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鳳仙花開1

(壹)

莫直徽當機立斷,派一隊人馬對校園區進行搜捕行動,而另一組人馬則是直撲艾哲的住所——善德花園學府,看來他是要對艾哲動真格的了。

“莫警官,你們到底找到了什麽切實的證據?”

莫直徽卻是久久地盯視著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斷到底要不要將這份切實的證據拿給我看,最終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複印紙。那是一頁我們基因治療研究所動物飼養室記錄小白鼠生長情況的表格複印件,其下方的備注部分則是寫有:今天早上發現丟失了二十隻小白鼠,原因不明。這是David的字跡,寫得七繞八拐,不僅難以辨認,特別是小白鼠的“鼠”字對於那個加拿大小夥兒而言,完全就是個生僻字,難免寫得獐頭鼠目,幾乎糊成了一團。頁麵右上角的時間欄裏標注為四月四日——正是我生日的第二天。看來,警方的確查找到了切實有效的證據,肯定也已經向David了解過相關的情況。

“一個擔負著國家重點實驗項目的研究所,實驗用的小白鼠突然不見了,身為所長,艾哲沒有徹查追究這些小白鼠的下落,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雖然各項證據均表明艾哲就是犯罪嫌疑人,但我卻是依舊緊咬牙關為心愛之人辯護道:“對呀!正是因為艾哲肩負所長一職,工作繁忙,她不可能將所有的瑣事都記掛在心上。”

“但四月三日的晚上,她讓方晴把她放在你們醫科大學的正門口,聲稱回辦公室取文件,結果第二天一早——你們研究所就出現了小白鼠丟失的情況,你不覺得這很巧合嗎?”

“但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正是艾哲帶走了那二十隻小白鼠。”

“但目前——所有的間接證據都在指證——她是真正毒殺了王裕貴和Matthew的幕後嫌犯。”

“莫警官,您這麽說就不對了。”我明白,在我心底為艾哲所隱匿的最後那一點秘密,已經被警方逐一地識破並瓦解,而我卻是在這裏做垂死的掙紮:“就算果真是艾哲帶走了那二十隻小白鼠,但也不能證明她與王裕貴和Matthew的死有關。”

不想,莫直徽卻是目光寒射地注視著我:“平治,你這麽聰明的一個人,真是這麽認為嗎?還是不想承認你所愛之人犯下了這些罪孽?”

與此同時,崔亮則是掏出了一張紙片,遞給我道:“你還是再看看這個吧!”

那是一張租賃汽車行打印票據的複印件,票據上顯示:四月二十二日下午18:27,艾哲在該車行內租賃了一輛長安奧拓。由於,艾哲是用信用卡付賬,所以票據的下方有她的親筆簽名。

趁我看票據的間隙,崔亮繼續喋喋不休:“四月二十三日的上午,我們發現了王裕貴的屍體,然而就在這前一天的下午,你們的所長艾女士卻在這家租車行出租了一輛長安奧拓。由於隻是作為拋屍之用,她沒必要租用特別豪華的品牌車,所以就隻租用了一輛最為低廉的長安奧拓。”

當即,我便抓住了對方的漏洞反駁道:“你怎麽知曉艾哲租用的那輛汽車是用來拋屍的?說不定,她就是因為無聊,租來兜兜風。”

“這個問題問得好。”莫直徽似乎就在等著我的這句質詢:“通常,租車行為了避免租賃出去的汽車延期不還,甚至被租車人或抵押或轉賣等情況,因而每輛汽車都裝有GPS定位係統,以方便車行能知曉這些汽車的即時位置。”

崔亮接著補充:“盡管王裕貴被拋屍的那個城市下水道排汙口,由於位處偏僻,沒有安裝電子眼,但我們通過租賃汽車上的GPS定位係統,已經很清楚地了解到艾女士使用那輛長安奧拓的行動軌跡。”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莫直徽則是拋出了一個決定性的證據:“我們在汽車的後備箱找到了疑似人類的毛發,進而證實那正是王裕貴的纖維組織。平治,在這些證據麵前——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可見,警方果真是有備而來。由此,所有的證據碎片相互連接、互為佐證,形成了一條閉合式的完整證據鏈,從而直指毒殺了王裕貴的犯罪嫌疑人正是艾哲。

“平治,怎麽樣?在這些證據麵前,你可以幫我們警方勸說你們的所長投案自首了吧?”

