的輕慢姿態。再者而言,我覺得方晴與程奧在一起實在是太可惜了,因而隻有我大哥才能拯救於這個小助理於水火之中。我知道我這想法有些自負,甚至有些自以為是,但倘若無這份自負,我也不會成為現如今的沈平治。

(貳)

原本每天中午,大家都會結伴去食堂吃午飯,但因為我的職務和編製離開了動物飼養室,以及方晴與程奧也是你儂我儂地如膠似漆,這使得之前的“吃飯六人組”自動瓦解,成為了一盤散沙。

今天中午,大家各自出去覓食,我來到了第一食堂,眼見李綺坐在一角,就像是一個怨婦般,見方晴和程奧相互喂飯,神色顯得十分落寞。而Sam則坐在李綺的身後,眼神與我相撞時,慌忙將目光躲向了一邊,露出害羞的本色。沒想到,一座小小的研究所卻是藏匿著如此之多的愛情心思和密語。

午飯後,我回到研究所的辦公室,薑笑笑與她那位洋男友——David在辦公室內嬉笑打鬧。胖女孩正將一把從樓下花圃裏摘來的梨花,撒落在David那頭紅棕色的卷發上,從而發出誇張的笑聲。

“沈平治——”薑笑笑見我走進辦公室,傳話道:“上個星期,A區的小白鼠已經全部做過了基因組的提取鑒定,程主任讓你負責照管喂食該區的小白鼠,並要詳細做好實驗方麵的各項記錄。”

那個手下敗將竟是以附身的方式,潛藏在了任何人的身上,仿佛一個遊**的影子般,跟小助理正在調情的同時,卻又在我的身邊如影隨形,讓薑笑笑帶話給我,真是令人感覺討厭。

A區的小白鼠分別被裝在了四個籠子裏,一共有二十四隻,分兩組進行豢養:一組喂食普通的顆粒飼料,而另一組則喂混合了毒蛋白的飼料。每天不僅要記錄喂食的時間,以及每一隻小白鼠的攝入量,每個星期還要定期為其稱體重,進行身體指標的各項常規檢查。一旦發現攝入毒蛋白的那組小白鼠出現了身體異常等情況,馬上將對其進行基因組的提取和鑒定,以證實該毒蛋白對基因組的改變情況,特別是針對P53蛋白的變異效果,進而找到抑製腫瘤病變的根本原因,上述要點便是整個實驗的基本原理。

我來到動物飼養室,打開那隻白色的藥瓶:程奧交給我的毒蛋白,是一種白色粉末狀的結晶體,聞不出任何的氣味,也不清楚是屬於哪種類型的毒蛋白。當時,我無精打采地將毒蛋白拌入進飼料當中,正在喂食所指定用作實驗的那組小白鼠,這個手下敗將便前來檢查我的工作情況了。

“Doyoukown——”

我聽出程奧就站在我的身後,但我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工作:“中國人拽洋文?程奧,你就是一假洋鬼子,跟日本人打仗時,就是因為你們這種賣國賊、漢奸太多了。”

“沈平治,我知道你這些日子看我不順眼。高中時,你處處壓著我,但現在也不過如此,不就是拿了個研究生的degree(文憑)。”

“但我也比你這種人渣高級。”

“高級?”程奧笑道:“小白鼠因為跟人類的基因序列差不多,加之繁殖力極強,所以會被人類一再用來做實驗,尤以遺傳學的實驗效果最好。你說它高不高級?”

我露出一副同情的神態:“想來,與人類基因組的相似性,以及其廉價的生命本質,造成了這些小家夥最大的不幸。相比之下,人類和猩猩的基因序列最為相似,甚至達到了接近於98%的相似度,但由於實驗費用過高,隻得作罷。”

“所以——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小白鼠呢?”這個手下敗將露出齜牙咧嘴的一臉壞笑,表明他正是籠子外麵那個萬惡的飼養員。

“怎麽?你是想喂我毒蛋白?”這樣,我才慢慢地轉過身,從口袋裏掏出那隻白色的藥瓶,直視對手的眼睛,搖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小白鼠們正在磨牙的動靜。“你交給我的這個——到底是什麽毒蛋白?”

程奧則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突然,我的另一隻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便趕緊掏出來查看,屏幕顯示是艾哲的來電,我連忙走出飼養室接聽。

“我已經約好了小晴,並且已經安排好了相親地點,正是醫大背後的那家名叫‘中國結’的私家菜館。當然,小晴還並不清楚此番安排的用意。”

“啊!這麽快?”我沒想到女教授辦事的效率如此之高。

“你趕緊通知你大哥吧?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好好地表現,可不能讓我白請客呦!”