“先找到艾哲的下落再說吧!”其實,這話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是我要先於警方盡快找到艾哲的去向。

此時此刻,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既希望能馬上找到艾哲,但又害怕在找到她之後,我該用何種方式麵對她?我還能用之前的那種無私且包容的心態對待這個我最為心愛的女人嗎?我是否能選擇放棄一切,帶上艾哲一起亡命天涯?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很混亂,完全抓不到頭緒。

警方搜尋了整個醫大,以及艾哲的住處,都沒有找到她的下落,似乎她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不見了。但警方則是在艾哲住宅的院子裏發現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挖出了那二十具被艾哲私底下用來做實驗的小白鼠的屍體,之後的屍檢結果表明這些小白鼠都死於BT-513毒蛋白。

(貳)

我撥打艾哲的手機,但始終都沒有打通,也不清楚還能去哪兒找她。醫科大學和善德花園學府,警方算是幫我找了個遍,但都沒找到艾哲的下落。另外,在艾哲七歲時,父母因為離異,就沒再跟她的父親有所往來,而她的母親也於三年前去世,留她一個人孤苦伶仃。想必,家裏也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親人了。

在這期間,我接到了薛麗娜的來電,說他們在商業街已經足足等了半個多小時,卻是不見我和艾哲現身,便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看來,他們還並不知曉警方正在通緝艾哲。我便讓他們自行慶祝,就不要等我與艾哲了。

天黑了,我因感到又累又乏,尤其感覺心力交瘁,實在沒其他的地方可去,便隻好返回了自己的家。

由於小婷聽到了敲門聲,便歡歡喜喜地跑來開門,手裏還拿著正在炒菜的那把鍋鏟:“小哥哥,你怎麽才回來呀?艾姐姐都等了你一個多小時。”

“什麽?艾哲在我們家?”我萬萬沒想到艾哲從學校跑來到了我的住處。

“是啊!艾姐姐說,她先回來,你隨後就到,所以不讓我給你打電話。”

“她人呢?她現在人在哪兒?”我顧不得換拖鞋,急行往屋內走去。

“在我房間的陽台上!”

我實在是太高興了,匆忙飛奔到了陽台,眼見艾哲背衝向我,正在欣賞她送給我的那盆頂頭鳳仙和妹妹的梔子花,而她的懷裏則是抱著小灰。那隻小畜生聽到腳步聲,抬頭越過了艾哲的肩膀,衝我“喵喵”地打招呼。

“鳳仙花開了!”盡管艾哲沒有回頭,但我聽得出來,她是在跟我說話:“今年的鳳仙花開得真早啊!往年,都是六月開花;今年,現在就開了。不知道我那院子裏的鳳仙花是不是也都開了?”

這樣,我才注意到艾哲送給我的那盆頂頭鳳仙開出了紫粉色的碩大花朵,在暮霧中微微地隨風輕擺,散發出著清幽淡淡的香氣。

“應該是開了吧!”不知道為什麽當我聽到艾哲的這番低語,內在竟是有種仿佛即將與之永別一般的撕心難過。

我們一前一後,站在夜色逐漸濃重的黑暗裏,仿佛被消融在了這安詳之中,卻是被妹妹的叫聲給打斷了。

“小哥哥,艾姐姐,吃飯了!”

“你是怎麽到我這兒的?警察到處在找你。”當走出妹妹的臥室,我抓緊時間問艾哲,是怕吃飯的時候沒有單獨交談的機會。

“我讓我的代理律師把我送過來的。他開車送我到這兒,還是用我送給他的那輛越野指南者,所以我讓他把小灰也幫我帶了過來。”艾哲一邊說話的同時,把小灰放在了地上。

小灰連忙跑去餐廳,圍在小婷的腳邊打轉,把妹妹逗得哈哈大笑。

“那個代理律師到底在為你辦什麽事?”

“他已經把該辦的手續都辦好了。”

“什麽手續?”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案情都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艾哲卻是還在向我隱瞞著什麽,這讓我心亂如麻,卻是又無可奈何。

我們三人圍坐在餐桌邊,正準備吃飯時,大哥也回到家中,一眼望見了艾哲。

“艾教授,你也在呀!”大哥明明比艾哲小,但因為對方是我的女朋友,但畢竟還沒有過門,他也不便稱呼“弟妹”,隻得延續了“教授”的稱謂。

“是啊!我們還沒來得及動筷子,一起來吃吧!”

“好!我洗了手就來。”

我們兄弟妹三人,再加之我心愛的女人,一桌四口圍坐在一起,這才讓我真正領略到了一種家的溫馨。這也是我們的母親去世後,第一次讓我重新感受到了家的完整,真不希望這種完整再次被外界打破。

“艾姐姐,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看我們呀?”瞧得出來,妹妹是從心底裏喜歡艾哲。

“因為想你們了呀!”

“那你趕緊嫁給我們的小哥哥吧!以後,大家不就天天都住在一起了嗎?那多開心!”

艾哲笑了起來:“但你們的大哥都還沒結婚,我跟平治就住在了一起,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沒關係!”小婷沒心沒肺道:“反正大哥遲早也要結婚的嘛!”

“哈哈!啊!對了!”艾哲被妹妹愈加逗樂,笑望向沈平凡同誌道:“你跟小晴進展得如何?”