“好好好!我馬上就給他打電話。”

艾哲對沈平凡同誌的重視程度,讓我感覺與女教授之間已然形成了同盟關係,我們更是一對無比默契且甜蜜的同盟者。

大哥因為要招待客戶,起初並不想趕來赴約,大概他昨天也多半瞧出方晴對他沒有任何的好感,所以也不願費勁傷神。但總算被我好說歹說,沈平凡同誌終於答應了下來。

我回到動物飼養室,見程奧背衝向門口,給那個小助理打去了電話:“下班後,一起吃晚飯吧?”

“不行啊!”我隱約可聽聞從話機漏出方晴的埋怨:“教授說今天晚上有個很重要的應酬,讓我一定陪她參加。”

“那好吧!我自己來安排晚上的時間。哈哈!到時候,你可別怪我花前月下啊……”

“你敢!”小助理的聲討將程奧逗得哈哈大笑。

通話完畢,那個手下敗將恰巧回頭望見了我,我連忙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邊哼唱著得意洋洋的小曲兒,一邊給小白鼠繼續添加著飼料。

(叁)

下班後,艾哲帶著方晴來到了醫科大學背後的那家“中國結”私家菜館,領進的包房恰恰是招待過我和程奧歡迎宴的那間特色包廂。

女教授借口去衛生間,離開了那間相親的包廂,與我在私家菜館的大門口匯合。與此同時,一輛出租車停靠在路邊,大哥被妹妹推推搡搡地拉出了車門。為了讓相親現場不過於尷尬,我特意將小婷也招呼了過來,相信憑借妹妹的聰明和伶俐,完全可起到活躍氣氛的作用。

大哥的懷裏捧著一大束玫瑰,與館內喜氣的裝潢相得益彰,這肯定是妹妹的鬼主意。

“艾姐姐好啊!”看得出來,小婷是真心喜歡女教授,在飛奔到艾哲的身邊時,笑成了一朵桃花。

“小婷,你好!”艾哲撫摸著妹妹的腦袋,並眨動一雙頑皮的眼睛,瞄向我們的大哥道:“今天,你可要好好地幫助你大哥接受考驗啊!”

“艾姐姐,你就放心吧!小婷——我保證完成你跟小哥哥托付與我的重責。”妹妹用一雙含笑的眼將我和女教授連成了一對璧人。

“好!那你們就趕快進去吧?小晴已經等候在包廂。”

不想,都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沈平凡同誌依舊是那副別別扭扭的猶疑:“這——這恐怕不大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的?”妹妹強拉著大哥往包廂的方向走去:“大哥,這又不是強買強賣,大家交個朋友總可以吧!”

眼見兩人離去的背影,特別是小婷的豪氣把艾哲給逗笑了:“哈哈!你這個妹妹可真有意思,性格倒像個男孩子,很討人喜歡!”

“看來,你也很喜歡我妹妹呀!”我衝女教授賣萌道:“我們一家人都很討人喜歡吧?”

“不對!”艾哲板著臉,搖了搖腦袋,則是口是心非地回答:“就你最不招人喜歡!”但此話一出口,女教授似乎意識到就連她自己都無法信服,不免開懷大笑了起來。

“撒謊,你這是口是心非!”我這種任性的表達完全沒有指責的意味,而是沉浸在了艾哲美好的少女氣息之中。真奇怪!一個三十三歲的成熟女子全然散發出少女的天真,卻是毫無一點讓人感覺扮嫩之嫌,而是靈透著渾然天成的豆蔻青春。

“我沒有。”女教授也是微笑地予以快樂且任性的回擊。

“你明明就很喜歡我——”說話的同時,一輛高叫著喇叭的麵包車從馬路對麵呼嘯著經過。

我還沒有說完,艾哲便指向馬路對麵一爿簡易搭設的小麵攤,歡喜地對我道:“我餓了!好久都沒吃過路邊攤的小麵了,既溫暖又實惠,這次你請客吧?”也不清楚女教授有沒有聽到之前我被麵包車嘈雜搗亂的那席話音。

沒有聽到也好,我欣然地點頭:“好啊!我也好久沒吃路邊攤了。”

華燈初上,燈火輝煌。正是夜市開張的熱鬧時刻,馬路兩邊的人行道上簡直如同變魔術般,瞬間便擠滿了前來做夜間生意的小攤販,將整個街道映襯得霓虹繽紛,蒸汽繚繞,恍如仙境,各色小吃與美食皆香氣四溢,整條街麵氤氳著生活的氣息。

我曾經聽聞過一種說法:願意和你吃路邊攤的女人,就是那個願與你同甘共苦,並且共度一生的愛人。我相信艾哲就是那個願意與我同甘共苦、共度一生的女子。

此時此刻,大哥和妹妹已經來到了指定包廂的房門外。

當時,方晴坐在包廂內,由於左等右等不見艾哲返回,早就候得有些不耐煩了,便起身準備前往衛生間,恰巧在門口處遇見了正猶豫不前的大哥,以及勸說大哥放輕鬆的妹妹。方晴一臉錯愕的神情,明白自己上當受騙了,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時,妹妹甜甜地上前搭話。

“啊!方姐姐——”小婷示意大哥趕緊送上鮮花,但沈平凡同誌卻傻站著沒動。

這家夥可真笨哪!大哥被妹妹用力一推,正好撞到方晴的麵前,便趕緊笨手拙舌地獻上了玫瑰:“這個——這個送給你。”

那個小助理根本沒接過花束,而是鐵青著麵色:“你們怎麽會在這兒?”

“哎呀!我的肚子好餓啊!”小婷仿佛一隻唧唧喳喳的小喜鵲,撲騰著翅膀活躍氣氛道:“方姐姐,我們還是進包廂坐吧?具體怎麽回事,我們一邊吃菜,一邊聊!”

我這個妹妹既不像大哥那般呆頭呆腦,更不像薛麗娜那樣除了會發小姐脾氣,簡直就是草包一個。總之,能擁有這麽一個絕頂聰明的親妹妹,由她代為陪伴大哥去相親,著實讓我省心省力了不少。

小婷不請自進,一身春裝的花裙子搖曳生姿,仿佛一隻花蝴蝶般翩然落座在了包廂的餐桌邊。方晴見這對兄妹倆的不請自來,便憋著一肚子的怨氣,悶聲坐在妹妹的身邊,與大哥隔桌相望,一臉仇敵的模樣,這嚇得沈平凡同誌根本就不敢與之對視,似乎是怕被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神所剿滅。之後很多次,聽到妹妹描述當時的情景,我都會倒在客廳的沙發上,笑得肚皮都快破了。怕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大哥更容易害羞、更加笨拙、更為傻氣的男子了。

為了活躍氣氛,小婷主動點菜,並與大哥和方晴不停地轉換著話題。而在館外的夜市間,我和艾哲吃過了麵條,正一路品嚐著各色小吃,悠閑地相伴著散步逛街。由於,街麵上多是來自於醫科大學的學生,我們就像是一對在校讀書的小情侶,盡情享受著約會的時光。不能浪費此般美妙而浪漫的氣氛,我便嚐試性地抓握住女教授的手。艾哲先是一愣,順著自己的手臂看到了我的牽握,但她沒有反對,而是麵露含羞的紅潤。

前麵是一家啤酒燒烤大排擋,包學盛點了滿滿一桌子的小菜,正跟幾個相熟的朋友喝酒聊天。觥籌交錯,酒令衝天!包學盛仰麵灌下了一杯啤酒,低頭時正見我與艾哲在一起,兩人更是手牽著手的親密,其臉色立馬便冰冷了下來。

糟糕!這家夥該不會是想找我們的麻煩吧?為了避免女教授瞧見她的學長,特別是對方那雙仇視情敵一般的眼神,我慌忙用身體遮擋住艾哲的臉。卻不想,女教授指向馬路對麵“中國結”私家餐館的大門,奇怪道:“咦?沈平治,那不是你大哥嗎?”

果然,大哥看起來似乎有急事,從私家菜館內跑了出來。我和艾哲一前一後地穿過馬路,正巧見妹妹也飛奔著跟了出來,便一把抓摁住小婷:“怎麽回事?大哥怎麽走了?”