“還好!就那樣吧!”大哥總是這副軟綿綿的神態,也難怪從小到大難得有女孩喜歡,真虧得梁家二女兒對他情有獨鍾,不知曉看上了沈平凡同誌的什麽。不然,大哥的情感生活完全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簡直比白紙還幹淨。

“小晴之前可能有些搖擺不定,那是因為她的心性還沒定下來,眼下,她也算經曆了一些事情,該是已經想明白弄清楚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情,以及怎樣的愛情才能白頭偕老,而不是曇花一現。所以,你這個做大哥的可千萬別責怪她之前的那些幼稚之舉。”艾哲是在強調前些日子,方晴明明已經決定將全部的心思用在大哥的身上,卻是沒經得起程奧在電影院門前單膝跪地的道歉,以及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浪漫攻勢。

“啊!不會,我怎麽會責怪她呢?”大哥連連擺手道:“我覺得小晴蠻可愛的。”

“小晴的家境條件好,父母都是高幹,又因為經曆了妹妹的變故,心裏難免留有創傷,個性也顯得有些脆弱,所以你要多多包容她。”

“我知道!”大哥真誠地點頭道:“小晴是個好女孩,隻要她不嫌棄我,不嫌棄我學曆低,我會珍惜她,愛護她一輩子。”

難得聽聞沈平凡同誌如此肉麻的保證,酸得我和妹妹的牙齒都鬆動了,艾哲則是頗感欣慰地點了點頭:“愛情無所謂嫌不嫌棄,而是在於雙方的相互真心。至少,我看到了你為人的誠懇、可靠。這也是我願意撮合你們兩個在一起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平治的提議,我也是由於跟你見過麵,對你的印象很不錯,所以才想要一心讓你們在一起。”

“請艾教授放心!”大哥再次鄭重保證道:“我會照顧好小晴的。”

吃過晚飯後,艾哲幫妹妹洗碗,這兩個大小女人在廚房內有說有笑,看來這對“姑嫂”的關係倒是十分融洽。妹妹特意煮了魚湯拌飯,抱起小灰,細心喂它。

“哇!我該是有一個月都沒見到它了吧?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艾哲開心地點頭:“是啊!足足長了一斤呢!”

“艾姐姐,你把它喂得真好。你看這些長有貓癬的地方,都長出新毛了。”

“小婷,我知道當初,我把小灰要來,你不太高興。”

“沒有!我沒有不高興。”

“你就別安慰我了。總之今天,我把小灰抱還你。”

小婷麵色奇怪道:“為什麽要還給我?”

“因為我要出趟遠門。”

“遠門?你是要去美國嗎?要去多久?”

“這可說不準!”

“你們正在聊什麽呢?這麽開心!”我拿著茶杯,來到了廚房,眼見艾哲與妹妹正有說有笑。

小婷則是一臉的天真:“艾姐姐說她要去美國一段時間,所以將小灰帶來,讓我幫忙照顧。”我清楚艾哲是不想把真實的情況告知妹妹。“艾姐姐,你可不能去太久了,讓我的小哥哥單相思,我會心疼的。”

小婷不知道這是艾哲的囑托,而我則是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小哥哥,你怎麽哭了?艾姐姐,你看,一聽到你要出遠門,把我小哥哥給急得,他是舍不得你走。”

艾哲擠出悲傷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即將遠行的母親,愛撫自己的兒子,摩挲著我的腦袋:“他會理解的。”

“對呀!小哥哥,”小婷試圖安慰我道:“艾姐姐去美國,肯定是有重要的科研項目請她參與,這是好事啊!不僅能為國爭光,還給咱沈家長臉,小哥哥給我們領了這麽個有本事的嫂子回家,這是我們老沈家的無限榮耀啊!但艾姐姐,你也不要去太久,不光是小哥哥,我也會想念你的。”

“好的!”

小婷的天真和純潔讓艾哲從心底裏感到難過,我更是“嗚哇”一響悲慟出聲,衝入進自己的房間,趴在**失聲痛哭。妹妹被我的樣子嚇壞了,她以前從未看到過如此激動的我,簡直就像不認識我似的。

艾哲走進我的臥室,坐在床邊,也不勸我,等我哭得差不多了,這才笑道:“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

這樣,我才想起自己似乎還從來沒有這般外放地表露過自己的悲傷。即便是我們的父母去世,我也表現得隱忍而克製,從未表現出如此衝動的一麵。都說墜入愛河的人不僅智商會明顯下降,情緒也會變得起伏或是波動不定,看來,我對艾哲的感情已經到了無能為力、無可救藥的地步。

“誰哭鼻子了?!”我用被子蒙蓋住了自己的腦袋。

“還說沒有!”

“就是沒有!”我一把拉開被單,差點撞在艾哲的臉上,兩人都尷尬地退了退。

隔了好一陣,艾哲抬了抬眼簾,眼神無比溫柔,微笑地對我道:“平治,回我家吧?”

“什麽?”我沒想到我心愛的女人會提出這個建議:“你是說善德花園學府?但眼下,警方就蹲守在你的住處,倘若你現在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

豈料,艾哲卻是微笑地搖了搖頭,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警方該是已經撤了。莫直徽不是一直想讓你勸說我投案自首嗎?你不跟我多呆在一起,又如何能勸我自首呢?”

我愈加一副吃驚的表情:“這麽說,莫直徽知道你現在正和我在一起?”