妹妹卻是一臉同樣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剛才,大哥接到了一條短信,臉色變得鐵青,二話沒說,就跑了出來。”

當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高廟村的梁家二女兒——梁小蘭出事了。一旦梁小蘭有任何的麻煩,大哥必定不顧相親的局麵,而是第一時間尋求辦法。

於是,我安排妹妹道:“小婷,你趕緊坐出租車回家,關好門窗,早早休息!”我不能讓妹妹卷入進梁小蘭與其前夫的報複與紛爭之中。

“好!”妹妹聽話地點了點頭。

同時,我見大哥站在路邊,正在招手向出租車,神情十分焦急,便對女教授道:“艾哲,真對不起!今天,你特意為相親的事花了那麽多心思,卻被我大哥給搞砸了。”

“沒事!你大哥肯定是有什麽更加要緊的事去辦。”

“麻煩你跟方晴道個歉。”

“好的,我知道!”

此時,方晴就如同一個孤傲冷漠的貴婦人,不僅對自己的身外之事皆概不關心,更是對大哥的突然離席而求之不得,正在包廂內獨自享用著還沒怎麽動過筷子的一桌美味珍饌。

我趕到大哥的身邊,見他坐進一輛出租車,便追坐進了後車廂。

“沈平凡,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好好的相親都被你給搞砸了。”

然而,大哥卻是一副惶恐的神色:“是——是王裕貴,王裕貴出現了,他綁架了梁小蘭。”

沈平凡同誌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掏出手機,調出了短信內容:“梁小蘭在我手中!”剛才在“中國結”私家菜館的包廂內接收到短信的同時,大哥連忙回撥該號碼,但手機卻是無人接聽,用戶名顯示為一個陌生的號碼。果然,一切正如我之前所料:梁家二女兒出事了!

“但你清楚到哪兒去找她嗎?你知道梁小蘭被她前夫綁架到了哪兒?你又準備如何解救梁家二女兒?”

麵對我的一連串提問,大哥盡是滿臉的茫然,顯然沈平凡同誌根本就沒想好應對之策。

“所以你要冷靜,現在——我們就去找莫警官。”

莫直徽曾經對我和大哥千叮嚀萬囑咐:如果王裕貴再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兄弟倆必須第一時間打電話給他,萬不能再像上次一般藏著掖著。

(肆)

王裕貴的出現——注定了今天晚上必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莫直徽在聽取了我和大哥的情況匯報之後,特別是根據大哥所提供的短信與手機號碼,緊急召來刑事技術部門,通過GPS全球手機衛星定位追蹤係統,快速查找到了王裕貴手機的具體位置:那是距離公安分局大約一公裏的廢墟,被市內一家有實力的房地產商將作為商業用地,恰恰屬於莫直徽任職單位的管轄範圍。

大哥很高興這麽快就鎖定了王裕貴的藏身地點。然而,我總覺得那個暴徒不會這般愚蠢,在還沒來得及交易贖金之前,卻是被警方輕易地抓捕歸案。

果然,根據GPS全球手機衛星定位追蹤係統的指示,莫直徽所率領的行動小組追蹤到目標地點時,根本不見王裕貴的身影。

由於還沒有正式開發用地,隨處便可見殘垣斷壁,這極為有利且大大方便了犯罪嫌疑人的就地藏身。此地塊置身於鬧市區的繁華地段,拍下此塊地皮的房地產商所提出的口號就是要建造成為全國最大、最豪華、最頂級、最尖端,集購物、娛樂、餐飲、酒店、商務、辦公、家居、休閑、運動、旅遊等十大功能於一體的超大型新都市主義國際生活街區。為了實現如此宏偉野心,房地產商已經招標全球頂尖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啟動了規劃方麵的工作。

廢墟的一側邊緣大約百米開外,就是車水馬龍、人潮如織的鬧市商業街。現在不過九點鍾左右,正是夜生活的剛開始,整個街市皆熱鬧非凡,王裕貴很有可能在警方到來之前,已經混跡在了人群之中迅速離開。

根據GPS定位追蹤係統所顯示的信號,行動小組如同收緊的口袋,來到了廢墟東側的斷牆處,信號指示王裕貴的手機就在這兒。但滿目皆是殘垣斷壁,看起來著實亂七八糟,讓人實在摸不到頭緒。突然,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驚嚇了行動小組一跳,隱約可見地麵的碎石下閃爍著一隻光怪陸離的機器。莫直徽徑直走過去,沉穩地戴上了手套,撥開了地上的殘磚,發現那是一隻一次性手機。

當即,莫直徽打開了短信功能,屏幕跳出了一封綁架信:你們告訴梁小蘭的現任丈夫,梁小蘭和她的姐姐——那兩個喪門星不僅讓我坐牢,更是令我大哥命喪黃泉。我代我大哥向她男人討要陰曹地府費——五十萬元人民幣。三天之內,我會另行通知交易地點。

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無論是這惡棍的大哥被產下死胎的妻子砍死,亦或是他本人因為偷雞摸狗而蹲入了班房,這都是他們兄弟倆自身作惡多端、為非作歹、咎由自取所理應受到的懲罰,與無辜善良的梁家二女兒何幹?

之後,根據電信部門的記錄顯示,王裕貴給大哥發短信之前,那隻一次性手機的號碼隻被使用過一次,正是這暴徒出獄後的第二天,給其家裏撥打過一次電話,算是報平安,說他出獄了。此後,王裕貴就再沒跟他的家人聯係過,也沒有回往清溪村的老王家看看。由此可見,這暴徒潛伏下來,更是拿定了主意,就是要找梁小蘭和其現任丈夫的麻煩。

經過現場勘查之後,莫直徽一邊將手機放入進證物袋,一邊衝我與大哥道:“雖然還沒鑒定這手機上是否留有指紋,而且手機裏的綁架短信也沒有留下任何落款和姓名,但我相信梁小蘭必是被她的前夫給綁架了。之前,你們跟梁小蘭有過接觸嗎?”

“昨天——也就是星期天晚上,梁小蘭來找過我大哥。”我將沈平凡同誌推到了莫直徽的麵前。

“啊!事——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大哥哆嗦著舌頭解釋道:“兩天前,王裕貴找到了梁小蘭的住處,將她的現任丈夫暴打了一頓,導致其丈夫住院。因住院費不夠,你們也知道,王裕貴把他們的火鍋店給砸了,他們夫婦倆也沒存什麽錢。”

大哥這副笨嘴拙舌的樣子真讓我為之捉急捏汗:“大哥,直接說重點!”

“好——好!我說重點,所——所以我就借給了她兩萬塊錢。”

“啊!”莫直徽生氣道:“這麽重要的信息,你們怎麽沒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梁小蘭怕王裕貴報複,囑咐我千萬不要報警,她想丈夫既然已經住進了醫院,那裏人來人往,應該不會出事,卻沒料到她自己被綁架了。”

也就是說,調查梁家二女兒的行蹤,將成為其被王裕貴綁架,以及在哪兒綁架的整個事件的關鍵點。於是,我們連夜趕往廣博縣人民醫院。莫直徽手握方向盤,而我坐在副駕駛室,大哥則坐在後車座,望著窗外悶悶不樂,是在擔憂梁小蘭的安危。

來到高速路口的收費站,我接到艾哲打來的電話:“怎麽樣?事情都處理得如何?”可聽聞女教授的聲音很擔心。

“有些麻煩!”我用手括住了嘴巴,是盡量不想讓大哥聽到,以免徒增他的擔憂:“總之,我們現在正趕往廣博縣。”

“那你路上小心。”

“好!啊!對了!”突然,我想起了什麽:“艾哲,明天,我很有可能沒辦法到研究所上班。”

“我知道,我會安排其他人做好你的工作。你們注意安全!”電話裏,女教授沒有過多的廢話,則是傳遞來其慣常溫和的笑意,讓人感覺到親切而暖心。

借著道路兩側的熒光反光板,莫直徽斜著眼角餘光,見我笑容甜蜜地放下了手機,便隨口問道:“你女朋友?”

“算是吧!”艾哲在電話中的噓寒問暖的確像是我的女友,盡管我們沒有刻意確定彼此之間的戀愛關係,但我們自相識以來盡顯默契的交往,特別是剛才在夜市時,我牽握住女教授的手,她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而是已然默認了我們之間的情侶關係。

“就是上次你爽我約——”

“哎呀!莫警官,我上次真的是臨時加班,您老就別讓我難堪了。”

“你瞧瞧,我這話還沒說完,你倒先跟我急了!我是想問剛才給你打電話的這個女孩

——是不是就是當時在包廂裏的那個?”我很高興莫直徽稱呼艾哲為“女孩”,而不是“女人”。

“她看起來是不是很年輕,跟我一樣大?”

正提問時,我的手機再次鈴響,本以為是艾哲的來電,有什麽忠告需要補充,便慌忙掏出話機,屏幕顯示卻是薛麗娜的來電,弄得我臉色十分難看。

於是,我衝話機對麵那個小女人惡聲惡氣道:“幹嗎?”

“矮冬瓜”則是努力討好我:“平——平治,你還沒睡吧?”