“警方正在四處通緝我,不然,以莫直徽的職業敏感來看,你認為他會不來你的住處進行搜查?”

“如此說來,你已經主動跟他聯係過了?”

艾哲點了點頭,掏出手機,調出了一條發送成功的短信:莫隊長,您好!我知道您在四處尋找我的下落,並且該是已經調查清楚了王裕貴和Matthew的死與我有關。我不是要逃避法律的審判,我甚至都無法回避自我內心的審判,請讓我和平治多呆幾個小時,哪怕是今天一晚就好。請放心!我會接受他的勸說,向警方投案自首。

這條短信是在傍晚的18:37發出的,那時候我正趕往回家的路上。不到十分鍾,艾哲就接到了莫直徽的回複:好!我們給你一晚上的考慮時間。限於市內,你可以和沈平治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們會時刻監控沈平治的電話。

“啊!他們正在監控我的電話?”我掏出手機,像是拿到了一個燙手的山芋,丟在了**:“哲,我現在就關機,然後我們逃跑吧?我說了——隻要是你想做,願意做的事情,我都陪在你身邊!無論天涯海角,我都在你身邊!”

艾哲卻是阻攔我關機的行為:“平治,莫直徽這麽信任我,你不能辜負他對我的這份信任,我不能再失信於任何人。”

“可是——”我無法抑製再次湧出的眼淚:“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你沒有失去我!”艾哲握住我的手:“我就想回家,看看院子裏的鳳仙花是不是已經開了。”

我眼見自己心愛的女人表情堅決,這心頭難免又是一陣動容與哀傷,便點頭答應道:“好!我陪你回家。”

於是,我們乘坐電梯,走出城市風采,見路邊正停著一輛救護車,而包學盛就坐在駕駛室內。原來,艾哲將這一切早就已經安排妥當:傍晚時,由於警方搜查過了艾哲的住處,於整個小區產生了不小的震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便叫放射科主任開來了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救護車。

我攙扶著艾哲坐上後車廂,而包學盛則是特意拉響了車頂處的警報器,救護車朝往善德花園學府的方向飛速駛去。

(叁)

由於,救護車響起的警報器,怕貽誤了患者的病情,小區門崗立馬便放行,我們順利進入了善德花園學府。之前,我的心情忐忑不安,生怕莫直徽會食言,但七號樓花園洋房的建築物前不見有任何警力。看來,警方的確是言而有信。

包學盛將救護車停在了路邊,衝艾哲麵含傷感道:“小師妹,我就隻能把你送到這兒了。”

“包師兄,謝謝你!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和支持。”艾哲一邊說著,一邊給那位放射科主任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我卻是無絲毫吃醋的滋味,而是感覺那個擁抱十分悲壯,竟是讓我感到心裏無比的酸楚。

隨後,艾哲便拉著我走下了救護車。

“等等!”我放開心愛女人的手,湊到駕駛室的車窗邊,心懷感激道:“包主任,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為艾哲所做的這一切。”第一次,我是由心底感謝這位放射科主任,而不是把他繼續看作是我的情敵。

包學盛則是衝我淡淡地微笑:“艾哲能用這種方式讓我愛她,我就已經感到很滿足了。”

當時,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劇烈地一震,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理解到這位放射科主任的話語深意,便連忙麵朝駕駛室望去,但包學盛已經駕車離開,隻留給我一個空白的背影,這愈加令我感到自慚形穢。

這樣,我才慢慢地清醒明白: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在人類的情感世界裏,情愛的方式多種多樣。那一瞬間讓我了然,這位放射科主任比我更愛艾哲,他以自己的姿態毫無任何怨言,也毫無任何回報,隻管默默地付出,靜靜地守護在艾哲的身邊,而不是要將對方占為己有。相比之下,我對艾哲的占有,就顯得太過自私,太過霸道。

我捫心自問:我是真心深愛著這個女人嗎?就算我對艾哲的真情日月可鑒,但我到底是以怎樣的方式愛她?我可以為她做到像包學盛這樣無怨無悔、不求回報、隻求甘心地一味付出,就已經感覺到很幸福、很滿足了?此時此刻,在我看來包學盛對艾哲的付出才是真正而偉大的愛情。

我們走進房間時,我正要開燈,卻是被艾哲阻攔。

“別開!”艾哲拉著我的手,穿過黑暗的客廳,朝往院子的方向走去:“燈一亮,就會吵醒院子裏的鳳仙花。”

果然,院落裏的鳳仙花已經悉數盛開,有白色、粉色、紫色、紅色、藍色、灑金……各色品種競相爭豔,姹紫嫣紅,煞是好看。不過,在我的心目中最為漂亮的顏色還數紅色的鳳仙花。它讓我想起父親給母親染指甲時的情景,因而承載了我童年時代最為美好的記憶。

“哇!我的鳳仙花果然全都開了!”艾哲像個小孩子般手舞足蹈,衝入進了花圃,這嗅嗅那聞聞,宛如一隻勤勞采蜜的花蝴蝶。

“哲,我給你用鳳仙花染指甲吧?”