“對!我現在正在加班,很忙!”

“哎呀!平治,你天天說忙,我們都好長時間沒見過麵了,要不然明天……”明明在上周四,我們才見了麵,還在醫科大學的第三食堂裏一起吃過了午飯,這不過僅僅才四天沒見,怎麽就變成好長時間了?

“再說吧!我現在真的很忙!”我也不理會薛麗娜的反應,就掛斷電話,關閉了手機。

莫直徽因見我一臉煩惱的模樣,與之前接到艾哲來電時的表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禁笑言:“這個——恐怕就是去年被梁小軍綁架的那個女孩吧?”

“對!就是那個薛麗娜,整天纏著我,快要把我給煩死了。”

“哈哈!”莫直徽大笑道:“真不明白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麽,似乎除了情啊愛啊,就沒有其他的追求。”

“莫警官,您這一棒子打下來,該是傷及了多少無辜啊?!整天想著瓊瑤小說裏的情啊愛啊,那是薛麗娜的追求;我可是一心隻想著為人民服務,造福於癌症病人的美好未來。”

“那如果她知曉你有了新女友——”

“莫警官,我要嚴厲更正你這句話中的兩點錯誤:第一、之前,我可從來都沒有過女朋友,是薛麗娜一廂情願的糾纏,弄得我不勝其煩;其二、艾哲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女友,請不要破壞她在我心目中的聖潔地位,進而傷害到我們之間那份純真的感情,好嗎?”

“哈哈!”我的這股子認真勁兒把莫直徽給逗笑了:“似乎今天我說什麽,對你而言都是錯的。”

隻要不討論有關女教授任何不公正的言辭,其他話題統統好說,我都可以滿不在乎。

“對了!”當即,我想到了一個頂要緊的問題:“莫警官,我怎麽從來沒聽您談起過您的家庭情況?”

“因為沒什麽好談的。”莫直徽手握方向盤,正目光如炬般專注著前行的道路。

“您外出執行任務時,我從沒見您給家人,或是他們給您打過電話。”

莫直徽歎了口氣:“刑警這份工作實在是太辛苦,經常半夜三更接到電話,便要出警執行任務。況且,作為警察的家屬,整日也是提心吊膽,擔心我會受傷,甚至是犧牲。十年前,也就是我調到市公安分局的第一年,我老婆由於實在受不了,就跟我離婚了。我們有個女兒,算起來跟你妹妹差不多大,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那離婚這麽多年,您都沒見過您的夫人和女兒嗎?”

“今年春節見過一次麵,”莫直徽露出一副身為人父既惋惜惆悵又欣慰快樂的笑容,神色無比自豪道:“那個小家夥已經長成了個大姑娘,身高都已經超過她母親了。”

這一路上,大哥始終都沒有說話,而是焦慮地望向窗外,一抹抹光與影斑駁的色塊,仿佛洗臉般從他眼前閃過,將其固化成一尊沉默著的雕塑,看起來竟是顯得有些憂鬱過度,是在擔憂著梁家二女兒的安危。

(伍)

大概於夜裏的十二點鍾左右,我們來到了廣博縣人民醫院。

從停車場來到醫院的大門口,廣博縣公安分局刑警大隊的吳隊長立馬就迎了過來,衝莫直徽立正並敬了個軍禮:“首長好!”

“小吳,這次又辛苦你了。”

“首長,您別老這麽客氣。本來,這案子也在我的管轄範圍之內,鞍前馬後也是應該的。”

“那我們趕緊進去吧!”

由於這位吳隊長去年夏天查辦過那宗我們大姨的遇害案,與我和大哥不僅有過照麵,大概也很清楚這麽多年來我們老沈家在高廟村的情況,以及我們與莫直徽的朋友關係,便衝我和大哥禮貌地頷首點頭。

在吳隊長的陪同下,我們在住院部的骨科病房找到了梁小蘭的現任丈夫——牛本命。難怪,那個老男人經營的火鍋店名叫“本命火鍋店”。

之前在來往病房的路上,吳隊長向我們快速通報了傷者的情況:牛本命,今年五十八歲,父母早已去世,其直係親屬中隻有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姐姐,正好已經步入花甲之年。因前妻無法生育,牛本命沒有子女,前妻在五年前因車禍去世。另外,吳隊長向莫直徽通報了牛本命的報案情況:昨天傍晚大概五點鍾左右,梁小蘭給丈夫喂過晚飯後,說是要到城裏來辦點兒事,但沒有具體說明到底是去辦什麽事情,多半是顧及與我們老沈家的風言風語。由此,結合我大哥的證詞,梁小蘭進城的目的,就是要向大哥借錢,以支付其現任丈夫——牛本命的住院費。