“好啊!小時候為了漂亮,我和媽媽用鳳仙花互染指甲,結果把兩隻手都給染紅了。”原本,這應該是一段極為美好童趣的回憶,但艾哲卻是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臂彎:“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念我的媽媽!”

我也好想念我們兄弟妹三人的媽媽!我和艾哲都是失去了母親的孤兒,大概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會與她產生同命相連的疼惜之態。

當即,我們說幹就幹。艾哲找來了明礬、一隻瓷碗和一根擀麵杖,而我則是用擀麵杖將明礬與鳳仙花瓣搗碎,並且攪拌均勻,最後用鳳仙花的葉子逐一包裹在了艾哲的手上。但艾哲不停地將搗碎的花泥塗抹在了我臉上,由於玩興高漲,幾次將我給她包係好的花泥都弄在了地上,氣得我實在不行,便隻得予以反擊。於是,我們這兩個大孩子竟是玩得不亦樂乎,在笑鬧聲中忘記了所有的悲傷和不快。

玩累了,我們兩個倒在花叢間,艾哲依偎在我的懷裏,輕聲地呢喃低語:“平治,謝謝你!謝謝你這兩個月來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這話聽起來怎麽像是臨終遺言?!

盡管與艾哲認識才兩個月,但由於經曆了這麽多事件,我覺得像是度過了半輩子,剩下的後半生我還要與她共度人生。

“哲,你別說這樣的話,你別嚇我。”

艾哲沒有再固執地強調,而是將耳朵貼在我的胸口,聆聽著鏗鏘有力的心跳聲。

“平治,我希望你能明白,無論之後你發現我為你做了什麽,而這個發現無論你是否能接受,我希望你都能明白我這麽做是為你好,我希望你能永遠幸福!”

“哲,你在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明白?”

艾哲靠在我胸膛,輕輕地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說:你不用現在明白,遲早你會明白的,希望到時候請你不要怨恨我。但我怎麽會怨恨這個讓我感到既無比心疼卻又刻骨銘心的女人?!

“平治,我有點兒累了,想睡會兒。”

“你睡吧!”我將心愛的女人愈加摟緊:“有我在你身邊,你什麽都不用害怕,隻管安心睡吧!”

很快,艾哲柔緩的呼吸,將我的胸口捂濕。我因為幾次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嚇得連忙將手指放在她的鼻息間,重新察覺到了她的呼吸,這才放下心來。

我希望這個漫漫長夜沒有明天,就這樣永恒地定格下去,就定格在這美好的瞬間,將我和艾哲同時定格在時間的記憶裏。

然而不知不覺,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涼得雙目有些酸痛,我的眼角滑下淚光,直覺明白我們的大限已經到了。現在,我終於清楚了艾哲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弱點,仿佛是我心口上的那枚明豔動人的朱砂痣。

我心愛的女人蘇醒了過來,抻了一個愜意的懶腰,表明這一覺睡得很好。

“是時候了!”艾哲說這話時,就像是在表態:是時候該與我告別了!“你給莫隊長打個電話,說我想跟他談談。”

“真要這麽做嗎?”我定定地注視向艾哲,是在跟她進一步確認:還有沒有可回寰、可更改的餘地?

艾哲卻是衝我微笑地點頭,義無反顧道:“既然莫隊長對我言而有信,我就不能失信於他。”

那好吧!我艱難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正要撥打,卻是被我心愛的女人打斷道:“你用這部。”她遞給我的是梁小蘭的手機,開機屏保正是小婷站在化妝品專櫃,向顧客推銷產品時的畫麵,這也正是王裕貴偷拍並威脅我們要綁架妹妹的那張相片。

王裕貴綁架了梁家二女兒,他不僅掠走了前妻的手機,並用這部手機與我們敲定了交易地點;如今王裕貴被人毒殺,話機落在了艾哲的手中,一切真相均已昭然若揭。想必,艾哲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我、向警方證實她就是那個毒殺了王裕貴的幕後真凶。

在艾哲的注視下,我不得不撥通莫直徽的手機,起先我希望對方的話機關機,但聽到撥通的長鳴聲,隻得在心底暗暗地祈禱莫直徽沒將手機帶在身邊,從而錯過了接聽的時機。這樣,他就沒理由責怪艾哲的言而無信了吧?

然而,卻是令我沒想到的是——接聽電話的人是崔亮:“梁小蘭?”

後來我才知曉,由於這些日子調查毒殺王裕貴和Matthew的命案,莫直徽經常通宵辦案,累了便隨意躺在市公安分局休息室的沙發上補覺,並將手機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所以恰恰被其助手接聽了去電。

“對!”我用深呼吸的方式回答:“這是梁小蘭的手機號碼。”

“你是平治哥?”崔亮吃驚地頓了一頓:“梁小蘭的號碼——怎麽會在你手中?”