當即,大哥從身上掏出於自助銀行取款時,自動提款機所提供的四張客戶憑條,則是詳細記錄下了兩人的見麵時間大概在昨天的20:40。由於自動提款機的單筆上限額度為5000元,大哥一共提款了四次,達到單日累計取款上限為兩萬元整的額度。之後,兩人說了將近二十分鍾的話,主要是大哥勸梁小蘭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由於牛本名住院期間,梁小蘭為了方便照護丈夫,就將兒子托管給娘家照看。既然娘家人不肯借錢給她,但幫忙照顧兒子總可以吧?畢竟,那孩子總是高廟村老梁家的血脈。電話裏,梁大重的婆娘直埋怨自己的二女兒沒良心,不給孩子生活費也就算了,也不來電話問候一下耀耀,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這樣,牛本命因心焦妻子會遭遇不測,連忙委托自己的親姐姐報了警。

由此可以推測:昨天晚上,梁小蘭與大哥分手之後,還沒來得及上高速公路,就有可能遭到了王裕貴的綁架。果然,之後警方通過高速路口收費站的監視器,隻查找到牛本命所描述的那輛商務轎車進城時的畫麵,卻是沒有任何梁小蘭出城的情況記錄。時間節點也和大哥的描述極為吻合,商務轎車大概是在19:40通過了收費站,將近一個小時後趕來到了我們的公寓住址。

與此同時,我們通過牛本命的主治醫師了解,傷者的身上有多處軟骨組織挫傷,內髒器官則是伴有少量的內出血,但問題不大,沒傷到要害。大概住院靜養一個月左右,牛本名就可以痊愈出院了。

病**的男子貼合我夢境中曾經現身過的場景,與出現在我睡夢中那個老男人的形象如出一轍,也是背衝向門口正側躺在**。但相比夢境中的差異,病**的男人更像是一個縮了水的小老頭,比其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我們一行四人走入進病房的感覺,就如同我再次跨入夢境裏的畫卷,心頭不免傳導來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懼。

由於聽到腳步聲,牛本命慢慢地轉過了身子,帶動病床的金屬骨架發出“咯吱咯吱”的轟然聲響,仿佛連同病床皆化身為了一具形如枯槁的巨大骷髏,而牛本命那副蜷縮著的蒼老軀殼正是這副巨大骷髏所屬心髒的位置。與我夢境中的畫麵幾乎類似,病**老男人的麵容正扭曲著愁苦的哀傷,顯然是在擔憂著其愛妻的去向。雖然他沒有死死地抓握住我的手腕,也沒有衝我苦苦地哀求,但如此相似度極高的夢境被轉化為現實場景的畫麵,還是驚了我自己一大跳。哥哥問我怎麽了,我連忙擺了擺手,表明自己沒事。

看來,這一係列殘酷的打擊,包括火鍋店被砸、自己受傷住院、醫藥費毫無著落、現任妻子的失蹤……對這位臨近花甲之年的老男人著實重擊不小。眼見警方告知其如此殘酷的事實真相——他的妻子遭到其前夫的綁架,並向他勒索五十萬元的贖金,令我實在感到有些於心不忍。為什麽不幸的人們在剛剛看到了一點希望的影子,品嚐到久未感受過的幸福滋味,卻是再次跌落進了無底的深淵?

“對!我們正是為了解你弟妹失蹤的情況而來。”吳隊長隆重推出了自己的老領導老上級:“這位是市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的莫隊長。”

“你好!我叫莫直徽,從市公安分局刑偵大隊趕來。”為避免刺激病人及其家屬的情緒,莫直徽盡量保持著微笑的態度道:“我們已經初步查找到您妻子的下落。”

牛本命因聽聞警方有愛妻的消息,起初愁苦的臉色一震,便掙紮著要坐直起身,卻是被其姐姐用眼色壓製了下去。

“吳隊長,你們也看到我弟弟的身體不好,有什麽情況,就跟我說吧?”牛本命的姐姐是要把我們帶到病房外麵的走廊交涉。

“不行!”莫直徽堅決搖頭:“這次情況緊急,更牽扯到贖金交易,所以我們一定要家屬知曉案件的具體情況。”

“贖金?”當即,那個老婦人垮下了一張馬臉。

莫直徽從口袋裏掏出證物袋,從手機中調出了那封綁架信。

“這是什麽?”老婦人伸出一雙雞爪般的利掌,強行奪走了莫直徽手中的物證,隨其對短信內容的深入,那張馬臉愈加麵目慘白,如同退了血色的雞皮,竟是泛起了一層疙瘩。

“姐姐,快給我看看是怎麽回事?”牛本命由於胸悶,喘了口氣急切道:“我妻子——小蘭她到底是怎麽了?”