“因為——因為艾哲說——她說想跟你們警方談談。”

我放下話機,感覺心跳衰竭,幾乎已經停止。之後,我一直回想當時的情景,心裏確信:今生是我害死了艾哲!

(肆)

半個小時後,警方趕來到了善德花園學府,天色也已經完全亮了,晨空是蛋清色的乳白。

在等待警方到來的間隙,艾哲洗完澡,換上了一件紅色的半袖旗袍,正在廚房裏做早飯。

我聽到門鈴聲,透過貓眼,見莫直徽帶著他的助手崔亮正站在門口。我不知道莫直徽是不是安排警力包圍了整個小區,但貓眼顯示門外就他們兩人。

“誰來了?”艾哲在廚房裏高聲道:“應該是莫隊長吧!正好,我已經做好了早飯,請他們進來,一起吃吧!”

就這樣,我很不請願地打開了房門:“莫警官請進!”

艾哲果真有先見之明,做好了四人份的早餐,分別是四隻煎蛋、四杯牛奶,以及一大盤兩麵烤得金黃燦燦的吐司麵包,已經擺好放在餐廳的桌子上了。

艾哲眼見我將兩位客人領進了餐廳,便微笑地邀請道:“莫隊長,這些日子調查案件,真是辛苦您了!你們肯定還沒吃早飯吧?坐下來一起吃!吃飽了,你們才有力氣審問犯罪嫌疑人啊!”顯然,艾哲暗指自己就是他們即將審訊的那個犯罪嫌疑人。

“哎呀!聞到這煎蛋的香氣,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那就感謝艾所長的盛情款待,我們就不客氣了!”莫直徽也真是一派君子風範,坐在餐桌邊,拿起兩片吐司麵包夾著煎蛋,就大口吃了起來。

原本,崔亮還在擔心這早餐有詐,但因見老師坐了下來,一副毫無戒備的模樣,更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也就不再拘束什麽禮節,便坐下來就餐。

艾哲沒有動自己盤子裏的煎蛋,隻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牛奶。其實,我也沒什麽胃口,但因不想讓自己無事可做,便把盤子裏的煎蛋給吃了。

艾哲眼見崔亮明顯餓壞了,至少吃了七八片吐司麵包,就將自己沒碰過的那枚煎蛋遞給了對方:“小崔肯定還沒還吃飽吧!年輕人——應該多吃點兒!”卻見崔亮一臉防備的表情,似乎擔心那煎蛋被下了毒,便笑言:“請崔警官放心!這煎蛋沒有任何的問題。”

崔亮當著老師的麵兒,特別是當著嫌犯的麵兒,不能丟份兒,便抓過盤子,將煎蛋掃了個幹淨。

終於,崔亮吃飽了,正打著飽嗝,艾哲則是主動招呼警方審訊可以開始了。

“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好!”莫直徽點了點頭,開始發問道:“艾所長,不管是那二十隻丟失了的小白鼠的相關記錄,還是長安奧拓上的GPS定位係統,這些都是你故意留給我們警方的調查線索吧?我相信以艾所長的智商,應該不會出現上述紕漏,因而唯一且合理的解釋是——這些線索都是你故意透露給我們警方的。”

“對!”艾哲並沒有否認:“是到了該結案的時候了,讓警方花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和財力在我身上,我深表歉意:雖然這並非是我的本意,但我不得不這麽做。”

莫直徽點頭,由衷地讚許:“能把案件的每個步驟,每一個環節,甚至是每一處細小的關節點……都安排得恰到好處、環環相扣、絲絲到位,並且一切都盡在艾所長的把控之中,我還是很佩服你對於這整個計劃的構思,特別是在執行層麵上的把控力度。”

當下在我的心目中,判斷Matthew的死因並不難,而我則是更加關心王裕貴是如何被毒殺的。

“現在,你們應該很清楚為安東尼報仇是我早就已經製定好的一項複仇計劃,所以四月三日,我在參加完沈平治的生日宴,返回路過醫科大學時,到研究所帶走了那二十隻小白鼠。由於,這個計劃我準備得太久,不可以出現任何的差池,因而我必須要保證最終的毒殺效果準確無誤。但我沒料到——那天晚上竟會意外地遇見了梁小蘭。”艾哲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打開了洗碗槽下方的那隻櫥櫃,從裏麵拿出了我們研究所的一隻鼠籠,正是她帶走那二十隻小白鼠所用籠子。

由於,艾哲需要通過實驗來證明BT-513和BT-513-Ⅱ的毒性到底有多大,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破壞人類的免疫係統,從而為安東尼報仇。所以就在我生日的當天晚上,艾哲特意讓方晴把她放在醫科大學的正校門,並潛回到研究所,偷取了實驗用的小白鼠。包學盛趁著校內停電,把他那輛獵豹越野開到了研究所,準備送艾哲回家。就這樣,他們在醫科大學附近的那個十字路口,與梁小蘭的瑞風商務轎車發生了擦刮。當時,就在包學盛下車處理事故時,而艾哲則是為了避免暴露行蹤,特別是放在獵豹越野後備箱裏的那些小白鼠被人發現,所以便一直呆在車上。

莫直徽試圖抓住問題的重點道:“這麽說來,包學盛知道你的複仇計劃?”

艾哲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想把包師兄牽扯進來,他隻是知曉我曾經的未婚夫安東尼被人殺害,因為這個緣故令我傷心欲絕,接受了醫科大學回聘的邀請,但並不清楚安東尼的弟弟就是凶手。那天晚上,我說那二十隻小白鼠皮膚過敏,要將它們帶回家進行單獨治療,以免傳染給飼養室的其他小白鼠,由於我是所長,有權力這麽做,因而包師兄也就沒具體追問是怎麽回事。”

就在兩車的擦刮現場,艾哲就坐在獵豹越野的後車座,因為車窗玻璃貼有汽車防爆膜,坐在車裏的人能看到外麵的發生,但外麵的人卻看不到車內的情形。所以,艾哲看到了梁小蘭的哭訴,覺得這個女人十分可憐,便給包學盛發去了短信。

原來,包學盛掏出手機,並不是在瞧時間,而是在查看艾哲發給他的那條短信:學盛,我想幫助這個女人,請你把你的名片交給她。包學盛朝車內回望了一眼,但因為那個動作太輕過快,在不知情艾哲就坐在後車座時,警方則是誤以為那是包學盛正在思考問題時的習慣性小動作。於是,便出現了監控錄像記錄的那個畫麵,包學盛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梁小蘭,讓她有什麽事情若需要幫助就給他打電話。

一個小時後,梁小蘭因遭遇前夫的綁架,導致其肚子裏的胎兒流產。在逃離了其前夫的魔爪之後,梁小蘭在“鬼廈”附近的那個城鄉結合部的小超市,給包學盛打去了求助電話,讓他馬上跟我取得聯係,進而阻止了我們與王裕貴的人質交易。

當時,莫直徽查看了那位放射科主任手機裏的通話記錄,包學盛聲稱是通過艾哲詢問到了我的電話號碼;但其實那天晚上,他是用自己的手機向艾哲快速呈報了梁家二女兒綁架逃逸後事件的進展情況。

在麵對警方的調查時,包學盛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那張汽車維修結算單,故意在我們麵前裝出一副對擦刮事件很小氣的樣子,其實就是為了掩蓋隱藏於整個事件背後的艾哲。這就是這位放射科主任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深愛著艾哲,甚至不惜背負汙名,也要保護好心愛的女人。試問,我可以為艾哲做到這一點嗎?我能做出這樣的犧牲嗎?我可以這般無怨無悔、不求回報地深愛著艾哲嗎?……

“平治——”突然,艾哲轉向我道:“其實,是我給梁小蘭做的清宮術。”

原來,在梁小蘭綁架逃離之後的第二天,艾哲一整天都沒有出現在研究所,那是因為她親自開車趕到城鄉結合部,從那棟流浪貓集聚的空屋子裏,將梁家二女兒接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那天下班後,我趕到善德花園學府來探望她,艾哲正在書房裏給梁小蘭做清宮術。在手術快要結束時,因受到了我的幹擾,不得已,艾哲隻得趕緊下樓,躺在沙發上假裝經閉腹痛,並且趁我給她找藥的空檔,則是偷偷地給包學盛發去了求助短信。幸虧,包學盛及時趕到,將我打發離開後,才得以給梁小蘭順利做完了手術。

所以,當王裕貴騎著他那輛破摩托,最後一次出現在醫科大學背後的那條商業街,揚言要綁架我們的妹妹小婷,這也就意味著那個暴徒將自己逼向了死亡。當天晚上,我與大哥將方晴送回她的家中,艾哲打電話給那個小助理,原本是想關心她跟我大哥相親的結果進展如何,卻是聽說王裕貴居然要對我們的妹妹小婷動手。

“於是——我意識到,該是將那個暴徒清除幹淨的時候了,以免他再次禍害人間。”

艾哲便根據方晴在電話裏的描述,來到醫科大學背後的那條商業街,一眼便看到正在夜市的燒烤攤前吃肉串喝啤酒的王裕貴。於是,她撥通了王裕貴手中梁小蘭的手機號碼,並且在電話裏向其發送指令,實則是對王裕貴實施了催眠。所以,王裕貴的那輛破摩托會被停放在燒烤攤前,被老板扣下,卻是一直無人前去認領。

按照電話中的指示,王裕貴穿過我們醫科大學的後校門,行屍走肉般來到了基因治療研究所,艾哲將那暴徒關押在了所長辦公室的衛生間。那天,因正好碰到了商業街新一代的電子眼全麵升級,所以警方沒有查找到王裕貴被電話催眠,自後門來到研究所的情況。

接連三天,艾哲將王裕貴就囚禁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難怪,四月二十日星期三——就在艾哲宣布重新啟動BT-513毒蛋白實驗的當天早上,也就是王裕貴最後在公共場所出現的第二天一早,我會聽到傳自所長辦公室內的那聲響。當時,我以為是自己耳鳴,但其實那正是王裕貴因四肢被綁、嘴巴被塞,在衛生間內劇烈掙紮時所發出的動靜。