牛本命的姐姐顫抖著一雙烏紫的嘴唇:“這個遭千刀的,這是想要我們老牛家的命呀!”

“姐,快——快拿給我看!”

牛本命痛苦地伸手朝前一撈,大哥趕忙上前攙扶住其身子:“小心!”

“真是個喪門星,這嫁過來才幾個月呀?就把我們老牛家搞得烏煙瘴氣,店也賠了,還把我弟弟禍害成這樣。這還嫌不夠,還把以前的男人引狼入室,張口就是五十萬,去買那個女人的賤命。五十萬哪!他當我們老牛家是印鈔票的?你們不如直接殺死我算了!”如果我不是已經知曉這個老婦人是牛本命的親姐姐,肯定百分之二百認定她就是梁大重婆娘的親姊妹。

雖然牛本命的姐姐說話不好聽,但梁家二女兒的確是命運多舛——不管是自己的父親還是在兩任丈夫之間,這個可憐的女人則是被不停地來回交易;不管是前一次的婚姻,還是這一次的妥協,梁小蘭都被當作是其娘家擺脫困境,或是發家致富的一枚籌碼:用之如草鞋,棄之如敝履。

於是,我為梁家二女兒抱不平道:“沒哪個女人想讓自己的日子過得這麽不痛快!”

那老婦人聽聞弟弟執意要支付贖金,整張馬臉漲得通紅:“你還真是被那個拖家帶口的小狐狸精給迷暈了!就你這副身板,管自己都顧不過來,還要管那個小狐狸精?!”

牛本命則是堅持:“實在不行——就把我們那套房子給賣了。”

老婦人聽聞弟弟這麽說,不免狂轟爛炸地發瘋道:“你不要命了?你這後半輩子準備睡到大街上啊?”

“錢可以再掙!”

“掙什麽掙?你都快六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個十年可活啊?!”

牛本命大口喘氣地表決心:“隻要我活著一口氣,就能將那家火鍋店繼續開下去。”

老婦人被弟弟氣惱得咬牙切齒:“也不知道那個小狐狸精都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居然可以為她不顧自己的死活,那孩子也不是你的,竟是當成親生的來寵,我們老牛家上輩子欠他們姓梁的呀?!”

莫直徽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沒想到現在的人都這麽現實,便對梁小蘭的現任丈夫道:“牛本命,我們警方並非要你們交付贖金,其根本目的也是為了能救出被害者,同時將犯罪嫌疑人緝拿歸案。你看能不能先想辦法湊足這五十萬,我們一定會將贖金物歸原主。”

“你說得倒輕巧,那個犯罪分子又不是傻瓜,能傻站在那兒讓你們緝拿?!說不定錢到手了,人撕票了,到時候人財兩空,誰賠我們老牛家的損失啊?是你們公安局賠,還是國家賠?”

盡管牛本命姐姐的上述擔憂不無道理,警方也無法百分之百地確保計劃順利——很有可能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既然梁小蘭已經是她的弟媳婦了,多少應該祈禱一下弟媳婦的安全吧?一個婦道人家怎麽能如此惡毒,口不擇言,不近人情?

吳隊長有意要幫自己的老領導,眼見做老婦人的工作行不通,隻得麵衝牛本命語氣強硬道:“牛本命,梁小蘭現在是你的妻子,到底救不救,應該如何救,你自己拿主意。畢竟,這可是牽涉到了人命官司!”

“我跟小蘭有感情,當然要救她,就算是砸鍋賣鐵,我也要湊足這五十萬。”

牛本命這番動情的表態,將老婦人的臉都氣綠了,卻又拿自己的親弟弟毫無任何的辦法。

莫直徽感激地抓握住對方的手:“請您放心我們警方的辦案能力,一定能救回您妻子,並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

就這樣,如何才能找到那輛車身上貼有“本命火鍋店”字樣的瑞風商務轎車則成為了整個綁架案最為關鍵的偵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