“一連三天,我給他大劑量服用了BT-513毒蛋白。之後的情況,想必你們警方肯定都已經調查得很清楚,我用租來的那輛長安奧拓,將他拋屍到了小晴的親妹妹十年前被拋屍的那個地方。”

“那麽,”莫直徽追問:“方晴在你的整個計劃中——到底扮演的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包括沈平治。”艾哲用一臉淒絕的表情望向我道:“平治,你還記得我讓你幫我把小晴送回到我的住處,並讓莫警官和你哥哥來我家裏討論案情嗎?其實,我就是通過這些小手段,密切關注警方的調查進展。我與你討論案情,暗地裏將嫌疑往包師兄的身上引,就是利用了你對包師兄的嫉妒之心,以放鬆你對我的警惕性,好完成下一步針對Matthew的複仇計劃。我利用程奧的化學知識,利用小晴對她妹妹的愧疚之情,利用包學盛對我所付出的無私真愛,利用你對包師兄的嫉妒之心……總之,我在利用你們所有人來幫我完成這個複仇計劃。”艾哲麵向莫直徽繼續道:“特別是小晴和包師兄,當他們中的一個受到了警方的懷疑,我就把另一個放在你們的麵前,從而混淆視聽。總之,這每一步都是我的精心設計,”艾哲再次將目光擺回到了我身上:“我借由你、程奧、小晴與包師兄的這盤棋局,最終,達到了為安東尼複仇的目的。”

“在我七歲那年,雙親因為離異,父親離開了我們,……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而在我三十歲那年,母親則是由於太過操勞,患淋巴癌去世……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安東尼成為了我唯一的親人,可以說他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在美國最孤獨寂寞,甚至是最無助的時候,安東尼像是一縷陽光,照耀進了我的生命。……但我卻是沒有想到,我這唯一的牽掛被他最喜歡——也是最親近的弟弟給殺害了。……”基於這種深入骨髓的情感,所以艾哲沒辦法對自己的未婚夫釋懷。

因而為了給未婚夫報仇,艾哲不得不選擇了回國,一是為避開美國警方的眼線,二是由於國內沒有人清楚她曾經所遭遇過的這一係列不公正經曆的重要線索和細節,所以艾哲便將她的複仇之路選擇在了祖國的這片廣袤的土地。

艾哲這番隱忍的哭訴,令莫直徽都有所動容,因而這個老幹警沒有催促我心愛的女人,則是保持著靜默的沉穩。

“原本,殺死王裕貴並不在我的複仇計劃之列。但也正因為如此,我將其作為了整個毒殺計劃的預演部分,我一定要讓殺死安東尼的那個凶手付出代價。為了給安東尼報仇,我是報著必死的信念製定了這一係列的相關計劃,並且默默地等待了整整一年,倘若一步錯,則全盤皆輸,所以我必須實驗周全,便將王裕貴作為了人體實驗的首個對象。再者,反正我清楚自己將受到法律的嚴懲,就讓這一切罪過與責難由我一個人來承擔好了。”

“哲——”我早已是滿麵淚水:“你應該告訴我的,你應該把心裏隱藏的這些悲傷和痛苦全都告訴我的。”

“平治,我知道你跟莫直徽的關係,因為你可以牽製警方的一舉一動,並且有過之前為你們的父親報仇雪恨的案例,我清楚你很聰明,警方也很信任你,所以我把你作為這整盤棋局中——最為重要的一粒棋子。我把你安排到動物飼養室,看似放在這棋局的最外圍,卻是讓你親自照料D區的小白鼠,就是讓你負責改造後的BT-513毒蛋白,雖然BT-513-Ⅱ在四個實驗小組中用量最少,但它的毒性卻是最大,所以——你在我整個布局的棋盤中所占據著最為重要的核心地位,其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用來對付Matthew。你是這整盤棋局之魂,一旦你動起來,整個局麵才會隨著我的謀劃形成聲勢。……平治,對不起!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對我的感情,請你不要怨恨我!”

“不!哲,我怎麽會恨你?你遭受了那麽多的不幸,你受到的苦已經夠多了。”

盡管被艾哲利用,我卻是沒有生氣,而是對這個女人不幸的命運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同情。艾哲曾經對我說過:如果一直活在過去,一直活在緬懷過去的悲傷之中,我們就再也看不到,也抓不住眼前的幸福,不是嗎?然而,艾哲卻是一直活在過去,一直活在緬懷過去的悲傷之中,從而錯過了眼前的幸福——她和我之間的這份幸福。

“哲,你怎麽了?”我衝過去,抱住艾哲,抬頭望向餐桌上那杯已經被她喝空了的牛奶:“你喝下了BT-513-Ⅱ?”

艾哲則是衝我露出了一抹殘陽如血般的笑容。

我完全沒料想到:我心愛的女人竟是以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終結了這起連環毒殺案。